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醉花峰,  无济仙尊从白纱拂动的殿里出来,一身白衣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却和那周遭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无济仙尊站了良久,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鹤鸣,那精致纤长的白色睫毛轻轻一抖,这才抬步,踩在通向殿下的白玉阶上。

        “无济,你醒了?”一位衣袂飘飘的老者仓皇而来,长髯已白,飘动在风里,显得格外地瘦削。若是容霜至在,许会发觉,  这老头的那双如鹰勾般的眼睛格外地熟悉。

        “是呀。”无济仙尊迎着阳光,任凭自己散开的白发轻飘在风里,  淡漠道:“现在该我守宗,我自然会醒。”

        “是吗?”无相仙尊笑笑,刚想落下,却看到无济仙尊凌空而起,袖间一摆,  忘川剑便凌厉而出,  似有吟啸般,  令山岳都轻轻震颤。眨眼之间,  无济仙尊已然到了自己跟前,面色苍白,似是生生和着繁华似锦的天地割裂开来,  没有一丝的颜色与生气。

        “你要做什么?”

        “有一件事,  我未曾问,  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无济仙尊的声音仍旧是淡漠的,却似带了千斤重般,肆无忌惮地朝着无相仙尊碾去。让重伤未愈的无相仙尊一个皱眉,刚想说话,却只听到无济仙尊继续道:“无慈为何也出关了?”

        “他为何出关我怎么知道?”无相仙尊眼里慌乱闪过,却还是强自镇定道。

        “是吗?”无济仙尊低应一声,继续问道:“当年你告诉我,文澜在那浮雪山下耗尽灵力,无奈之下自愿舍生成阵,将魔窟封印。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当年也是奄奄一息在浮雪山下被你寻回来的不是吗?若是你早来一日,文澜便不会死。你该知道,文澜最初不过是我破岳峰弟子,最擅阵法,而非剑法。鏖战十几日,已是极限!”无相仙尊冷着脸,毫不留情地说着,那一张一翕的嘴,似是刀片一般,不断凌迟着容寒的心。

        “是呀。若我能早去一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容寒有些发怔,一手抚着忘川剑的剑身,冰寒的眼里一抹忧伤划过,最终还是决然而去。

        “你要去哪里?”无相仙尊眼皮一颤,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凉意从心上只攀头顶,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浮雪山,擅动浮雪山阵法者,我要亲自将他们,格杀勿论。”

        ……

        古景在玉舟附近安了营,扎了寨。法宝像是一片碧青叶子似地飘在空中,在风雪里格外不显眼。却被顾云舟日日在玉舟里探头探脑地盯着,但凡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也被尽收眼底。

        “你到底要让我看多久?”顾流风狠狠瞪着施施然坐在一旁捧着个杯子喝茶的顾流风,生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看到我不想让你看了为止。”顾流风给他一个假笑,无情道:“白养你那么些天,总要有些用处。”

        说罢,不管顾云舟那恨不得撅上天的嘴,泠泠看了角落里的孤影一眼,问道:“孤影,这位老者如何?”

        “暂时吊住命并不在话下。”孤影好久未言的声音更是嘶哑,颇为疲累地倚在榻上,回禀顾流风道:“不过他身体里,这个可以抑制魔尸毒的灵宝,我一时想不通,是怎么被放进去的,未曾修炼过,却被恰好放置在丹田三寸之内。这灵宝自行在他丹田内流转,怪不得能够福荫他一辈子。”

        “嗯。“顾流风胡乱应一声,还是劝他道:”勉力而为,总有一天,咱们能知道,这味毒怎么解。”

        待到一一问候了,才转向一旁的容霜至,眼里透着一股迟疑,还是笑道:“身上的魔尸毒可有大碍?”

        “无妨。”容霜至摇了摇头,问道:“可有消息了?”

        “唔,应该有了吧。”顾流风含糊其辞地答道。

        却更让容霜至心浮气躁了,颇有些气馁地掸了掸袖子,问道:“江师兄呢?可有什么线索?”

        “先生都找不到的东西,我该怎么找?你莫不是有些太过异想天开了?异宝机缘,是我想要便能得来的吗?”正推门进来的江雪寒皱眉道,那张本就不平易近人的脸因为沾了外边的寒气,更加地冷清,冻得门口边的顾云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刚扁起嘴想出声,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权当没看到。

        容霜至却没说话,只紧抿着嘴,深深叹了口气。索性推了门出去,站在玉舟外,面色寂寂。

        “倒也并不是找不到。”顾流风跟着他出来后才温温吞吞开口道:“只是,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什么?”容霜至下意识问道。

        却只见顾流风从自己储物袋里拿出一个披风,认真地替他系上,才郑重道:“浮雪山与旁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试炼之地罢了。可,对于无济仙尊,乃至青昭宗来说,那便是文澜仙君的陵寝,在别人头上挖尸掘墓,你想过后果吗?”

        “青昭宗崇德尚行,这种事情有损脸面,违背世俗常理。可我不能因为别人以为是错的,就不做。”容霜至认真道,清冽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青昭宗于我,不过是个安身之所,没了青昭宗,我仍然是我。可文澜仙君已经为了大义,经受百年折磨了,不该再继续牺牲下去。”

        “看来你知道。”顾流风唇角轻扬着,出神地抚着他的面颊,总觉得那艳丽的脸,灿烂得似一道光。像是无端刮来的一阵清风,带着“纵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让一切险恶的内心都苍白到无处遁形。没由来得让人心里悸动。

        “只是,可能先来的并不是青昭宗。”顾流风深深望了他一眼,瞥向那白灿灿的雪原,突然问道:“容霜至,你挨过打吗?”

        “什么?”容霜至有些不解,干巴巴地望着他。

        “无济仙尊是你的养父,你小时候,他可打过你?”

        “我父尊光风霁月,渊渟岳峙,自然没有做那等教训小孩的事。”容霜至下意识道。心里却在想,就不说他那一招下去,自己可还能活着,若是无济仙尊真的会不会为他动怒都要两说。

        “哦,那你现在可以体验体验了。”顾流风颔首,轻飘飘道:“也算是弥补一下,你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什么意思?”容霜至一头雾水道。

        只还没听到顾流风的回答,便察觉到了一阵令人胆寒的剑意挟山超海而来,带着雷霆之势,直扑向浮雪山,像是一道可怖的阴影,弥漫在人的心头。

        “是谁要妄动浮雪山的阵法?”容寒清冽的声音带着威压而出,片刻后,忘川剑像是一柄金箭,从天空划过,强大的灵光比那皑皑的雪还要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威压以容寒为圆心荡开,所到之处,所有法宝皆没了颜色,骤然失灵。连着千重塔都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啸声,“轰”将不少在内里的大能们直接震了出去。

        被震出来的大能修士们骂骂咧咧,可看到面前那有如九天谪仙般的无济仙尊,正提着剑逡巡着他们,蓦地集体噤声,连着招呼都不敢打,不约而同地又灰溜溜进去。

        胆子大的修士进了塔,才朝着容寒恭敬行礼道:“无济仙尊息怒,我们皆是受请托而来,并不是有意妄动浮雪山,真正的始作俑者可是在玉舟内。”

        玉舟里的孤影,顾云舟,江雪寒等人:“”

        容寒这才将眼神扫向玉舟,那一双眼,似是遍觑了凡尘,只带着无上的凌厉,只一眼便要将人千刀万刮。

        “仙尊!”玉舟旁的古景早动了,奋然奔出来,匍匐在地,惶恐朝无济仙尊道:“现在无人妄动阵法,您消消气!”

