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看见荧烛剑,就知道殷无尘也在山上,师尊神识强大,他再喜欢荧烛剑也只能忍着。
若再摸,会被师尊发现的。
回到山上,不出意外,阮秋见到了站在殿前的师尊。
“师尊。”
发现殷无尘又换上了往日着的白袍,阮秋有点失望。
传言果然没错,师尊做弟子时就不喜欢穿清徽山的青色弟子服,如今也不会喜欢他做的青衣。
发现荧烛剑跑了的林松风和卢鸣风也出来了,出来一看发现没出什么事,师兄弟都松了口气。
阮秋便逐一喊人,随后迷茫地看着忽然齐聚的师尊师兄。自他上山以来,师徒几人全都在山上的情况可是一个巴掌也能数过来。
林松风发现荧烛剑是同阮秋一同回来的,神色微变,问道:“师尊,山上没出什么事吧?”
殷无尘回了他一个能出什么事的眼神,也懒得再同这大徒弟多做解释,视线回到阮秋身上,望向他背后的药篓,“今日去采药了?”
“是。”阮秋也有些纳闷,“师尊和师兄怎么都在这?”
卢鸣风是唯一高兴的人,因为他觉得自己猜对了,师尊就是在等小师弟回来,压根没有深思向来冷淡待人的殷无尘为何会像一座望夫石般等了一整日。他一把揽过阮秋肩头,压得阮秋身子矮了一截,“师尊是在等你呢,小师弟这趟采药去了好久!”
其实他没用力,可阮秋因为他的话,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一时没有反应。殷无尘却沉下脸,“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还不站起来,吊儿郎当的像什么样子?”
卢鸣风就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神经大条,脸皮一向厚的很,像这样的训话早已习以为常,但也老实听话。他一脸遗憾地松开乖巧可爱的小师弟,“自从有了小师弟,我已经不是师尊最宠爱的小徒弟了!”
压根就没宠爱过他的殷无尘见阮秋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便道:“可还记得上月名剑山庄送来的请柬。那日的继任典礼上,老庄主会将神剑传于新庄主,你可想去看看?”
他这么一说,阮秋就想起来了。
名剑山庄,是北岸第一的铸剑门派,便是第一宗门的玄极宗炼器峰,铸剑术也比不上他们。据传名剑山庄莫家人的先祖曾锻造过一柄神剑,一直流传至今,已有上千年。
神剑白虹于名剑谱上排名第三,即便名剑山庄这些年式微,几代庄主修为都不高,但凭着神剑与铸剑术,在上灵界依旧屹立不倒。
阮秋上一世确实在书案上看到过掌教那边转送过来的请柬,不过师尊那时忙着找解咒之法,而两位师兄,一个在炼器峰闭关不出,一个又跑出去历练了,他们师徒几人便都没去。如今算了算,过段时间就是名剑山庄的继任典礼,届时,莫老庄主金盘洗手,将山庄传给自己的大儿子,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整个典礼都很顺利。
不过名剑山庄凭借铸剑术与各大宗门都有联系,何况那日莫家人供奉千年的神剑会现世,前世便有不少门派派人前去观礼,他们玄极宗也派了掌教座下的弟子前去庆贺。
前世阮秋根本不愿下山,但重活一世,当殷无尘问他想不想去看看时,他是有些意动的。
“我可以去吗?”
殷无尘很确定地给了他答案,“当然。我带你去。”
阮秋原本还有些犹豫,闻言便只剩下对神剑的向往与期待了,欣喜道:“师尊,我想去!”
殷无尘望进阮秋发亮的秋水眸,似被渲染,唇角微微挑起几分笑意,神色异常温和,“好。”
卢鸣风高举着手,也喊道:“师尊师尊!我也想去!”
“你去名剑山庄做什么?”林松风推开卢鸣风,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可眼神藏不住渴望,“听闻名剑山庄的铸剑术天下第一,弟子神往已久,师尊能否带上弟子一同前往?”
阮秋的喜色转为惊愕,他以为两位师兄都知道此事,可看二人脸上的惊喜,师尊俨然没有先问过他们,直接就问了他这个小徒弟。
殷无尘焉能不知他这两个徒弟一个奔着神剑去,一个奔着铸剑术去,尤其是林松风这个大徒弟,叫他这个剑圣屡屡受挫,他干脆地将问题抛给了两个弟子。“总要留一人在山上守着,既然你们都想去,那便打一场,谁赢了,谁跟我去名剑山庄。”
卢鸣风立马大叫起来,“这不公平!师尊,你忘了大师兄都结丹了吗?我怎么打得过他!”
林松风反倒跃跃欲试,“师尊既然这么说了,做徒弟的听话便是了,来吧,二师弟,我这便同你切磋一场,输了也不要紧,你便留下守山,顺道好好磨练一下你的剑意。”
卢鸣风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又怎么会应战,他是真的想去见识一下名剑谱前三的神剑。
“师尊,您带上我吧,我会做得比大师兄更好的!”
