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第二日, 晨光初熹,马车缓缓前行,后头还带着成王妃给带的几个大箱子。
西南沧城之事水落石出, 秦霄要回去善后,西南王勾结北狄, 不能再放任他肆无忌惮了。
秦霄给宁安帝秘密传信,在距西南不远的平州城调兵, 暗中包围沧城,趁散乱还未起镇压下去。
季氏一行人自得知颜言不在洛川城,便回了江南,自从找到妹妹,颜承泽便给外祖家去了信, 只说让他们放心,颜言安全。
回江南势必要经过西南沧城, 颜言身边就只有秦霄与颜承泽, 谁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上路,两人又都有公务在身, 沧城之事迫在眉睫,颜言也只能暂且留下, 等沧城的事情结束。
许望衍早早候在城门口,看着远处走来的马车,上前迎接。
“殿下,恭迎殿下归来, 这段日子沧城还算平稳, 无大事发生。”
秦霄点点头, 在怀里掏出药方:“让随行的太医看看这张房子, 若是正常, 便让人按方子制药。”
许望衍目光微凝,伸手将方子接过来,好生保管起来。
又见后头马车上下来一个容貌格外出众的女子,许望衍心想,那应该就是镇国公府的嫡女颜言了,又想到自家爹爹的来信,眸光微动,当即热情地迎了上去。
“颜小姐一路受苦了,特意给您准备了住处。”许望衍在颜言面前站定,竟有些殷勤。
秦霄目露疑惑,不善的眼神看过去,他离开时许望衍还口口声声不赞同,说这个时候离开沧城绝非明智之举,为了一个女子不值得停下部署了这么久的计划,怎么现在又成了两幅面孔。
颜承泽看着对自己妹妹嘘寒问暖的人,也露出了不善的目光,他不是不知道许望衍对救颜言是什么态度,现下这番作态,莫不是看颜言生的好看起了什么心思吧。
不动声色地将颜言挡到身后,微笑道:“许大人,我妹妹舟车劳顿,还是先让她去休息吧,这里人来人往属实不方便。”
看出颜承泽的防备之色,许望衍也不在意,全当不知道:“颜兄说得是,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
又对太子道:“殿下请。”
颜承泽目光更加不善了,自己离开的时候还叫颜公子,颜大人,如今颜兄都叫出来了,说他没有企图狗都不信。
说起来,许望衍也想哭,不知怎么的,自己爹跟季夫人相处了一段日子,竟日久生情,虽说互通了心意,但季夫人始终不放心,非得等自己女儿同意才行。
得知颜言会先来沧城,许父一连写了几封信,耳提面命许望衍让他对颜言好一点,留个好印象,又哭诉说自己一个人将他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人,可千万不能搞砸了。
看得许望衍哭笑不得。
这些事颜言全都不知,还觉得这位大人甚是热情,第一印象着实不错。
秦霄传信回来后,许望衍亲自着人布置房间,方方面面都随了姑娘家的喜好,秦霄送人来的时候,也吃惊了一下。
觑了眼还在给颜言介绍的许望衍,神色越发危险,相处了好几年,秦霄自然知道许望衍是什么人,现下这番情况,必定别有所图。
秦霄猜对了,确实别有所图,只不过图的不是颜言,而是颜言她娘。
这样子颜承泽都看不下去,半推着他出来:“行了行了,许大人今日话怎么这么多,我妹妹要休息了,你快走吧。”
许望衍还想说什么,直接被颜承泽赶走了。
看着门口处站着的颜言,秦霄放柔了声音道:“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或者找你兄长,不要委屈自己。”
颜言点了点头。
晚间,几人商量完公事后,秦霄留下许望衍开门见山地问了,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许父与季姨母?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偏许望衍还贱嗖嗖地道:“殿下可要好好巴结巴结我,我爹若是真与季夫人成了,我也算颜小姐半个兄长,您要是还想追回她,说不定我还能帮您说好话。”
秦霄都气笑了,这人打量着是摸到了他的软肋,竟也敢拿颜言打趣他了。
“你若是能帮孤,孤也能答应你一个条件,只是许大人,季夫人与你爹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充起大舅哥了?”秦霄反噎回去。
“……”
“行了,快去办事,既然方子没问题,便先将药制出来以防万一,还有明日救人的时候切忌不要伤到百姓,孤记得里头还有不少孩童,一定要万分小心。”秦霄正色道。
许望衍也收起玩笑的神色:“我们打个措手不及,若是西南王拼死顽抗,是留活口还是就地正法?”
