淇奥洗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微微侧眸,沉默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


    李榆根本没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反而有些疑惑。


    “哦……”随即他又自顾自地明白了过来,“你还没有全部本垒打,那到哪步了?”


    淇奥一边神色平淡地从旁边抽出纸巾,一边道:“你觉得这是个好话题么?”


    闻言,李榆一愣。


    “不是吧。”他哼笑了一声,“这你都不肯分享。一个alpha,这么小气?”


    淇奥淡淡反问:“所以这是你认为的可以在alpha中通用的话题?”


    边说着,她边慢慢把手擦干净。


    顺势转过身,与李榆对视。


    她的神色冷淡得近乎蔑视,“别把我当成你的同类。”


    这话乍一听,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李榆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又表现出明显的愤怒,“不是同类?”


    “你在我这里装什么清高???”


    “装清高……意思就是说,至少在表象上,与你不同的我是清高的。”


    淇奥反问:“所以你是在变相承认,你刚才的行为不清高、很低劣,对么?”


    李榆:“……”


    他一时哑口无言,随后气极反笑,咬着牙道:“这世上有没有‘清高’的alpha我不知道……”


    “清高”被他咬得极重,以至于带着浓烈的阴阳怪气。


    “但是你肯定不是。”


    淇奥:“……”


    她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反应、不反问,衬托得此时气急败坏的李榆愈发滑稽可笑。


    没得到回应,李榆觉得自己头都要被气晕了。


    他只好自顾自地接下去,“你都和那种交际花搞到一起了,还好意思说方才那些话?!”


    闻言,淇奥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疑惑地问:“交际花?”


    李榆冷笑了一声,然后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淇奥:“……”


    李榆:“……?”


    “靠!”他看着淇奥茫然的表情,低低骂了一声,“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淇奥的目光由上到下、冷淡地扫视了他一次。


    然后转过身,把浸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你看起来不敢直言他的名字,那么我知道你指得是谁了。”


    李榆昨天听到淇奥和狐终夏住在一起,今日又看到七殿下她表现得尤为亲昵。


    他便认为是她脚踩两条船,自以为抓住了她的“小秘密”,于是才放心大胆地和她扯起了方才的话题。


    “从你方才一开始对我说话的语气里,可以推断出……在你的认知中,一个alpha拥有丰富的性|经|历,甚至试图用时与不同的人发生肉|体关系,是值得骄傲炫耀、非常自豪的事情。”


    淇奥扔纸巾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是要走,然而却留下来,开始条缕清晰、直白赤|裸地“辩证”。


    她用那双漆黑得不露出一丝情绪的眼睛看着李榆,“然而从你最后几句话的却可以轻易听出,你对omega‘交际花’秉持着非常鄙夷的态度。”


    “一个人,对美丑是非的判断不准确,有可能是因为无知,但如果判断标准不统一,那大概率是已经坏了本质。”


    李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你说我双标?呵。可是omega和alpha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是不争的……”


    “哪里不一样?”


    她只是淡淡地打断他。


    李榆显而易见地恼火毛躁,以至于故意发出冷笑都那么僵硬,“你难道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吗?!”


    “是的。我知道。”


    淇奥仍旧非常冷淡,“所以,是因为一些性别的人被强行赋予了‘生育’这样更偏向于利他的能力,而在你眼里变得更加不值得尊重了?”


    李榆:“你!!”


    他从前没有陷入过这样杂乱的思绪中,以至于找不到任何理由开口辩驳。


    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试图理清过自己的认知。


    他只是恰好天生就是所谓的“优势方”,于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掠食者”的位置上。


    见状,淇奥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总有人说,alpha比omega更聪明,就算他们在学业上的表现不佳,也会被冠上‘现在贪玩,以后知道学习了,一定可以轻松赶上那些名列前茅的omega’这样的评价。”


    “就好像所有alpha的逻辑数理能力都要更强似的。”


    “现在看来……”淇奥转身向洗手间外走去,“事实好像并非如此绝对。”


    李榆看着她的背影。


    在原地愣了好久,才从怒火与挫败中找到一丝理智。


    妈的!这个omega的舔狗,竟然因为他接不上话,就讽刺他逻辑不清,是个蠢货!!


    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


    和俞如琢搞在一起,就以为自己真的攀上了皇族的高枝?!


    就算是那些皇族旁系,都不能让俞如琢“满足”,她有多大的能耐,又有多高的爵位?!


