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楚风清看了他一眼,瞥见那高扬的剑眉,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想着礼尚往来,淡声附和了一句,“你的衣裳也还不错。”
姬于烬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本人的面夸他,没忍住笑道:“就只是衣裳?人呢?”
这话一问出,周边的丫鬟和仆人都忘了规矩,朝姬于烬望去,或许是因为他示众总是一幅杀神的模样,大家从未见过他这一面,所以此时众人的眼神中多少带点惊悚。
楚风清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抬眸望进他那双璀璨的眸中,他身后是一树含苞的红梅,已经露出了点点梅红。
姬于烬舌尖顶了顶上鄂,表情嘚瑟,抢在他之前说道:“好了好了,不用说了,爷自然是翩翩君子,淑女好逑。”
楚风清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将眼神从他身后的红梅中收回,丝毫不给面子轻声道:“厚颜无耻。”
转身时却是连他自己都尚未发现,那双清冷的眸中含了丝笑意,仿佛那雪地中的红梅乍然盛开,满眼春意。
走到门口时,楚风清肩头突然一重,一条雪白的披风将他牢牢笼罩着,他朝身后看去,姬于烬已经收回了手,他表情略带嫌弃道:“我刀伤都快好了,你个小风寒还反反复复,叫你一声小病秧子还记仇。”
“若不想别人喊你病秧子,就自己顾着点。”
姬于烬说着自顾自往前走去,走到俊马前脚步又突然顿住,转而往马车走去。这次走了几步可能是发现人没跟上来,疑惑地看向楚风清,嘴欠道:“怎么?你还有寒风中赏雪的雅兴?”
楚风清垂了下眸子,白得有些过份的手拢了拢披在肩头的披风,轻声应道:“来了。”
这次的马车很是豪华,里头早就燃了暖炉,这会暖洋洋的,从姬府到皇宫没有花多少时间,因为马车不能进皇宫,所以两人在午门前下了车。
要去宫殿的话还有好长一段路,这会午门也停了许多来参加宫宴的马车,不知为何大家看见姬府的马车都停得远远的,原本还闹哄哄的午门,在姬于烬下车那一刻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姬于烬倒是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大大咧咧地将马车帘子撩开,朝楚风清伸手,“到了,下来吧。”
楚风清看了眼他伸出的手,他伸出的手就是他受伤的那只,楚风清微微拧了下眉,这人真是一点不长记性。
他直接避开了姬于烬的手,手扶着马车的门跳了下去。
姬于烬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了一步,霎时间他鼻尖擦着楚风清的额头而过,软玉温香入怀。
两人都愣了下,还是姬于烬反应快些,松开人往前走了两步。
周边的人想看热闹却又不敢抬眼看,一眼望过去愣是一个抬头的没有,这边两人才下马车,那边小太监就小跑了过来。
小太监先是朝两人行了礼,之后唤身后的轿夫出来。
姬于烬见到外人脸色冷了不少,虽然嘴角总是带着丝笑,却没人会认为他是心平气和的人,他指了指轿子,让楚风清上轿。
楚风清看了眼那顶轿子,迟迟没有迈步,他虽很少在京中待,但是他也明白这不该是一个宦官该拥有的权力,在宫中乘轿除了皇亲国戚,其余皆为大不敬。
姬于烬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红唇轻勾,一句话说得平淡:“我可是权臣,权倾朝野、皇权特许。”
姬于烬率先进了轿子,楚风清抿了下唇,也随他走了过去,轿子外寒冬腊月,他用手撩开轿帘往外望了眼,一路上不乏宫女与官员家眷。
姬于烬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看着绫罗绸缎珠玉钗环艰难地走在路上他表情微冷,仿佛透过她们看到了什么一般,眼神变得悠远,半晌他突然又笑道:“权力可真是个好东西。”
姬于烬做派的确张扬,他的字典中似乎没有“收敛”二字,轿子一路走过,一路都是行礼之人,可姬于烬别说回礼,连面都懒得露一个。
楚风清一路看下来,抿唇道:“你这般容易树敌。”
