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没有神明的大陆上分布着十二个王国,以卡亚为首,每个王国都有自己的国都王城。
在十二个王城之上,还有一个隶属于教廷的主城。
主城超脱于所有国家,不受任何国家管束。
言在出生之后就被教廷的人接到了主城,她的前十八年都被拘束于主城的教廷那么小小的一座圣殿内。
说是小宫殿其实并不恰当,主城的教廷是整个大陆上最宏伟的建筑。
圣殿的占地面极广,甚至有些小村庄都没有圣殿大。
但即使圣殿再大,在十八年日复一日的探索下,它在圣女的眼里都显得索然无味。
言枯燥的生活是在律远洲到来后发生改变的。
这个奇怪的女孩总是有许多不着边际的想法,喜欢发呆,会对着她甜甜地笑。
最重要的是,在他身边,她能感受到难得的宁静。
他好像也知道她在需要着他似的,陪她待在圣殿度过了漫长的几年时光。
有时候言觉得剩下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教廷也好,贵族也罢。
从来都不是她选择的路。
可她没有选择。
在成年礼到来的前三天,卡亚王室传来消息。
卡亚的现任王后,病危,生命危在旦夕。
那是她的母亲,她只在出生时见过一面的母亲。
为了保全她,流尽了殿中人鲜血的母亲。
生而知之并不是一件好事,不然她也不会对死亡那么刻骨铭心。
或许是秘法?或许是禁忌的领域。她的真实性别即使在教廷也没有暴露。
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她。
有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是他还是她了。
是黑发黑眸的少女时刻提醒着他,是他。
是渴望和她组成正常家庭的他。
但就是这样普通人的一生对他而言确实遥不可及。
王后的病危就像是呼啸而来的暴雨,将看似平静的现状彻底打碎。
她身处洪流的正中央,却渴望着悬崖上一只小小的花。
“阿言阿言,卡亚的王城是怎样的地方呀!”
在圣女成人礼结束之后,她就让他改口称呼她为‘阿言’了。
也是是长大的分界线。
‘姐姐’变成了‘阿言’,‘小律’也变成了‘阿律’。
只有存在感极强的祁焕看上去一点没变。
律远洲暗戳戳地想着。
“教廷里的书说那是一个富饶的地方,人民安居乐业,贵族有礼矜贵,王室爱民如子。”
律远洲虽然是卡亚的百姓,但他幼时并没有去过王城,对于王城只有一个模糊的外人描述的印象,但是对于祁焕是卡亚王室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祁焕也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也许。”阿言是真的不能确定。
祁焕虽然明面上还是贵族的代表,但是谁不知道他是新兴派的贵族,不少老贵族看他不爽很久了。
贵族内部的割裂如今到底有多严重阿言也说不好。
“阿律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花冠也藏好了吗?”她小声地问道。
律远洲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前往卡亚事出从急,昨天还是圣女的成人礼,今天他们就要收拾好行李向往卡亚了。
事情很急,这也就是说,他们并没有时间分给别的事情。
这个别的事情指的是指律远洲的成人礼。
非常巧合,律远洲的生日就在圣女的后一天。
圣女早在这一天到来的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她想给他一个没有遗憾的成年礼。
也许做不到教廷给她的那么盛大,但是她会给他她有的一切。
但是一切计划都在三天前变成了泡影,圣女知道教廷不会容许她任性的,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期。
成年礼,继承教廷,而卡亚王室明面上只有她一个直系王裔。
他们立即就要出发,她提前准备的一切自然也来不及摆出来了。
律远洲不知道的是,她并不是提前了几个月,而是提前了一年。
早在一年前她就计划好了每一个环节,每一处细小的可能都是她亲手设计好的。她想用最万全的场面迎接她的女孩的成年礼。
计划破灭后,她格外平静。
她将律远洲拉到教廷最灰暗的阁楼,这是教廷圣光唯一照耀不到的地方。
在最简陋的环境下,她拿出了象征着她身份的圣女花冠。
她看得出律远洲眼中的拒绝,但是她不容抗拒地将这顶花冠戴上了律远洲的头顶。
如果真的有神明,祂偏爱的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祂一定,一定会像我偏爱你一样偏爱着你。
“你的神就是我的神。”
“什么?”律远洲没有听清她低声的呢喃。
“没什么,成年快乐。”我的女孩。
卡亚的王城确实像书上描写的一样繁荣。
高大的建筑,雄伟的雕像,主道路的砖上甚至连灰尘都不可见。
但这里的人民大多岣嵝着腰背,眼神拘谨地锁定在面前砖上。
路上平视着前方步伐从容的都是衣着金贵的大小贵族,他们身后都跟着长长的护卫队。不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而是彰显自己的高贵。
这里是卡亚的王城,贵族们的酒肉池林,平民们的惶恐不安。
