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生很努力地想用她贫瘠的语言让颜楚音和管事明白,生过孩子的女人和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她们的骨盆是不一样的。在施钺家中,大家一共发现四具尸体,其中一具本该属于施母的尸体,徐春生判断出她并没有生过孩子。
而如果徐春生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可以引出两种不同的结论:第一种,如果死亡的人真的是大家所知道的那位施母,那么这证明了施母不是施钺真正的母亲,施钺的身世肯定有问题;第二种,如果施母真的是施钺真正的母亲,那么死在火场中的根本就不是施母,而是一个根本没有生过孩子的未知女性!
施母说不定还活着!
而如果施母还活着,那么施钺极有可能同样活着!毕竟比起施母这样一个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寡居妇人,施钺一个在外行走的学子显然更有利用价值。
“就说施钺死得太突然了……”颜楚音喃呢道。
管事已经吓得半死了。忽略徐春生磕磕绊绊的说话方式,她口中的内容听上去真的很像那么回事,好叫人知道她不是没事切尸体玩的变态,而是正经在分析尸体。然而在管事听来,这两种并没有差别!为什么要做这么可怕的事?
虽然官衙里有仵作,仵作也是分析尸体的。有经验的老仵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们能通过尸体口中的牙齿磨损程度判断出被害人的年龄,通过尸体身上各处淤青的颜色深浅判断出哪一处是致命伤,通过牙龈或者指尖等处的颜色判断出病人是不是死于中毒……但是,没有一个仵作会直接去切割尸体!
从来没有!
时人非常看重身后事,把尸体割了,简直就是侮辱死者,那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这么说吧,如果徐春生现在跑去衙门说,她通过切割尸体推断出案情另有隐情,那么人们的重点一定不在真相上,而是这个人竟然敢切割尸体!
只怕这事闹到最后,没有人会去关心真相,大家都觉得徐春生罪该万死。
幸好此时站在徐春生面前的人是颜楚音。一个人只要活在世上,就要尊重世间的规矩,偏偏颜楚音从小到大,他的家人长辈就没有把规矩二字往他的身上套过!他活得尤为恣意!因此,当他听着徐春生的讲述,害怕也是害怕的,可是除了害怕之外,他的心里还有一种隐秘的因为接近了真相而产生的激动!
身后事固然重要。
但如果让小侯爷代入被害人的身份,凶手让我死在火灾现场、把我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世人把我用另一个人的名字下葬,我在九泉之下永远无法安心!我宁可世上出现一个徐春生,把我的尸体切得支离破碎,也要为我还原真相。
面对同一件事,管事的着重点在于徐春生切割尸体了,而颜楚音的着重点在于……他直接发问道:“你这个方法,正确吗?可靠吗?是从哪里学来的?”
徐春生又磕磕绊绊地废了好大的力气去解释。
在徐叔收养春生后,随着春生慢慢长大,他发现这个孩子有点傻,长到三四岁都不会说话,对外界反应也慢。原本以为也就这样了,直到一个雷雨天,一道雷从天上落下来,将义庄的屋檐劈掉一块,从房顶上掉下来一本小册子,正好被小春生捡到。她竟然对这本小册子非常感兴趣,一直拿在手上翻看。
徐叔不识字,要过册子看了几眼,结果吓得魂飞魄散。
册子上竟然画满了各式各样的骷髅!
他想把册子拿走烧了,结果一拿走,春生就哭。徐叔没有办法,只能把册子留给春生,又嘱咐她说,这东西不能被别人看见。从这天起,徐叔发现春生变得能交流了,她会表达自己的喜好了,弄得徐叔怀疑册子上施了什么咒法。
在义庄停尸的不仅有犯人和被害者,还有一些没有户籍身份的流民乞丐等等。义庄后面是一片乱葬林,如果没有家人帮忙敛尸,那么所有在义庄停过灵的尸体都会被拉到乱葬林安葬。那处无人祭扫,逢年过节也就没有人往旧坟上添新土,有时候还会有野兽过来刨食,时间久了,有些白骨就会裸露在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春生天天往乱葬林跑,有事没事就捡那里的骨头玩。
起初发现春生有了这个爱好时,徐叔特别特别害怕!
他之所以收养春生,纯粹是因为不忍心让一个孩子死在野外,不代表他不相信鬼斑一说。春生有了这样诡异的爱好后,他越发相信春生身上存在鬼性。
但毕竟和春生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春生傻归傻,却知道疼人。最终,亲情还是战胜了恐惧,徐叔手脚发颤地接受了春生的新爱好,还帮春生扫尾,不叫这件事被其他人发现。好在义庄这地方,平时根本没人来,扫尾倒也容易。
但春生很快又不满足玩骨头了。她想剖尸体!被徐叔死活拦住了。
徐叔临去世前,病得已经起不来了,硬撑着把春生叫到床前,嘱咐她说以后没人帮她扫尾了,绝对不能玩骨头和尸体,如果非要切一次尸体,就把他切了吧,就当他为这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但切了他以后,不能去切别的尸体。
春生一直很听话,徐叔死的时候也很放心。他却不知道,这个听话的孩子为了给他修坟接受了别人的钱,又为了找到那人朋友的死亡真相去切了尸体。
“那本册子呢?”颜楚音问。
“烧掉了。”徐春生慢吞吞地说,“我都记住了,就烧了。”
那本册子上还有一些文字描述,徐叔不识字,春生也没处去认字,所以她只是通过图画学到了点皮毛。但徐春生说记住了是真的都记住了,只要给她纸笔,就能把整个册子依样画葫芦地还原出来,包括那些她不怎么认识的文字。
颜楚音转头吩咐管事继续好好照顾春生,所有人管好眼睛和嘴巴,不得将任何消息外传。他同时还说,等太后寿宴过后,小侯爷一定回来看望春生的。
宫里,沈昱结束了一天的念经祈福活动,临睡前写了张纸条放在手心里,纸条上用寥寥几个字总结了他在宫里都做了什么,省的他和颜楚音换回来后,颜楚音什么都不知道。怕这个字条被别人看到,沈昱是用第一人称来描写的。
这样,就算纸条被别人看去,也可以说是小侯爷写的日记!
第四天清晨,太后圣寿的正日子,颜楚音一觉醒来便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啊,他终于回来了!他恨不得在床上连蹦三下,结果发现自己的膝盖有点疼。
颜楚音卷起裤子一看,两个膝盖都是青的。(其实沈昱拢共只跪了半天,后来就被巨头叫起来了,之后两天都是坐着念经的,但小侯爷是留痕体质。)
颜楚音:“???”
好家伙啊,好家伙!沈昱,你就是这么对待本侯的身体的?
亏本侯还那么爱惜你,每天早上都多帮你的身体用了一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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