林松风笑了,一张手臂拦下他,“当着师兄的面这么说,鸣风,你莫不是忘了早些年师兄也是教过你剑术的?别磨蹭了,动手吧!”
阮秋早就自觉地退出了战场,双眸晶亮地看着二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师兄出剑了。
可卢鸣风难得不想打架,拼命要从林松风的阻拦下逃出来找殷无尘讲道理。而殷无尘这个导致自家两个徒弟‘自相残杀’的罪魁祸首,此刻依旧面不改色地走到阮秋面前。
“小秋,你今日采药去了许久,累了吧,我送你回房。”
这是殷无尘第二次这么喊阮秋,阮秋却是第一次听进去,他抬眼对上殷无尘那双深沉的桃花眸,便不自觉收起方才那点幸灾乐祸,恢复以往乖巧的模样,背着药篓跟上。
漆黑山道上,师兄们的争执慢慢转小,阮秋错开几步跟在殷无尘身后,端的是一脸温顺恭敬,偶尔抬头看一眼前面挺拔的白衣身影。
两位师兄抢着要去的名剑山庄,师尊却主动带他去。
他此刻由衷觉得,他一定是积攒了十世的功德,才换得来这辈子做剑圣殷无尘的徒弟吧?
阮秋想,师尊对他这么好,他也要报答师尊才是。
殷无尘冷不丁开口,“你受伤了?”
阮秋面露迷茫,殷无尘回头等他上前,目光落到他身上,似乎在找什么,眉心微微拧起。
“你身上有股血腥气。”
阮秋恍然大悟,“我没有受伤,是……”他想起来他走时还在昏迷的沈灼寒,不知道他在宗门内是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便没有细说,只说:“回来时碰到一个受伤的弟子。”
他上山前还特意掐了诀,清理干净身上沾到的血迹,没想到他师尊这么敏感,还是闻到了。
殷无尘看他面色红润,不像受伤的样子,又问:“伤得很重?可需要我叫你师兄去帮忙?”
“不必了,已经安置好了,会有人照顾那位师弟的。”
“那就好。”殷无尘语气淡淡地说完,便没再多问。
无极殿到阮秋住处这段路不长,很快就到了,殷无尘站定在门前,余光瞥向阮秋背上的药篓,才又道:“你还在炼制解咒的丹药。”
阮秋听不出他的态度,不自觉抓紧药篓背带,“是,师尊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确定过那些药不会伤身,我才会用。”
殷无尘似是叹了口气,因为阮秋低着头,没有看见,须臾后才听见他说:“我知道你在炼丹上颇有天赋,你想解咒,我不会拦着你炼药,但若是要试药,可以来找我。”
阮秋忙摆手道:“不成的!我怎么可以让师尊试药!”
“这妖咒是我带回来的,理应由我解决,我自然可以试药,况且我修为高,普通丹药伤不了我。”殷无尘认真地看着他说:“小秋,你别着急,我会尽全力帮你解咒的。”
关于这一点,阮秋始终是信任殷无尘的,他同样认真地对上殷无尘,“我相信师尊会找到解咒之法,师尊也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若是今后师尊当真如话本上说的那样,因为他的死,与他死前结下的某种契约影响道心,他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原谅自己。
换了其他人,恐怕或多或少都会对连累自己身中妖咒、体弱多病的殷无尘有所怨恨,可他的小徒弟从来没有表露过对他的半分不满,乖巧懂事得叫他心尖发疼,他同时也是很愧疚,定定望了阮秋一阵,“天色晚了,回去休息吧。”他顿了下,同阮秋道:“缺什么灵草,尽管同为师说。”
阮秋感受到来自师尊的关心,心中便有种莫名的满足,点了点头,便在师尊注视下乖乖回房。
名剑山庄的继任大典就在几日后,本月初五,在那之前,林松风和卢鸣风也决出了胜负。
卢鸣风果然被留了下来,他已经快结丹了,这些天殷无尘盯着他练剑,剑意也比先前凝实了许多,正是该闭关奠定基础的时候。
而林松风也如愿以偿,跟着师尊和师弟去名剑山庄。
三日后,阮秋跟着师尊师兄出发,同掌教的弟子楚越等人汇合后,名剑山庄不远,云舟飞行半日就到了。在继任典礼开始的前两日,他们便抵达名剑山庄山脚下的云烟城。
这还是阮秋来到玄极宗的近十年里,第一次走出宗门。
殷无尘的身份不同常人,一路上只有掌教徒弟楚越敢同他多说几句,其他人都是行了礼便退下,被他那身剑气震慑得只敢远远观望。
谁也没想到殷无尘会来,入住客栈时,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不少人慕名前来拜访,殷无尘本来打算谁都不见,可那些人里还有几个同他有些交情的,他便去见了一面。
