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蓝琢和北辰，月棋和……在后面那辆马车中。”他掠过不提的名字，应当就是暗场中的那一人。
想必这暗中保护的气息，也是那人所属。
北辰驾车，见到我吃了一惊，怕是以为我得了什么重病从此不良于行，庄乘风打了个手势，北辰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车厢中。
我掀开帘子进去，这马车很是宽敞，我看见蓝琢半躺在车厢中，正迎着光瞧过来。
半明半暗的车厢，缭绕着的熏香带着桃花味道，他手边一只小几，上面放着清茶与茶点，蓝琢修禅的手指拨弄着杯盏，垂着的眸子缓缓抬起，看了我片刻，缓缓绽出一个笑来。
竟似有桃花千顷霎时绽放。
他行礼，“多谢神医相救。”
蓝琢很奇怪，虽然我很难靠皮相分清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却知道蓝琢的相貌只是平平，他一举一动之间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和诡异的吸引力，就像是夜里的精怪。
“蓝琢，我是药石，你记得我吗？”
“药石？”他愣了一下，我摘了面具，他恍然欢喜道：“你是方神医的徒弟，小药石？我记得你！”
我拿出帕子为他诊脉，“你还用什么毒了？”
蓝琢又靠了回去，没有回答，只是笑道：“解了毒的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的。”
“你用了多少酿桃花？”
“方神医委实是厉害，没想到这毒也能做出解药，若是娘亲知道，肯定会拿着毒去找方大夫切磋的。”
“这一剂酿桃花你用了多少朵桃花？”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蓝琢。”
“嗯？”
我不说话，只看着他。
他嘴角一直轻轻勾着，眉眼微弯，笑容无懈可击。
“你欲求死。”
蓝琢眨了眨眼睛，“噗嗤”一下子笑了，“怎么会呢，在那里我都撑下来了，怎么会求死。”
“你的身体你自己应当知道，这解药本就是第一疗程的解药，只是拖后了发作时间，每一剂酿桃花的解药都是不同的，需要针对酿桃花进行配置，只有作出解药的人，才知道用了多少朵桃花，自己又服用了多少剂量。”
“是这样的吗？”蓝琢语气懊悔，只是面上依旧带着笑，“我不记得了，我做出来就没想着会有解药。”
“不，你知道的。”我收回帕子，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朵桃花一条命，你知道的。”
蓝琢笑着摇头，“不，我不知道，希望小药石也不知道。”
他的眼睛空蒙蒙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别了别头，又看向他。
“这些时间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啊……”蓝琢的头往后倚，露出光洁的脖颈，他的喉结随着声音微微颤动，“总之是一些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小药石还未及冠，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听得好。”
“过去？没有过去。”
我换了车厢中的熏香，微微撩起帘子，窗外微冷的气息将桃花味道卷走，放下车帘，草木香气中依旧带着桃花味道。
“你可知为何蓝家会惹上灾祸？”
蓝琢沉默不语。
我继续道，“是因为皇室。”
“皇室？”
蓝琢愣了一下，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我蓝家一向低调，为何会与皇室扯上关系？不……不对、不对……皇室……”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减小，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笑容灿烂趋于绝望。
“贵人，皇室，原来是皇室？”
“对。”
我伸出手，白芷扑棱着翅膀落在我的手上。
有白芷他们在，我能知道更多秘密。
“暗场隶属于皇族的某一股势力，只是具体是谁，还未彻底确定。”
“如今的皇帝刚继位不久，先前老皇帝昏庸无能，沉溺于美色，不理朝政，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如今的皇帝虽是一位明君，有些地方却还处理不到，譬如，分权。”
“老皇帝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是传位给了当今的皇帝，可他晚年尤其昏庸，不干朝政，以至于几个儿子之间的争斗几乎要搬到明面上去，权利分散，朝廷中派别繁多。”
“新皇上位之后，整治朝廷，收回权利，收拢人心，奈何另外的几位皇子争斗已久，一时之间难以拔除，朝廷只是面上的和平，内里撕裂。这些年新皇的手段降服了许多一心为民的大臣，不少皇子起先抱着的念头也淡了，甘心做王爷，却依旧有些顽固派不死心。”
“这暗场，就是某个皇子的势力分支。”
“至于蓝家，是因为蓝叔在朝廷武林皆有威望，无虚职却有人心。”
蓝琢的笑容终于出现了裂痕，他不可置信地问我：“有人心？仅仅凭这一条？”
“是。”就凭这一条就足够了，“心有造反之意的皇子需要拉拢人心，蓝叔所认可的人，皆是良善之人，蓝叔认可的皇帝，自然也会是一位明君，若是蓝叔投归某位皇子，后面的招收人心自然会容易。”
“显然蓝叔并不想介入朝廷之间的斗争，对现在的新皇很是满意。”
“既然如此，也就意味着后期若是招收人马，蓝叔可能会站在对立面。”
“对立面……”蓝琢目光飘忽，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又像是虚无一物，“所以应当，尽早除去。”
“对。”
我不会安慰人，只能将事实一件件地摆在他面前，告诉他。
“你不能死。”
“你若是死了，蓝家仇怨无人报，在天之灵怎得安。”
蓝琢红了眼眶，拼命上钩着嘴角，却还是落下泪来，他哈哈笑出了声，可是眼泪却浸湿了衣摆。
“哈哈哈，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家不当归，唯有独活。”
他的双眼红肿，却好似经了雨的桃花，带着近乎致命的、诡异的吸引力。
“神医，酿桃花的配方，我告诉你。”
笑容明媚。
“一朵桃花一条命，我用了九百六十八朵桃。”
声音柔魅。
“只死一次怎么够，我要他们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眼藏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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