秦霄语气淡淡道:“西南王作恶多端,不必手下留情。”
“是。”
“对了,明日千万派人护好颜言,虽说无人知晓她在这里,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好万全准备。”秦霄如今对颜言是一百个上心。
……
轻萝流萤都不在,颜言身边一个侍女都没有,诸事都不方便,来沧城之前秦霄便吩咐人去买个丫鬟回来,务必家世清白的。
这丫鬟比颜言小两岁,叫红书,是个颇为伶俐的人。
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在红书的服侍下,用了晚膳沐浴后,颜言便上床就寝。
她这一觉一下子到了翌日午间,殊不知外头已是天翻地覆。
颜言是被一阵阵哭闹声吵醒的,帘子外透进来的光颇为刺眼。
“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午时了,小姐可要起了?”红书问。
“嗯,外头什么声音?”这声音吵得她脑袋疼。
红书这才有些紧张地说:“今日一大早,那位看起来最尊贵的公子便带人围了咱们这,不让人进出,公子进来看了看,小姐还没醒,他说不用打扰小姐,奴婢就没叫您。”
她自小便待在沧城,从未见过像秦霄这样的人,唯一能形容出来的就是尊贵。
披上外衣透过窗子往外一看,果然外头多了许多侍卫,想起路上哥哥说的话,颜言知道这恐怕是在捉拿西南王了。
“我知道了,不用怕,只是这是哪里来得小孩子的哭声?”颜言皱了皱眉,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怎么受得了。
“哭了好一会儿了,奴婢也不知道。”
饭食是早早地送来预备着的,红书侍候颜言还没收拾完,便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许望衍吓了一跳。
还不等颜言开口问什么事,许望衍上来就抓住她的手,拽着她就往外走。
“哎,许大人,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颜言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许望衍气喘吁吁:“殿下受伤了,现下正昏沉着呢,情况危急,他一直念着你,你跟我去看看。”
“受伤了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治病。”说着就要挣开许望衍的手往回走。
男女授受不亲,许望衍也不敢用大劲,轻易就被她挣开了,听着颜言丝毫不留恋的话,他目瞪口呆。
颜言已经走出去几步远了,许望衍回过神赶紧追上去,想要将人往回拉:“不是,你怎么这么冷漠,好歹你也喜欢过殿下,殿下如今危在旦夕,你去看看怎么了,况且还是为了你殿下才受伤的。”
这话一处,颜言便停下了脚步:“什么叫为了我才受伤的?”
“殿下审问时得知西南王府里有一株想在森林深处的血灵芝,这东西可遇不可求,能治人畏寒体恤之症,药到病除,殿下知道你有这症状,便去取了,没想到西南王早在府中埋下了火药,殿下虽撤的及时,但还是受了波及。”
颜言有些心烦,虽说不是自己让秦霄去的,但他是因为自己,被动中又欠下了这份情。
见颜言有所动摇,许望衍加了一把火:“就算不是为了你,殿下是太子,重任在身,你也不忍心看他这样是不是,你就去看一眼,他这样不为了你也是为了百姓。”
“我没有让他去取,许大人不要试图道德绑架我。”不想再看许望衍的反应,颜言转身便离开了。
站了一会,看颜言丝毫没有要回头的迹象,许望衍叹了一口气,只能离开。
许望衍回去时,秦霄还在强撑着,见人进来期盼的目光往他身后看,空无一人。
许望衍抿了抿唇,看着秦霄失望的神色,只能说:“颜小姐…她……”编不下去,离着这么近,能有什么理由呢。
秦霄忍着身上的疼痛,眸色瞬间暗淡了下去,手上青筋凸起,咬牙问:“她不来?”
许望衍轻轻地点了点头。
心里绷着的弦一下子断了,身上的痛一点不及心里的痛,她已经厌恶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吗?竟连一眼都不想来看。
浓浓的失落感顿时袭遍了全身,秦霄好像感觉到被人放弃的滋味,孤独,无助,甚至带了点自我厌弃的情绪。
他弄丢了最重要的东西,怎么找都找不回来,就像深处茫然大雾中,看着远处那个光点,那么近好像触手可得,又那么远,仿佛永远追不上。
生病受伤的人是最脆弱的,所有埋藏在心底里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再难维持思绪。
模糊中,秦霄好像见到颜言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隐隐还带了些着急,地上撒了一地的栗子,秦霄想,这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是除夕夜江绎受伤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跟着人走了,留了他自己与满天的烟火,还有沾了灰尘的栗子。
伴着那背影,秦霄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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