        “去呀,霜至!”顾流风突然出了声,一把扶住容霜至的后背,往前推去,在他耳边粲然笑道:“你不是要去给文澜仙君招魂吗?快去告诉无济仙尊!”

        “我傻吗?”容霜至害怕得声音都发抖了,一个劲儿地被顾流风往前推,愤怒道:“即便要去,我为何要告诉他?偷偷去不行吗?”

        “不能偷偷去,霜至。”顾流风手里没停,见推不动,索性拽着他的手,一起直往无济仙尊走去,坦然道:“偷偷破阵,更是罪加一等!”

        “那你也别拉我去送死啊!”容霜至拼命地挣扎着,不停推拒着。“他可是大乘境后期的修为,忘川剑一出,山海都要抖一抖!你放开我,我和父尊的父子情谊,不够捱上他一剑!”

        容霜至觉得顾流风脑子被驴踢了,这个时候出来不是找死吗?刚想执剑出来逼退顾流风,却在刚召出风月剑的那一刻,被顾流风的禁制困住,瞬间心里一凉,知道顾流风是有预谋的。

        只还没多想,就感觉到自己像是个木偶一般,被顾流风搬到了无济仙尊的面前。

        “别怕,我和你一起。”顾流风的脸上仍然带着笑,却是森然朝他道。

    第42章 第 42 章

    玉舟上, 众人终于听到声响冒出了头来,眼望着容霜至被拉着朝容寒去的诡异景象,都漠然不动。

    “他们在干什么?为何见长辈, 跟像要上坟一般?”顾云舟率先发出了声音,惊叹着两人恨不得扭作一团却又迈得艰难的步子,不解问道。

    “哼,矫揉造作地欲擒故纵。不过是想要在无济仙尊面前,显得自己是被心有所属,而不是主动的那个。”江雪寒也罕见探出头来,只一眼便不屑地收了回来,讽刺道。

    “你这也太过偏颇了!”顾云舟不想理他,却又亟待人来认同自己, 只能回首喊孤影道:“孤影,你过来看看!”

    “二少爷, 小祖宗,你们不要争。”忙着的孤影却是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给顾流风当牛做马便罢了,为何小辈之间的事情,也要让自己掺和?只能略微想了想, 顺口道:“说不定是无济仙尊大驾亲临, 容道友带着主子去拜见长辈, 却被告知, 要先去为文澜仙君上坟呢?”

    江雪寒:“”

    顾云舟:“”到底是什么脑回路,能又这样看似合理却又诡异至极的想法?

    孤影却没心思去多理他们,提着一口气, 控制着自己的灵力, 试图将丹田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引出来。

    又是熟悉的灵光一闪, 让孤影心里一跳,下意识手便一顿,那东西又瞬间失了控制,收进了老者的丹田内……

    “霜至?是你?”玉舟下,无济仙尊已然看到了容霜至,白衣在风里轻展,冷峻的脸上显出一丝错愕。

    “是!”顾流风展眉望着无济仙尊,这次索性连容霜至的嘴都给封住了,替容霜至回答道:“就是他!”

    “为何?”无济仙尊却是扬起了那平静无波的脸,不解道。

    “冒犯先辈实在不应当,只我们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得罪了。”顾流风不给容霜至回答的机会,只执着他的手,替他道。

    容霜至:“”你倒是替我解释一下呀!解释一下会死吗?

    “既然这样,”无济仙尊低下了头去,轻轻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剑,片刻后执着它,有如兔起鹘落,直直朝着容霜至而去。

    容霜至的身子在无济仙尊说话的时候骤然一松,只见寒光一闪,下意识便朝后退去,与此同时风月剑心随意动,在半空中对上无济仙尊。“刺啦”一声剑光四起,容霜至被隔空掀开,还没撤了力道,便被顾流风乘势捞起,直往外甩。

    刚吃了一口雪的容霜至顾不得爬起来便被迫啃上了第二口,还没吐槽一声,便被顾流风裹挟着朝着浮雪山的方向,夺命而去!

    无济仙尊却是稳稳落下,出了一剑却也没继续,只站在原地,聊聊道:“这山间,是我道侣葬身之地,那阵法,是他呕心沥血而起。即便你我有父子之情,我也要手刃你。”

    “可你毕竟是我儿子。”无济仙尊顿了一下,冷冽道:“这一剑我只用了剑斩,未用修为,下一剑,你可不要说我无情了。”

    说着,便提起忘川剑,望向容霜至奔逃的身影,冷冷道:“冰封千里!”

    “轰隆”一声,整个山巅雪原都在不住震颤,铺天盖地的灵力,如同细网一般以容霜至为中心向周遭殃及而去。璀璨的白光像是利刃,无差别地绞向所有人。

    玉舟的舟身又开始晃动,上次被捅破,已然加固的防御阵法再一次自动亮起。江雪寒,抵着自己的剑,望着两人朝着浮雪山而飞的狼狈身影,迟疑道:“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腾”地顾云舟却是猛地站起来,提着离火剑就往外走。“无济仙尊是在玩真的!霜至有危险。”

    “咚地”舟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方才被无济仙尊一剑震开的孤影白着脸,只看到老者在无济仙尊在剑气拂过的那一刻丹田乍明,顾不得查看怎么回事,一手抵在老者的额间,朝外嚷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站住!主子是要去浮雪山破阵。你们两个青昭宗弟子,擅自上山,不怕殃及池鱼,被宗门格杀勿论吗?”

    “我们不能去,怎么叫霜至去?”顾云舟却是不管不顾,脚尖一点便翩然起身,朝着他们的身后追去。

    只刚走,身后便有剑锋袭来,顾云舟脚步一顿,迅速翻手执剑挡下,看到是江雪寒,怒道:“你干什么?”

    “先生不会害容霜至!”江雪寒挡住了他便收了剑,高昂着头,冷冷道:“孤影伯伯说得对,师门已下了命令,你去了也只会徒惹事端。先生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道理!”

    “我不去破阵,我去搭把手不行吗?你是不是就想着霜至去死?”顾云舟却是不管不顾,一把推开他,欲从舟上下去。

    只是刚触到玉舟,便只见周边一亮,玉舟泛起盈盈金光,将周围拢住。金光外,一个格外亮眼的“顾”字,稳稳落在上面,自外向内将他们囚住!似在嘲笑顾云舟的无知。

    顾流风:“艹”

    “孤影,给我打开禁制!”

    “我会开的。”孤影眯着眼睛,只觉得哪里不对。半抱着老者的身体,看了眼笼里的文澜,边跟顾云舟道:“容霜至招魂阵起的时候,我自会放你们去将这魔尸送过去。”

    “只是现在,你们不能去和容霜至连坐!”……

    “这不对劲,你早知道父尊会给我一剑,才给我披风!可你为什么不告诉父尊,我是为救文澜仙君而来?”在无济仙尊的剑光下躲过一劫的容霜至,心有余悸地拽着自己身上的披风,边朝着浮雪山而去,边问道。“别人或许会拦住我,但是他定然不会!”

    “还认识路吗?文澜仙君找到的阵眼。”顾流风沉着脸,快速道:“进了浮雪山,你先将文澜仙君的魂魄聚起,随后便立刻回玉舟,其他的事情,你不要管。”

    “你疯了!我甚至连放生魂的灵物都没有!”

