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刘青趾高气扬地看着他。
他像一朝大仇得报, 整个人都扬眉吐气，看褚延没说话便认为褚延已经理亏，再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就像高一那次一样。
在褚延没说话的时候肖程程已经又急又气了。
“杨刘青你在说什么啊！”
他怒视杨刘青：“褚延怎么可能会偷东西！这就是他的手机！”
褚延对霍峤送他的手机一直很爱惜, 平常在学校很少用, 那次在冰店他也只是在桌子下面悄悄跟霍峤发信息, 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褚延换了手机。
但经常跟褚延在一起的肖程程是知道的。
听到肖程程的话，杨刘青咧了咧嘴：“这话说出去谁信啊，这两个手机哪个才是他的不是很明显吗？”
他看了看周围的同学, 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褚延是有前科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手机里面就有证据！”
杨刘青把手机举起来，声音很大地说：“这个手机里面失主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发了很多条短信，但是褚延都没有回，而是把手机关机藏——”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打断了。
——是霍峤。
霍峤应该是在篮球馆洗了澡，他换了一身衣服，刘海上还有些湿湿的水汽，垂下来显得眉骨鼻梁更加犀利。
他路过褚延的时候，褚延闻到他身上有很清淡的气息。
霍峤手指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地就将手机从杨刘青手上抢了过来。
“……起来。”杨刘青愣了一下, 有些懵地看着霍峤拿着手机点开。
霍峤微垂眼皮看了看手机，而后似笑非笑地看杨刘青一眼, “你说谁偷手机？”
也许是因为霍峤人很高、身上气势又足，杨刘青在他面前不自觉就先弱了下去, 他愣愣地开口, “褚延偷……”
就听霍峤嗤笑了一声。
霍峤的目光饶有趣味地落在褚延身上, 跟褚延简短对视后, 他不明显地撇撇嘴，语气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搞错了。”
“什么？”杨刘青懵了。
霍峤这才把目光移到杨刘青身上，神情带着一丝戏谑，“我说，这个手机是我送给褚延的。”
杨刘青：“？？？”
“怎么可能！”他当即叫了起来，“上面还有失主发来的信息……”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霍峤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在手机上点了几下，一键清空了信息。
霍峤勾勾唇，看向杨刘青，“嗯？”
杨刘青：“……”
他已经明白过来霍峤是成心要包庇褚延，这让他恨恨地瞪了褚延一眼，在霍峤近乎犀利的目光注视下却只好偃旗息鼓。
他语气干巴巴、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可能是我弄错了。”
霍峤“嗯”一声，又看向周围其他人，轻轻挑眉，“你们是对我送同桌礼物有意见？”
“没有没有！”
被他目光注视的人纷纷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霍峤给人送一个手机确实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而且就算不是，但霍峤都认领了，他们又还能说什么。
“行了啊，人霍峤送褚延一个手机怎么了！”陆凯声挥了挥手，“别大惊小怪的，都散了吧，老师都要来了。”
说完之后他又凑到霍峤面前一本正经地道：“哎说真的，霍哥，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看你啥时候也送我一个？”
被他这一打诨，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就没那么凝重了，同学们都笑了笑，而后各自散开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得了吧你，不带你这样的。”
秦漠拍了陆凯声一巴掌：“要送也是先送我，我和霍哥前后桌呢！”
他看围观群众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才小声问道，“啥情况啊？”
霍峤没什么表情地看向褚延。
褚延摆了摆手，“之后再跟你们说。”
“那好吧。”秦漠耸耸肩，也坐回座位上。
褚延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还担心霍峤打脸得太厉害，让杨刘青醒悟过来这是他设的局呢。
