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疏的声音非常平淡, 仿佛只是在简单的阐述自己准备捏死一只蚂蚁,李凤鸣高大伟岸的身躯微微一震,他虽敢保证在战场杀敌方面一定比沈云疏厉害, 但朝堂争斗之事,他确实是比不过沈云疏。

    李凤鸣被沈云疏那带杀意的眼神镇住了一瞬, 他缓缓道,“还好我当年没有跟你成为对手。”

    “你这样的人,我不会与你成为对手。”沈云疏淡淡道, “放心。”

    “不是,其实我刚刚想问的‘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要弄死太子,而是……为什么让他当总指挥使就可以弄死他?”李凤鸣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沈云疏缓缓掀开长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眼神的意思很清楚。

    “自己回去想吧。”

    “……你觉得我一个人回去就能想出来?”

    “……”

    子时,东宫。

    一个灰衣小太监从东宫的偏门入内, 步履飞快,十分迅速。

    赵成麟冷脸靠在椅子上, 正不耐烦的抖腿,时不时的问身边的侍从,“他来了吗?”

    “殿下, 您再等等。”

    “还等什么等!”赵成麟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发出了“啪”的一声巨响。

    他身边的侍从吓得一颤,面上却不显, 这几日他都快要习惯了,太子如今的脾气越来越差, 可是差归差, 太子如今似乎不敢轻易杀人了,他们这些侍从也便将一颗心揣进了怀里。

    “太子殿下息怒。”正在此时, 外头进来了一位灰衣小太监,低头,一旁的侍从见,立刻行礼。

    “免礼,退下吧。”郭元礼抬起头,看向太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恨铁不成钢。

    “你这是什么眼神?”赵成麟异常敏感,见到郭元礼的眼神,瞬间感觉到被冒犯,眯起了眼睛,抬起下巴,“怎么,郭公公,你有什么高见。”

    郭元礼原本有许多话想说,听闻太子的语气,缓缓叹了口气。

    “何必如此冲动,皇位是你的,你急什么?”

    “郭公公,你可别站说话不腰疼。”赵成麟眯眼看他,“沈云疏那厮一心要将我弄下来,父皇如今对我也十分介怀,已经开始注意九皇子了!”

    “所以你就去刺伤九皇子?”郭元礼已经不知如何劝他,皱眉道,“你放火烧沈云疏就算了,刺伤九皇子算什么!”

    “不是我!”赵成麟气得掀了桌子,“本宫还没有那么蠢!”

    只听一声巨响,花梨木的小几被赵成麟掀翻在地,发出一声赫人的巨响。

    郭元礼眉间一跳,看此时毫无理智可言的赵成麟,只觉得心中寒凉一片。

    这样的赵成麟,如何与沈云疏斗?

    若九皇子不是赵成麟下的手,此事便更加难办了。

    郭元礼头脑飞快的转,他缓缓道,“你千万不要冲动,废太子不是简单的事情,此事牵扯太多,只要你不犯下大错,皇上会花时间去考虑此事,去看九皇子也许是皇上一时的想法,并不代表……”

    “那我要等什么?等他昭告天下?等他在朝堂之上对文武百官宣称我赵成麟德不配位,太子之位拱手让人?等我从太子之位下来,被沈云疏那帮人弄死?”赵成麟的眼眸中显现出丝丝缕缕的疯狂,他凝视郭元礼,“你若是不想干,我可以看在你以前尽力帮我的份上,不把你扯进来。”

    “你想做什么?”郭元礼皱眉看他,“你可不能轻举妄动。”

    “你放心,即便失败,我也不会连累你。”赵成麟眯眼看他,“此事归根到底是我的事,你可以继续在父皇身边待,但是你知道,我已经给他吃了乌斯藏的药,他的身子挺不过两年。”

    郭元礼叹了口气,“奴才知道,奴才的意思是,殿下您只要挺过这两年……”

    “你觉得我挺得过去吗?”赵成麟语气阴森,“沈云疏与我对干才几个月,你看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鬼样子!我连杀个人都不行!”

    “那您准备……”郭元礼似乎猜到了他准备做什么,倒吸一口冷气,“殿下三思!”

    “你放心,我已有万全之策,此次秋猎,沈云疏烧伤,称病在府上躲,便是在拖延时间,我不会让他得逞。”赵成麟缓缓道,“我要跟父皇要求负责秋猎调度事宜,就当是让他,最后给我一个机会。”

    郭元礼惊愕的看他。

    “若是我失败了,郭元礼,你觉得是你先死,还是父皇先死?”