    “会有的。”

    顾流风紧紧攥着容霜至的手,和容霜至一起御剑,穿过那风霜,心悸道:“会有的,霜至,会有的。”

    雪原上的夜色来了,带着凛冽的寒风,吹掀那昏暗白昼的最后一丝温暖。高墙处的月色似铁,无声无痕地映照这一方天地。

    “文澜道友说,往上三十丈,可见天光,你想去看看吗?”顾流风抬头喃喃道。

    “作甚这个时候看天光?你便不能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吗?”容霜至气急败坏地拂着袖子,只觉得顾流风实在是不对劲儿极了。“明明让我别告诉古景,你却告诉了父尊,被他追杀至此,若是将命交待到这里可该如何?”

    “即便想要解释,我也没有灵物可以容我将文澜仙尊的魂魄聚起呀!”

    谁知顾流风却是推了推他,呼吸急促道:“霜至,你去看看,去看看兴许就明白了。”

    容霜至这才停了声,朝天望去,这面墙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星月满天,却唯独他们正对着的头顶上乌云暗卷,似雪浪翻涌,与当空的皎洁月光格格不入。

    容霜至心里蓦然一凛,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手一抬便召出风月剑道:“好。”

    说罢,衣摆轻飘,风月剑临空一摆,脚尖点在石墙上便直上而去,直冲进那乌云雪浪里。待到三十丈处儿却是豁然开朗,云端之上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冰封雪冷,灿灿地浮着银辉。

    在那最璀璨的地方,一颗白色珠子仿佛被剥了壳的蛋,伴着微弱的雷鸣之声掩在云里。让容霜至下意识屏了息,却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之后,蓦地脸色一白……

    顾流风等了许久才见到云端之上的雷鸣电闪,只没一会儿那雷劫便失去了热闹,间或孱弱疲劳地闪动两下,那片云还是无力聚拢出更大的雷劫,最终无力散去。

    这不过是在预料中的事情。

    这颗雪魄珠该是百年前文澜道友发现的,许是发觉这颗雪魄珠有从死往生开灵智的生缘,文澜道友并未提前拿取。只在墙上透露只言片语,留给时机成熟后又恰巧遇到的有缘人。

    只,虽在机缘巧合之下已凝成百年,却还是没能彻底开灵智。只介于死物与活物之间,不算什么珍稀宝贝。

    顾流风上一世也未曾在意,念及好歹是条未成的命,将它收下,放在青昭宗温养。如今,才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文澜道友,这盛世看似长安,可到底是不是你想要见到的,却也不一定。只望霜至一切顺利。”顾流风迎着长风中的风雪,轻轻道:“我所有不多,所念的,惟只被长埋地下的愤懑满怀。能给他的,只有这个并不美好的自己。”……

    容霜至翩然而下的时候,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血气。手里的雪魄珠发出洁白光辉。只那光稍显暗淡,内里一丝银魄像是即将被风吹灭的烛火一般,颤颤巍巍。

    “拿到了?”

    “嗯。”容霜至低应一声,却还是沉沉望着他。一只拿着珠子,放进他手里,顺势紧紧握住他的手,灼灼道:“你是故意的,你还有话与我说吗?”

    顾流风一怔,眼皮轻眨,似是受惊了一般,却强自将眼神撇向别处,喃喃道:“没有了。”

    “好,你不说,那便我来问。”容霜至深吸口气,扶着顾流风的手臂有些发抖,还是强自道:“这本该是容师兄找到的珠子,为何你会知道?”

    “不是我找到的。我与你说过。是我流落于此后,被墙上灵气吸引被救了一命。”顾流风不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披风重新穿上,双手掩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却强自耷拉着眼皮,面色平静道。

    “可你没告诉我,为何你会在这里被救一命。”容霜至定定望着他,那双平日里潋滟的桃花眼里清明几许,带着毫无疑问的语气道:“这里如此荒僻,你却对这里了若指掌。甚至连这么隐蔽难寻的地方都能找到。”

    “据我所知,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会来。”

    第43章  第  43  章

        在书中,  那人当年流落至浮雪山,在这山间得到了一个灵宝。更是在不久之后,为这浮雪山下魔窟逸出的魔气,  最终使出“泽被天下”。

        无忧谷,风情阁,浮雪山,这人处处踏着书中的情节而至,别人身在局中蒙昧不知,自己从书外而来,却也没有反应过来。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修真界怪力乱神之事,似乎不足为道。可我还是愿意告诉你。将心比心,  你把我想要知道的告诉我可以吗?”容霜至深深叹了口气,才仰着天,  不敢望着顾流风,只觉得心中艰涩。

        还是道:“我叫容霜至,却不是容霜至。浮生一梦,似是看到这里,自己那浅薄又凄苦的结局,  这才在醒来后,  索性和以往一刀两断。”

        “这才得以活到现在。”

        “怪不得,  唯你对我的身份起疑,  也知道这山上有灵魄珠。”顾流风黝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片刻后微眯着眼睛问容霜至道。“总是问我是谁。你看到了多少?”

        “不多。”容霜至脚步往前一步,直到和他脚尖对着,  听到他短促的呼吸,  像是溺水时带着惶恐的激动,  不由心里一软,轻轻道:“可我知道,当日你在我房里摆出的紫微星阵是江雪寒该参透的;我也知道率先去风情阁的该是江雪寒;就连,我手里的雪魄珠也是,江雪寒的灵宝。”

        “可是,这些事情,若是未发生之前,连江雪寒都本不该知道的。”容霜至只觉得连呼吸都清浅了,心里一阵忐忑道:“可你是谁?说来你可能不信,无忧谷试炼,风情阁放火,浮雪山一趟,这些事情我皆心有感应。可我却猜不到你是谁。因为,记忆里,经历这些的,明明,明明是”

        “明明经历的人江雪寒,而不是我。”顾流风望着他,微笑道:“算了,权当你猜到了吧。”

        说罢,那笑意便消失无踪,顾流风定定望着他,眉弓下的眼眸里如渊般深幽,却清晰地倒映着容霜至的影子。直到顾流风似乎看够了,才微微伏下身子,嘴唇落在了容霜至耳边,带着森然的一丝不苟道:“霜至,曾经的我便叫江雪寒,有日蓦然醒来,却变成了顾流风。仿若南柯一梦,可梦里所经之事却历历在目,尤其是不少事情,我印象极深。你说当年梦里我不愿让他发生的,又有了再次发生的端倪,我该怎么办?”