“这和书上写的好像不太一样。”
律远洲透过马车上的窗户对阿言说到。
阿言没有说话,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本以为在祁焕的干涉下,起码在王城,贵族们不会太过嚣张吗,起码会戴上虚伪的假面。
但她还是低估了贵族们的有恃无恐。
马车一路驶向王室的城堡。
近侍引导他们进入殿内。
路上的奢侈的装饰让看遍了教廷不少好东西的律远洲都忍不住咂舌,阿言的心却一点一点下沉。
卡亚的王,阿言的父亲,端坐在王座之上。
他看见走进来的阿言陡然站了起来,又瞬间故作淡定地端坐回了王座。
浮在皮上的惊讶与喜悦连律远洲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尴尬。
当事人圣女阿言却适应良好,不仅如此,她还抢先一步对着王座上正要张口的国王说到:“父亲。”
国王的话堵在了口边,悻悻地说到:“好孩子,好孩子,辛苦你了,回来了就好。”
“父亲,女儿在教廷并不辛苦。”
“唉,我知道很多事你不好说,我也不会强迫你发表什么言论让你两难。你只要知道,阿爸阿妈心里都是有你的就好了。”
“父亲……”阿言动容道,眼眶也应声而红。
卡亚国王的神色慢慢变得欣慰起来,带着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像是大发慈悲似的,他开口道:“好孩子,快去看看你的母亲吧!我们还能以后好好相处,可是你的母亲她……”
国王的脸色又变得难过起来,只是这种难过就像是强行画上去的颜料,浮夸又违和。
“祁焕,你带你妹妹她们去看王后吧!”
国王的话音刚落,祁焕就从后面的屏风缓缓走出来。
他站在国王身后一步的距离,所以国王看不见他从律远洲努嘴的作怪表情。
“陛下,那我就带他们先行一步了。”
“好啊!快去吧。”
他们向国王行礼,向着宫殿的深处前进。
这条通往王后房间的走廊格外地长,两边侍卫的数量不断地减少着。
直到某段路,前前后后的看见范围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你把洲洲也带过来了。”祁焕轻声说到。
阿言皱眉,律远洲也感觉到了什么并不轻易开口。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计划什么,但是离开这里。”
“尽快,离开卡亚王城,离开卡亚境内。”
律远洲想要张口问些什么,但王后寝宫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包括门前守着的骑士。
“愿造物神祝福你。”律远洲知道祁焕说的你是指代着谁。
但是他此刻只是跟在圣女身边是小小女仆,他什么都没有继续说,顺从地跟着圣女走进寝宫。
在进入寝宫之前,门口守着的骑士将他拦了下来。
“闲杂人士不得进入王后寝宫。”
两个和王后有血缘关系的贵族显然都不属于闲杂人等,闲杂人等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大胆!这可是圣女,你们怎么敢拦住她?”
骑士瞬间单膝跪在了他们面前。
“不是,伯爵,我们拦的是……”
“住嘴,退下!”
两位高大的骑士低下头,不再阻止律远洲的进入。
“快进去吧,我想有些事,只有王后才知道。”
祁焕笑着目送律远洲走进寝宫,亲手将那两扇沉重的大门紧紧关上。
身为卡亚最尊贵的女人,王后的吃穿用度是极其的奢靡的。细密花纹覆盖着的窗帘布将窗外的光线牢牢隔绝在寝宫之外。
只有暗淡的烛台照在王后的床头。
晕不开的熏香层层叠叠,律远洲微微皱眉屏息着。他没有跟着阿言上前,而是站在了距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如果王后有异动,他也能及时上前。
阿言不知道她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靠近静卧在床上的女人的。
但是女人苍白干瘪的面颊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了。
她缓缓靠近不知道是在沉睡还是昏迷的女人,想要给她掖一掖被子。
女人却被她刻意放轻到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惊醒。
即使在送走阿言之后再也没见过她了,这个女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骨肉。
当初那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孩,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她的孩子,她苦命的孩子。
造物神在上啊!为什么悲惨的命运要临到她身上。
她恨不得为自己的孩子背负一切不好的命运。
王后的泪水瞬间充盈在了凹陷的眼眶里,她干巴巴的嘴唇张张合合。
阿言凑近了她。
终于听清楚了这个卡亚最尊贵的女人在说什么。
她在说——
“快走……”
“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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