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连具体的地点都有了,那是不是说,很快就能把人找回来了?
才怪!
煤山确实是在县城的东南方向,但事实上它距离县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而且道路蜿蜒崎岖,哪怕骑上最快的马,从城门口到煤山的山脚下,也需要足足一天光景。
最重要的是,煤山它不是一座小山包,而是一整个连绵不绝的山脉。
其实,洛江县的地理位置非常好,一面靠着大山,一面对着大江。洛江为整个县城带来了无数商船,尽管区区一个小县城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商品,但这里却是去往府城的必经之地。
要知道,这年头的船只承载量并不会特别大,有限的承载也都用于装货。像船员所需要的补给,都是一路从江边城镇里获取的。而洛江县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补给点。
洛江的存在给整个县城带来了极高的经济收益,而背靠的煤山同样作用不小。
煤山,顾名思义,它是产煤的。尽管经过了多年的开采,容易开采的外层部分已经枯竭,但整个煤山山脉范围极大,只要愿意进入到深山之中,绝对不愁没处挖煤。
可问题是……
要在这种范围极大的山脉里,寻找一个人,甚至那个人还极有可能是故意躲藏起来的,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说难听点儿,哪怕搁在安父上辈子,在深山老林里抓一个逃犯,都得出动大量警员和直升机等各个装备。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人,放在如今,基本上只能看命了。
县太爷确实派人去煤山那边寻找了一番,然而搜寻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当然,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说难听点儿,哪怕搁在安父上辈子,在深山老林里抓一个逃犯,都得出动大量警员和直升机等各个装备。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人,放在如今,基本上只能看命了。
随着天气逐渐寒冷,尤其在进入腊月后,县城里连着下了两场雪。雪势倒不算太大,都是半下午开始飘雪,下了一整晚后,次日天亮放晴后就停了。可这是在城里,煤山上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了。
不夸张的说,再搜寻下去,能不能找到带气儿的棒槌真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衙役要被冻死了!
而人在县衙大牢里的钱大富,则每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在这期间,因为钱给得足,钱家陆续往牢里送了不少东西,光是厚被褥就有八床,一半垫一半盖,再往怀里揣上个汤婆子,脚边也放着小炭盆。
钱大富顶着其他囚犯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是暖和了,也没饿着他,可这日子还是苦得没边儿了!
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县太爷赶紧把棒槌找到,钱大富认为,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在于棒槌这个人。因为他自己是相当清楚的,绝对没有想要杀害同行的意思,所以同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只有可能是棒槌造成的。
再加上安半仙确定棒槌还活着这个事实,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
凶手就是棒槌!
可棒槌他就是不出现啊!
钱大富每天醒来就忍不住想哭,看着这狭小阴暗的牢房,哪怕很努力的裹紧小被子,他还是有种阴冷潮湿的感觉。偶尔还能看到一只耗子从角落里窜出来,狱卒还告诉他,冬日里虽然难熬但起码乱七八糟的蟑螂臭虫,还说等明年开春天气转暖了,不光各种虫子都跑出来了,耗子的数量也能凭空多出十几二十倍。
本来就满心绝望的钱大富,在狱卒的安慰下,简直就是生无可恋。
可他知道他是无辜的啊!
他也相信安半仙算得肯定是对的!
然而,县太爷却不是这么想的。
洛江的江底都快被翻遍了,随着天气的转冷,给再多钱也没人愿意再下水捞尸体了。再说了,正常情况下抛尸之后没几天,尸体就该浮上来才对。当然也有可能是绑着巨石下沉的,那就说明抛尸的地点不可能离江岸太遥远,可那一片是被翻找最多的。
煤山当然不可能彻底搜寻遍,但大致上还是找了一圈的,询问了山里各个大小煤矿的负责人,都表示最近没发现山里有什么异样的情况。
有个问题是,假如棒槌真的逃到了山里,眼瞅着都快一个月了,他吃啥喝啥?当然山里还是有食物的,就是不太好说,棒槌和猛禽猛兽,哪个更像食物。
于是,在腊八这一天,钱大富非但没能喝上腊八粥,还被再度提审了。
县太爷二话不说,先让衙役给了他十板子。
钱大富疼得哭爹喊娘,殊不知这已经是县太爷对他宽容大量了,提前让衙役收着些劲儿,吓唬的意义远大于惩罚。
其实就跟钱大富找棒槌吓唬同行是一个性质的,就是吓吓你让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怎么做。
然而,钱大富吓唬人失败了,但县太爷还是非常成功的。
在十板子开胃菜的帮助下,钱大富没等再度询问,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将案发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全说了出来,甚至还剖析了自己的内心,同时也对自己的不当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忏悔。
“……我就不该让人去教训他啊!我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随便他咋说,他就算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祖宗十八代,我都绝不会回嘴的!青天大老爷,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是棒槌干的啊!”
