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知郁逆着光,一身休闲衣裤,单手插兜,眼眸漆黑如墨,嘴角平整,看不出情绪。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来看看婆婆。”林清浅扬一扬手中的牛奶,“方便让我进去吗?”


    凌知郁侧身让开道来。


    客厅是橘黄色的灯光,不容易刺眼。


    老人家躺在摇椅上,手里的留声机放着七八十年代的老歌。


    唱歌的人不至于五音不全,但也不算好听,老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凌知郁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手搭在扶手上,老人年纪大了耳背,他声音稍稍大了点:“姥姥,林清浅来看你了。”


    老人睁眼,浑浊泛黄的眼珠看向林清浅站着的地方,好久没认出人来,拉着凌知郁的耳朵,大声问:“你说谁来了?”


    老人听不太清,也怕别人和自己一样听不清楚,声音自然地拔高几个度。


    待老人松开手,凌知郁吃痛地揉耳朵,“姥姥,我都是快奔三的人了,以后能不能不揪耳朵了?”


    老人才不乐意,从小揪到大的习惯,哪会改得了。


    林清浅走到老人面前,把牛奶放在地上,半蹲着扶住老人的双膝:“婆婆,我是浅丫头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原来是浅丫头啊!快让婆婆看看你,好久没见着你这大丫头了。”顾老拉住林清浅一阵激动,像是找到了多年未见的宝贝,从上到下看了一番,见自家外孙还呆愣在原地,指使道:“阿郁,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浅丫头抬个凳子来,让人家蹲着你礼貌吗?”


    我是抱养来的吧?


    凌知郁不止一次这么觉得。


    讪讪地摸着鼻梁,乖乖地抬了三角凳来放在林清浅身后。


    林清浅小声道谢。


    “刚刚阿郁说林清浅来了,我还说林清浅是谁啊?婆婆年纪大了,记不清事咯,把浅丫的大名都给忘了。”


    顾老看着面前越来越漂亮的大姑娘越看越喜欢,要是能做孙媳就好了。


    思及这,顾老眼神凉凉地瞥了凌知郁一眼。


    不争气的娃,多少年了没把人加到户口本上。


    这时凌知郁从冰箱取出冰水拿来给林清浅,却是被顾老一把打开:“混小子,姑娘是要保养身体的,拿什么冰水,换一杯温水来。”


    凌知郁委委屈屈:“哦。”


    “不过,我记得以前阿郁一口一个浅丫喊得可亲切了,怎么现在反而生分起来了?”


    林清浅一愣,稍许片刻才笑道:“我和他好多年不见了,有点生疏也正常。”


    她也没有叫过他‘阿郁’,算是扯平了。


    “多熟的人了,怎么能就这么生疏了?”顾老有点遗憾,转头对凌知郁说:“以后可不能这么生疏,成天大名叫着多招人烦,叫亲切点,听见没?”


    凌知郁笑了笑,没有拒绝:“好,都听您的。”


    倒是林清浅有多少不自在,她现在可喊不出口。


    随后顾老又把话题扯到她的身上:“浅丫是出国了吧?去了几年。”


    “去国外读研,然后工作了几年,今年才回来的。”


    “比阿郁有出息,他长到现在连国外都没去过。”


    凌知郁停下剥玉米的手,无奈地插上一句:“姥姥,我经常去国外拍戏……”


    三个人其乐融融的说着话,准确来说还要除去被遗忘的凌知郁,林清浅和顾老从国外学习聊到一些家长里短,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深夜。


    与顾老道别后,凌知郁亲自送她下楼。


    微风和煦地吹拂两人的面庞,两两无言,兀自一前一后地走着。


    在屋子里没注意,出来时凌知郁穿上风衣,她才发现,两人的款式有些类似,颜色深度不一样。


    “又和家里吵架了?”


    凌知郁轻声问。


    走到小区门口,林清浅站定,等司机来接。


    小区里住的都是些老人,不怎么看娱乐新闻,凌知郁没有遮遮掩掩的戴口罩出来。


    林清浅僵直的肩耷拉下来,叹息一声。


    “哪一次能不吵的?”


    “每一次都不想回来,但是不回来又能怎么样?她始终是我妈啊。”


    雨后乌云很快就散了,半弦月高高挂在天空,月色皎洁。


    “以后就好了,等你有些成就,等她能理解你做的一切。”


    凌知郁伸手在她蓬松的头顶揉了揉。


    “希望有那一天吧。”


    林清浅没有抗拒,只是在车灯从拐角处出现时往前走了一步。


    小声道:“我还要回云城,先走了……下次再见。”


    “好。”


    回云城的路上,看着窗外繁华的景象,她身处其中总是格格不入。


    头顶还残余他掌心的温度。


    ***


    “人送走了?”


    顾老已经关了留声机,背脊挺直,戴着老花镜看最新的实事日报。


    “嗯。”


    凌知郁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早已经过了老人固定的上床时间。


    “您一直在等我?”


