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瓜蒂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因为一个吻做梦。
梦里的他们还是站在那棵树下,唐五义身上带着沙漠的热烈,而她带着海水的咸湿。
她听到周围人潮涌动,而她在他怀里找到了安宁。
她在深夜睁眼,打开手机,手放到唐五义的头像上很久,终于点进去。看到他们之间少的可怜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是晚上他们分开后,唐五义对她说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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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轮回我呢?”唐五义习惯晚睡,刚打完游戏冲了澡,准备再去网上逛逛,标准的废物宅男。
“你每天都睡这么晚吗?”陈瓜蒂问他,又说了一句:“我想起来了,你不需要早起。”
“还行吧,身强体壮,不需要早睡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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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干什么呢?”唐五义发给她一行哈哈哈:“梦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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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唐五义已经习惯她直言直语,但在深夜梦到一个人,醒来就要告诉他的事,仍旧令他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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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晚安。”
“晚安。”
陈瓜蒂翻身睡去,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当她下楼走到小店门前,看到咖啡店已经亮起了灯。唐五义坐在门口,靠在落地玻璃窗上,昏昏欲睡。
“你怎么起这么早?”陈瓜蒂问他。
“早睡早起,强身健体。”唐五义抹了把脸走到她的店里:“快,帮你做好准备我回去睡回笼觉。”
“你怕不是想偷师学艺。”
“我可真至于。”
唐五义哼了一声,帮她把前一天泡好的豆子端出来。
陈瓜蒂看他一眼,对他说:“谢谢。”
“瞎客气。”
陈瓜蒂指导他干活,只是偶尔一句话,并不会说太多。陈荣站在旁边的小路里,听着店里的两个人小声说话。探出头去看了眼,两个人站在灯下忙着。这会儿太阳出来了,惠州的清晨有一层薄雾,两个人在那接近沉默的忙碌,有安宁的美感。
陈荣看了会儿,缩回头去,走了。
唐五义还真的偷师学艺了一点,原来煮糖水要费那么多功夫,单单那红豆沙绿豆沙,就要文火慢熬很久。陈瓜蒂又不愿用高压锅或其他手段,坚持好吃的东西是需要时间的。她站在热气腾腾的锅汽之中,不出片刻就汗流浃背。
是想象不到的辛苦。
可陈瓜蒂喜欢。
这一天她对生活的喜欢更多一点,因为在她的旁边,唐五义站在柜台里忙碌的时候,阿华跑过来买了一杯绿豆沙,再过二十分钟,她的操作台上就多了一杯“流沙夏日”。
“喝,别中暑。”唐五义的消息发过来,还跟了一句:“别给我咖啡钱。”
陈瓜蒂笑了。
把手机放起来,给手消毒后又戴上手套忙碌。
有时向咖啡店张望一眼,唐五义被人围着,应付这个又应付那个。陈瓜蒂羡慕唐五义,他总能对人应对自如,而她自己没有这样的天赋。
这一天下午突然开始下雨。陈荣去乡下办事,回不来。
新闻说要刮今年最强的台风,小街街道的阿姨举着喇叭让商铺关门:“半个小时之内关门,十四级台风,逞强要死人的!”
唐五义听劝,挂了关门的牌子,让阿华、阿良准备关门、海边的店已经关了。走到陈瓜蒂店里帮她收摊,动作娴熟,让阿华、阿良震惊的合不拢嘴。
“不对劲。每天两杯流沙夏日就不对劲,现在还有主动帮忙干活。太殷勤。”阿华偷看好几眼总结:“咱们唐哥,不对劲。”
“快走吧。待会儿被台风刮跑,你就完了。”
唐五义看了一眼渐强的雨势,就对他们喊:“干完就走,别拖拉!”
听到陈瓜蒂的铁门落锁的声音,小声问她:“陈伯不在,你一个人行吗?”
“我行。”
“逞强。”雨淅淅沥沥拍在伞上,唐五义不得不提高音量:“你带上电脑,去我家办公吧。”
陈瓜蒂抬起头看他,他神情干干净净的,就点头:“你家有吃的吗?”