钱大富在县衙大堂里哭得仿佛是个二百斤的孩子。
县太爷冷哼一声:“本县已派人四处搜寻,包括煤山一带,然一无所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要说啥?那当然是继续找啊!钱大富特别信任安半仙,觉得半仙都说棒槌人在煤山了,那就肯定在。
然而接下来,县太爷的话却让钱大富心里瓦凉瓦凉的,真正的体会到了何为如坠冰窟。
……
相较于县衙里的低气压,昌平镇一带却是热闹非凡,处处都充满了过年的喜庆气氛。
也是,正因为小年之后多半店铺都会关门,所以才要赶着去置办年货。另外,昌平镇附近是有很多村子庄子的,这些人可没能耐跑去县城里买东西,要么是赶乡间的大集,要么就是来镇上采买过年所需的东西。
而既然要来镇上,多半人还是会顺道儿带上一些自家产的农产品。最常见的就是鸡和鸡蛋,还有各种容易储存的蔬菜瓜果,哪怕什么都没有,那也会顺势背一些柴禾来镇上,好歹也能换个几文钱。
连安父也花二十文钱,买了一大堆的柴禾,堆满了半个院子。
安家在乡下的亲戚也到了镇上,还给安卉父女俩捎来了一车瓜果。
其中半车是大白菜,另外一半则是冬瓜和南瓜。
有亲戚来镇上,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要请人家在家里吃一顿的,更别提人家还送了吃食过来。但安父充分的考虑到了自家的厨艺水平,果断的将人领到了离家不远的小食肆里,叫了好酒好菜,美美的吃上一顿,又领着人买了一些必要的过冬用品,还让安卉从钱家送来的年货里,拣几样实用的东西当做回礼。
那就太简单了,安卉直接将一套女红用品送了出去,她记得租赁自家田产,也就是送来年货的这家亲戚,家中有个即将出嫁的闺女。这精致的绣箩、绣绷,还有各色彩色丝线等等,作为嫁妆是再好不过了。
主要是这玩意儿她用不上。
做衣裳都很不容易了,刺绣不是开玩笑吗?
在这种热闹喜庆的氛围下,钱管家又一次登门造访了。
安父起初还以为是有好消息了,可一看钱管家那副表情,他就先在心里给钱大富点了一排蜡。
钱管家悲悲切切的说了最新的消息。
他家老爷惨啊,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小年了,人还在牢里待着呢。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是出不来的。
“煤山找过了?”
“找了。”
“没找着?”
“是的。”
安父刚想再问点儿什么,就看到钱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让他有话直说。
钱管家是犹豫的,但最终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
原来,前阵子县太爷又重新提审了钱大富,还提出了两个特别有道理的说法。
针对的就是安父早先说的棒槌生死和下落的事情。
用县太爷的话来说,棒槌活着并且人在煤山这个事儿,可以从两个方面来推测。
其一,这是假的。纯粹就是钱家人买通了风水先生,做出来的虚假供词。也就是说,棒槌很可能已经死了,甚至尸体都不一定在煤山。
其二,这是真的。可问题又来了,假如说棒槌真的还活着并且人在煤山,那么请问这事儿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寻龙尺?县太爷表示,比起用寻龙尺推断结论,他更相信这是钱大富私底下递出去的消息。
安父:……
这话的信息量有些大啊!
“头一种说法咱们暂且不管,就县太爷说的第二种可能性,他的意思是钱老爷把棒槌的下落告诉我的?目的呢?噢,我懂了。”
先前县太爷就推测过,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棒槌失手杀害了那个倒霉的同行,随后畏罪潜逃。
而安父给出的说法又在无形中印证了县太爷的话,仿佛就是明着告诉他了,你的推测是正确的,你看棒槌没死,非但没死还潜逃到了煤山里,所以事情的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样的,一切都是棒槌干的,杀人后逃跑了。
于是,县太爷反其道而行,他觉得自己之前猜测错误,甚至差一点点就被歹人利用了!
“……人才啊!”安父想通了前因后果之后,忍不住为机智的县太爷鼓掌,“这脑洞可以,非常可以。按照这个说法,万一真的在煤山上找到了棒槌,也可以说是钱大富故意将棒槌藏匿在煤山上,好进行栽赃嫁祸,这简直就是完美犯罪呢!”
