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11.6大修
本章受君露脸啦
本文1v1,双箭头大粗长妥妥的,放心食用~<hrsize=1/>段浔曾在塞北与蛮人训练有素的狼群周旋,曾与东瀛神出鬼没的忍术生死相搏,也亲眼见过苗疆巫蛊操控人心的神奇,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却还是叫他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弘悲脸上常带着的喜庆笑容荡然无存,熟悉的五官呆滞地排列在一起,可怖的乌蓝色在他脸上蔓延,此刻的他看起来陌生无比。
他十指成爪,毫无招式地挥舞着朝段浔扑来,段浔吃不准情况,不敢贸然还手,只得矮身闪躲。
“大师!弘悲大师!”段浔节节退让,对方却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眼见无路可退,段浔一把拖过一旁摆放供品的香案横在身前,只见弘悲当空一爪劈来,香案随即断为两截,香炉香灰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凡人过招,招式与招式之间一定有吐纳呼吸的间隙,哪怕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只是将这间隙融入到招式交接里,压缩到无限小罢了。
而这时的弘悲大师却神智全无,全凭借一股莫名躁动的力量操控肢体,他一爪劈空,又立即翻起一掌——不,应该说一爪还未劈下,一掌已然送出,招式之鬼魅无常,丝毫不为自己真气回转留后路。
室内空间狭小,段浔退无可退,伸手向后一摸,竟摸到刚才随手放在桌上的无锋剑,他也不多想,反手抽剑架上那蛮不讲理的一掌。
内力甫一对撞,无锋剑乌黑的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段浔心中一凛,他与弘悲过过几招,知道这人内力虽不深,内府里却带着一股和煦豁达之气,而这一掌不仅使出十成十的力道,丝毫没有考虑过□□能不能承受这个冲击力,更为毛骨悚然的是,那股内力之中竟带了一副沉沉的死气!
无锋剑格挡住弘悲一掌,只听得“咔嚓”一声,弘悲干瘪的手臂曲折成奇异的角度,显然是里面有骨头被震裂了,而他却像没有痛觉一般,一点收回攻势的意思都没有,大张着嘴“咯咯咯”地乱吼,垂涎从乌青干裂的嘴唇里拖出长长一条。
段浔借力化力,将无锋剑往旁边一带,弘悲一头栽在地上,伏在那里久久不再动惮。
段浔蹲下身,拿无锋剑挑起弘悲的肩膀,试探地问:“大师,你怎么样?醒了吗?”
弘悲靠在无锋剑的剑身上,许久没有动静,就在段浔以为一代住持被自己摔死了的时候,老和尚才缓缓地抬起苍白灰败的脸,沙哑着声音说:“杀了我。”
他脸上的乌青印记稍微消散了些,但这并没有让他看起来像个活人。
段浔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便要去摸他脉门,被对方虚弱地躲闪过,他不由分说将手按在弘悲肩头,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
但他的心却渐渐沉了下去,输入再多内力,都无法改变盘踞在弘悲内府的一片死气沉沉。
弘悲断断续续道:“无锋剑……一定要将无锋剑活着带出去,段施主……只有你能救天下苍生……”
“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浔看了看手里朴实无华的无锋剑,“你的伤是怎么来的?只有我能救天下是什么意思?”
弘悲却不再理会他,他浑浊的双眼越过段浔看向墙上悬挂的救世佛像,佛像在方才打斗时被当中撕碎,余下半张脸的救世佛居高临下,仿佛隐匿在巨大的黑影背后,漠然地看着这一地狼藉。
冰冷死气在他内府里重新升腾起来,短暂恢复的神智再一次模糊,弘悲闭了闭眼,喃喃念道:“一步走错,命劫难逃,豺狼横走,无间地狱……”
段浔低下头:“大师,你说什么?”
弘悲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声音越来越微弱,长叹一口气:“罢,罢……不若归去来,登极乐!”