但现在看起来，杨刘青应该还是觉得手机是他偷的，或者也可以说，杨刘青是想要这么相信。
其实一开始褚延决定这样做，只是想验证一下杨刘青是不是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所以他才会带上两个手机并且都安上电话卡，手机上收到的那些电话和信息也是他拜托贺嘉钦弄的。
后来看到杨刘青的反应，褚延就大概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想尝试看看能不能找回被原身刻意遗忘的记忆。
褚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想来想去，也只能根据对杨刘青的猜测来制造一些场景刺激看看。
不过这个计划还是很成功的，他确实想起来了，只是并不是让人愉快的记忆罢了。
除此之外，杨刘青让他意外的一点就是，他拿出来的那个pad可能是肖程程的。
在这之前褚延不是没想过杨刘青会偷东西或者拿别的东西陷害他，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肖程程的pad，这让褚延觉得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想好像又不是那么意外。
不管怎么说，褚延觉得接下来他的计划应该是可以继续进行了。
－
霍峤侧目看着褚延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松了口气的模样。
他不禁轻轻挑眉，有些纳闷地想褚延的心事怎么这么多。
这时候褚延似乎已经沉淀好了情绪，他抬头向霍峤看来。
小鹿一般的眼眸黑黑亮亮的。
霍峤突然觉得心脏被击中了一下。
他略感不适地皱了皱眉，问褚延：“你又在搞什么？”
刚刚如果不是接收到褚延的眼神，以及察觉到褚延那些多此一举的小动作，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杨刘青。
褚延没被他的冷脸吓到，他对霍峤比了个大拇指。
“霍峤你刚刚配合得好好呀，很帅。”
霍峤：“……”
他心想褚延是夸夸星人么，动不动就夸他帅。
霍峤看着褚延，“啧”了一声，他有些烦躁地说：“其实要证明是我送你的手机哪有这么麻烦。”
“嗯？”褚延眨了眨眼睛。
就见霍峤对他伸手，“手机给我。”
“哦，好。”
褚延乖乖地将手机递给他。
霍峤把手机翻到背面，拿给他看，“发现什么了么？”
褚延疑惑地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
他微微皱眉，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忽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在手机的底部，跟品牌标识的英文融为一体的、十分低调的“HQ”两个英文字母。
霍峤见他发现了，便有些意兴阑珊地将手机还给他。
褚延却很稀奇，他追问霍峤，“是你的手机都有吗？”
霍峤懒懒地“嗯”了一声。
每次霍渭平让助理给他送来的手机都是专门定制的，尽管霍峤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霍渭平却总是执意如此。
霍峤见褚延一脸“想要看看”的表情，就把自己的手机也拿了出来。
褚延接过霍峤的手机，果然也在手机的背面看到了“HQ”的标志。
他不由心想，还好霍峤没给杨刘青说这个，不然就要露馅了。
这么想着，褚延就说了出来。
霍峤却皱了皱眉，问他，“这就是你说的要自己解决？”
褚延“啊”了一声，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说：“还没结束，不过应该快了。”
说完后褚延就安静下来。
霍峤注意到褚延的视线落在课桌的一角，似乎又在发呆。
他的侧脸看起来很乖巧，鼻尖挺翘，睫毛很长。
霍峤心里突然就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他想起他进教室时看到褚延垂眼盯着课桌的模样，当时褚延站在人群之中，可看起来却是孤零零的。
对面杨刘青满面嘲笑，褚延却沉默地不发一言。
当时霍峤留意到褚延的眼尾微微泛红，心里就忍不住地烦躁。
想到这里，霍峤在心里嫌烦地“啧”了一声，他的眼神也因为烦躁沉了下来，他做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的举动。
——他勾着褚延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后来霍峤想了想，觉得他是被名为“冲动”的因子支配了。
褚延正因为脑海里想起的那些原身被欺凌的画面而觉得不是很开心。
他情绪低落地发了一会儿呆，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将自己的下巴勾了起来，褚延对上霍峤微微放大的脸。
“？”
褚延懵了一下，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