听了个全场还浪费了好多脑细胞的安卉,此时也忍不住插嘴道:“有个问题,假如这个说法是对的,那么棒槌就不能活着。最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在煤山上找到了棒槌的尸体吗?这样一来,既完成了栽赃嫁祸,同时又死无对证了。”
安父点头:“但你想过没有,直接说棒槌死了太刻意,故意说他还活着才显得真实。等找到人之后,是死是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懂了,当时活着不代表现在也活着。只要在被衙役抓到之前,棒槌先咽了气,同样属于死无对证。”
逻辑通√
钱管家哭倒在地:“安半仙您就别开玩笑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我家老爷没有买通你啊!棒槌还活着,人在煤山这个事儿,不也是您推算出来的吗?这话压根就不是我家老爷说的啊!”
“我是知道,但我知道有什么用?明摆着咱们那位县太爷想太多了,咱们还在第一层了,他都快蹦到大气层去了!”
脑补过多是种病。
你说他这么能编故事,咋不去写小说呢?当县太爷真的是屈才了呀!
可眼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安父觉得他说再多也没用了,人家不信呢!
大过年的,钱管家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他原就年岁不小了,看着别提有多可怜了。
安父让他进屋喝了茶烤了火,等他情绪稍稍稳定一些后,才道:“县太爷是肯定不会再相信我的话了,但你和你家老爷得信呢。我给你保证,棒槌真的还活着,肯定没死!”
这话还是能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的,但也仅限于此。
到底是拿人手短,安父思量再三,最终把目光投向了自家闺女。
安卉一脸不解的指了指自己:“我?我能干啥?”
背着钱管家,安父压低声音说:“你能出馊主意啊!甭管有用没用,得让钱家和钱胖子振作起来,有盼头这日子才能过下去。”
“洛江也找遍了,煤山也找了。”安卉托着腮帮子想辙儿,突然她猛的一拍桌子,“我说你们的法子用错了啊!”
“什么什么?”钱管家激动的凑上前,两眼放光的看着安卉。
安卉认真的道:“先前找人,除了衙役就是雇人寻找,对不对?每天开工钱?具体是怎么找人的?”
“煤山那边是县衙门派人去找的,洛江是我们钱家出钱雇人下水的,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下一趟水就要二百文钱。”钱管家确实是知晓具体情况的,他还知道这前后花了多少钱。
“所以才说你们的策略用错了,不应该按次数来算,要按结果算。你要信我,你回头就去贴个悬赏通告,找到棒槌直接给一百两!”
钱管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么多?”
“找不到就不用给啊!找到了你家老爷不就出来了?悬赏通告的重点就在于巨额赏金,钱不够谁帮你找?”
安父也点头:“确实。”
本来还有点儿犹豫的钱管家,一听安父这话,立马就同意了:“半仙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回县城禀告老夫人。”
撂下这话,钱管家活像有鬼在追似的,火急火燎的跑了。
安卉斜眼看向她爹:“半仙说得有道理哈!半仙他说了啥?他说,‘确实’。”
好气噢!
“咳咳,我在想,要是找到棒槌能有一百两银子,要不我也去找找?”看到自家闺女震惊的眼神,安父顿时无语了,“敢情你也不信呢?寻龙尺是真的能找到人,虽然不是百分百的,但我确实曾经不止一次的用它找到过……”
“人?”
“猫。”安父耿直的道,“我一般都是用它来找丢失的宠物,尤其是那些猫主子,一找一个准儿,咱们家那片我可出名了。他们都管我叫作,成了精的猫祖宗。”
安卉就想起了她最初的疑惑。
假如说,寻龙尺是灵验的,那为啥不用它来寻找被拐儿童呢?
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安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发明出寻龙尺的老祖宗万万没有想到,人类有朝一日会真的日行千里。距离太远啦!除非人贩子是抱着孩子走,但凡他坐着车跑远了,直接丢失目标。”
“那猫呢?”
“假如是特别名贵的猫走丢了,我合理怀疑是被人偷走了,这种我一般是不接的,就算接了也会告诉他们大概率找不着。普通的猫就算能飞檐走壁,一般也不会跑出太远的。再说了,实在要是找不到,我就不收钱呗。”
顿了顿,安父又道:“所以我一开始才不说我能找到棒槌,你想啊,找到了当然是好的,万一没找到呢?面子是小,那我半仙的人设不得塌了?所以我想着,干脆私底下偷偷的找,找到了去领赏金,没找到就当没这事儿。”
安卉沉默了。
她突然发现她爹不光是个神棍、大忽悠,还是根老油条。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还知道立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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