        刹那间,仿佛一道惊雷带着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轰隆”地,让容霜至想通了一切。容霜至狠狠咬下自己唇,抑制不住地牙齿打颤道:“你若真是江雪寒,又怎会为了复仇?无忧谷你该一剑惊人,风情阁你伸张正义,惹得不少人艳羡,浮雪山一游,随随便便便能拿到雪魄珠。”

        “后面是不是,还有我在承天之试大比之上力压一众修仙者,进入上古秘境后果真得到传承,荣登青昭宗宗主之位,成了修仙界人人瞻仰的成道仙尊?”顾流风低垂着眼角,漫无目的地望着眼前的一抹白。似乎想起了曾经的峥嵘岁月,深刻的五官在风雪中更加冷厉,带着冰封千里的寒凉。

        “若我告诉你,这皆是愚弄天下的骗局呢?”顾流风面色不带有任何的波澜,静静道:“无忧谷试炼,是看八字纯阴的我修行资质到底如何;随后,有人引我入风情阁,是为在我身上种上魔尸毒;承天大比与上古秘境,不过是为助我修为一日千里,随后,好在浮雪山上魔尸暴动之时使出“泽被天下”。”

        “你看,现实就是这么肮脏,众人眼中光风霁月,济世为先的成道仙尊,其实是一个被人豢养的工具,生平要走的每一步,都被人安排好了。而这个工具,却不止是江雪寒一个。现在你知道你为何中了魔尸毒吗?”顾流风的脸上笑着,那双眼睛却极冷,像是风雪吹进了眼睛,连心都坚硬了起来。那不知道多少年的凄冷寒夜里,早就凉透了曾经为善济世的血。

        “不止你,善如文澜道友,慈如圣手小仙君,青昭宗养出来的八字纯阴的炉鼎,皆是为此。他们用人的信仰,用人的善去作恶,只用那样的毒,连血都不沾,就让你死后连魂魄都不得言语。”

        “所以,你才会将计就计,看着他们一步步为非作歹,直到找到机会,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然后身败名裂。”容霜至轻轻道。

        “我何止要让他们身败名裂?浮雪山下,是一个能让青昭宗两位佼佼者折进去的万魔窟,魔气盛得连村民都染上了魔气。没有上古秘境的传承,一个江雪寒也万万使不出‘泽被天下’的阵法,我倒要看看,这一次,那向来不显山露水的其他青昭宗仙尊们,可还坐得住。青昭宗向来以名声为重,如今名声反而会成为架在他们头上的斧钺,在他们的工具没有被培养成器之前。”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冰魄珠就在这里,却不言不语。迟迟不让我招魂,就是为了等无济仙尊出来。若是我救了文澜仙君,无济仙尊心系文澜仙君,只怕立马回去替文澜仙君稳固魂魄,便不会插手浮雪山的魔尸作乱;若我没能救起文澜仙尊,你将笼子里的魔尸真相告诉他,也够筹码让他被迫旁观。”容霜至泠泠道:“打得一个好算盘,不过是为了先将无济仙尊摘出来,然后放出魔尸,引青昭宗其他仙尊们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平乱。”

        “所以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正义与无害。”顾流风老实道:“我不过为了一个梦,便开始汲汲营营。我在雪寒还是孤儿的时候便刻意去接近他,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他最是脆弱,适当的友善,便能让他对我言听计从,毫不质疑我;我知道圣手小医仙会在三十年前被人夺取修为,在那个时候救他一命,他才会毫无芥蒂信任我。我原本就想要将浮雪山夷为平地,便任由你去为文澜仙君招魂而努力,我原本就能救起文澜仙君,却步步算计,待一切布置好了,才带你过来。”

        “魂魄出来之日,便是阵破,浮雪山下的魔窟重现之时。”顾流风张了张嘴,只觉得从心里透着无力,还是勉强道:“其实我并没有做好要替青昭宗抵御魔尸的准备,因为我一切所为就是让魔尸作乱。”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告诉我?”容霜至紧紧握着自己的剑,色若春华的脸上带着灼眼的艳色,垂眸道:“你马上就要成功了,凭你的心计,若要好好隐藏这些并不困难。既然已经利用了我来招魂,却又为何故意让我知道冰魄珠的事情,在我面前露了底?”

        “苍生与文澜仙君一人,孰轻孰重,我也是分得清的。”容霜至冷冷道:“更何况,即便你让无济仙尊前来,将我们放进浮雪山。可若真的动了阵法,我事后同样百口莫辩,即便有他护着我。”

        “你不该告诉我的,顾流风。”容霜至望着他,只觉得那风雪灌进胸膛,像是刀割一般,一齐划在心上。却还是残酷道:“你甚至连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你最是心软,冒天下大不韪也坚信我是无辜的。可,我没有证据替我证明,我甚至连能给你的都寥寥无几。我能做的,只是一步步引导你去猜到这个破败的现实,和告诉你,在这破败现实里,我并不磊落和无辜的所作所为。”顾流风无力地叹口气,仰着天道:“霜至,我不知道该用什么留住你。我的身上,无一处美好,前世是带着光环的身不由己,今世是不见天日,和人虚与委蛇的言不由衷。似乎没一个能配上,带着勇气和无畏,艰难跋涉来见我的你。”

        “可我舍不得放开你。”

        雪月无声,风却喧嚣。风里,顾流风的话,带着一股清冷的孤独。像是一个悲哀的人,执着地望着自己那唯剩的,瘦弱蒙尘的月亮。“我能做的,只是捧出一颗孤孑却早已斑驳的心,并做好被弃若蔽履的准备。”

        “还有,给你选择的自由。”

        容霜至木着脸道。“所以,我做什么事情,都由我是吗?即便我现在甩手走人,为我自己明哲保身。并且为了日后安全,从此分道扬镳?”

        “是。”顾流风那蜷着的手终是无力地放下,闭上眼睛道。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可你要明白,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却唯独没有骗人。他们信任你,是因为知道你即使别有目的,也真诚且。而我跋涉到你面前,也全然不是因为你的意愿。”容霜至慢慢道:“是因为我自己愿意。”

        说罢,一股强大的幽蓝灵力骤然蔓延开来,以容霜至所站的地方为中心,像是萤火一般,飘逸在这片寂静却又喧嚣的雪原上。在那昏暗的夜里,格外得瞩目。

        容霜至早已跃起,举起风月剑道:“聚!”

    第44章  第  44  章

        下雪了,  暗色天空下,容寒一步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幽蓝的灵光拔地而起,轰轰烈烈,  似一朵蓝色妖艳的莲花,在天际间骤然迸开。

        细雪与幽蓝的灵光一同翩然落下的时候,容寒身上显出黯淡的光芒,那带着回忆的光点倏然飞起,像雪一样朝着上空飘去。

        刹那惶然间,容寒似乎看到那个眉眼依旧的仙者翩然回首,朝他宛然一笑。不由得脚步一顿,站在原地忘了神,在那带着他对文澜无尽思恋的黯淡光芒里,  任凭风将飞起的雪落在自己白色的眼睫下,似当年恋人对他的轻吻。

        只一抬眸,  又是孤清雪夜,荒荒凉凉。容寒无声叹了口气,踩在雪里往上而去。

        只有当再次下雪的时候,他才会痛彻心扉地想起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百年流光过去,好多记忆都逐渐消散了,  却只有情丝不改,  相思不尽,  像是心中下起的永不停息的雪。

        ……

        舟里,  两道光亮同时骤显。笼子里的魔尸突然“呃啊”一声,似有感应般撞了撞笼子。孤影却是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怀里同样闪起光亮的老者,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不由得心里颤了颤,  却是更加专注地牵引着灵气。

        “亮了亮了!”玉舟里的顾云舟腾地站起来,  掏出自己的离火剑,朝着孤影道:“孤影,快开禁制。”

        孤影却没说话,只低着头,一双如勾的眼睛,紧紧盯住老者,确切地说盯着他的丹田。直到丹田内,那东西被灵气牵引出,露出一个头儿来,惊得孤影一下子松了手里的力道,瘫坐在地上。

        “可是出了什么事?孤影伯伯?”江雪寒同样站起,却是一把拽住了想要冲过去顾云舟,凝神朝孤影问道。

        “这不对劲。”孤影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从怀里掏出个千机盒,朝着地上狠狠一摔,惶恐大声道:“快,带我和文澜仙君去浮雪山找主子!这老者身体里的,是文澜仙君的功德杯!”