霍峤却很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于是褚延的眼睛里呈现出霍峤修长英俊的眉眼。
霍峤的眉峰比常人更加犀利，当他略压眉头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看人的时候，眉眼仿佛也会平添戾气。
可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却只会让人觉得很冷酷。
而眼下，霍峤神情专注地看着褚延，就又带给褚延另一种感受。
他莫名觉得霍峤的眼睛像有吸力，褚延怔怔地看着，有些移不开眼。
他听见霍峤低沉的声音，“哭了？”
褚延愣了愣。
霍峤就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眼尾。
那里因为褚延刚才的情绪，又变得有些泛红起来。
褚延觉得有些痒，他眨了一下眼睛。
白皙的肤色却先他思路一步地一点点染上红晕，并很快地由薄转浓。
“……”
霍峤看到褚延的脸红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举动并不合时宜。
他也怔了一下，而后很快地把手指收了回来。
霍峤有点懊恼自己的冲动。
褚延“啊”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有些反应迟钝地也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尾，语气迟疑，“很红吗？”
褚延意识到霍峤可能误会了。
他不想让自己在霍峤心里的形象变成一只哭包，因此连忙说：“没有的，我才没哭。就是刚刚想到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情。”
霍峤“嗯”了一声，没说信不信。
褚延担心自己的眼尾真的很红又会叫人误会，就又问了一遍，“真的很红吗？”
霍峤看着他，半晌说了句，“不红了。”
“哦哦。”褚延放下心来。
霍峤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耳垂上，不着痕迹地微微勾了勾唇，心想，没褚延的脸红。
－
这一天是星期四。
下午放学前褚延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询问肖程程最近杨刘青缺不缺钱。
被褚延问到时，肖程程很惊讶地看向他。
“褚延你怎么知道？”肖程程吃惊地说。
想了想他又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他以前也会问我借钱嘛，不过上次我跟他有一点矛盾，他就没问我借了。
“但我听室友他们说最近杨刘青也问他们借钱了。哦，好像是跟他的网恋对象有关系，他经常买游戏外观送给他网恋对象来着。”
肖程程摊了摊手，“我们还怀疑他是不是被骗了，现在不是很多那种打着网恋名头的骗子吗？”
褚延眨眨眼，最终只能说出一句，“那他应该挺喜欢他网恋对象的。”
“可不嘛。”肖程程扁扁嘴：“本来我还有点担心他的，但今天他那么说你，我就一点也不想为他操心了！”
褚延笑了笑，他拍拍肖程程的肩膀，“谢谢你啊，程程。”
……
第二件事则是褚延拜托秦漠，让他这两天下午放学后能不能跟杨刘青一起打一会儿球。
不用太久，二三十分钟就可以。
打球秦漠是不排斥的，他每天放学也要打一会儿。
可他对于要跟杨刘青一起打球这件事有些抗拒。
秦漠很不理解地看着褚延，不太情愿地说：“可是他打球好烂哎。”
不过当褚延提出请他喝一个月的可乐后，秦漠还是痛快地答应了，并且表示不需要一个月，只请一星期就好。
做完两件事之后褚延就骑车回了小螃街。
是以褚延并不知道秦漠转头就把他卖了。
秦漠在send上给霍峤发信息，把褚延拜托他找杨刘青打篮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霍峤。
讲完后他问霍峤：“褚延究竟是要干什么啊？想不明白。”
霍峤回他：“你想不明白也正常。”
秦漠：“？？？”
“哥我觉得你说这话不太对劲。”
霍峤说：“不用觉得，就是。”
他转而问起别的，“你让褚延请你一个星期的可乐？”
“不是我说的啊，”秦漠说：“他本来要请我喝一个月的，我还给他减了，我可真贴心！”
霍峤：“……”
他给秦漠发了个红包。
“我请，别找他了。”
秦漠眼疾手快地领了红包，而后发出真情呼唤：“哥！你就是我亲哥！”
……
回家路上褚延认真复盘了今天的行动。
向肖程程询问杨刘青缺不缺钱，是要用来判断杨刘青会不会卖掉他今天拿出来的那个pad。
现在的杨刘青应该已经相信自己会偷东西，而被霍峤打断后，杨刘青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机会再进行陷害，那么缺钱的他很可能就会选择卖掉pad。
就像上一次褚延碰到他来卖手机一样。
至于拜托秦漠跟杨刘青打球，则纯粹是为了拖住杨刘青的时间。
