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我记得我是大夫 > 第三十九药
    甘容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用剑了,在拿起双剑的时候,日月剑竟然先后发出了两声清越的剑鸣,像是为主人的苏醒而欣喜。


    他的动作由一开始的生涩渐渐变得熟练,骨骼与肌肉都在发出喜悦的鸣响,眼角眉梢都藏不住他的笑意。


    郁纵看着这样的甘容微微出神,他合该就是这样。郁纵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多温柔,有多庆幸,庆幸将这样的甘容还给了江湖。


    甘容一剑击出,随之收势,日剑如光,月剑为影,如影随形。如清光破晓,万物皆明。


    他笑着大喊,“郁纵,看剑!”


    郁纵半张脸遮在衣领里,侧了侧头,好像无法与太过灼眼的阳光对视,却不由得微微一笑,霎时间整座房子为他所控,这屋内皆为他耳目,一座傀儡飞身而起,荡开日月剑。


    房外落雪寂静,院中风声呼啸,来往之间,酣畅淋漓。


    只见郁纵身形晃动,看不真切,仿若幽魂,数不清多少傀儡,或大或小,围着甘容出招,或拳或掌,剑法刀工,甘容翻身一跃,双手持剑竟然在胸前画了个太极,风声止歇,落叶悬空,猛地击出,霎时间傀儡摇晃,郁纵十指连动,眨眼之间眼前的傀儡只剩下了一座,双手平平击出,也带着一股澎湃内力,两股内力相撞,一股似柔非柔,一股似虚非虚,虚虚实实,刚柔并济,应当碰撞出巨大声响的两股内力如同泥牛入海,就这样没了声息。


    郁纵不由得又是一笑,嘴角将将翘起,滞空的甘容竟然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人如断线纸鸢般坠落下去,郁纵大惊,飞身接过,强压下心中惊慌为甘容搭脉,甘容摆摆手,“我没事。”


    确实没有大碍。


    但是这血也是真吐了。


    郁纵面色沉沉,甘容连忙解释道:“不是你的问题。”


    两人打斗了这么多次,越发心有灵犀,怎么也不会伤到对方。


    只是、


    甘容苦笑,


    “只是我方才的那一击,并未完成。”


    那一击,正是当日穿过他心口,几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一击。


    甘容看着郁纵,不想将郁纵卷进他的事情里,可是不多时他就要远行,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来找郁纵,再莫名其妙地离开?那他是把郁纵当成什么了?郁纵能为了他去取高山雪莲,难道自己就要打着为了他好的名义连个解释都不给他?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不信任他?


    可是如果告诉郁纵这件事……不是他自恋,只是他想着那一朵千年雪莲就知道,郁纵一定会掺和进这件事中来。现在郁纵已经是被整个江湖通缉,他又怎么能再让郁纵掺和他的破事?


    甘容头大如斗,郁纵似是看出了他的纠结,也不说话,只是让傀儡拿过帕子沾了热水,擦净他唇边的血迹,又给他热水漱口,等一切结束,郁纵突然道:“当日伤你的,是武当的人?”


    甘容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知道郁纵究竟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郁纵却再没说话。


    最终还是甘容憋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自然是青霜和小甘容的抗拒,让他确认武当出事了。


    不一定是武当的人,假扮也好,真人也罢,总归是和武当扯不开关系。


    见郁纵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样子,甘容也没了斟酌,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当日的事情说出来。


    “……所以当日我没有去找你,不过没想到青霜还是把我驮到你那里去了。”


    甘容说到最后还不忘解释两句。


    郁纵点点头,没什么表情,被帽檐遮住的脸也看不清悲喜。


    甘容紧了紧拳头给自己打气,“郁纵,过几日我便会武当,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保护好自己,我会回来找你。”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泼在你身上的脏水,等我回到师门,会向师父说明,等我一起将脏水泼回去!”