他说完,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毫无征兆地握住无锋剑的剑身猛地当胸一送,段浔拉他不及,霎时血花飞溅,广慈寺住持软软倒在地上,圆寂了。
他徒劳地将弘悲的尸身翻过来试了鼻息,却发现那尸身已然呈现不正常的僵冷。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但段浔意识到更可怕的事还在后面,他环视一圈,将方才打落在地的供布拾起来抖落干净,盖在弘悲面目全非的脸上。
随后他没有多做停留,提了无锋剑,飞身跃向骚乱声传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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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发肤幽蓝的活尸以洪泛之势占领了枞安,它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戮,搜捕一切幸存的活物,撕咬对方的骨肉,渴饮对方的血,直到将其变为自己的同类。短短半月里,又迅速蔓延到大赤江沿岸、周边丘陵、乃至整个江南地区。
名为死亡的瘟疫在这片丰沃土地上摧枯拉朽,不计其数的人沦为行尸走肉,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从哪里来,江南十里烟柳繁华,一时竟成了恶鬼嚎哭的人间地狱。
几大城相继沦陷,江北州府连夜派兵渡江,驻扎于大赤江边的各大渡口,以焰火为讯将幸存的流民集中过来,但收效甚微。
所以当段浔出现在离枞安最近的宿风渡时,驻守的士兵差点把他当成又一具鬼尸。
无怪他们会看错,当时黑云低垂,天地一片阴惨,他手中垂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钝剑,带着浑身蓝血和冲天煞气,浴血修罗一般从枞安城一步一步走出来,身后拖着一串长长的蓝色血迹。那个方向几乎无人生还,却有着密密麻麻的鬼尸,没人想知道他是怎么脱困的。
如果不是跟在他身后那小和尚的脑袋足够锃光瓦亮,提醒前面的人这是两个活物,士兵们几乎要吓得当场放箭了。
段浔体内乱窜的灼热真气已到达临界点,甫一踏进宿风渡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就念动心诀,强行将那股将将冒头的力量压制下去,随即放心地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躺了不知多久,这些天的经历走马灯一般在浅梦里回放,佛堂古殿下互相撕咬的人群、弘悲自绝前悲凉的叹息、街道上潮水般蜂拥而至的鬼尸、在他剑下碎得五花八门的幽蓝色躯体、他周身无法克制迸发出的金光……最后的最后,梦境又飘出老远,穿过千山万水,穿过逝去的光阴,一如既往地停留在多年前那个冬夜里,那一方高得难以企及的雪坑。
漫天碎琼乱玉中,那个少年在坑沿上单膝蹲下来,俯视着坑里的自己,他的袍摆在夜风里莲花一般散开,黑发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霜雪,衬得一双眼睛愈发出尘透澈,仿佛一眼就能看穿自己所有的悲喜。
段浔是在梦境自带的松木清香与雪地凛冽中醒过来的,四肢百骸还残余隐隐的灼痛感,他呆呆地看着房梁,下意识地伸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
“阿熙,”他喃喃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他又躺了一会,确定筋脉内乱窜的真气暂时消停了,方才爬起来,看也不看,抄起靴子往那从外面锁住的门上一掷。
不出片刻,门锁果然被打开了,一个兵队长装束的魁梧大汉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他表情严肃,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段浔,张口就是浓重的江北口音:“你莫被咬吧?”
“被咬了还能坐这听你说话?”段浔吊儿郎当地笑笑,“有吃的吗?我很饿。”
于是少顷之后,他尝到了生平所见最硬的馒头,他非常怀疑这东西还兼具防身武器的功能,比如鬼尸来袭的时候装一袋在投石机上,保准把那帮讨命鬼砸得稀巴烂。
兵队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问道:“你们是从枞安的广慈寺出来的?额滴娘亲,那地方人早死绝了,你怎么出来的?”
“无非是一路砍一路杀,说出来倒胃口——对了,那种鬼尸不怕累不怕痛不怕火烧,只有刺穿心脏才能死透。”段浔费力地将粘在牙上的馒头抠下来,“圆聪应该都告诉你了,他现在在哪?”
那小和尚看着温厚,人却十分机敏,出事时仗着身量小躲在寺院的水缸底下逃过一劫,一路上半步不离地跟在段浔身后,他半点武功不会,能全须全尾地逃出来堪称奇迹。
兵队长没有回答他,脸色却愈发深沉:“广慈寺的住持弘悲师父,你可知道下落?”
段浔顿了一顿,平静说道:“弘悲大师不幸染上尸毒后自绝,已经圆寂了。”又耸耸肩补充,“不用怀疑我隐瞒,反正半个城的鬼尸都死在我手上,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分别。”
站在两旁的士兵倒抽一口气,也不知是为枞安城的惨状,还是为眼前这人称得上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是在谈论什么与他无关的事情。
“你知道额们为什么守在这里吗?”兵队长又道:“小半月前府尹老爷收到了弘悲师父的飞鸟传书——他们也算有些私交,你猜信里写的什么?”
段浔停下与馒头的搏斗,看向兵队长那张长满横肉又异常凝重的脸,不详的预感陡然升起。
兵队长紧拧眉头,一字一顿说道:“上面写着:江南即遭大难,速遣兵至各渡口救济百姓。”
“府尹老爷只当他年纪大了神神叨叨,也莫放在心上,结果不出十天,就接到活尸伤人的消息。”
“你是最后一个见弘悲师父的人,得让上头知道。”兵队长站起身,神色沉重地说,“宿风渡守不下去了,等下会有船来接额们,你收拾一下,额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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