        “功德杯又如何?你好好说!”舟外的禁制随着千机盒的碎裂立时消失,顾云舟望了眼一旁的江雪寒,示意他带上老者。然后直接捞起孤影,扛起那装着文澜仙君的笼子,快步朝着舟外而去。

        “掬月峰弟子,凡起一人大阵者,皆是将修为灌进功德杯,再通过功德杯起阵!这两个步骤都是需要亲自做的。同样,功德杯尚有灵力,没有随着文澜仙君一起玉碎,说明,这功德杯是文澜仙君活着的时候,自己放进老者身体里去的。”江雪寒同样一震,抱起老者利索跟上,蹙着眉道:“这怎么可能,当年的文澜仙君若是早将功德杯放进了老者身体里,他随后是怎么起阵殒身的?那时鏖战激烈,文澜仙君自己灵力都难以为继,只能殒身完成阵法,又怎会有余力将灵力给别人?”

        “先别想了,快走!”顾云舟这才意识到问题,凝着脸利索召出了离火剑,脚一点,像箭一般朝那光亮最盛的地方而去。

        ……

        容霜至的脸随着灵力的流逝越来越苍白,像是纸一般,逐渐没有了丝毫的血气。只剑尖空荡荡,除了不断溢出去的灵光,其他什么都没有。

        “可还顶得住?”顾流风沉着眼睛,时刻盯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只望着那遍布的幽光落下便熄,一丝诡异浮上心头,却还是捏着容霜至的一只手腕,替他灌入灵气。

        “这浮雪山中,寻觅不到文澜仙君的生魂。”容霜至蹙紧了眉,眼看着本该附着残魂的灵气光点根本没有聚拢的意思,而是弥散在天边,轻轻道。

        “用魂魄起的阵法,阵法不破,魂魄不该散。”顾流风望着远处,重重抓了抓容霜至的手,坚毅道:“可还能坚持住?等孤影将文澜仙君的身体送过来,哪里出了问题,一看便知。“

        “好。”容霜至郑重应道,仍然执着剑,继续让灵力逸散开来。苍苍的夜色下,落NF着雪的地上,静寂无声。惟只那面玄冰玉墙透着银辉。倒影着两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似乎担下了全部的重量。

        “竟然真有人敢擅动浮雪山阵法。”一道灵光嚣张地划破暗夜的长空落下,将那渺渺清冽的声音传在长空中,似是惊雷一般,回荡在空旷的浮雪山,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千重塔上,不少修者认得这个声音,自觉悚然,忙在原地跪下,朝着浮雪山惶恐叩首:“恭迎无慈仙尊。”

        长髯瘦峻的无慈仙尊却无瑕顾及他们,提溜着古景落下,“嘭”地将人扔在一旁,便厉色扫向容霜至与顾流风。

        袖子一展,那泛着寒光的银针便落在手里,势如雷钧一般,朝着他们袭去,朗声道:“尔等如此猖狂,扰文澜仙君安宁,可莫要怪本尊格杀勿论!”

        顾流风没躲,只一把将容霜至拉在自己怀里。冷眼朝着无慈仙尊望去,披风下,怀里的千机盒“吱吱”作响,周身的禁制将银针滞留在顾流风两丈之外,寸步不得进。

        “还是有几分本事,怪不得敢来触无济的逆鳞。”无慈仙尊却是冷笑了一番,那声笑带着无形的威压四散开来,连着千重塔也跟着震颤着。“只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顾流风随着他的话音身子一僵,冷锐的眼神下,牙关紧咬,周身皆在那凌厉的威压下咯咯作响!

        不过两息之间,大滴的血从眼皮下不断涌出,直流淌在已泛着青色的脸上,顺着下巴滴在容霜至的身上。

        “擅动阵法的是我,仙尊为何乱杀无辜!有本事直冲我来呀!”容霜至红着眼眶,却还在顾流风的怀里,抖着手攥着风月剑,不停地将自己的灵力逸散出去。

        容霜至只觉得急促的呼吸带着血腥气一个劲儿扑来,滚烫的血从自己脸上划过,不过片刻便没了温度。

        “仙,仙尊,您手下留情,这位是千机阁阁主,杀不得呀!”古景在一旁哆嗦着,闭着眼睛迎上去,扒拉着无慈仙尊道:“仙尊,浮雪山外有千重塔,塔里皆是千机阁阁人,今日青昭宗杀了顾流风,明日青昭宗便会被千夫所指!仙尊三思呀!”

        “你让我三思?”无慈却是笑了,那冷峻的眼里显出一丝戾气。他的禁制连我都破不得,我不杀了他,怎么把为非作歹之徒手刃了,保我青昭宗宗门威严?”

        冰冷的声音响彻在空中,和雪一样寒凉。千重塔里,人人皆惊,终于有人意识到他们的阁主叫他们来,并不是为了在这塔里休假的,刹那间,无数的灵宝朝浮雪山上飞去,在那本来灰暗的天空下,闪着斑斓交错的灵光。

        笑里,无慈仙尊又抬了抬手,顾流风猛地跪了下去,膝盖陷在雪里,鲜血融了身下的雪,化成水,染红了容霜至的衣摆。

        “霜,霜至,”顾流风那已经挤得青筋暴起的脖子拼命往上仰,随着身体里“咔呲咔呲”的闷响声,伏在容霜至身上,不断抖动着。“怀里怀里,有千机盒,捏破,破,先逃我,坚持不住了,逃,逃。”

        “好!”容霜至慌忙回过神来,泪水从脸上划过,沾着顾流风流出的血,慌乱地朝着顾流风的怀里摸去。

        却是在下一刻,风月剑上乍然闪出刺眼的白色灵光,随即一声惊叫从远处传来。“孤影,文澜仙君的魔尸身体没气了!”

        容霜至眼前一亮,拿起顾流风千机盒的手一顿,下一刻,一手举着风月剑,一手带着顾流风从地上飞起,伏在地上避开无慈仙尊的银针。转身便将沾上无济仙尊心头血的雪魄珠放在剑间,自己抵在顾流风的身前,决然坚持阵法上灵气流转。

        “你在找死!”无慈仙尊在容霜至动作的瞬间便眼神一厉,手里的银针闪着寒光,带着那隔着禁制碾碎顾流风骨头的威压,朝着容霜至而去。

        只还没到容霜至面前,便是一股疾风而过。下一刻,更加恐怖的剑意如潮般压来。

        “叮”地一声,银针直直戳在忘川剑身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阵清风突然而至,忘川剑一剑挡在容霜至的面前,直用那浩瀚入海的剑意解下威压,随即飞起直刺向无慈仙尊。

        “谁允许你动手的?”容寒的声音凛冽,白色的衣袍翻飞在雪里,几近和雪融成一体。那双眼睛似蕴着火,格外地明亮。

        “无济,我可是在为文澜鸣不平!”无慈的面色不好看,身轻如燕躲过容寒的剑,按下怒意道:“文澜死去百年了,你却容忍他挖尸掘坟,是要文澜连死都不瞑目吗?”

