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的援军赶到圣德赛战场的时候,整个战场没有一个活的生灵。


    短短几个小时的战役,把圣德赛变成了一座漂浮在茫茫宇宙的巨大坟场。


    与之相比,颜叙只不过在这场战役里,从4个s的精神力衰退成了名副其实的ss精神力,外加偶尔有点儿不值一提的后遗症,几乎可以算得上毫发无伤了。


    事后军部分析了现场留下的黑匣子——


    圣德赛战场上之所以出现人类军队自相残杀的行为,是因为虫族事先在圣德赛要塞,布置了精神力场干扰装置。


    跟颜叙那种临时反向利用的精神力场防御设备不同,圣德赛战场上设置的精神力干扰设备体型巨大,几乎达到了星舰的大小,功能更强,数量也比颜叙所用的多得多。


    而且也精准得多——几乎就是一路放在每一处颜叙计划攻打的进攻点上。


    可以说,从第一机甲师的先遣队靠近圣德赛的那一刻开始,事先准备好的精神力干扰装置已经在起作用了。


    不知不觉中,十几万鲜活的生命,前赴后继地踏入了一场以死亡为终结的大梦。


    唯一可以聊作慰藉的是,他们死时,不会知道自己手染同伴的鲜血,而他们对自己的认知,是马革裹尸的英烈。


    由于虫族的种族特殊性,他们每个人跟虫族女王的精神力都是相连的,所以他们的精神力可以联合起来,通过数百个精神力增强场,作用在人类军人身上,让他们把队友错认成敌人,让他们在星舰和机甲检测到异常并疯狂报警的时候,恍若未闻。


    这种方式下的精神力进攻,所有参与的虫族付出的精神力并不多,又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精神力协同一致,也不会发生内部损耗,更不会遭到反噬。


    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提前知晓颜叙的攻打计划——非常详细的那种,并且花费很长的时间进行布置。


    颜叙的作战部署肯定泄露了,毫无疑问。


    泄密者可能只是动了动手指,就葬送了十几万军人的命。


    颜叙在专门治疗重案犯的病房内养伤的时候,接触不到外界的、网络上的信息。


    但他能想象出那些谩骂。


    事实上,他比那些网络上闲来无事,随口骂上他两句的人,更想找出那个泄密者。


    如果泄密者就是他本人,一切反而简单了。


    怎样的刑罚加在他身上,他都会心甘情愿地承受下来。


    也可以随时去死。


    颜叙甚至曾经想过,那束打中他双腿的粒子炮,是不是对他的惩罚。


    毕竟无论真相如何,他都是那场战役的发起者和最高指挥官,而他却没能阻止十几万军人的枉死。


    是不是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在那束粒子炮射过来的时候,突然因为后遗症发作,被剧烈头痛干扰了反应速度,没能完全躲过。


    所以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合该他两条腿废掉。


    合该他在难以成眠的夜晚,伴随着绵绵不休的头痛,一遍遍反复重温圣德赛战场上那片无边的死寂。


    只可惜他暂时还不能死。


    十几万亡魂,在等着他查清真相。


    出神间,颜叙恍惚听到有人在耳边叫他的名字。


    太阳穴的位置忽然覆上一抹清凉,头痛欲裂的感觉瞬间如潮水一般退去。


    颜叙散乱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定定落在面前去而复返的女人脸上。


    乔楚难得神色肃然,倾身捧住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生死。


    他在想他的生,与许多人的死。


    他在想那个背负着无数人命血债的人,究竟是谁。


    他在想血债血偿。


    颜叙通红的眼睛渐渐褪去血色。


    只是脸色仍旧很差,白得像纸。


    汹涌心绪在眸光流转间重归静寂。


    “没什么。”颜叙开口。


    一切如常。


    除了声线里的一丝哑意。


    与回答里的云淡风轻不同,涔涔的冷汗自颜叙额角滑下,落在乔楚的指尖,又渗入她的掌心。


    乔楚直起身,食指与拇指轻轻捻着那抹湿润。


    “没什么就好。”乔楚垂眸,目光落在颜叙微红的眼角停了片刻,倏然转身,从餐桌上抽了张消毒湿巾,又转回到颜叙身旁,撩起长长的裙摆,单膝跪地,捉住颜叙的腕子。


    “别攥着手指,我帮你把手心的血擦干净。”


    颜叙微垂的长睫一抖,抬眼看向乔楚。


    手心原本麻木的伤口,忽然有些痒。


    可能是愈合太快的缘故吧。


    乔楚不躲不闪地迎着他复杂的目光,勾了勾唇,“快点,不然我要亲你了。”


    颜叙:……


    有些人,可能是打心眼儿里看不得别人对她产生一点点好感。


    颜叙脸上瘫着最无语的表情,紧握的十指却听话地缓缓舒展。


    指节修长,玉骨冰肌,如昙花初绽。


    “你怎么回来了。”


    问句的末尾,音调却是向下的。


    因为他问得漫不经心,所以乔楚可以答,也可以不答。


    纸巾包裹着乔楚的指尖,擦过颜叙的掌心,带走氤氲红色和将脱未落的血痂,留下湿润的凉意。


    “我想起没提醒你吃药,怕你忘了,干脆就回来一趟。”


    颜叙瞥了乔楚一眼,“不会忘。”


    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伤的是腿,不是脑子。


    “哦,”乔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现在吃完晚饭都快两个小时了,你吃药了吗?”