在体育课上褚延已经发现杨刘青很喜欢打球，并且看起来也很想跟秦漠一起打球。那么秦漠约他打球他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这样褚延就可以在杨刘青来白马广场之前赶到。
虽然褚延觉得杨刘青并不会在需要上晚自习的星期四跑来白马广场，但他还是决定要以防万一。
褚延先回到家换上了贺嘉钦借给他的衣服，而后骑车来到白马广场，找了个可以看到胜利手机专卖店大门的奶茶店。
他点了一杯奶茶，挑了一张能看见外面的桌子，之后就一边写作业一边观察。
等到七点，杨刘青也没有来。
褚延向肖程程确认杨刘青已经在教室上自习后，便把剩下的作业做完。
七点半的时候他回了家。
也是因为知道王梅这两天都会加班褚延才这么大胆，不然王梅在家的话他就只能把衣服带到外面去换，回家前再换回来。
——褚延不想让王梅担心。
－
时间很快来到星期五。
课间，肖程程有些郁闷地对褚延说他的pad好像真的不见了。
“也不知道是掉哪里了，不会掉在我床下了吧？”肖程程苦思冥想。
褚延有些哭笑不得，他觉得八九不离十杨刘青拿的那个pad就是肖程程的了。
他拍了拍肖程程，叮嘱道：“下次要注意点啊。”
想了想他又说：“不过你放心，应该可以找到的。”
下午放学后褚延回到家。
他先把衣服换好，又把微型摄像头妥善地放置好，之后就骑车出了门。
他来到白马广场。
照旧是那家奶茶店。
这次褚延选了一张有绿植遮挡的桌子，他可以透过绿植看向外面，外面看里面就有些隐隐绰绰。
褚延有些紧张地盯着外面。
他想起运动会那天遇到杨刘青的时间，又看了看秦漠发给他的“打球结束”的消息，心里面又对了一遍时间，觉得应该是来得及的。
于是他就耐心等了下去。
终于，他见到了杨刘青的身影。
杨刘青背着书包进了胜利手机专卖店，待得时间不久，大概十五分钟后就走了出来。
褚延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杨刘青不会再返回来，他就结了账，戴上帽子走进了那家手机店。
长相市侩的老板依然在抽烟。
不大的店面里满是劣质的烟味。
褚延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语速，他敲了敲柜台。
“老板记得我吧？”褚延说：“之前我预定的平板，还在吗？”
“哦是你啊，”老板眯着眼看了看他，“还说你再不来我就要卖掉了。”
“这才几天。”褚延皱了皱眉，“今天可以交易了。”
“行，”老板抽了一口烟：“我去给你拿。”
褚延趁他转身拿货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往周围看了看。
他看见了肖程程的pad。
就摆在老板左手边的桌子上。
“哎？”褚延叫了一声，“老板你把你左边那个平板拿给我看看呗。”
老板回头看他一眼，“看上了？”
“这也是新款吧？”褚延说：“我之前还纠结这俩型号的，我参考参考。”
“行吧，”老板把肖程程的平板也拿了过来，“给你看看。”
褚延做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这个也不错啊，怎么卖的？”
“你要就7200。”老板报了一个价。
“贵了吧？”褚延咂舌。
“这还贵？”老板道：“我这儿的价格你在别的地方都买不着。”
“这样吧，”褚延思索了一下，“老板我那个不要了，换这个行么？”
老板看他一眼，“定金不退。”
褚延：“……”
他咬了咬牙，“行吧，好歹便宜一千块。”
褚延又看了看肖程程的平板，点开用户信息的时候他“哎”了一声，“怎么有锁？老板你骗人呢？”
老板倒是挺淡定的，也没被戳破的尴尬。
看起来就像是要是褚延没发现他就会直接卖给他一样。
“刚送过来的，解锁得拿去找人弄。”
“什么时候能弄好？”褚延问。
“周末就行，”老板说：“又不费事。”
“行吧，我女朋友周一生日，应该来得及。”
褚延说：“那我周末来拿，老板你弄好了就打我电话。”
老板看起来挺遗憾他没有交现金或者没再付一笔定金，他吐出一口呛鼻的烟雾，嘴上道，“放心放心。”
……
褚延出了手机店，他的心情有些难以平静。
他已经拿到了全部的证据。
褚延知道，只要把他拍下的画面交给警察，这家销售赃物的小店就会被查封，隔壁班女生和肖程程丢失的物品也可以物归原主，并且哪怕他没有直接的杨刘青来交易的证据，警察那边也可以查出来。
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褚延踩着地上的雕花地砖往前走，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斜阳下被拉得很长。
他有些犹豫。
这种犹豫来自于，褚延觉得自己还欠原身一个交待。
他拿不定主意，像小时候一样专门踩着地钻格子朝前走，远处的白鸽飞起一片，背景是橘红色的落日余晖，飞鸽们的鸟羽洁白。
褚延忍不住停下脚步，他觉得这个画面很美。
也是在这样美丽的场景下，褚延做了一个决定。
他打算再等等。
在周一的时候，送杨刘青一份大礼。
－
周日这天褚延去了网吧完成新一周的投稿。
他上周给《趣知周刊》的投稿还没有收到回复，但他已经决定把投稿这件事列为周常。
本来在霍峤好心给他发工资后，他的经济状况变得宽松了很多，却又因为这次的杨刘青事件而投入了一大笔钱，褚延又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尽管其中有五百块应该是可以拿回来的，但褚延还是决定要努力赚更多的钱。