        “文澜仙君的魂魄没有在山下!”容霜至这才身上一轻,颤抖着箍抱起顾流风,嘶吼道:“父尊,孩儿在这儿招魂良久都未见文澜仙君魂魄,文澜仙君的身体刚至,沾了心头血的雪魄珠便有了反应!父尊,文澜仙君当年定然没有殒身以命起阵!他的魂魄不在浮雪山!”

        “你说什么?”无济仙尊的脸色一变,猛地扑过去捏着他的臂膀,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无济,莫要被人哄骗,乱了心智!”无慈仙尊心里一凛,只想上前去,只忘川剑凌空咬住他不放,他只能边气急败坏地应对着忘川剑,边冷冷道:“许是他死了百年,早已魂飞魄散了呢?”

        “他没有魂飞魄散!”容霜至恍然抬起头,捧着那已然覆盖出一层血色光芒的雪魄珠,给无济仙尊道:“父尊,你看,文澜仙尊!这是文澜仙尊!”

        “口说无凭,无济,你别拦我,让我杀了他!”无慈仙尊气急败坏道,望着那浸着文澜气息的雪魄珠,恨不得目眦尽裂,再没了从容!

        “谁说他口说无凭的?我们有证据!”远处传来一阵嚣张的声音,离火剑的剑光划破长空。顾云舟连着剑都顾不得收,一把将孤影和笼子扔下。

        孤影指着随后奔来的江雪寒,朝着无济仙尊喊道:“无济仙尊,文澜仙君当年赠予浮雪山村民的功德杯,至今仍在这老者体内流转灵光,护佑他浮雪村不受魔尸毒折磨死去!”

        “当年没有功德杯的文澜仙君是怎么以身殒命起阵的?”

    第45章  第  45  章

        “当年没有功德杯的文澜仙君是怎么以身殒命起阵的?”容寒抖着手将那沾了血的雪魄珠放回容霜至的手里,  泠泠站起来,望向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极寒雪原,喃喃重复着。

        忘川剑终于放弃了无慈仙尊,  震颤着呼啸飞至容寒手中。无济仙尊白衣白发,似山涧弦月一般无尘,在这浑芒的天地间,几欲与雪山融为一体。唯有手里的忘川剑,似火山一瞬爆发出灼眼的灵光,朝着无慈仙尊而去,宛如杀神一般。

        “无慈,无相当年与我说,浮雪山下是上古魔窟,  魔气比以往皆不同。幸好文澜这八字纯阴的命体,自愿殒身起阵。虽连魂魄都被压在浮雪山下,  也不能妄动分毫。否则魔气四溢,必当为祸苍生。即便我将他救起,文澜醒来,也会怨我恨我,不得善终。”容寒一步步靠近无慈,  定定道:“所以,  我明知他的魂魄就在这浮雪山下,  在无尽的寒凉长夜里,  受这苦寒熬煎,也从未,前来破阵将他救起。”

        “你们让我等,  说无名仙尊衣钵还在,  等哪天有八字纯阴、天赋极好的弟子习得了泽被天下,  我便能带着他屠尽魔尸,救文澜出来。我等了六十年,终于有一个八字纯阴的圣手小仙君。却还没待他习得泽被天下,便不知所踪,不知生死。”

        “你们便又让我等。我又等了十年,青昭宗才有了容霜至和江雪寒。”容寒提着重剑,那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山上,无限苍凉,却透着股似是泣血的悲愤。“今日,你却在我面前,二话不说想要将霜至灭口;今日,失踪了三十年的圣手小仙君突然跑出来,带着我道侣的尸身出来告诉我,我道侣文澜当年并未殒身!”

        “这百年,我深受苦熬磨煎,等着他们增长修为,却害怕带着期盼的等待又是一场空;我惶恐文澜魂魄支持不住百年,即便有人再习得泽被天下,待我再见到文澜时,他也只剩下一抔黄土。我曾无数次地问自己,我连自己珍爱的一人都守不住,问道又有何用?这天下苍生于我何干?我也曾无数次地怨文澜,为何明知这世间还有我,却要担那不可为之任。如此狠心离我而去,我该何如?”

        无济仙尊高高抬起忘川剑,锐利的双眼死死盯着无慈仙尊道:“我也想知道,当年连着功德杯都不带在身上的文澜是怎么沦落成如此境地的!”

        “当年我并不在浮雪山,你问我,我又如何知道?”无慈仙尊退了退,凝神盯着容寒不敢放,生怕他猛地上来,一言不合与自己打作一团。

        此刻极为后悔自己方才用了传音入耳,浮雪山上围着的是众多修士,本想借他们的耳朵,为自己杀人做个见证。谁知会被无济用来将青昭宗如此辛秘周而广之。只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明哲保身再从长计议。

        “是呀,你不知道。”无济仙尊红着眼睛,捏着忘川剑的手上暴起青筋,声音却是稳稳的,似是风吟一般,喃喃道:“既然你也不知道,我们就来看看,这浮雪山下,到底是什么东西。足足骗我百年,让我道侣受百年熬煎之苦!”

        说罢,忘川剑从手间离去,却是没冲着无慈仙尊。带着吞天沃日的剑意,气冲云霄,像是阴影一般,遮盖住了本不明亮的月亮。

        “快跑!无济仙尊有摧山断海之能!”正沉着脸给顾流风治伤的孤影惊恐抬起眼,抱着顾流风便飞起来,利索被容霜至接在风月剑上,往上飞去。

        天地皆在震动,宛如天裂一般。暴起的灵光灼热得能够融尽风雪,容霜至将披风甩给孤影,带着雪魄珠玩了命般朝上飞去。只听到身后的山岚如张大了嘴怪物,在那“轰隆隆——轰隆隆——”的声响里逐渐崩塌,破碎。

        无尽的雪滚滚落下,带着雪崩掩盖一切,却在接触灵光的时候又瞬间炽化成水,没过一会儿容霜至便看到那底下的黑石黄土,斑驳纵横的沟堑此刻裸露在熹微的晨光间,显得格外狰狞。

        容霜至这才发觉,那曾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山头,多么像一个坟墓。

        坟墓上,容寒单手抱着那已经没了生魂的魔尸尸首,提剑垂立,白衣被晨起的阳光渡上了金边。经年的雪终于停下,容霜至茫然失措地抬眼,望着地上已经裸,露出来,被平整削去一截的浮雪山。

        举目望去,却无一个魔尸的踪影。

        唯只一个连山的洞窟内,如今见了天日,成山的玄冰玉筑成了一个大阵,那大阵和风情阁底下的如出一辙,在青天白日下闪着黑光,无数的黑色光影像是黑色蛆虫一般在阵里流转。没了雪山的遮盖,不断逸散出的魔气冲天而起,又在阳光照射下瞬间瓦解,消散在天地间,悄然无形。

        容霜至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下意识就拿手遮盖住了顾流风的眼睛。待到反应过来顾流风早就昏迷过去,才嗫嚅着唇,只觉得胸腔憋闷,恨不得从喉间将心里的恶心生生呕出来!

        浮雪山下并无魔尸窟,唯只南有一个炼制魔尸毒的无上大乘阵法,日日不停,在那天光照不到的暗地里,以文澜仙君的身魂为遮挡,为祸作恶!

        晴空外,亲眼望见这一幕的修士们炸开了锅。“如此大乘阵法,却行如此恶事!是谁如此歹毒?其心可诛!”