    他从来不信郁纵是用活人做傀儡的人。况且在相处的几个月中,郁纵带着他一起,郁纵要顾着他,哪里有多出来的时间出手伤人?即便这样,江湖上却依旧传来了谁谁又失踪的消息。


    面对整个武林,武当虽然不能与之抗衡,却能约束本门弟子,不参与这一场狩猎。


    郁纵眼神微动,看着甘容的眼睛,心中滋味难言。


    ***


    甘容回了武当,将他养大的恩师怔愣许久,才哑声道“回来就好”。在他接到他遇险消息的时候,一向镇定自若的掌门,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红了眼眶。


    甘容这才知道,在他遇险当日,掌门不知怎么就接到了消息,像是为了示威。


    消息传达得隐秘,只有掌门知道,山门中的弟子还不知道他的事情,只以为他这次出门游历的时间长了些。小师弟师妹亲昵地蹭过来,笑着闹问他有没有带好玩的东西。


    “盛儿,你说那些贼人穿着武当的道袍?你中了‘垂髫’之毒?”


    将甘容带到密室,掌门才问道。


    甘容点点头,“还是郁纵帮我采了千年雪莲才为我解了毒。”


    掌门面容沉郁,半晌,才像是用牙缝里狠狠地吐出了四个字。


    “原来如此。”


    掌门像是知道不少东西的样子,甘容看向掌门,掌门摸了摸他的脑袋,自从他十五岁之后,掌门就再也没把他当做孩子了,可是现在,在掌门眼里,他又变成了那个小小软软的盛儿。


    “你中了‘垂髫’,神智只有三四岁,内力未失,在昏迷前的记忆又是武当,稍加引导,就会变成一把对着武当的利剑。”


    属于孩子最固执的恨意。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就是他的肘腋。


    甘容不解,“师父,是您的仇家吗?”


    掌门沉声道:“是整个武林的劫数。”


    再问多的,掌门就不说了,只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还让甘容这段时间不要出山门,免得再次遇害。甘容坐在掌门拿来的种种大补药草之中,听掌门对他道:“你说的郁纵为师知道了,武当不会再参与对郁纵的追捕。”


    甘容有些着急,“师父,郁纵是被谁冤枉的?”


    掌门低低叹了一口气,“操纵这件事的人太多了,郁纵只不过是一个放在明面上引人注意的棋子,这件事不是你能参与进去的。”


    甘容急道:“郁纵冒死为弟子采千年雪莲,如今知道他被人冤枉,若说是束手旁观,弟子良心不安,枉称少侠、枉为人友!”


    他想起身,愕然惊觉自己已经被点了穴位定在原地。


    掌门又叹了一声,“你好生休养,将这段时间的亏损补回来,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小弟子要。”


    说罢不再管甘容的叫喊,关上了房门。


    他何尝不知道,在此时逃脱便是不仁不义,可是甘容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难道就要看着他去送死?


    这不仁不义的罪过,就让他来背负,若是这中间郁纵出了什么事情,就让盛儿恨他吧。


    ……


    时间一天天过去,师门将甘容看管得很严,与外界消息完全隔绝的环境,让他无从得知郁纵的现状,在最初的焦躁后,甘容自知茫然无用,便强行安下心来,开始没日没夜的练功。


    数月的经历,千年雪莲的药性与掌门精心准备的补品,加之甘容对自己近乎严苛的要求,让他的功力一日千里。


    直到他将归一功法再次精进,终于寻得了一个契机,偷偷跑出了山门。


    他不怪师父将他锁在山门中,师父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若是因此迁怒,那他也未免他不知好歹了些。若是郁纵出了事,他便只怪自己防备不够,中了垂髫,功力不高,无妨让师父安心。


    好在他终于出了山门。


    甘容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自房后转过一人,身着黑白两色阴阳鱼道袍,须如白雪。鹤发童颜,正是武当掌门。


    ***


    甘容被关了不过两个月,江湖上的形式却已经是天翻地覆。


    郁纵这次居然将少林的一位长老做成了活人傀。


    少林的长老,不说武功,单单说功德,便受正邪两道敬让,郁纵这一举算是犯了众怒。


    况且,有人将追捕者的数据一一统计,发现失踪的人功力越来越强,如今竟然已经能伤到少林长老,不由得人人自危,想郁纵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魔功,亦或是傀儡术当真如此强劲?