从网吧出来后，褚延径直去了警察局。
“哎？怎么是你？”
之前给褚延做笔录的警察还记得他，见了他挺诧异地问他又出什么事情了。
褚延抿抿唇，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来警局有些频繁。
在座位上坐下，褚延从书包里翻出一个U盘递给警察。
警察一愣，“这是什么。”
褚延很严肃地说：“我要举报一家非法销售赃物的手机店。”
U盘里装的是褚延在网吧拷贝好的他之前偷偷拍下来的视频和记录的音频，他把它们剪了出来。
警察听了很意外，他也神情严肃地接过了U盘。
褚延又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微型摄像头放到桌子上。
在警察疑惑的眼神中，褚延笑了笑。
他说：“我知道偷拍是不对的，以后我也不会再用了，所以把它上交给你们。”
警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他笑了起来，“小同学有前途，我看你以后说不定适合当记者或者警察。”
褚延就摇了摇头，“我以后打算当医生的。”
“医生？”警察说：“医生也挺好啊！”
之后警察又告诉褚延他之前被勒索的案子司法程序已经在推进了，估计过年的时候他就可以拿到他被勒索的钱了。
褚延很高兴地向警察道了谢，虽然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但褚延觉得已经很好了！
……
回到家后褚延在阳台上把之前洗好的贺嘉钦的衣服收了起来。
又去王梅的屋子里拿出一个电熨斗，将衣服铺平在桌子上，仔细地熨了熨。
熨平后褚延把衣服叠好，装进手提袋里，又带上他问老鲁要的七中高三年级的模拟试卷，去了楼上找贺嘉钦。
这还是上次贺嘉钦妈妈问他要的。
想到贺嘉钦上次的表情，褚延不由弯了弯嘴角，他想可能贺嘉钦并不会太高兴他的来访。
－
周一上午大课间，褚延走到杨刘青的座位旁。
杨刘青正在做题，褚延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在对方疑惑地抬起头来的时候，褚延说：“杨刘青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
杨刘青虽然很奇怪但还是跟着褚延走了出去。
他盯着褚延的背影，心想褚延找他干什么。
不过他一点也没有担心，在他印象中褚延就是个嘴笨又弱小的可怜虫。
褚延带着他一直往走廊尽头走，走廊上的人从人多变到人少。
杨刘青不耐烦了，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褚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甚至还有心情笑了笑。
褚延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这是走廊的尽头，旁边教室是早已废弃的杂物间，因此这附近向来没什么人来。
杨刘青因为褚延的话心里突然一紧，但随后他又想到褚延这么弱，他有什么好怕的，就是动起手来褚延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咧了咧嘴：“怎么？你还想打我啊？”
褚延诧异地看他一眼，像是有些意外他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想跟你聊聊而已。”他说。
“？”
杨刘青很不耐烦：“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我没兴趣跟小偷聊天！”
褚延看着他，忽然说：“发现我也会偷东西，你是不是很高兴？”
杨刘青心里咯噔一声。
他像被触了逆鳞，猛地看向褚延，神情恶狠狠地骂道：“靠，你偷不偷东西关我什么事！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褚延盯着他看，注意到杨刘青情绪激动之下甚至没辩解那个“也”字。
他笑了一下，语声清晰而坚定：“杨刘青，其实你有偷窃癖吧？”
杨刘青就像突然被掐住嗓子的公鸡。
他还未说完的那些恶劣的谩骂词汇被堵在了嗓子眼，气氛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而后他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杨刘青紧盯着褚延，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凶狠，“你说什么？！”
褚延看着他，声音依然很平静。
“是心情不好就会偷窃吗？还是因为平常有努力在克制，但是心情不好就控制不住？”
杨刘青脑子“哄”地一声，他觉得在褚延的目光注视下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小丑。
