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陆柯说完那句替天行道后,周围安静下来。


    容与和杜玄青不说话是觉得没眼看,褚仁大概是被吓到了。


    褚阆没了,褚仁自然没了倚靠。


    在陆柯再次向褚仁挥了挥手里的灵剑时,褚仁闭上眼睛,很快便交代了一切。


    十年前,褚仁还不是浮光城里的富商,也并非众口相传的善人,他只是浮光城外一个贫困书生。


    他的妻子生产时难产,留下一个孩子便撒手人寰。


    孩子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褚仁带着他到处求医问药。


    后来在破庙中,褚仁求佛时,遇见一个人。


    那个人说他可以满足褚仁的愿望。


    褚仁一开始不信,只是随口说想要财富。


    没曾想第二日,他在院子里挖坑种树时,从土里挖出一锭金子。


    褚仁信了那人的话,甚至将那人当神仙供起来。


    在那人的帮助下,褚仁越来越富有。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白食。


    褚仁在得到这些财富的同时,实际上将他的儿子当作交换物换给了那人。


    一开始褚仁并不知道,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儿子越来越不对劲,偶尔嘴里会发出不是正常人的声音。


    直到有一夜,他去看自己的儿子时,在他的房间看到了许多蛇,他甚至看到自己儿子身上多了蛇的鳞片。


    于是褚仁爬出去去找了供奉的神仙。


    那人看着他,“是交换啊,你要了财富,我便要你的儿子,这不是很合理么?”


    褚仁也知道了,他供奉的并不是什么仙人,而是一只妖。


    本来他可以放弃,然而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在财富和儿子中,褚仁最终选了财富。


    于是那受了重伤的蛇妖,最后理所当然的夺舍了褚阆。


    而褚仁也在蛇妖的帮助下,最终成了浮光城里有名的富商。


    蛇妖受的伤太重,即便修养多年,还是不能恢复最强。


    后来,蛇妖不知从哪里收了一方邪术,以年轻女子精血将养,可治旧伤。


    但直接掠走年轻女子只怕会造成慌乱,蛇妖也怕遇上修士,只好暗中谋划。


    先是褚仁儿子体弱多病,为了给孩子积福,他在浮光城中各种接济穷人,办慈善堂,表面做了许多好事,同时也在浮光城那些人心底留下大善人的印象。


    之后又借机寻相印命格女子冲喜,即便那些姑娘不及半载便没了,却也没什么人怀疑。至于府中无缘无故离世的侍女,她们早就被家人卖给了褚府,她们一直待在褚府,不怎么见外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引起人注意。


    而且原本在蛇妖的算计下,吸完小慈的精血后,他们就会离开浮光城,寻找新的精血来源,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是被修士发现了。


    ……


    听完褚仁的交代后,陆柯先感慨了一声,“那蛇妖还挺聪明,怕被发现居然还知道迷惑人。”


    “啧,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他毕竟修行了那么多年。”容与看了一眼陆柯,懒洋洋道。


    “小师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我傻。”陆柯瞪着容与,而后他又问道,“他都交代完了,接下来怎么做?”


    容与:“唔,我记得凡世有专门处理他们的地方,走,去报官。”


    走了两步后,容与又停下来,“等等,他们的记忆好像要清理一下。”


    “我来吧。”杜玄青温声道。


    *


    “傲天,停下。”


    一道清澈活泼的声音道,而后只见一道白光自天际划过,空地上多出了几人。


    正是容与他们。


    将褚仁送至官府,又将之前被褚府下人丢在乱葬岗的侍女尸体作为证据一并送到后,容与他们便御剑从浮光城离开了。


    从陆柯的灵剑上下来,容与脸色一阵发白。


    “小师叔,你还好吧?”陆柯凑过去问道。


    容与挥开他拂自己的手,没好气道,“不好,我以后都不想再与你同乘一剑了。”


    为了保持纨绔人设,容与没敢说自己会御剑,只好与陆柯一起。


    没想到陆柯御剑是个半吊子,一路上磕磕绊绊。


    “我这不是才学没多久么?”陆柯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保证,下一次不会这样了。”


    “没有下一次了,下一次我要和小玄青一块儿。”


    “……”


    “小师叔,玄青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陆柯问道。


    “当然是进城。”容与用“这不是废话”的眼神看了陆柯一眼。


    不等杜玄青应声,他抱着玉生烟便开始往前走了。


    杜玄青他们也很快跟了上去。


    这回落剑的位置选的还好,未走多久,便有一座城池显现在眼前。


    “安定。”