    若不是傀儡门前期已经将郁纵除名,且说明郁纵现在修炼的功法与傀儡门无关,在追杀郁纵的时候众人也见识到了正常的傀儡术,恐怕傀儡门便会成为下一个郁纵。


    甘容知道,害了少林长老的决计不是甘容,可是这盆脏水还是泼到了郁纵头上。


    百口莫辩。


    让甘容稍稍心安的是,武当确实没有再针对郁纵,甚至门下的弟子若是遇见,会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帮郁纵打掩护。


    但即便如此,在盛怒的武林之下,郁纵行踪暴露地越来越频繁。


    在甘容找到他的时候,郁纵正在换外袍,他一身黑色的外袍不知浸染了多少鲜血,泛着诡异的色泽。


    甘容看见郁纵伤痕交错的脊背时,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


    等甘容重新冷静下来的时候,郁纵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甘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记得第一次帮郁纵包扎时,郁纵的苍白的皮肤上横亘的狰狞伤口,好像深渊巨兽的嘴,欲择人而噬。他几乎不敢触碰,心里……当时是怎么想的?


    当时闪过的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他要受这样的伤。


    伴随着那股念头无可遏制的疼与怒意,密密麻麻地在心口撕咬,甘容恍然发觉,原来自那时起,某些感情就已经有了征兆。


    甘容愣愣的发呆,忽然脸颊上一凉,抬眼看见郁纵单手抚摸着他的脸,微微皱着眉头,“你哭什么?”


    甘容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所及之处一片干燥,气道,“我哪哭了!”


    郁纵翘了翘嘴角,竟然带着几分玩味与调侃,“没哭就好,要不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说出去多丢人呢。”


    看着甘容重新鲜活起来的脸,郁纵在心里松了口气。


    甘容方才的样子,分明没有落泪,看起来却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让甘容掺和他的事情,就像甘容不想让自己掺和武当的事情一样。


    “你不该跑出来的。”


    甘容气恼,“留你一个人等死吗?”


    郁纵看着甘容,突然一笑,“武当弟子帮了我很多。”


    甘容看着郁纵的笑容,顿时哑然。


    “咱们要找出诬陷你的人才行,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郁纵别过头,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没什么生气的样子,“有。”


    “是谁?”


    “我的师门。”


    ***


    剩下的事情我便都知道了。


    甘容郁纵还没有查到傀儡门加害的确切证据,便被围堵。群情激奋,无人听甘容的辩驳,武当出面,却只能保下甘容,甘容毅然拒绝。


    最后的折中之策,便是一杯蝶梦。


    喝下毒酒,此后生死不论,恩怨一笔勾销。


    甘容代郁纵喝下,正运功解毒,九死一生之际,有人坏了规矩,开始攻击两人。


    今日的仇怨郁纵一定会记住!


    甘容眼看是活不成了,武当已经得罪了,不如干脆斩草除根!


    既然查到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去死比较好。


    ……


    如此种种的情绪,不必多猜。


    维持秩序的武林盟匆匆赶到的时候,郁纵与甘容已经远逃。


    当时在场的人太多,根本无法分辨有谁攻击了甘容,武当想为甘容讨个公道,也无从下手,总不能与在场所有的势力全都断绝关系,自此甘容的名字好像都成了当场人的一个禁忌,再不曾提起,当时在闭关的北辰自然无从知晓。


    如此,这一场荒唐闹剧,竟然就无声无息地被掩埋,郁纵人傀师的称号,便成为了这件事情结局的墓碑,将两人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北辰蹲着去看甘容,甘容在郁纵怀里,歪过头去看他,眼神一片懵懂。


    庄乘风低声感叹,“没想到这件事之后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既然事情是傀儡门做的,他们的目的应该是修成魔功,绑了九皇子做什么?”


    “针对武林武当的人究竟是属于哪一方势力?”


    “武掌门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郁纵是被迫害的,至少与傀儡门有关,为何不动手?是傀儡门之后的势力武当还无法匹敌?究竟是哪一方势力?莫非是魔教?”


    “不对,武当从未在除魔卫道之事上有过踟蹰,难道傀儡门背后的势力与武林有关……武林盟?”


    我按按额角,没想到北辰平时看着没几句话,这个时候话这么多。


    但这些事情我觉得都可以放一放。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郁纵,竭力压着几乎要窜出心口的火气。


    “也就是说,你把那一朵千年雪莲,全让甘容吃了?”


    ※※※※※※※※※※※※※※※※※※※※


    药石【吐魂】:千年雪莲……千年雪莲,千年的雪莲啊……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