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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错信


    《守贞少年轻信歹徒酿成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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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羽展是在回程听到的枪声。


    先是零星两声枪响,他放慢了车速,侧耳观望了一瞬——感觉并无大碍;后面又相隔了好一会儿,枪声传来的方向突然有砰砰砰砰连续数声齐发,如泄愤一般响个不停。


    康羽展眉头一皱,顾不得身上带伤,车头一转,直奔那枪响的地方而去。


    老鬼那边八成出事了。康羽展忍着疼痛,阴沉按住方向盘。


    ——怎么会呢?


    康羽展提枪赶到时,老鬼俯身躺在地上,掌心和头上分别插着一支三羽箭,后背布满弹孔,已被脉冲枪扫射得不成人形。康羽展脑中嗡地一下,近乎失神;他稳了稳,吸一口气,知道自己的战友已经没救了。


    康羽展惊骇之下,怒气陡生,箭一般的目光盯向一边的小少年。只见江信一身是血,怔怔紧握住老鬼的脉冲枪,看不见康羽展似地一直维持开枪姿势,双唇颤抖,双目含泪。


    若不问前缘,清秀少年那梨花带雨的颤抖模样,称得上是我见犹怜。


    但康羽展知道这看似纯善的少年亲手杀了自己深深信赖的同伴,心中哪有半分怜惜。他举枪对准江信,厉声呵斥:你把他的枪放下。


    江信尚在犯下重罪的震惊之中,他只觉得大脑自己涌上一阵惊人的狂躁,虽一开始也生老鬼的气,却不明白为何自己非要不依不饶地取人性命,更不理解那股对着已死之人连放数枪的残暴从何而起。此刻康羽展提枪凶悍而来,他脑中又是警铃大作;出过老鬼的事后,江信怕极了这样失心疯一样的热血上涌。他害怕自己再大开杀戒,朝康羽展红着眼睛,皱眉低喝:你不要再过来了!


    他明眸染泪,似威胁,又像是恳求。


    饶是含泪的江信称得上楚楚动人,康羽展此时也是额上青筋暴起,持枪的手臂伸出车窗,手指用力摁在扳机上:“你他妈给我把枪放下。”


    江信摇头,举枪指向康羽展,咬牙切齿:“我,叫你,快走”。


    “放下!”康羽展保持瞄准的姿势,另一只手在方向盘上捏得发白。


    ……我求求你,走吧。


    ——不要在这里白白丢了性命。


    江信口中发涩,讲不出话,双肩颤抖。踏入贝枢湾之前,他已听过对面这角色躯壳的事迹无数次。大名鼎鼎的贝枢湾之狼,是各路豪杰最想与之结交或对阵的明星角色之一;江信试想过许多次两人会如何在这动荡的大背景里交手,谁知道初见竟是这样狼狈的情形。


    康羽展并不知江信脑中千回百转着各自恼怒悔恨,保持瞄准的姿势,并无惧色,只烦躁思考着要怎样结束这种隔空对峙。他眼下已经负伤,身体未加处理的情况下,并不能保持这种高强度对抗状态太久。


    而老鬼无端惨死在这小屁孩手上,白白放走江信,他又不甘心。


    二人各怀心思之间,头上忽而乌云压顶,引擎轰鸣。康羽展抬头向上一看,远方天际线上,一艘休战区的武装舰遮天蔽日而来。


    是来自休战区的“胜利之鹰”武装舰。同样制式的舰队,曾经以几乎炸平幻色星全境的代价终结了全面战争,给战乱区居民留下过几乎刻在dna里的恐惧。


    艹。康羽展喉结上下一动,方向盘一转,掉头就逃。


    江信认得那维和部队一样的舰艇,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他首次踏足战乱区,什么也不懂,尚不知道那武装舰是来救自己的。他只听父亲和齐将军讲过,幻色星生死无常,泊于休战区内的武装舰轻易不会启用;若非要出动,一般只针对极为恶性的治安事件出警。


    江信头皮一紧,不知道刚刚自己的一通近距离扫射算不算极为恶性的治安事件。


    康羽展调转了车头,就要逃跑。江信手足无措,生怕头顶的武装舰要来追究自己的虐杀行为。他原地呆立几秒,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追上康羽展的车,边跑边叫:等等我,等等我!