“有。”
唐五义买的房子距离这里很近,楼层高一点的电梯楼,因为他懒得爬楼梯。他家里干净的像没住人,又好像随时卷铺盖准备撤退。
冰箱里却有满满当当的吃食,厨房里柴米油盐也一应俱全。
唐五义带陈瓜蒂参观他的两居室,见她拘谨站在门口,就问她:“你扎男同学手的能耐哪去了?”“我给你把刀,我要是对你耍混蛋,你就扎我。”唐五义说完找出一把不到五厘米的瑞士军刀给她:“太大的不行,容易要命。我晕血,你割我一下我就倒地不起了。”
“真血腥。”陈瓜蒂被他逗笑了,却也拿过那把刀。唐五义打趣她:“你还真拿啊?你这女人心挺狠啊!”
说完用力捏她脸:“这么没良心跟谁学的?”
“你可以给我煮泡面吗?我爸平常不让我吃,我想吃。”
“这有什么难的。坐着,给你煮豪华泡面。”
陈瓜蒂坐在唐五义客厅的沙发上,他的沙发很舒服,旁边还有一条折叠好的毛毯。外面雨愈发的大,天早早的就黑了。
唐五义煮了泡面,端着冒着热气的小锅招呼陈瓜蒂:“过来。”
“谢谢你。”
“你是真客气。好好吃吧,反正也两三天也做不了生意了,你就在我这安心设计你的t。”
“那你呢?”
“我安心打我的游戏。”
陈瓜蒂微微笑了,吃了一口面条。每天晚上跟唐五义约会,每天晚上都会一起吃一顿饭,时间长了,就学来一点唐五义吃饭的风格。方便面裹着汤汁,大口送进嘴里,再来一口气泡水,人就成仙了。
“还行吗我做的饭?”唐五义让陈瓜蒂评价他厨艺。
“煮泡面不算下厨。”
“那什么算下厨?”
“煎炒烹煮炸,才算厨艺。”陈瓜蒂认真说自己对厨艺的看法:“就是饭香从厨房的门缝里挤出来,才算下厨。”
“我泡面味儿没从门缝里挤出来是吧?”唐五义哼了声:“你这么没良心,究竟是跟谁学的?陈伯可不是这样。”
“我只是在说我的想法。当然,你的泡面很好吃,厨艺应该也不会太差。”
“瞎做,饿不死。”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交谈情形跟从前相比有很大进步。
唐五义至今记得刚认识陈瓜蒂的时候,他甚至以为她有听力障碍。还对阿华和阿良说:“注意表情,要尊重别人,别议论别人。如果需要帮助咱们就上。”
那时并没想到陈瓜蒂虽然话少,但讲话句句珠玑。
吃了饭唐五义催陈瓜蒂洗澡,陈瓜蒂拒绝:“我不洗,脏着就行。”
“你以为男人真要禽兽起来还管你洗没洗澡?太天真了陈瓜蒂,快点洗澡。”
陈瓜蒂被唐五义推进卫生间,她抱着自己的睡衣和洗漱用具,锁上门之后认认真真的检查。是有人说女孩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不要被男人的美色哄骗。
倒没有针孔摄像头,但心里总归是不踏实。换睡衣的先把衬衫款睡衣套在头上罩着身体,再费力气脱里面的衣服。洗头之后用毛巾擦洗身体,就当作冲澡。
出来的时候头发半干,抱着她换下来的衣服。
唐五义围着她转了一圈,惊讶的问:“你穿内衣睡觉?不是说女人睡觉的时候最好不要穿内衣?”
“距离我睡觉还早着。”
“你防贼呢?就你那胸穿不穿内衣有什么区别吗?”唐五义损她几句,嘿嘿一声:“我划一下各自的活动区域啊。你在那,我在这,咱俩互不相干。有事儿你叫我一声,我会为你提供服务的。”
“比如呢?什么服务?”