        “百年前文澜仙君为阻拦魔气,殒身葬身于此,引以美名。却原来,这里并无魔尸,那文澜仙君是怎么死的?”

        “这里连半个魔尸都没有,文澜仙君定然是被杀人灭口,无奈含恨而终的!”

        “哪里止?看无济仙尊怀里的人,通体黑色,只怕不仅被灭了口,连着神魂都被磋磨!”

        “可恨!可恶!是谁有如此能耐!”

        “文澜仙君已含冤百年,能悄无声息布下如此大乘阵法的!”一位年龄不小的修者抚着胡须大叹道:“左右逃不过他们青昭宗的人去?”

        “你们看!无济仙尊走了!”

        众人这才抬眸望去,只见无济仙尊早已消失在天际边上,连着无慈仙尊都没了踪影。

        ……

        青昭宗,无慈仙尊率先回来,连着招呼都不打地直闯入无相仙尊的大殿,一双冷眼望着他,带了一身的风雪。

        “你怎么如此仓皇?怎么了?”无相仙尊皱着眉,坐在高位上并没有动。怀里放着未完成的功德杯,小心翼翼地将阵法刻上去。

        青昭宗人皆以被授功德杯为荣,是因为功德杯不仅是荣耀,还是无相仙尊亲手刻下阵法的一件灵器。只极少人才会知道,功德杯里刻下的到底是什么阵法。也没几人知道,这功德杯,曾不过是为一人而做的礼物罢了。

        或许在第一个杯子出现的时候,他们便应该收手。问道修炼一事,毫无捷径可循,这等违反天道,可取他人修为的东西,注定会勾起人的贪念。让人万劫不复。

        “这是给谁的?”无慈仙尊深吸口气,望着这个杯子似有恍惚。

        “江雪寒已配了功德杯,这偌大青昭宗,除了容霜至,还有谁能配得上下一个功德杯?”无相仙尊连头都没抬,淡漠道。“秘境还是容霜至进去得好,江雪寒为人谨慎,上次妄图引他去风情阁种魔尸毒,未曾得手,下一次还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即便进了秘境,没有魔尸毒,他也不会将修为转往功德杯。”

        “怪不得,你这么急着替容霜至做功德杯。”无慈仙尊皮笑肉不笑,无声走到他面前,轻轻道:“无相,你抬头看看我。”

        “什么事?”无相仙尊下意识答道,只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一根银针直抵前额,稳稳插了进去。曾经那大乘期的无相仙尊没了声儿,抿着唇,毫不言语。

        “莫要怪我。”无慈仙尊叹了口气,颇为怅惘地望着昔日的至交好友。“也亏得你上次受伤伤了神魂。才能让我如此轻易得手。”

        “无相,无济去了浮雪山。”无慈仙尊伸出手,将那未完成的杯子收起来,静静道:“功德杯已经没用了。他们发现了浮雪山下的阵法。如今已覆水难收,不久,青昭宗便会声名扫地。”

        “天道轮回,无相,青昭宗早就没有了,从我们为了那蜗角虚名,夺了无名的功德杯,助自己修炼开始。我们就万劫不复了。如今,我能做的,唯只剩下,破釜沉舟。”无慈眼露寒光,森森道。

        ……

        无济仙尊回宗的时候,忘川剑的光芒衬得天际的日光都黯然失色。只大殿里的无相仙尊纹丝不动,那宛如干枯树枝的手指抵在地上,紧闭着双眼。直到无济仙尊踏在大殿的那一刻,青黑的眼皮突然抬起,朝着他露了个讥讽的笑。

        森然的黑气拔地而起,像无数黑蛇一般朝着无济仙尊缠去。

        却在靠近无济仙尊的时候,被他一剑斩下,迅速朝后飞起怒道:“你竟然连装都不装了!”

        随即忘川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直飞出去,捣向那巍峨肃穆的大殿,在那墙倾梁折的轰隆声里,剑锋一转,狠狠将无相仙尊直直钉在那并未完成的阵眼上。

        风吹叶落,殿里发黑的尸体并未倒下,随着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被埋入阴晦隳颓的废墟里。

        雪色的衣袍抱着发黑的魔尸拂过松涛万壑。忘川剑下挂着的,是方才被索命的厉鬼哭嚎。

        青昭宗弟子眼睁睁看着他们曾经瞻仰的身影决然离去,伴着那冷冽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青昭宗无相害我道侣,我容寒今日将他诛于剑下。青昭宗门人自当引以为戒,若再让我见到魔尸毒,我势穷追到底,不死不休。”

    第46章 第 46 章

    顾流风被抬进玉舟的时候, 筋骨皆碎。孤影二话不说,沉着脸就给他倒豆子一般喂了不少药。刚要动手医治,眼皮一抬, 勾人的眼角斜到了屋里的人朝着顾云舟道:“将他们二位赶出去,然后你进来,给我搭把手。”

    “为什么把他们赶出去?”顾云舟瞅了瞅冷若冰霜的江雪寒,又看了看咬唇仓皇的容霜至,挠了挠头,觉得哪个都不好下手,只能纠结道。

    “医者动手的时候,亲人还是莫要看到的好。若我把主子的骨头一根一根取出来,被他俩架在剑上该如何?”孤影皮笑肉不笑, 幽幽道。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二叔的至亲吧!”顾云舟不服气地高喊着。望了眼江雪寒,眼神闪了闪。赶忙挪到容霜至的脸上, 嚣张道:“霜至算什么亲人!”

    孤影懒得理他,粗鲁地把门拉开,恨不得直接把顾云舟直接拽进来。“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一旁的江雪寒朝着孤影行了个礼,郑重道:“有劳!”这才朝着容霜至不甘不愿道:“你难道信不过圣手小仙君吗?”

    “我不走!”容霜至抬起头,直对着床上那洇出的一滩又一滩血。似是还能想起来顾流风震颤时候胸腔发出的共鸣声, 将自己指甲紧紧嵌在了手心里, 决然道:“他的每一寸筋骨皆是为我而断, 我要亲眼看着他安然无恙。”

    “他会安然无恙的。”孤影一愣, 抬起头来望他一眼,静静道:“霜至,若他还能醒来说话, 定然不会想要让你看到这样的他。”

    “他与我说要独自与你一起去浮雪山的时候, 我并不放心。”孤影道:“可若你发现他一直在欺骗你, 一气之下心死放弃;若你在他护着你的时候,决然离开,只留他一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只是这个样子。”

    “我与他说了一串,他却只说无妨。”孤影眼里一派郑重,与他道:“他说,纵使前路混沌迷茫,容霜至也会与他一起。未知真相的时候尚且能不离不弃,更不会在自己危在旦夕的时候离开。”

    “所以,放过自己吧,容霜至。”孤影叹了口气道:“真相对他很重要,而你替他等到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莫要惩罚自己了。”……

    顾流风醒来是三日后,容霜至直看到他那苍白到无色的眼皮颤了颤,然后兴味望着自己时才放下了心,起身打开了窗子。

    不过三日,浮雪山已然改天换地,那座大阵被千机阁人义愤填膺毁了,总不能被顾流风叫来一场,什么都不做地回去。

    没了阵法,阳光满撒在飘在空中的雪山,灿若浮金,连着风都带着阳光的和暖气息。容霜至倚在窗前看着他,如墨般的眸子里浮出动容。

    “还疼吗?”容霜至心绪烦乱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红润的唇张了张,还是启口问道。

    顾流风这才抬起眼睛来看他,眸里漆黑,想了想,才道:“疼。”

    “哪里疼?”门外的孤影探头进来,紧张道:“主子,我用的皆是肉白骨的好药,恨不能替您把整个身体都检查了一遍。无误才让您醒来,您哪里疼?”