藏在心底最见不得光的东西随着褚延的言语一点一点被扒开来。
杨刘青看起来几乎要失去理智，他的眼睛在一瞬间迅速充血变得很红，他哑着嗓音恶狠狠地冲褚延喊：“你他妈不要血口喷人！”
褚延有点被杨刘青的反应吓到了。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污蔑么？”他说：“那高一的时候，你把手机放到我的书包里算不算污蔑呢？”
褚延看着杨刘青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高一我们是同桌没错吧？”
杨刘青凶狠地盯着褚延，像是恨不得要把褚延撕碎一样，但他忽然又冷静了下来。
他咧了咧嘴，“你说是我做的，那你有证据么？”
褚延叹一口气，“就是没证据所以才来问你啊。”
“杨刘青，”褚延问，“你很讨厌自己吗？”
“靠！”杨刘青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褚延笑了笑，顺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
“我曾经很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褚延说：“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你可能讨厌的不是我。”
“高一那次你因为考试没考好，所以偷了东西。但你没想到魏晓晓会那么强硬地一口咬定是班上同学偷的，还要去叫老师。
“你慌了，就趁我不在把手机放到了我包里，对吧？”
杨刘青“哼”了一声，他嘲笑地看着褚延，“这些说出去有谁会信？”
“嗯，”褚延点点头，“大概是没有人信的。所以我才找了这个没人的地方来跟你说。”
“后来我因为变成了小偷，在班级里没有朋友，也时常会受欺负。你那时候是什么感觉呢？害怕？庆幸？”
褚延看向杨刘青，他说出自己的结论：“你害怕会被人发现，你也更加讨厌自己的偷窃癖好。”
“但你控制不住自己。”
杨刘青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听见褚延说：“于是你把我当成了那个会偷东西的你。你一边快意地看着我受欺负，一边想要把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都附加在我身上，对吗？”
“你自己也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不光彩的，因此你也不想看见我变好，我稍微有了一些改变，你就想要把我重新推回到泥潭里。
“——我越糟糕，你跟自己的偷窃癖的割裂感就会越重，然后成全一个清清白白的你。”
这个夏天有无尽的蝉鸣，早已废弃的杂物教室积满灰尘，阳光从楼下的梧桐树叶间穿透过来，星星点点地打在回廊尽头。
有风吹过的时候，印在墙上的斑驳树叶和阳光的影子就会轻轻摇动。
和着风跟树叶的摩挲摇曳声，远处还有一些热闹喧哗的人声。
回廊的尽头却是安安静静的，像被与现实分割开的一角。
杨刘青看着他一向很讨厌的褚延站在阳光跟阴影的交接处，有些想不明白。
明明退一步就是阴暗的角落，褚延怎么偏偏就站在光亮与阴暗的分界线，像是随时踏出一步就能被阳光照射到的样子？
杨刘青听见褚延清晰而镇定的声音——
“你是这样想的吗？杨刘青。”
当然不！当然不是！
杨刘青像是要疯了，他整个胸腔都在叫嚣着反驳，他要反驳褚延！
可他用尽全力吼出来的也只是干巴巴的“你他妈放屁！”
褚延轻轻呼出一口气，他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串的话，好在的是他说话的时候，杨刘青似乎已经因为陷入极度震惊之中而没有打断他。
“你没有证据！”杨刘青的双眼通红，他冲褚延吼道：“你他妈胡说！放狗屁！”
褚延静静地看着杨刘青发疯，而后他问道：“我有没有证据重要么。”
杨刘青愣了一下。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想问你。”
褚延抬起眼睛，他放慢语速确保杨刘青能够听清：“如果给你机会，你愿意跟我道歉吗？”
“道歉？”
杨刘青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的面孔都扭曲了，“我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他妈永远不会给你道歉！”
褚延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笑了笑，“你不愿意道歉没关系，因为我也不打算原谅你。”
杨刘青又是一愣。
褚延的目光看向远处，“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曾经我嘴笨，被污蔑偷窃却辩解不了，于是忍受了将近一年的校园暴力。”
他将视线移回来，重新看向杨刘青，“现在该你了，杨刘青。”
“你说我没有证据，”褚延轻轻道，“但是没有关系，警察会查清楚的。”