    真觉得这样,就有了“王妃命”?


    李榆咬了咬牙。


    我就等着你被姓俞的玩废一脚踹开的那天。


    *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李榆才堪堪从愤怒中醒神。


    不过倒不是因为他想清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想到了让自己“无力的愤怒”变得不再那么无力的方法。


    下节实战课,他会亲自让淇奥这个出言不逊的愣头青,知道知道现实社会中的规矩。


    然而,当他一边幻想着怎么把淇奥打得满地找牙,一边走回教室的时候,却发现……淇奥并不在这里。


    “那个长得像充气娃娃的女alpha呢?!”


    绞尽脑汁想出的报复方法莫名其妙地落空,李榆再次被怒火烧着了脑子,以至于口不择言,用了这样一个荒谬的比喻。


    一时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李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对与性别有关的话题保持保守,是帝国人约定俗成的民风,他这样堂而皇之地用“充气娃娃”做比喻,实在不妥。


    他垂下头,气得牙痒痒。


    都怪那个该死的女alpha!


    过了好半晌,才有学生回话,“那个……学长,方才是有一位女同学离开了。”


    李榆:“为什么?!”


    “她得马上去云殿被授予爵位。”


    帝国发展至今,拥有爵位的贵族实在不少。爵位授予传承,也非常频繁。


    由于授爵礼只能在云殿进行,所以云殿的档期排得很满,时间上一般不能推托、耽误。


    所以这个离开课堂的理由,倒也算是比较充分。


    李榆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


    “确实。这种事情耽误不得。”他努力为自己找回面子,“我也去过云殿。我知道的。”


    ……


    淇奥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上课时间,收到可以继承母亲爵位的消息。


    ……反正,由一个能轻易被狐终夏学姐过肩摔的人来指导的“实战”,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她非常平静地离开了教室。


    然而,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


    因为她发现俞如琢也出来了。


    他只是神色自若地走在淇奥后面,在对上她投来的疑惑眼神后,再次露出那副亲昵的招牌笑容。


    “一起么?我也要回云殿。”


    云殿本来就是嫡系皇族们居住的地方,俞如琢要回那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还是慢慢走上来,与淇奥并肩,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我的长姐要我马上回去。”


    俞在野。


    那个呼风唤雨的皇室嫡长女。


    偌大的皇族中,也只有这一位配得上俞如琢叫一声“长姐”。


    猛然听到了这样一个“风云人物”


    淇奥微微愣住,一时没想好要怎么接话。


    俞如琢用那双仿佛能飞出桃花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我方才以为你是一个伶牙俐齿的迷人小姐,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


    淇奥:“?”


    “当然。”他微微笑着,纤长睫毛压在眼睛上,“我推翻的仅仅是‘伶牙俐齿’那部分。”


    总体来说,七殿下会给人一种优雅而绅士的感觉,这也许是他常年耳濡目染皇家礼节的缘故。


    然而他每一个举手投足,都让这份“优雅绅士”浅薄虚假得尤为明显,就好像在脑门上贴了“我是装的”这几个大字似的。


    不是“不正经”,当然也不是“正经”。


    俞如琢的气质,就是那种可以被写进教科书里的、十足典型完备的“假正经”。


    淇奥:“……”


    淇奥:“你听到我和李榆在洗手间的话了?”


    “嗯……”俞如琢点头,“你出教室后不久,我也离开了。”


    “虽然那个李榆不敢直说,但‘交际花’显然就是我……谢谢你为此辩驳。”


    淇奥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抿唇,把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你不生气么?”


    闻言,俞如琢一边笑着说“不”,一边微微摇了摇头。


    十足不在乎的样子。


    然而,轻飘飘地否定后,他却又突然正色。


    “我虽然无所谓。”俞如琢的语气难得有几分认真,“但是……我长姐好像很生气。”


    淇奥一贯保持得非常好的“面无表情”,在听到这话后,出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裂缝。


    “什、什么?”


    “哦。我没说吗?”


    俞如琢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是为了接我长姐的通讯,才从教室里出去的。”


    俞在野声名在外,以至于淇奥不可自控地有些僵硬,“那……指挥长阁下也听到我的话了?”


    “当然了。”


    俞如琢眯了眯眼睛,这个动作让他原本风度翩翩的笑意,沾染上了一点危险、试探的意味。


    “她听到你那番为omega设身处地的话,还以为……你也是一位omega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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