姬于烬懒懒地倚在那,因肩膀受伤姿势到底还有些变扭,怎么坐都不舒服一般,后来干脆放弃了,直接靠着楚风清,靠着软的总比靠着硬的舒服,一只手还把玩着楚风清散落的几根碎发,听到他的话,他语气也没当回事,“若是靠讨好就能不树敌的话,我日日去午门守着,见人就笑见人就夸。”
“可惜明显不能够,既然不能我定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你瞧,现在他们可怕我了,可是又个个想拉拢我,看不惯我又除不掉我,这才是舒坦。”
姬于烬闭了闭眼,干脆躺倒了楚风清的膝盖上,他能感觉到身下人僵了下,不过依旧没有推开他。
够格当他敌人的人屈指可数,他面对的恶意从来不少,不过他见识过最恶的恶,那些背后弹劾搞点小动作的手段,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他闭着眼,身上突然重了些,暖意从身旁沁了过来,楚风清把身上的披风分了一半给他,他不用睁眼都知道他这会肯定是冷着一张脸,他想着嘴角就勾起来了,楚风清自己可能没有发现,他那双浅色的瞳孔看似无悲无喜却总是不经意间透露出让人沦陷的温柔。
他突然就想到了李钰说他之所以不怕树敌不怕报复是因为他孑然一人没有软肋,一旦他有了软肋做事便会收敛了,不过他始终觉得这话是他瞎鸡儿乱说的,这种大道理从李钰那种人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都少了几分。
姬于烬掀了掀眼皮,触目是光洁的下巴,软肋?就算有软肋又如何,那便有个人陪着他嚣张岂不是更快活。
到了宫殿前,两个宫女忙过来牵引,一位宫女扶着楚风清,伸手请他往偏殿走,另一边姬于烬却是被带着往主殿走。
楚风清察觉到后脚步停了下来,一双眼望向姬于烬。
姬于烬瞧着他那模样,笑道:“就这么一会都舍不得分开吗?罢了,你想去哪边?”
偏殿全是女客,楚风清想想就有点头疼,听到姬于烬的问话,立刻指了指主殿,“我与你同去。”
姬于烬便伸手将他拉了过来,“那便走吧。”
那牵引的宫女一怔,为难道:“督主,这于礼不合。”
姬于烬却是不管那许多,“没事,我自会与皇上禀报。”
宫女见状也不敢再拦,只往旁边让了让。两人走到主殿外,姬于烬突然从袖子中取出一块面纱递给楚风清,“需要蒙脸吗?”
楚风清想了想,他现在顶替的是楚茵茵的身份,保不齐有人会认识,所以能少露脸就露脸,他点了点头,想从姬于烬手中接过那块手帕,却被他躲过了。
姬于烬寻宫女寻了两个可以固定面纱的簪子,轻手将面纱给楚风清给挂上了,一边挂一边说道:“挂着这东西着实不方便也不舒适,只是你硬要与我同去主殿,本也无碍,可那里头有几个浪荡子要是看到你的容貌保不齐又要评价几句,不过这也无所谓,最主要的是怕你脸皮薄。”
楚风清眨了眨眼,他发现不论什么选择姬于烬都是让他自己做的,从未强迫过他,除了新婚之夜那次,不过那次最后也停下了。他见过那么多男子,像他这般尊重女子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他突然有奇怪的想法,或许就算妹妹嫁过来,也不会过得太差。
两人一进主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姬于烬旁若无人一般,余光给到楚风清怕“她”会不舒服,却没想到那人比他表现得还淡定些,一身气度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一般,姬于烬抿着的唇微微上扬,不知为何突然想找个人嘚瑟一下,他以前还从未有过这种奇怪的心理。
两人走到了首位,大殿中央是皇上的龙椅,以龙椅为标准左右两侧各摆了桌椅,右侧首位乃太子的位置,其余皇子按照顺序依次坐下,左侧首位便是姬于烬。
七皇子手撑着下巴正在那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他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生得比偏殿许多姑娘还要漂亮几分,他本觉得宫宴无聊,想寻个借口不来的,但母妃硬要他来,要在父皇面前多露露脸。
本以为会无趣至极,这会看到楚风清瞬间来了兴趣,一双眼亮了不少,他不禁开口道:“姬夫人你这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怎么跑主殿来了?”