    豪迈飘逸的两个大字高高挂在城头。


    安定城与浮光城的位置不同,安定城偏凡世江南一带,多雨。


    如今正值二三月,天色总是雾蒙蒙的。


    等容与他们进城时,天上便飘了雨。


    又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大起来。


    修士其实不惧风雨,行走在雨中,有灵力护体,不用担心弄湿衣衫。


    然而这到底是在凡世,他们若是身上一直保持洁净只怕会惹人注目。


    从街边躲在房檐下卖伞的人那里买了油纸伞,几人才重新慢悠悠的走在雨中,与周围赶着回家的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找到一家客栈订好房间后,容与抱着狐狸直接上了楼。


    进了屋子,玉生烟便一直在抖自己的毛,因为淋了雨,它的毛已经湿透了,最后慢慢黏结在一起,但它怎么也理不顺。


    尤其是背后,它的头如何也够不到。


    看到小狐狸的动作,容与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一声哼笑也确实从他喉间发出。


    容与拎起玉生烟的脖颈,将它抱在怀里,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手帕,从头至尾慢慢擦拭起来。


    一开始玉生烟还有些不习惯,但很快他调整过来,毛发能理顺再好不过了。


    而且,玄衣青年的动作很温和。


    甚至于玉生烟稍微抬头时,看见平日面上总挂着桀骜与散漫的青年,此时连眉目也温和下来。


    心底于是又生了莫名的心绪。


    在容与轻轻擦拭的动作下,慢慢的,玉生烟也开始享受起来,他将自己完全窝进容与的怀里。


    然后,他身体僵住了。


    因为容与除了擦拭他的皮毛,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腹部某一处凸/起。


    玉生烟甚至耳朵也抖了抖。


    他缓缓抬头,正好对上容与带着笑意的眼睛。


    容与也发现自己好像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对上小狐狸润湿的蓝眸时咳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烟烟。”


    见小狐狸还盯着他看,他又笑了一声,语气里有未散的痞气,“我下次避开,好不好?”


    玉生烟:“……”


    好在毛发已经擦拭干了,玉生烟连忙从容与膝盖上跳了下去,暂时离容与远了些。


    见到玉生烟躲开的模样,容与略无奈了些。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玉生烟跳到了窗台上。


    他避开容与的原因,大概是他有些羞耻。


    若是他是人形的模样,只怕耳朵已经发红了。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脸上发热。


    窗台上的窗未掩严,细雨和风沿着窗缝渗进来,暂时让他身上生的热意消散了。


    等热意完全消散时,他回头时,却见容与居然开始脱衣裳了。


    青年的背脊挺拔,莹润如玉,每一寸皮肤上的纹理都很清晰,整个人看着瘦削却又极为有力。


    只看了一眼,玉生烟便别开眼,他只觉得刚升上去的热意又起来了。


    旁边的浴桶里向上冒着热气,容与踏了进去。


    他身体靠在浴桶边,慢慢闭上眼睛。


    而后像察觉到什么,他又睁开眼,望向窗台的方向,果真看见蓝银色的狐狸时不时往他这边看上一眼。


    在又一次看他被发现后,玉生烟怔住了。


    容与觉得他好像从小狐狸的眼睛里读出了尴尬的情绪。


    真有意思。


    容与想。


    明明是只公狐狸,这个时候却像一个害羞的小姑娘。


    他揽了揽手,“烟烟,过来。”


    也许是因为已经习惯了,玉生烟听到容与的声音后自然而然站起来,但很快,他想到什么,又站住不动了。


    然而浴桶里坐着的青年还在看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虚起,隔着水雾,倒多了一些慵懒。


    这一刻,玉生烟甚至觉得,比起他来,容与更像狐狸一点儿。


    “过来,烟烟。”


    他听见那只慵懒的狐狸用懒散的语气又唤了他一声。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玉生烟这回果真跳下窗台,而后向容与的方向慢吞吞地走过去。


    等玉生烟跳上浴桶,容与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它的脸,“你是小姑娘吗?”


    玉生烟当然不是小姑娘,他转头要避开容与一只戳他脸的手时,他的脸被一双手轻轻捧住了,“等等,别动,乖。”


    被水汽熏过的嗓子带了些暗哑,听在玉生烟耳朵里却有一些惑人。


    玉生烟暂时被惑住了,他忘了动作,于是眼睁睁看着青年的脸慢慢凑近了自己的鼻尖。


    在玉生烟以为他的鼻尖要与容与的抵在一起时,容与的脸往后挪了挪。


    而后他用手指碰了碰玉生烟的鼻尖,“这里有一颗痣。”


    容与的指尖有些凉,触碰到玉生烟时,他不适得打了一个喷嚏。


    随着他打喷嚏的动作,又由于浴桶边缘略狭窄了些,玉生烟脚下生滑,直接往浴桶里坠去。


    好在容与眼疾手快,在小狐狸即将与水面接触时捞起它,避免了皮毛再次被打湿。


    容与将玉生烟重新放在浴桶边缘。


    方才看到小狐狸鼻尖那不是很明显的小痣时,容与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惊鸿一瞥的美人。


    “烟烟,你不会就是那个美人吧?”


