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遥确实带了五千块钱来学校。
这笔钱是他这个月做家教、做兼职，还有从生活费里省下来的钱。
顾江遥名义上那对杀人犯父母杀了三个人，一对姓殷的夫妻、一个年轻护士。
虽然杀人犯都已经死了，但法院是判决了给受害者家属的赔偿的。
那对姓殷的夫妻有个比顾江遥大三岁的儿子叫殷夜白，那个年轻护士是家中独女，他们都有亲人，却被穷凶极恶的歹徒夺走了性命。
杀人犯父母的遗产几乎都用来赔偿受害者家属，但是也只是杯水车薪。
从顾江遥记事起，他就背负着这样的原罪。
亲戚们视他如蛇蝎，像踢皮球一样把他扔给别的亲戚，谁也不想收留他。
顾江遥干脆就自己过，他不上课的时候去跟着拾荒的人后面捡垃圾换钱，大一点了就去问那些商铺老板们要不要兼职工，只要舍得下脸，除了他自己的生活费，顾江遥还能抠出来一笔钱，每个月汇给那两家受害者。
他拼尽全力，想要证明他跟他那对杀人犯父母不一样。
也有人看他努力，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这个月顾江遥新找了两份油水不错的工作，加上省吃俭用，足足存了五千块。顾江遥只等放学，就可以去银行汇款给两个受害者家庭。
“把钱还我。”顾江遥对狐朋狗友说。
他记得上一世，王涛涛和他的狐朋狗友当着他的面把他攒下来的五千块钱用剪刀剪碎了。
这些富二代比不上云州第一豪门的林家，但五千块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双鞋，一件衣服，像恶作剧一样地损毁也毫不心疼。
只要能看到顾江遥被打击的痛苦神情，他们就能获得诡异的满足和兴奋，可以幸灾乐祸地嘲笑顾江遥这个穷鬼，居然蹲在地上把那五千块钱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而现在，狐朋狗友早在顾江遥如同杀过几千几万人一样的气势里变成了怂蛋，闻言双手把从顾江遥那里抢回来的钱奉上。
他们的姿势比电视剧里那些小太监还标准，可能他们的老子都没见过他们这么怂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王涛涛像杀猪一样地嚎，他试图去夺那些钱，他得把这些钱撕碎了剪烂了，让顾江遥知道什么叫好歹。
“这是顾江遥偷的我的——”
“砰！”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像一袋起飞的面粉，被顾江遥扔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课桌上。
狐朋狗友们齐刷刷地吓了一跳。
原本教室里还有不少学生，不过大多数都沉默地旁观着王涛涛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欺负顾江遥的这一幕。
顾江遥反抗把王涛涛拎起来时，他们也只是看好戏。
此时见顾江遥居然单手把王涛涛扔飞那么远，都忍不住异口同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王涛涛，一个一百多公！斤！的胖子！
十几个人一起倒吸凉气的声音异常整齐，还有几分喜感，但谁也不会笑得出来。
狐朋狗友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由得庆幸自己足够识相，不像王涛涛那样死咬着顾江遥。
顾江遥一只手就能把一百多公斤的王涛涛扔那么远，扔他们岂不是一根手指都用不上？
被顾江遥扔出去的王涛涛眼前一阵金星，他也说不上来哪儿疼，好像是浑身都有点疼，但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还在想：顾江遥真的对我动手了？不是我在做梦？
要说王涛涛敢这么欺负顾江遥，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他知道，顾江遥最怕别人说他像他那对毫无人性的杀人犯父母，流淌着暴力基因。
所以，哪怕王涛涛再怎么辱骂，顾江遥也永远都是沉默地承受着，而从来不还手。
有一次王涛涛一不小心，把他爸给他买的钢笔朝着顾江遥扔了过去，钢笔尖划过顾江遥的眼角，留下一道带着墨的血痕，只差一点就会戳进顾江遥的眼睛了。
顾江遥脾气再好，能放过把他差点戳瞎的人？
看着顾江遥的拳头都已经攥紧，王涛涛条件反射地抱住自己的头，以为要被顾江遥一顿暴打。
但他等了很久，顾江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吐出一个字：“……滚。”
从那以后，王涛涛就知道，顾江遥心里也怕他自己变成他那对杀人犯父母那样视人性命如草芥的恶徒。
不管自己怎么打他，顾江遥不会还手。
这个信念曾经坚不可摧，直到现在这一刻。
“顾江遥，你疯了，你打了我，你迟早会变成你那对杀人犯父母那样……”王涛涛不敢置信地说。
“砰！”
随着又一声巨响，王涛涛被按着头，狠狠地掼在了身下的课桌上。
别说王涛涛，连教室里一直看戏的其他学生和狐朋狗友们都觉得自己后脑勺疼了。
顾江遥是真的下了狠手。
“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顾江遥看向王涛涛，眼睛里竟然有几丝笑意，“我，不是，杀人犯的儿子。”
“……”
顾江遥是不是真的疯了？
不少人脑海里都闪出这个念头。
“你怎么不是了？你亲爹当着一个三岁小孩儿的面杀了一对夫妻，你亲妈混进医院和同伙一起挟持了孕妇和医生护士，杀了一个护士，新闻上都有，还有法院的判决书——”
