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
“又失败了。”
一位年轻的研究人员将实验所用的针管扔进标着黄色警示符号的垃圾箱内，在他身边的试验床上正躺着一名完全丧尸化的实验体。
“嗬嗬……”
被钢铁束缚住的丧尸疯狂地用脑袋撞击着试验床，它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为人了——尸青色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流出一股股带着腐臭气味的脓血，牙齿突出而尖锐，眼球爆了一只，四肢痉挛，十指恐怖地曲张着。
它身上的衣服被撑破了，但胸口的标识还算完整，白色制服配上金色十字架花纹，这代表着三分钟前它还是弥赛亚基地一位体面的治疗系异能者。
与此同时，另一间生物安全实验室，福尔马林培养缸存放处。
昏暗冰冷的医用灯下，数十个福尔马林培养缸在幽绿的指示灯中散发着死气沉沉的气息。每一个培养缸左下角都标注着相关信息，大部分是关于培养缸内的尸体身份。
【弥赛亚基地首席指挥官下达本月07号指令：福尔马林1号培养缸，脑死亡计划执行】
年轻的研究人员在写满实验数据的白纸堆中写道：
【死亡笔记：体内低浓度血清提取失败】
他握着笔，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痛苦的喘息声和试验床上丧尸发狂时的怒吼竟有那么一瞬间的相似，他抬起眼，穿透那间实验室，仿佛要抵达很远的地方。
“沈哥！”
破旧的公寓里，几个成年男性坐在一起吸烟。
每天早上警示铃声响起到出任务之前，这栋钢铁匣子一般的大楼总是烟雾缭绕，浓重的烟草味熏得人直想吐，但这对于这些疲惫的异能者来说，这似乎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间。
换做以前，沈梁一定也站在狭小的通风口处沉默地抽着烟。
“昨天的任务太累了吧，要不就先别喊他了，反正离领取任务也还有一段时间。”
坐在纸箱上的男人皱着眉，盯着手中不断燃烧的香烟冷笑：“那群傻比，仗着自己是攻击系异能者把治疗系和防御系异能者当狗使唤，真以为自己是优等人了？”
“前几天是小陆，昨天是沈梁，妈的，真当我们是好惹的？”说话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因为很久没染已经褪色了，眼神狠戾，“看老子哪天晚上趁那群狗比崽子睡觉把他们全给砍了。”
话音未落，那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好像就在无谓的大笑之中宣泄了某种偏激的愤恨，然而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和空间系异能者一样，治疗系异能者在一级时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唯一的普创修复只能用于自己身上，于是被当成了比防御系异能者优先级更高的奶盾。
但问题是防御系异能者在躯体强度增加后痛觉会逐渐丧失，而治疗系异能者不会。
陆林等人笑着，没注意到钢铁货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血迹斑斑的衬衫，衬衫外面套着的那身白色制服，胸前的金色十字架花纹和那群人一模一样。
这是一间治疗系异能者宿舍。
“不说那群晦气玩意儿了，说点新鲜的。”陆林掸掸烟灰，“听说今晚中心区有场拍卖会，任务结束后要不要去看看？”
“首届黑金拍卖会？”方故云衔着烟头，含糊不清道，“听说只能用晶核和积分竞拍，每次任务结束晶核都被攻击系异能者抢走了，靠综合处那点晶核奖励怎么跟那群大人物抢？”
“谁说要和那些大人物抢了？不要拿我们的全部积蓄和那些人的兴趣比好吧？分点骨头渣吃吃得了，还指望真能拍下好东西啊。我跟你说，今天中心区开放一个晚上，去拍卖会的人多得很，鱼龙混杂，有钱买——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命拿回来！”
首届黑金拍卖会，神秘行商在三大基地中选择了唯一一个非官方的基地——弥赛亚基地作为主办场。那位行商在末世元年迅速成长，早就成为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据说他的贸易网络已经遍及全球，无论沦陷区还是安全区，只要拿得出他要的晶核数目，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给你的。
这么说的话，现在应该是末世第二年。
铁锈、腥臭……阴沉绝望的空气和破旧的金属结构，和盛满福尔马林的培养缸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沈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的十指慢慢攥得死紧，直到疼痛感突然尖锐起来，在掌心留下或深或浅的血痕，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他重生了。