“比如帮你按摩捶背,给你端茶送水什么的。”唐五义一脸坏相,抱出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几本时尚杂志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陈瓜蒂则坐盘腿坐在客厅的茶几前,旁边是唐五义给她倒的一杯热水。
陈瓜蒂塞上耳机,想把这套t模版赶紧做完。网站要做一个活动,运营联系她,希望她能参与。
外面雷雨交加,陈瓜蒂在惠州长大,每年夏天都有这么一两次台风。儿时最怕刮风下雨电闪雷鸣,每每这时窝在妈妈怀中,恐惧就消解大半。妈妈离开的第一年夏天,接连下了三天暴雨,雷声轰轰隆隆从天边滚过来,偶尔有一声特别响的炸雷,把她的心炸的稀巴烂。
雷声轰鸣,她手支在地上,撑起身体向前,唇贴在他唇角。唐五义翻杂志的手停在那里,转头看到陈瓜蒂,她的眼睛像雨夜里的一盏灯,告诉你该去的风向。
咖啡店密封性好尚且这样,阿嬷叫店的铜盆散了一地。
唐五义拿掉她的耳机,把她拥在怀里:“如果你害怕,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要告诉我。”
“辛苦了。”陈瓜蒂道谢完就低头干活,再过一会儿陈荣从乡下赶回来,看到快收拾完了就松口气。
唐五义的热汗跟她的融在了一起,黑暗之中陈瓜蒂听到唐五义对她说:“每天都跟我回家好不好?”
唐五义后退一步,用力抹了把脸,月亮出来了,一片纯白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沙滩上。一个人像水洗的一样干净。
唐五义拉着陈瓜蒂的手向回走,她不肯走,钻进他怀里,拥抱他。
“热不热?谁也没想到这两家小破店能排队是不是?待会儿咖啡九五折,晚一点在群里抽奖啊!我从欧洲带回来的手工巧克力。”唐五义站在那跟这个聊会儿天,给那个扇扇风,还现场拉群发红包。尽管排队,也一派繁荣景象。
好到他们共处一室,他有机会做一个禽兽,但他没有。纨绔子弟、浪荡公子唐五义,并没像传言中的那样。就连接吻,手都在该在的位置。这让陈瓜蒂安心。
“行。”
他们是在第二天看到十四级台风的真实样子的。
唐五义抬头看她镇定自若,并没有借害怕的借口坐到他身边的意思,就拿着画册和热水坐到她身边的坐垫上。
下一次再去他家,就是当天。
陈瓜蒂收了摊,抱着电脑,跟唐五义去他家。
几乎每天都这样,偶尔会出去,早点动身,去海边看夕阳落日。
唐五义在他们离开他家之前问她:“下次还来吗?你要是还愿意来,我给你备点用的东西。”
“等台风过境,满世界狼藉。”陈瓜蒂趴在窗前看外面那个牌匾掉了:“住在海边就这点不好,每年都有那么一两次台风。”
阿良也说:“咱俩困惑的一样。”
再退几步就进到海边巨石的阴影里,吻乱了,手也乱了,人声笑语由远及近,陈瓜蒂推了几次,两个人终于分开。
陈瓜蒂偏下头,用耳朵蹭他手背,是她少见的温柔。
两个人出了家门,站在店门前,烈日当空,窗户斑驳。
唐五义叫阿华、阿良先帮陈瓜蒂收拾,阿华不解:“咱们不营业了啦?”
阿华阿良在清理店面,阿华有困惑:“你说关着门呢,那些灰啊土啊怎么进来的?我从小就好奇这个问题。”
再也离不开的
她什么都没说。
唐五义帮她带上耳机,自己靠回沙发翻杂志,一只手落在她肩头,指尖绕她一缕青丝。
陈荣笑了:“我不反对。瓜蒂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是她自己的事。我相信瓜蒂。”
像狂风暴雨一样的台风天气里那根被吹折树干的老树,陈瓜蒂死命抓着他生怕自己再也没法落地。
“还需要我给你备刀吗?”
“有一年出差去广州,飞到半路听说台风提前来了,又掉头飞过去了。”唐五义说的轻飘飘的,那次飞机在高空被风吹的高高低低来来回回,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他差点以为他要交代在天上了。
树的枝干被风吹断,卷着飞一段,又落下来;车的警报声一直在响,雨和风狠狠拍在窗上呼呼作响。
“用,切水果。”
声音再小,也有一两句落到陈瓜蒂耳中。
无论什么,都是好。
“爸你是不是想问这几天我和唐五义的事?你放心,我们没事。”
“我还来。”
“别怕,只是声音大而已,死不了人。”陈瓜蒂说完又塞上耳机。唐五义又向她这里靠了靠,翻起杂志。他们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只要陈瓜蒂动作微微大一点就能触到他胳膊。
今晚的雷也密集,透过陈瓜蒂的耳机到她耳中。她早已习惯一个人面对风雨,坐在那里处变不惊。
不就是回家吗?