    顾流风:“心疼。”顾流风瞥他一眼,黑着脸,幽幽吐出两个字。

    孤影:“今日的丹药还没出炉,告辞。”

    一旁的容霜至“噗嗤”一笑,待到孤影麻溜走了,才扬起脸,望着他,轻轻问道:“你可有什么想知道的?”

    “没什么。”顾流风愣了一瞬,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平静低语道:“我筋骨断的时候并没有晕过去,看得见听得着,知道后面出现了什么事。”

    容霜至笑意一敛,怔忪望着他,只觉得什么梗在心里,像是塞了团充胀的棉花。酝酿了三天的话就在嘴边,却因为顾流风坦然的态度,迟迟说不出来。

    在发现浮雪山没有魔窟,甚至连半个魔尸都无的时候,容霜至才明白,顾流风那惯常浮现的刻骨的恨意与愤怒,到底为何而来。

    文澜仙君是被害死在浮雪山下的。这些秘密太过于丑陋,已让人痛心疾首。可容霜至不敢问顾流风,这浮雪山下既然现在没有魔尸,那书中他在浮雪山上,使出泽被天下时候,那些魔尸又是从哪里来的。

    容霜至不愿意去想,可无情的现实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个又一个八字纯阴弟子稍有造诣便开始无辜夭折,那原书中,被等了百年,好不容易集大成者的江雪寒,又怎么会善终。

    再不会有人知道,有一世里,这没被揭穿的谎言,骗了第二位青昭宗弟子慨然济世。最令人心碎的却是,原来那些魔尸,本是可以避免的,却被人故意放在浮雪山,生生夺去了一个人的一切。

    容霜至深吸口气,连着呼吸都觉得拉扯得胸腔钻心地疼,却还是狠狠抬起头来,坚定问道:“我在江雪寒使完泽被天下之后,便再也看不到了。我虽看不到了,那之后的江雪寒又该当何去何从?”

    顾流风这才怔然望着他,像是被人窥中了心中的秘密,蓦地沉默了。良久才怔怔望着他,展颜对着容霜至,那笑意留驻在眼角眉间,像是窗外的暖阳天,对容霜道:“霜至,你过来我告诉你。”

    容霜至失魂落魄地移过去,只刚到床边便被人拉住。一双黑沉如渊的眼睛和他四目相对,顾流风以吻缄口,轻轻啃咬着他那淡无一点着色的唇,直到他们变得艳红像欲颓的花瓣。

    顾流风的唇带着凉意,容霜至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下意识将他搂紧。双睫被眼泪濡湿,一滴一滴落在顾流风的脸上。就像三日前,这人的血像泪一般流下。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顾流风曾经也如江雪寒一般,被众星捧月,抱着一腔大义去舍生为苍生起阵,却被无情埋在地下。那一身纯善被无情利用,化为刺向他一片真心的冰凉利刃,终是凉了一腔热血,死状凄凉。

    “霜至,它已经不重要了。”顾流风轻轻触着他的脸,珍惜地将他看在自己的眼睛里,才怅然道:“当年的江雪寒是自愿的。青昭宗人以济世为先,何况他心中并无留恋。”

    “他并没有因为为苍生济世而葬身黄土后悔。他只是愤怒,那满腔的热血被当成恶人的工具,那担当大义的牺牲却是有人满腹隐私的骗局。”

    “所以,浮雪山没有魔尸,青昭宗的秘密终于暴露于世间,再不会有八字纯阴的弟子,被骗去修为。已经很好了,霜至。”顾流风鼻子一酸,伏在容霜至的脖间,闭上眼睛,如释重负道。

    那被深埋在土里的窒息感,似又浮上心头,却没了以往,悲叫无门的凄凉与绝望。即便别人不知道,有人曾经同传言一样,用一身修为起阵,殒身在魔尸群中,被埋进无忧谷叹尽长夜。

    可他的霜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了和他一起担着这秘密的人,和他头顶同一片天空,能和他共尝悲欢,有人陪他一起,无论是阴云满布,还是长空万里。

    至于其他人,他们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他只要让那些满腹隐私,沾满了别人鲜血的人血债血偿……

    舟外又传来了众人的惊呼声,容霜至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了容寒冷不丁地站在了门外。特意敛了周身的威压,朝顾流风点点头,才望向容霜至。

    容霜至忙从怀里将那雪魄珠拿出来,递给他。几日不见,珠子里点点白芯里融进一滴血,像是红梅傲雪一般灼人眼。容寒刚触到它,那里边的芯子便动了动,红色的血像火一般荡开,绽成一朵花,在珠子里轻轻摇曳。

    “耽搁了许久,仙尊,幸不辱命,您守得云开见月明,恭喜。”顾流风强撑起身体,朝着容寒道。

    “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个人情。”容寒接过那雪魄珠,摩挲了半天,才将它小心放在怀里,沉沉叹一声,哽咽道。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无妨。”顾流风脊背挺得笔直,拉着容霜至的手,面上拘谨道。

    只可惜,沉浸的无济仙尊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皱了眉问道:“他该如何养?”

    “虽还是生魂,却魂魄不稳。不如寻一处灵气充裕之地,日日拿灵气温养,静静等着,相信不久便会有效果。”

    “好。”容寒慎重点点头,眼里总算是有了些许光亮,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侧脸望向一旁的容霜至。

    吓得容霜至利索扯开顾流风的爪子,心虚得扑簌着睫毛,面上却是云淡风轻,在那欲盖弥彰。

    容寒犹豫了一瞬才伸出了手,拍了拍容霜至的头,道:“我已回宗将无相手刃,只,这其中多少事,恐没想象那么简单。你若是回去,切要小心,提防凌云峰。”

    “既然如此,为何要再回去?”听到这里,容霜至冷笑了一声,仰头道:“天下只剩这一个宗门了吗?”

    “你能这么想就好。”容寒默了默,望着眼前的容霜至,似是在回想以往和自己儿子交流的经验。发现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了之后才放弃,叹了口气道:“我对不住你。你在浮雪山该也听到了,我当初养你不过是想你有朝一日习得泽被天下。这么些年,也并未对你多加看顾。”

    “可你也从未想过加害于我,父尊,此番事论迹不论心,无论您是怎么打算的,您所言所行,皆未对不住过我。”容霜至坦荡道:“儿子祝您心想事成!”

    “多谢。”容寒点点头,望着他道:“待我安定,定会告诉你去何处寻我。”

    “你们父子情挚,我不便打扰,只是晚辈还是想要冒昧问一句,仙尊,还没落脚的地方?”一直被忽视的顾流风突然斯斯文文道,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若不是脸上苍白如纸,当真看不出这位三日前身体还如同破布一般惨不忍睹。

    “做生意?”容寒皱着眉,抿嘴道:“我欠你个人情,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无需再做生意。”

    “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市侩的人吗?”顾流风那体面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还是自然地扶着容霜至的手,朝容寒诚挚道:“顾某不才,除了钱外身无长物。只想为文澜仙君略尽绵薄之力!”

    “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容寒皱着眉头,不愿与他寒暄,干脆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流风:实不相瞒,我只想叫你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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