    带上我!!江信大叫。


    做梦吧你。康羽展皱眉扶着方向盘,后视镜里盯着那慌慌张张的小屁孩。


    等……等……江信大声恳求,腿上有伤,脚下不稳,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不要把我丢给武装舰啊!!!”江信爬起来大叫,眼角带泪,顾不得形象。


    他进入战乱区不过半日,此时一身的伤痛,狼狈不堪。他平时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人见人爱的好孩子,这半日竟成了四窜的流匪,杀人的凶手。他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亲手终结老鬼性命的画面,尚不知道武装舰里有什么样的追责在等着自己。


    委屈极了。江信一颗眼泪滴在手中的脉冲枪上。那支枪是老鬼的,歪扭在枪柄的角落刻了一个骷髅头。此刻枪身布满了血污,又被江信怅然的泪水冲刷出一道浅浅痕迹。


    破旧的车轮嘎吱作响,江信跪在地上痛哭时,康羽展那老爷车二次调转了车头,不耐烦停在他身畔。


    “上来。”康羽展居高临下,黑着脸叫他。


    啊?江信呆若木鸡瞪着那车上的人,眼泪犹挂在脸上。


    给我上来。康羽展伸手捉住江信衣领,一把将少年拽上了车。他不等江信坐稳,猛踩油门,扬起尘土而去。


    胜利之鹰尚悬于天边,不疾不徐似在搜索着什么,慢慢地逼近。康羽展对废旧的城区了若指掌,驱车直奔最近一处地下车库旧址,一路风驰电掣,迅速消失在胜利之鹰的可视范围内。


    好,好险。四周变暗,江信趴在座位上,心脏乱跳个不停。


    得救了。他余光瞥着身边的人。


    康羽展拉好手刹,转头看他,没有好气:“你把身上的枪给我。”


    江信一抖,想起怀里还有一把枪。而他盯着康羽展,不敢轻易把这最后的筹码交出去。


    “枪给我,不然我把你再扔到武装舰下面去。”康羽展恶声恶气。


    江信抱着枪,惊疑不定。他还是很怕这个声名在外的角色,何况对方就算飞车逃命,一只手也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枪柄。


    康羽展见对方如惊弓之鸟,收了收自己那夜叉般的态度。


    “好,你看……我把我的枪,在这里放下。”康羽展目光平和,又不经意朝前逼近几寸,缓慢地将手中脉冲枪慢慢放在自己腿上。


    “你手上那把脉冲枪是老鬼的,他最爱这支,你拿去也用不惯。”他一只手伸向江信,语气平和:来,你把它还给我。


    江信怔怔,注视康羽展平静端正的一张脸,迟疑片刻,僵直的后背忽而有了松动。


    “把它给我,我送你离开这里。”康羽展重复一遍,竭尽柔情,竟似带上了笑意。“你腿上也受伤了,不是吗?”


    江信心生异样,像受了蛊惑,竟想试图相信对方。


    康羽展的话,是可以信任的……对吗?


    江信眼中光芒明灭,注视对面那张英俊刚毅、强忍着疼痛的脸。那战神一般带着累累伤痕的身躯,此刻宽大的胸膛向他敞开,温热的掌心托向他;那人眼神和煦包容,让自己将武器交还到他手上。


    “你不是存心要杀他的,对吗?”康羽展扬眉问他,目光深邃温柔。


    江信听到这话,鼻尖竟是一酸,眼泪就要跌落出来。


    “我,我不是……”


    我并没有想要杀他!江信满腔委屈。


    少年心防被突破,声音嘶哑,眼眶含泪,颤颤将脉冲枪交回贝枢湾之狼手上。


    下一秒,康羽展脸色一变,劈手夺过江信手腕,反手将对方反剪;他肩膀已经负伤,此刻压上全身力气钳制江信,死死摁在车上。


    兔起鹘落,江信猝不及防。待他反应过来时,紧抵着他脑门的凶器,正是自己刚刚亲手交出去的脉冲枪。


    他妈的,康羽展,你竟骗我!江信一张漂亮的脸毫无尊严地紧贴着车窗,颊上感伤的泪痕犹在,人却已暴跳如雷。


    “人你杀了便杀了,他死了你还对着尸身扫射那么多枪,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康羽展伏低身子,低声压在他耳畔问道。他持枪的手指重重抚过枪身上凹凸不平的刻痕,如轻触战友余温尚存的尸身,心痛不已。


    “老鬼跟在我身边鞍前马后数年,劳苦功高。杀人偿命,这一枪,是我替他还你的。”康羽展面无表情,砰一下扣动了扳机。


    我!操!你!大!爷!!!!!!!


    江信震怒,深吸一口气,从休眠舱内蓦地坐起,惊魂未定。


    千里之外的幻色星上,康羽展垂眉将那支刻着骷髅图案的脉冲枪擦拭干净,别在腰间。


    战无不胜的贝枢湾之狼无情抛下江信的尸首,驱车扬长而去。


    “醒了?”齐将军穿戴整齐,全须全尾地守在江信身边,表情戏谑,“我听说你被康羽展一枪爆头了?”


    你父亲第一时间派了武装舰去,居然没赶上哎!将军脸上竟是惊喜。


    ——怎么样,他是不是厉害死了?


    “老子要去扒他的皮!”江信恨恨抹掉脸上的保持液,尚未从信任被辜负的余怒中抽离出来。


    “晚了,你父亲知道你在那边的事了,我刚刚才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将军耸肩,“他规定你在十八岁以前,都不许再去幻色星了。”


    ——你忘了康羽展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将军发出缺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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