“她冰豆沙不做出来,你流沙夏日拿什么做?”
“结婚呢?结婚好不好?”
“好。”
因缘天定,唐五义父母来了又走,从此无论到哪儿,寄来的礼物都是两份。陈瓜蒂少年丧母,在二十三岁这一年,有了新的亲人。
身体温暖,源源不断散发热意,亦带着善意。
惠州。
“好。”
陈瓜蒂在幽暗处看着他,而他目光渐渐发狠,咬牙切齿问她:“今天还敢不敢跟我回家?”
两个人窝在他家里,吃饭,各干各的,偶尔亲亲抱抱。到九点半,唐五义送陈瓜蒂回家。
“好。”
我稍稍喜欢上这个世界了。
“唐五义对我很好。”
等台风过境,真的满地狼藉。
“陈伯。”唐五义跟陈荣打招呼:“您坐那喘口气,待会儿来我店里喝咖啡。”
陈瓜蒂想,喜欢一个人不容易,睁眼看到他就会开心。他是惠州老街上的古树、海面的柔波、清晨薄雾里的花香、自行车上清脆的铃铛。他从远方来,来到惠州,本来还打算继续赶路。
她觉得自己谈了一场不急功近利的恋爱,像少年时代一样,为每一次牵手、拥抱、亲吻、人群里的彼此注视而心动。
“小小年纪,老气横秋。”唐五义笑着说她。
“好的,继续赚钱吧。”
“那天早上你在那偷看我们我看到了,就像你猜的那样,我们谈恋爱了。”
多好的海啊。
陈瓜蒂不怕。
“有什么不敢?”
“不怪你。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小唐不是什么卑鄙的人,我也看在眼里。”陈荣站起来帮陈瓜蒂熬豆沙,一边搅动一边说:“大好年纪谈一场恋爱,挺好的。”
但他没有走。
陈荣就真的坐在那,看他们帮陈瓜蒂打扫。收拾妥当后跟陈荣打招呼,又去打扫咖啡店。
“你是不是要怪我去他家里?你赶不回来,我一个人害怕。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到底是年轻人,头脑比咱们好使。”陈荣对一边帮忙的刘伯说:“打死我这个脑子都想不吃这样的主意来。”
陈瓜蒂拿下耳机看他,唐五义可怜兮兮的说:“我害怕。”
唐五义猛的向前吻住她,手扣住她后脑,无比热烈。
两个人并排坐到沙滩上,陈瓜蒂头贴在唐五义肩头,看太阳一点点沉进去,海面、沙滩、天空通红一片,等它彻底消失,带走落日余晖,一切归入黑暗。
“见我爸妈好不好?”
“哦哦哦,对对对。”
小青年们猫在家里躲台风终于被放了出来,放出来就想喝一口“流沙夏日”,在老街上坐一会儿。在两家店铺门口罕见的排起了长队,唐五义把海边店的姑娘也调来了两个,他自己则站在那儿维持秩序。
两个人在台风天气里一直被关在一去,陈荣在乡下担心陈瓜蒂,她说:“爸爸别担心,我在唐五义家里很好。”
唐五义低头吻她,月黑风高夜,海风轻柔的吹。在他舌尖撤回的时候,陈瓜蒂第一次追了上来。咬他的舌,嘴唇,风将她节奏乱掉的呼吸送到他耳中。
从此心里就有了一个地方-
大概是夹脚凉拖太舒服,也因为他遇到了梦里的惠州姑娘。
陈瓜蒂耳机里的歌还在唱着:我开始期待这个世界。
陈瓜蒂回头看他,耳中的歌曲恰好唱到那一句:
“人生总是无常的。”陈瓜蒂说。
陈瓜蒂点点头,扭头看到唐五义对她眨了眨眼。
陈瓜蒂点头:“我害怕过,但我现在、此刻,不怕了。”
“可不!小伙子真好。”刘伯看了一眼陈瓜蒂,小声对陈荣说:“咱们瓜蒂也好。两个人,八成是…”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意为好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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