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沈哥，你醒了？正打算叫你。”
陆林眼尖地看到了货架后的人，眼睛转了转，从纸箱上站起来朝沈梁走过去，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沈梁反常的神色吓了一大跳。
“……怎、怎么了？”
沈梁盯着他，眼神让他毛骨悚然。
“什么怎么了？沈哥，不出来抽根烟吗？马上就是领任务的时候了。”方故云把烟熄了，从货架旁边的铁柜里拿出一把柯尔特放进腿侧的枪套中，几片独立包装的抗生素消炎药放进制服外套的口袋里。
“没什么，不好意思，刚刚做噩梦了。”沈梁控制住自己的失态，拍拍陆林的肩膀，错身朝通风口走去。
“今天不出任务了，你们去吧，不用等我。”
方故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出任务怎么换营养剂？你的积蓄还够吗？”
“人家晋升成二级异能者啦！用得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现在每个月躺着就能有两枚晶核，说不定哪天就到中心区去了，哪里还需要每天在外面卖命？”
“王鹏，你说什么呢？”方故云强忍住厌恶的神色，“大家都是室友，干嘛这么阴阳怪气？”
“我实话实说惹你了？再说了，我说沈梁飞黄腾达了关你屁事，你是他小老婆啊你这么帮他说话——”
方故云气红了脸，简直想不通都是室友，王鹏为什么要说这么羞辱人的话。
沈梁借着通风口草草地望了一眼初步建立起秩序的内城和满目疮痍的外城，确认现在的确是末世初期的状况后就走了回来。
他走到方故云身边，从白色制服掩盖住的枪套里抽出那把柯尔特，枪口毫不客气地抵住了王鹏的眉心，居高临下道：“如果学不会尊重人的话，我不介意帮你结束掉这条朝不保夕的命。”
他出枪的速度太快了，简直不亚于那些有速度加成的攻击系异能者，衬衫下肌肉线条紧绷而贲张，那张向来温和的脸上挂着的是一贯温柔的笑容，却无端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这个王鹏，死不足惜。
“沈、沈梁……别以为你升级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基地条例说、说了……”
沈梁看着这张脸，真想就这样一枪下去直接崩了他。
但他说得对。弥赛亚基地居民条例第十一条：不得私自斗殴，不得任意剥夺他人生命。
虽然现在看来那些虚伪的条例就是一坨笑话，但如果轻易破坏它无疑会惹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头雪狼。
“沈哥，把枪放下，他说两句就说两句，我没事的……”
在末世，人的恶意和戾气总是有很多途径可以宣泄，这些途径不再受法律的束缚，道德底线也成为一种供人嘲笑的谈资。
身处末世的绝望和无力感，会让人变得格外敏感而暴躁，欲望、嫉妒、贪念、不甘总是被无限放大，前一刻和你称兄道弟的战友也许下一刻就背刺，更别提是像王鹏这样欺软怕硬的人。
在c-209宿舍，沈梁是唯一一个二级治疗系异能者，但因为性格太过温和，从来不发脾气，对所有人都一副笑脸，被称为单体治疗天使。而方故云虽然凭借出色的普创修复和配合作战枪法在异能者组队时小有人气，但他的性格实在是太软了，遇到什么都选择忍气吞声。
他们这类人，在末世里无疑是最好欺负的。
“王鹏。”沈梁的食指放在扳机上，目光聚集在王鹏那张惨白渗汗的脸上，“你之前种种行为有多过分我都既往不咎，但你要再这样恶心人一次试试看。你也知道，基地不缺一级治疗异能者，尤其是像你这样令人作呕的。”
“故云，我们走。”
柯尔特被放回枪套中，沈梁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武器、内服消炎药和一些营养剂放进医疗包中，和方故云一起出了门。
宿舍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王鹏脸上阴鸷的表情便再也忍不住崩裂开来：“哈哈……妈的沈梁，狗娘养的，看不起一级治疗系异能者是吧？他妈的，陆林你听到没有，那个狗杂种，迟早要他跪下来给老子舔鞋！”
陆林也愣住了，但他没听王鹏那脏嘴里冒出来的话，而是被沈梁拿出来的营养剂震惊到了——四支，足够单人不吃不喝坚持一个星期了。
出任务的异能者一般是不会带那么多营养剂的，在末世，那可是比香烟还硬的硬通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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