“他们不是我的父母。”
顾江遥淡淡地说完，问王涛涛：“你再说一遍，我有没有偷了你的钱？”
王涛涛对上顾江遥的眼睛，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受，仿佛他对面的顾江遥是一只忍耐着脾气，只伸出一根指头和他有商有量的恐怖巨兽一样的存在。
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如果再激怒顾江遥，真的会被他弄死也说不定！
他不再自信顾江遥不会打他，甚至杀了他了。
“没、没有偷……”
顾江遥：“详细点，再说一遍。”
“……是、是我诬陷你的，监控摄像头是我找人弄坏的，我看见你带钱来学校了。”王涛涛结结巴巴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涛涛犹豫了一下，马上就感受到了头发间的抓力。
再让顾江遥来一下，王涛涛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在了，他赶紧说：“谁叫你得罪了林小少爷，有人放话了，要你在济慈待不下去，身败名裂地从济慈滚出去！”
教室里的学生都听见了。
对于这个结果，他们其实并不惊讶。
顾江遥当然不会偷钱，所有人都知道。
顾江遥在学校里很沉默，浑身上下都写着很穷两个字，但任谁一看都知道他是个骨子里清高，自尊心极强的人。
不是没有女生因为他俊秀的外貌心神恍惚，但他的身世太过震撼，而得罪的又是云州第一世家林家，济慈中学里的学生没有人会有胆子为了他去在林家脸面上踩一脚。
谁让那是林秋羽，林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呢。
对于他们来说，沉默看戏，而不伸手落井下石，已经算是敬重顾江遥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顾江遥放开了抓着王涛涛头发的手。
要说他对王涛涛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仇恨，那倒不至于。
对他来说，王涛涛只是假少爷林秋羽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狗冲着人叫，是因为这是畜生，他要是冲着狗叫，那是顾江遥自己脑子有问题。
在他二十多年的短暂一生里，值得他恨的人太多了，如果真要一个个恨过来，一见面就疯狂报复，那他也不用做别的，发疯就发疯完了。
“你们录到刚才王涛涛的话了？”顾江遥对着那几个正偷偷用手机拍摄的同学问。
他随意的一句话，却把那几个同学吓得手机都差点摔地上。
他们纷纷后悔，自己怎么非得手贱把这一幕录下来！
话说，顾江遥不会也要像打王涛涛那样揍他们吧？
顾江遥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淡淡道：“如果可以的话，给我发一份可以吗？我留着做证据，免得王涛涛又翻脸不认。”
……
没了？
看着顾江遥回到自己座位，把之前王涛涛他们撞倒的课桌扶起来，那几个同学这才回过神来。
也对，顾江遥可不是那种会迁怒人的性子，他揍王涛涛是因为这个死胖子诬陷他偷钱还打他。
顾江遥还手，不过是正当防卫。
班上的学生偷偷地看向顾江遥，敏锐点的人突然发现，这个素日里俊秀而冷淡的少年好像不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乌黑柔软的发间有鲜红的血从额角流下来，这是少年苍白如纸的脸上唯一的血色，他连唇都是苍白的，于是这一抹鲜红更加触目惊心，又因为少年出色的容貌而透露出一股脆弱的美，完全叫人忘记他之前所展现出的暴力。
人都是怜弱的，眼睁睁看着顾江遥这样好看成绩又优异的同学被诬陷霸凌，心里难免会生出罪恶感。
没有人会觉得是自己的错，他们只会把原因归咎到其他方面。
要么是受害者自己也有问题，要么是霸凌者势力太大太坏了。
比如现在，不少人心里都在想，林家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顾江遥虽然有一对杀人犯父母，可是出生在那种家庭又不是他自己选的。
更何况，当年顾家父母杀人犯法的时候顾江遥估计才刚出生，跟那对反人类父母也没什么感情交流，也没享受过对方的物质照顾。
都二十一世纪了，就算你讲连坐，也不能说诬陷别人偷钱、把人赶出学校吧？
此时，一道黑色身影正好风风火火地走到了教室门口。
一位脸色冷酷的老师厌恶地看着教室里的一片狼藉。
“顾江遥，你给我出来！”
教室里突然一片安静。
这位老师有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叫“哈巴狗”。
因为他在那些顶级豪门的少爷小姐们面前真的跟哈巴狗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面对家里只是普通有钱、甚至不是有钱人的学生，就非常严厉。
济慈的学生，没人不恶心他的。
这位“哈巴狗”会来绝对不是巧合，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王涛涛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眼神充满了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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