    郭元礼眯眼看赵成麟,若有所思。

    夜渐渐深了,可外头依旧滚动热气。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三伏天,沈府上如今已经少有人来,门庭冷清,大家就像是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位首辅似的,朝廷没有沈云疏,依旧要运转,只不过运转的费力一些,按照沈云疏的话说,公务之事,没有离不开谁一说,只有做得好与做得一般的区别。

    即便如此,朝廷上依旧是焦头烂额一片,西北开始大旱,东南发起了水患,大大小小的事情太多,皇帝身子撑不住,不得不提上来几位年轻肯干的阁臣,让他们替自己分担政务。

    九皇子的伤也好了许多,如今可以自由走动,他身边如今不会低于三个以下的守卫,周围还有暗卫护,可谓是围成了铁桶一般,蚊子都叮不他。

    他的那道伤口是苍松亲手扎的,扎的位置十分巧妙,避开了要害,只流血,就算是把他放不管,最多也就是头晕两天就好了。

    九皇子醒来以后,皇上仿佛一夜之间心疼起这个小儿子来,开始重视九皇子,让他参与一些朝政的决策,最后竟是让他一个人独当一面,专负责西北旱情的问题。

    所有人都在忙,就连一直闲的李将军近日也要忙到太阳落山才能回府。

    而这段期间,沈云疏却闲得如同飞升成仙一般,每天只花极少的时间处理之前布置过的事情,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这一日,外头的太阳宛如烈烈火焰,灼烧大地。

    那地面上滚烫灼热,是穿单薄的鞋走在外头的地上,过不了一会儿都有些灼脚的程度。

    宫中忙碌一片,焦头烂额,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沈府的厢房之中,巨大的冰块竖在屋子中央,带来丝丝凉气,异常的惬意。

    尹湄拿小巧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自己扇风,眼眸却紧紧盯面前的双陆棋盘,微微蹙眉,默默地算什么。

    白玉双陆棋此时透微凉,拿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异常舒服。

    “掷骰子吧。”沈云疏一身单衣,坐在尹湄的对面,他悠然伸出手指,捏起一颗冰镇过的嫩绿色小葡萄,送到尹湄嘴边。

    尹湄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公主送的那块白玉棋盘上,下意识的张开嘴,沈云疏手指往前一送,尹湄闭上口,却舔到了他的指尖。

    尹湄一愣,抬起头,沈云疏却眯眼看她的唇,缓缓用指腹蹭了蹭她的唇瓣。

    她脸一红,拨开他的手,“矜严,你不要打扰我。”

    “我没有打扰你。”沈云疏眼眸中晕染点点笑意,“是你技不如人。”

    尹湄轻柔的瞪了他一眼,细细看棋盘,掷出了数字。

    “你输了。”沈云疏缓缓道,“认赌服输。”

    “不玩双陆了,玩别的吧。”尹湄咬了咬唇, “你运气太好。”

    “惩罚呢?”沈云疏缓缓道。

    尹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将手伸了过去。

    “你输了几次?”沈云疏嘴角噙淡淡的笑意。

    “五次。”尹湄咬唇,怯怯的看他,“轻点打。”

    “是你自己说,要这样惩罚的。”沈云疏好整以暇的看她,“要换吗?”

    “不换了,你,你轻点就好。”尹湄幽幽的说。

    沈云疏捏住了她绵软如白年糕一般的手,将她掌心朝上,她的手有些发凉,握在手中便像是握住了温软的玉石,沈云疏心中一动,“准备好了?”

    “你快点呀……”尹湄说完便撇过头闭上了眼睛。

    她还记得之前自己在书院时,夫子也是这般严肃的问,“知道错了吗?准备好了吗?会有点疼。”

    尹湄的一颗心悬起,心惊胆战,直到夫子的竹篾落下,她的一颗心才能落下来。

    沈云疏看她颤抖的睫毛和紧闭的双眼,垂眸,附身在她的手掌心轻轻吻了吻。

    尹湄身子一颤,转头看他,见沈云疏似笑非笑的看自己,她只觉得顿时心跳加速,原本清凉的房间里,瞬间变得灼热起来。

    “你,你怎么不打?”尹湄假装不经意的抽回手,瞄了他一眼。

    “你说呢?”沈云疏轻笑一声,“换围棋如何?”

    “好呀。”尹湄已许久没有下过围棋,她小时候常与舅舅下,舅舅很快便下不过她,后来她掌管了商铺,便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人下棋了。

    尹湄起身将双陆棋换下,放上了围棋棋盘和黑白棋子,沈云疏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还记得是谁教你的围棋吗?”

    “是舅舅教的。”尹湄眼中带笑意说,“我学的特别快,他很惊讶。”

    “是么。”沈云疏无言的看了她一眼,作罢。

    她确实学的极快,比任何人都快。

    他记得小丫头刚学的时候,最爱悔棋,一步走错,竟要退回好几步。

    “你先。”沈云疏缓缓道。

    尹湄捏棋子,沉静的将黑子放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沈云疏从容应对,一步步,一点点,蚕食尹湄的那片区域。

    就如从前一模一样。

    就连她输棋的过程,也与从前一模一样。

    尹湄看沈云疏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的将她的黑子吃了个干净,不由得咬住了唇,略带幽怨的看沈云疏 。

    沈云疏被她这么一看,手指微顿,嘴角带几分笑意,“怎么,要悔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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