反应过来褚延说了什么的杨刘青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继而脑袋充血，“你他妈居然报警了？！”
杨刘青整个人怒火中烧，说话间已经什么都不顾地用力朝褚延挥起拳头！
看着迎面而来的赫赫拳风，褚延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糟糕！”他想。
还是大意了，没想到万一杨刘青动手而自己没躲开的场景！
然而比杨刘青的拳头更快到来的却是“嘭”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杨刘青的惨叫声！
褚延睁开眼，就看到霍峤正神情冷淡地看着杨刘青。
而杨柳青已经倒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正捂着肚子连声哀嚎。
褚延：“……”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霍峤你把他怎么了？”
霍峤轻嗤一声，“没想到他这么不禁揍。”
褚延：“。”
紧接着，老鲁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啊同学们！”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穿警服的警察。
看到警察，杨刘青的脸色顿时煞白。
－
在很多人的目光注视中，杨刘青惨白着脸被警察带走去做调查。
他没有抵抗多久，很快就对他做的事情供认不讳，其中包括栽赃褚延偷东西和在校园论坛上泼脏水的事情。
杨刘青的父母也很快赶到了警局，并且就在警局里跟那个手机店的老板大吵了一架。
原来开手机店的老板还是杨刘青的一个远房表叔，他被抓后供出了好几个跟他有过交易的偷窃犯。
杨刘青虽然是他亲戚，但也被他供了出来。
而杨刘青的父母被通知到的时候都觉得难以置信，他们家条件并不差，只是他们忙于工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关心杨刘青。
要不是这次被学校和警方通知，两人根本就不知道杨刘青会偷东西。
了解事情经过后，他们认为全都是开手机店的那个亲戚带坏了杨刘青，当场就断绝了亲戚关系。
警察局的一场闹剧很快就传到了学校，一时间学校里到处都是吃瓜人。
褚延想了想，在得到了老鲁的同意后，他在放学前的小自习课上为原身做了一个澄清——原身从来没有偷过东西，他也不应该被叫“小偷”。
后来褚延在小自习课上的讲话被人搬去论坛，跟着学校对杨刘青予以劝退的处罚通报帖子一起被高高顶到了首页。
在一概吃瓜群众的热烈讨论中褚延再次出了名。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褚延收到了几条好友申请，或者是由班上同学代为转达的道歉。
那些都是原来高一十一班的同学，在知道了这件事后，特意来跟褚延道歉。
褚延想他并没有权利代替原身去原谅他们，但既然原身先前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很多事，那他就也把这些事情放下吧。
人总是朝前走去的。
肖程程被偷的pad以及隔壁班女生丢失的手机，在不久后就被警察还了回来，并且还有更多的失主在联系中。
尽管肖程程之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pad是被人偷了，但pad被换回来的时候他还是很高兴，他还拜托警察帮忙问问杨刘青能不能把他借给他的那些钱也都还上。
这件事结束后褚延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没有再继续关注下去。
对他来说，这件事前前后后已经占用了他很多时间，是时候可以放下啦。
后来褚延从肖程程那里了解到，杨刘青的父母跟被杨刘青偷的那些失主达成和解，赔了一大笔钱，也把杨刘青陆续从肖程程这里借的三千来块钱还上了。
之后两人就带着杨刘青离开了江州，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杨刘青的档案里肯定是记下了这一笔的，未来估计不太好过。
霍峤听了后挑挑眉，问褚延接受杨刘青的处理结果吗，如果不满意他可以帮忙。
褚延就摇摇头笑了笑，他说：“我已经做到我能做到的了。”
所以没什么不满意，都已经过去了。
他想也许杨刘青的往后余生都将背负这件事的阴影，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霍峤就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后轻轻挑眉，“话说，家教课是不是该继续了？”
褚延脸一红，他摸摸被霍峤揉乱的头发，看着霍峤，眼睛很亮。
“那你也得认真学习才行啊。”
褚延弯了弯嘴角说。
霍峤：“……”
作者有话要说：
杨刘青：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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