    颜叙莫名心虚了一秒,“没有。”


    乔楚笑眯眯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意思却明明白白——


    你看,你就是忘了。


    颜叙:……


    被乔楚盯着,颜叙吞药都觉得别扭,几个药瓶里一粒粒药片倒出来,搁手里烫手,含嘴里烫嘴,咽下去烫心。


    喝完药重新收好药瓶,颜叙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开着机甲跟虫族打架都没这么累。


    就好像他没按时吃药,是欠了乔楚什么似的。


    “卡特琳娜那边临时有点儿事儿,”乔楚看了眼光脑的信息之后抬头,“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颜叙瞥了一眼乔楚手腕上同样处于隐藏模式的光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侵入了我的光脑,偷走了一些数据?”


    乔楚眨了眨眼,低头装模作样地点开光脑,“哎,卡特琳娜又叫我了,我得先走一步。”


    说着转身要往外走,被颜叙一把抓住手腕。


    “你都偷什么了?”


    乔楚越是挣扎,颜叙手扣得越紧,“光脑给我看看。”


    “我投降!”乔楚骤然松了力气,被颜叙大力一拽,没站稳,身子一歪,跌坐在颜叙腿上。


    颜叙下意识揽了乔楚一把,防止她磕碰到哪里。


    乔楚顺势往颜叙怀里一倒,“亲爱的,你想抱我直说嘛,何必找那么多借口。”


    颜叙:……


    “我不看了,你滚吧。”


    他真是多余好心。


    乔楚被颜叙冷着脸寒着声凶了一句,也没从颜叙腿上站起来,委委屈屈地点开光脑的屏幕共享,让颜叙也能看见里面的内容。


    左上角第一个文件夹名字叫《让我再吸一口》。


    看着就很变态。


    颜叙眉头拧得像是看到了伤风败俗的18x现场,“这什么玩意儿?”


    乔楚迟疑了一下,“唉,要不是怕你误会我出卖你什么的,我是真的不想告诉你。”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乔楚做好被打的准备之后,壮士断腕般点进了文件夹,“你洗澡的视频。”


    颜叙:……


    他倒宁愿乔楚背叛了他。


    至少比“唯一的友军是个臭流氓”这个现实强多了。


    颜叙幽幽地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英俊女人,“我昨晚上丢了一条没洗的内裤。”


    乔楚一脸无辜,“亲爱的,别那么小气,这么点小事不值得报警。”


    颜叙:“……你倒是不怕警察直接把你带走。”


    乔楚摸了一把颜叙劲瘦有力的细腰,恋恋不舍地站起身,“不会的。”


    赃物她藏起来了,谁来了都找不到。


    时间不早,颜叙也准备去拍卖会的会场了。


    拍卖会的参加者,按着规矩,都需要戴一副面具。


    乔楚戴的那副,用了大量的羽毛皮革和珠宝装饰,夸张华丽,却和她身上简洁优雅的礼服裙莫名搭配。


    不得不说,卡特琳娜的审美品位,真的是颜叙这种审美早亡的家伙几辈子修不来的。


    不过卡特琳娜给颜叙准备的这副面具,倒是很简单,纯黑色的面具沿着脸部轮廓遮住上半张脸,只在面具的一角,歪歪扭扭地刻着极不显眼的花纹,像是两个圆乎乎的字母,又可能只是随手涂鸦。


    丑归丑,但如果跟颜叙提起面具,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印象,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儿。


    颜叙将面具扣好,乔楚偏头瞧见,目光一时间有些迷离,像是在回忆什么。


    “怎么了?”颜叙问。


    乔楚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身打扮好像有点儿眼熟。”


    颜叙划着轮椅当先出去,“你以前见别人穿过?会不会是卡特琳娜以前办的拍卖会上也有人穿这一身?”


    反正肯定不是他穿过。


    在他乐趣贫瘠的军旅生涯里,穿的不是作战服,就是军部重大仪式上穿的与他军衔相匹配的礼服。


    绝不会有这种华而不实的戏装似的玩意儿。


    “应该不是。一时有点儿想不起来,但印象中应该跟卡特琳娜有点儿关系,”乔楚食指点了点下巴,“算了,反正我聪明,早晚能想起来。”


    颜叙:……


    聪不聪明不知道,反正这女流氓臭不要脸是一绝。


    等电梯的档口,颜叙状似随意地接着刚才的话头,“所以,你以前来这个拍卖会的时候,也是拿的vip席邀请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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