这是阮秋第一回同师尊出门,他才知道师尊在外面这么受欢迎,连带着他这个小徒弟也得到了不少赞誉,分明他什么成就也没有,还被塞了各种拜帖和五花八门的礼物。
阮秋不适应这种场合,林松风也很头疼,婉拒了许多想要拜访殷无尘的前辈后,喊来掌教弟子楚越应付这些人,便带着小师弟跑了。
他们也没走远,就在楼上。
二人闲适地倚靠着楼上栏杆,望着客栈门前各家抢着来送拜贴的人,林松风着实松了口气。
“师尊可还真是……”
林松风琢磨半晌,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语,“用二师弟的话说,就是蓝颜祸水。这些人都是来找师尊的,有人想要得到他的指点,有人却想要攀附上北岸第一宗的剑圣。”
阮秋也有些担心客栈的门槛会被人群踩烂,分明这几日名剑山庄才是主场,师尊一来就变了。
看来在名剑山庄的典礼开始前,他们都别想安静了。
林松风看着楼下,忽然指着楚越身旁的一名黄衣弟子问:“小师弟,我记得那是你哥哥吧,我有一次回山时,正好撞见他来找你。”
“是我哥哥。”阮秋这才在楼下看到宋新亭,他有些吃惊,因为宋新亭也没告诉他他也会来。不过他想起一件事,不着急下去找哥哥,他想了想,问身旁的大师兄,“大师兄,你可曾听说过,紫霄宫的宋惊风?”
林松风面露意外,“宋惊风?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可是那紫霄宫的谢英说的?”
阮秋颇有些心虚地点下头,“我是听谢英说了一半,他便不说了,每回想起来都好奇得很。”
林松风笑道:“师兄我也不喜欢话说一半藏一半的人。不过谢英不告诉你,你还真别怪他,因为这个人,是紫霄宫的禁忌,咱们不是紫霄宫的人,他也不方便与你多说。”
阮秋道:“我听说过,多年前,他是老剑圣座下的紫霄五子之一,后来勾结魔门弑师夺位,还污蔑大师兄谢玄卿。只是被揭发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大师兄知道吗?”
林松风道:“我确实知道一点,小师弟想知道,我当然能与你说说,只是咱们得小声点,不可让旁人听了去。”他压低了声音,“这宋惊风,是被谢玄卿和顾兰君杀死的。”
阮秋朝他靠了过去,闻言脸色却忽然大变,“顾兰君?”
事情发生在很久之前,林松风也是拜师早,才知道一些内情,他看着楼下,并未留意到阮秋的变化,只叹道:“紫霄五子,谢玄卿、燕不平以及叛徒宋惊风,这几个名字很多人都知道,但剩下的三弟子、四弟子,却鲜有人知,我侥幸知道,他们一个叫阮灵昭,一个,叫顾兰君。而顾兰君,更是老剑圣座下唯一的女弟子。”
“不过谢玄卿重掌紫霄宫后,阮灵昭和顾兰君就销声匿迹了。”林松风道:“倒是这个宋惊风,我知道的要多一些。他任紫霄宫宫主时,南岸是无人不知,据说,他的夫人,是南泽第一剑法世家林家的孤女,也是个厉害的剑修。宋惊风继任紫霄宫宫主同日,与这位林家孤女大婚,据说那日千里迎亲,百里红妆,羡煞旁人。”
“对了。”林松风想起来,“林家剑法,以精妙闻名,在父母陨落后,那林家孤女便是靠一剑自在飞花,逼退了不少觊觎林家家底的人。算来应该是在近二十年前,宋惊风死后,她也自刎殉情了。听说他们还有一个大概七岁的儿子,谢玄卿好像没杀他,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阮秋怔怔道:“自在飞花?”
林松风反应过来阮秋的声音过分沙哑,他回头看见阮秋的脸色有些白,想到他一向体弱多病,也紧张起来,“小师弟,你怎么了?”
阮秋神色木然,缓慢地眨眼,而后摇头,哑声道:“我有些累。可能是刚刚在楼下累着了。”
林松风想起出门前师尊叮嘱他照看小师弟,好在他们的房间就在身后,他忙扶着阮秋进屋,“现在也没什么事忙了,你先歇会儿。”
阮秋垂头应好,林松风见他似乎有些疲惫,便先走了,出门时顺道带上房门。阮秋根本不是累,自然没有歇下,他独自坐在客房中,低声念起他们方才提到的两个名字。
“阮灵昭,顾兰君。”
从小到大,阮秋的母亲都从未隐瞒过她和父亲的名字,她说她叫顾兰君,是一名用剑的散修,阮秋的父亲叫阮灵昭,是她的师兄。
原来,他们都是紫霄宫的弟子。
而阮秋,应该就是谢英说过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师兄,那宋新亭,是不是就是宋惊风的儿子?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