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你去死。”容霜至微撇着唇,冷冷望着他,无情道。


    晚风起,轻轻吹动容霜至的衣摆,给他周身带出淡淡的寒色。那双眼睛在莹莹的灵光下亮得惊人,似是空山新雨后一般明澈。


    顾流风安安静静地怔在那里,听着容霜至的话,沉默良久,终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浅笑。“你该知道,我对你没下死手。”


    “我知道,可我要谢谢你吗?”容霜至轻眨着睫毛,瞪着他冷静道:“今日没下死手,不代表你往后不下死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今夜我触了你的逆鳞软肋,我总要防着你现在已经容不下我了。所以,为了我的安全,你还是.......,去死吧。”


    “理是这个理,可,你真狠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容霜至抬起自己白皙的下巴,幽幽道:“你难道心软过?”


    顾流风便不说话了,头顶天空和黑色混在一起,似乎将寂静一起压在两人的头上。不知沉吟道多久,顾流风突然解开了自己的披风,在地上铺上了披风席地而坐。自然而然地不知道从哪里捞出一壶酒,仰着头对着嘴霍然灌下。随后躺在地上,眯着狭长的眼,望着容霜至长长一叹。“我没有心软过,可是我以为我可以和你相处得很好的。”


    “你的以为是错的。”


    “哦。”顾流风低低应了一声,如鸦羽一般的墨发凌乱散开,白皙的手指随意抓着地上的石子,那双饱经世故的眼里,温和又平静。


    “可以。”顾流风轻轻呢喃道。


    “什么?”容霜至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顾流风如此容易地答应了自己,歪下头来,戒备望着他。


    “我可以让你杀一次。”顾流风望着他真挚道。“我与你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是我想杀你在先,既然让你记恨上,我便要付出代价。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既能捅赵尚言一剑,捅我一剑自然也是应该的。”


    说罢,顾流风便又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扔掉酒壶。一手解开自己的外袍腰带,然后是在黑夜里都能看出来价值不菲的夹衣。待到连脚上的护心脚环都褪了下来,才伸着空空如也的手,光裸着身体,望着容霜至,低沉道:“我身上保命的法器不少,又有禁制护体。其实你要我的命不是太好的选择,因为可能会伤了自己。不过你若是一剑戳中这里,”


    顾流风摸了摸自己腹部丹田的位置,闪着长睫,怔怔道:“禁制只会护我一次。你出剑快一些,我会尽量克制住的,刺中后记得离远一点。”


    漆黑的夜里,顾流风的身体白得似在发光,那人温沉的话平平静静,像是在天地间毫无着落的飞花,不带任何感情。平静得只像是友人之间正常的呢喃。


    容霜至这才发现顾流风身上清清瘦瘦,像是一根笔洗的竹,带着股可以直插云天的遒劲。却因为□□着,没有平日里端着的温雅神秘,直白无害到让人心里无端踏实。


    容霜至的脸色变了变,清润的眼里微起了波澜。却还是应一声,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剑。


    风月剑上充盈着幽蓝灵气,映照着顾流风的眼睛,缓缓推进。


    容霜至小心翼翼地丈量着自己和顾流风之间的距离,在达到自己预想的禁制范围后,沉默一瞬才谨慎地朝前跨了一步。


    待到真的没有被禁锢住才略微松了口气,微微掸了掸风月剑,来褪去手上的汗。


    “我都已经脱光了,还至于把你骗进来杀吗?容霜至,你别瞧不起我。”谨慎的行为引来顾流风轻嗤一声,那人微垂着眼皮,静静望着他道:“要杀早杀了,不是吗?”


    容霜至心道也是,顾流风方才若是不想答应,就冲着自己逼他就范的行为,只怕早就死了。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还真是这人真的妥协。


    “苦肉计并没有用。”容霜至吸了口气,板着脸道:“难道更可怜的不是我吗?”


    “嗯.......”顾流风意外地细细想了想,才微微点了点头道:“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所以,莫要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有安逸的人才会怜悯敌人。我在受苦,我不安逸,所以,我才不会同情你。”


    “你说得对。”顾流风又乖顺点点头,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容霜至,颇有些委屈道:“所以,你能快点吗?我没穿衣服,站着有点冷。”


    容霜至:“......”你这该死又做作的坏人!


    容霜至再不理他,瞬间肃起了眉,风月剑凛凛生风,带着容霜至朝着顾流风逼近。寒光闪进顾流风的眼睛的一瞬间,顾流风猛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冰冷的剑刃破开了白皙柔软的皮肤,带着刺痛,“噗”地一声,贴过身体。顾流风疼得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勉力控制着自己的禁制,以免伤到容霜至。


    只预想中的丹田没有灵力瞬间爆开的挤压痛苦。顾流风猛地睁开眼睛,带着疑惑,将容霜至倒映在自己深幽的眼睛里。“你不杀我?”


    “被我抓住了软肋,又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着真的杀我灭口的人,我又为何让他去死?”容霜至看着自己在他腰间轻划下的伤口,转而将剑利落推进剑鞘,朝后退了几步,淡淡道:“你今日在这里虽想杀我,却也在我房里救了我。”


    “害我的人在青昭宗,救我的人却是你。你说得对,青昭宗不值得信任。”


    “既然青昭宗不值得信任,那你在无忧谷对青昭宗包藏祸心的行径,便与我无关。我不会再管。我只是在你和青昭宗之间,相信了一个对我更无害的。”容霜至的话像是珠玉碰撞一般清脆,落在晚风里不带任何情绪。说罢朝着顾流风行了个礼,才道:“今日用招魂阵伤生者魂魄是我无奈之举,这笔账,待我有机会知道他的名姓后便会还。”


    顾流风这才展了展眉毛,呲了一口白牙,笑了笑。“你选择了我,我很荣幸。既是这样,便是你原谅了我,和我冰释前嫌,重修旧好了?”


    “谁跟你冰释前嫌,还要重修旧好?顾先生,您是不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容霜至蹙着好看的眉,望着他道:“既然咱们两清了,便是泾渭分明,我不过问与我无关的秘密,你也该莫要多管闲事。”


    “咱们从此形同陌路,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顾流风突然怔在了原地,灼灼望着他。只觉得自己喉头似乎有些艰涩,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才不可思议道:“你该知道,你现在处境并不可观。而我,我可以......”


    “无论你可以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不是吗?”容霜至打断他,转身道。“记得,咱们两清了。”


    容霜至提着剑从他身边走过,艳丽的面孔如同阳光下的清雪。


    顾流风眼里不住抖动着,似带有煜煜火光,似乎比方才知道容霜至要让他死的时候还要激动。只他动也没动,沉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容霜至不是一只猖狂惯了却终究会被驯服的野猫。


    他是一阵没由来的风,只从岁月里静静吹过,不愿带上一丝羁绊,无论那里是锦绣人间,还是荒寂千里。


    他可以将猫套进绳子里带回家,却没办法去囚住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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