    “……”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沉默。


    而后容与又摇头,他觉得自己多想了,他是多想烟烟变成美人。


    见玉生烟歪头看自己,容与哼笑一声,“但是呢。不管什么美人,在我心里,烟烟最好看。”


    听见容与那不太正经的调笑,玉生烟居然生不起任何气来,他甚至心底还生出一些奇怪的欣喜感。


    这种感觉,很特别。


    *


    夜深,月上柳梢,皎洁的月光穿过树枝,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层清辉。


    屋子里,微弱的烛火微微摇曳,同时拉长屋子里人的身影。


    烛火映衬下,正好映照出屋子中央那个青年的模样。


    蓝衣黑发,蓝眸眸色深深,一张脸生得雪白,鼻子小巧微挺,唇很薄,很好看,唇色像染了胭脂,有些艳丽,眉目却是冷清的,宛若冬日时雪地上落了一朵盛开的红梅,又像是一副上好的美人图。


    只是屋子里另一个人睡得有些沉,没看到这副美人画卷。


    玉生烟伸出手,翻转看了看,确认自己已经化作人形了。


    等他试着动用体内的灵力时,丹田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空洞虚无,反倒隐隐有了一点点凝聚灵力之意。


    试探了好几回,玉生烟终于放下手。


    应该很快就能完全恢复了。


    只是,按理来说,只有修为恢复的差不多,他才能恢复人形才对。


    大概与今日的各种心绪有关。


    而后,他的目光转向一旁榻上。


    榻上的青年睡得很沉,沉睡的青年与白日有很大不同,懒散的神色收起,多了一些清俊雅致,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玉生烟静静看了一会儿,却见青年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梦见了不好的事。


    几乎是刹那间,玉生烟伸出了纤长细白的手指,将它覆在容与额间,想替睡梦里的人抚平褶皱。


    待容与的眉头不皱之后,玉生烟才像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他蓦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再看着容与时,目光里也多了些什么。


    天明,下了一夜的雨也停了。


    阳光透过云层,穿过窗户,直直照进了屋子里。


    容与从榻上坐起来,懒懒伸了一个腰。


    “烟烟?”


    他唤了一声。


    平日里睡在他脖颈边的小狐狸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一只蓝银色的狐狸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床榻边向容与小声呜咽一声,算是应了他。


    玉生烟没想到自己真的快就重新化作了原型,他原本以为能等到容与醒来能看见他人形的模样,也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他为什么会想要容与看见他的模样呢?


    很快,玉生烟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或许这是第一个他有些感兴趣的人吧,所以他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模样。


    而且,容与一开始好像也想自己化作原型的。


    于是他就这般说服了自己。


    穿好衣服后,容与抱着狐狸下了楼。


    陆柯和杜玄青早已经到楼下的桌前坐着了。


    看到他下来,陆柯眼睛亮了亮,而后挥了挥手。


    容与走过去,语气散漫,“今日难得没见你们来吵我。”


    “我哪里敢。”陆柯道,“我还是有眼色的。”


    上一次吵醒小师叔,他便有些不开心,这回再扰他,只怕会被揍。


    “小师叔,我们快去长街上看看,听掌柜说这几日是城里最有意思的节日,花朝节。”


    听到陆柯的话后,正在忙活的掌柜插了话,“这两日啊,是城中年轻人自由选择婚配对象的日子,姑娘小伙儿们手里各拿一朵花,将它送给合自己眼缘的,若是对方相□□了,就可以提亲办喜事了。公子们若是未曾婚配,便去看看吧,安定城里好看待嫁的姑娘多的是。”


    掌柜解释之后,陆柯更有兴致了,“玄青师兄,小师叔,听到没,可以找婚配诶。”


    “你那么感兴趣做什么,你忘了你一直念着的钟姑娘了?”容与懒洋洋地问道。


    陆柯回他,“我又娶不到她,而且我现在念着的分明是小师叔你一直念念不忘的美人。反正我们只是去看看,凑个热闹。”


    在陆柯的再三祈求下,容与他们都跟着出去了。


    刚出客栈,他们便看到令人咋舌的一幕。


    只见,长街十里,步步生花。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