    “那不然我在这坐着干嘛呢?”


    顾老没好气的说。


    “去,给我打水来泡泡脚。”


    依言,凌知郁去卫生巾找有十几年用龄那个铜盆打了温水,轻柔地把顾老的脚放在水里。


    顾老舒服地轻喟一声,然后开始和他说起正事。


    “记得你读大学那会儿已经和浅丫在一起了,后来怎么分开了。”


    顾老人是老了,记忆不太清楚,不过有些深刻的还是印在了意识深处,就如她这外孙那天兴奋的带着女朋友回家来,第一个告诉她。


    “当时出了点事,爸妈那边也有一些意见,然后就分手了。”


    凌知郁说的轻描淡写。


    老人的眼睛阅历过多少人,一眼就看透他平淡之下的波澜。


    还记挂着呢。


    若不然,怎么总是在冰箱里冻一瓶冰水。


    “现在怎么想的?再追一次,还是当朋友。”


    “没有再,只有追。”凌知郁用毛巾把水渍擦干,抬头解释,“上一次是她先表的白,这次该换我了。”


    “那就好,追快一点,我想抱重孙了。”


    顾老催促道,有了孙子之后,下一步的愿望就是抱上重孙。


    凌知郁笑笑:“先把人追到手再说吧,不急。”


    “早点成家咯,姥姥年纪大了,只是等着你结婚,然后心满意足的去地下见老头子了。”


    老人佝偻着身躯,步履缓慢的走向房间。


    人老了,这一辈子就只是希望儿孙幸福美满。


    凌知郁站在房门前,看着老人躺在床上闭上眼,脸上是无数消不去的岁月痕迹。


    ***


    闹钟准时响起,林清浅顶着一头乱发起身。


    一夜的昏沉梦魇让她眼角乌青一片。


    随意遮盖一下,她扎起马尾准备开始收拾还乱七八糟的房。


    累死累活干了两个小时,也只把二层的卧房收拾出来。


    临近十二点,从二楼看下去,还是乱糟糟的一片,她泄气搬在网上找一个评论比较好的家政,约了清洁来收拾。


    在懒惰面前,她仅有的一点洁癖等同于无。


    下午清洁走后,陶容难得现身一次,丛雯跟在她身后,手里抱了厚厚的一堆剧本。


    陶容找到沙发坐下,摘下墨镜:“江总让拿来的剧本,让你挑一个。”


    “我帮你看过了,有一部仙侠剧叫《昭玥令》,确定凌知郁要出演男主,我个人建议是你可以选择这部剧,和他搭cp,不会亏本。”


    没等林清浅翻开最上面的剧本,陶容已经为她筹谋好了。


    “消息准确吗?界内传言他不是只拍电影?”


    凌知郁从出道以来只拍电影,还多是主旋律的,她偶尔看了几部,他在里面都快活成一个万年光棍了。


    “昭玥令的导演亲自透露的,江总要投资这部剧,他给提了一嘴,好像是凌知郁亲自找的他。”


    “这年头,电影转战剧集的不少,凌知郁想转型也不在意料之外。”


    林清浅从半米高的剧本中找出《昭玥令》的剧本,简略看了几页,女主的人设很带感,如果演好了不乏可以大火一把。


    “我再考虑考虑,电影才拍了一部,就迫不及待的跑去拍剧集,有点太急切了。”


    “行,那你考虑考虑,最迟星期一得给我答复,我好给江总一个回复。”


    “好。”


    “对了,应江总要求,我以后手底下只带你一个,直到你合约到期再带其他新人。”


    林清浅一愣:“那其他前辈怎么办?”


    似乎她的问题太傻,陶容难得笑了一声:“公司那么多经纪人,你还怕他们没去处吗?”


    也对。


    公司自会安排好。


    “好了,过几天给你约了一档写真,准时到摄影棚。”


    事情说完,陶容戴上墨镜,起身朝门外走去,风衣随着她的动作起伏。


    不知为何今天的陶容,没有了之前的凌厉作风,柔和了一些的感觉。


    丛雯没跟着陶容离开,准备留在这里蹭饭。


    林清浅厨艺不太好,勉强能做一点家常菜,由于速度太慢,丛雯让她把最后一个番茄炒蛋做好,其余的就靠外卖了。


    饭后丛雯主动收拾碗筷,边洗边揶揄道:“姐,你说江总对你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新鲜的黄瓜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清香,林清浅嘎吱嘎吱嚼着,“我是他手底下的艺人,对员工好不是老板最正常的态度吗?”


    丛雯瞥她:“你不觉得他对你过于好了吗?”


    现在的林清浅可谓一穷二白,大量投入可是容易亏本的买卖,但江晏有种不遗余力捧她的意思。


    林清浅挑眉:“你是说他喜欢我?”


    “嗯。”


    “怎么可能。”林清浅笑道,“江总有一个深爱的未婚妻,明年就结婚了。”


    “捧我,可能……我和他聊得很投机?”


    “也可能,我有点像他的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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