他这话一出口,又将场中众人的视线聚集到了他的目光中,楚风清抿了下唇,正想着该如何回应的时候,姬于烬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七皇子殿下是没见过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吗?”
七皇子赵麟动作微顿,手指把玩着酒盏,一双眼从楚风清身上又转到姬于烬身上,俩人这一身打扮坐那还真像回事,男才女貌,只是这男非男的,一个太监而已,也敢跟他抢女人。
之前在宫中见了楚风清一面,回府之后他便觉得满府的女子都是胭脂俗粉而已,入不得眼,满脑子都是楚风清的一颦一笑,没日没夜都挠得他心痒痒,他甚至想要去姬府将人给绑了来,可偏偏是姬于烬,他手底下能人异士实在太多,别说进姬府绑人,他派出去的人还没进府就被解决了。
他这人爱好不多,权势金钱名利美人名酒,他也只唯好一样,那就是美人,他笑着将酒盏中的酒饮进,慢悠悠道:“督主这点倒是和本殿下趣味相投,软玉温香在怀便是江上都不换,不过像督主夫人这种美人实在是难求,督主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让与我吧,不然实是浪费。”
说这话时他一双眼又凝在了楚风清身上,一寸一寸扫过,无比放肆,这话说得也很是荒唐,底下好些个老臣都已经拧了眉,好在他只是皇子而非太子,若是太子明日弹劾的奏折怕是得堆满整个案几。
“哈哈哈,七殿下怎可与我这等奴才相提并论,奴才最大的趣味可不是美人,而是……”
“杀人。”姬于烬似笑非笑,手指捏了枚坚果,微微发力,坚果便朝着赵麟的位置径直飞去,他桌上的酒盏瞬间炸裂,碎片酒水飞溅而起,赵麟被酒浇了一声,忙起身将身上的酒水扫落,表情都狰狞了,“姬于烬!你好大的胆子!”
姬于烬装糊涂:“嗯?七皇子这话从何而出?”
“你……”赵麟气极,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你蔑视皇家,是想要掉脑袋吗?”
“蔑视皇家?七殿下可别给奴才扣这种大帽子,奴才担待不起,若殿下硬要这么说的话,还请拿出证据来,虽然奴才是那泥泞里的泥人,但是今儿也要拼了这顶头颅禀明皇上,为自己讨个公道才是。”
姬于烬声音懒洋洋的,和他说的话完全判若两人。
七皇子看了眼桌上那枚已经碎成末的坚果,握了握拳,最后还是二皇子赵奕郁当了说客。
“好了,七弟别闹了,快些下去换身衣裳,父皇马上就来了。”他说着顿了顿,又对姬于烬举了举杯,“七弟不懂事,口无遮拦,我替他向督主道个歉。”
只是赵奕郁一出来,底下的百官又小声议论了起来,全因他与楚茵茵曾定过亲,不过大部分还是夸他识大体。
楚风清看了眼赵奕郁,或许是这么久身边也没有什么正常人,这会看见赵奕郁这般做事周全之人竟有些不适应了。
姬于烬也不举杯,微微抬着眸嗤笑道:“奴才不敢,二殿下严重了,只是奴才竟不知道歉这种事也可以替的。”
赵奕郁:“……”
这时李钰接了话,作为锦衣卫之首他也有个位置,“下官不才,却是听到七皇子侮辱督主夫人,男儿之妻岂可被辱,恳请太子殿下二殿下做主。”
这话一出,乌泱泱站起了一片,六部九卿中竟全有人起身,他们整齐行礼道:“请太子殿下二殿下做主。”
赵奕郁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赵麟咬牙硬是半声不吭,百官保持姿势不动,大有施压之举。
姬于烬稳稳坐那,夹了块糕点到楚风清碗中,对他道:“这种糕点味道不错,不过容易积食,不可多食。
说这话的是时候他声音也没压着,满朝文武基本都听见了,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却没一个人再敢出声,生怕会牵扯到自己。
眼见场中剑拔弩张时,楚风清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传出,“我不喜欢吃这个,太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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