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长大，养在后院的玫瑰开出了花骨朵，她在十五岁那年遇见了墨卿，纵使是在宫中，他也常常过来与她吟诗作对，一人吹笛一人弹琴，抬眸对视之间不必多言，风中自是脉脉情意。
在二十一岁那年，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就叫云儿。他先天体弱，却很乖巧，知道心疼的他的母亲，向来不哭不闹。
她的前半生如同玫瑰般艳丽，圣上专宠，生有一子，父母恩爱，兄弟宠溺，却不料早已有啃食根茎的虫钻进了土壤里。
她在大梦之间，依稀看到有人影晃动，父亲担忧的声音响起，“这孩子发烧有多久了？怎么还不好？”
母亲用微凉的毛巾擦过她面颊，“这次烧得重，不过快好了。”
父亲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鹿鹿再不好，外面三个小子就要翻天了。”
是爹娘？她生病了，让爹娘担心了。
她依赖地伸出手，想像一个小女孩似的撒撒娇，碰到的手却娇嫩柔软，全然不像父亲那双粗糙的大手。
“娘娘，您醒了！”
眼前父亲的影像逐渐定格，娘亲的身形渐渐消散，室内昏暗，面前是她的丫鬟芝白，双眼红肿，不知流了多少泪。
她这一烧，便是七天。
墨卿一次都未曾来过。
她被告知上官家已经被处刑的时候，面容倒是很平静，芝白担心以为她会再次晕过去，或是悲伤，或是绝望，甚至怨恨，可是她不吵不闹，乖巧地不像话。
她坐在床上，任由芝白拿着帕子为她擦脸，像一个精致的娃娃。她怔怔地想，怪不得会梦见爹娘兄长，原来她们是来向她告别。
芝白担心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哭也好，晕过去也好，骂也好，诅咒也好，无论什么反应，总好过现在的模样，整个人如同一座木偶泥塑，没有知觉，也没有爱恨。
这时突然想起一声啼哭，芝白如梦方醒。
“娘娘，小、小皇子！对了，娘娘，您看看小皇子，您这几日高烧，他可想您了呢！”
芝白匆匆地将云儿抱过来，上官鹿侧头就能看见他那张挂着泪珠的小脸，他一见到她，就展开了笑颜。他生的极白，双眼却是澄澈的黑色，粉嫩的牙床上一颗白白的小乳牙。他见到她就张开了双手，声音含糊也迫切。
“娘、娘……娘亲、娘……”
好像面前的人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鹿鹿，你不要犯傻，无论如何你记住，你还有云儿。】
【若是没了你，在那吃人的后宫，他该如何活下去。】
上官鹿伸出手，将小小软软的一团紧紧抱在怀里，眼泪一滴滴浸湿了云儿的衣服，云儿抓着上官鹿的一缕头发，感受到母亲的痛苦，瘪了瘪嘴，眼里一汪泪水转动，却没有哭。
“娘亲，娘亲。”
＊＊＊
“娘亲，我好难受……”
五岁的墨啸云发了高烧，这一场寒流来势汹汹，席卷了整个后宫，人人自危，就连各个宫殿之间走动的人都少了很多。
上官鹿抚摸着孩子滚烫的小脸，他像是个火球，身上滚烫，烫的她心像撕裂似的疼。她一次次得浸湿毛巾帮他降温，可是毛巾很快又变得温暖。
“娘娘！”芝白跑进房间，气喘吁吁。
“芝白！可请到御医？”
芝白咬着牙，“她们欺人太甚！那个茗妃说什么身子差，为了以防皇上在她那里染了病，竟然把剩下的三个御医都调走去了她那里！还把剩下的药材都拿走了！”
茗妃是皇上最近宠爱的新人。
自从上官家出事，他便再不曾来过她寝宫，后宫一年年地选秀，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御花园，人人如花争奇斗艳，而墨卿便如同每一个多情又无情的皇帝一样，将自己宠爱的妃子捧上云端，又随手因为哪件事不讨他欢心而将之打入凡尘。
又有谁会在意早已失宠的德妃。
她还挂着德妃的封号，却不像是还挂念，更像皇上已经忘了，德妃这个位置上，还坐着曾经的“挚爱”。
在墨啸云五岁这年，他封了皇后，立了太子。
德妃的居所慢慢变成了真正的冷宫。
而冷宫中的人，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对于这些在后宫只有争宠之心的宫妃来说，这是一项不错的消遣，更不要说，这人是不可能再翻身的德妃，是皇上曾经视若珍宝的德妃。
当自己经历痛苦的时候，看看别人的痛苦，往往会给予自己极大的安慰。
“那个茗妃实在是太可恨了！这可怎么办，小皇子这样下去不行的，娘娘，要不您……去求求皇上？”芝白试探着问，“小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孩子。”
上官鹿咬着唇。
他会见她吗？
五年前的事情，他会不会迁怒到云儿身上？
可是云儿毕竟是他的孩子。
上官鹿最终做了决定。
云儿不能再等了。
她深吸一口气，“芝白，给我挽发。”
岁月总是格外优待美人，即便上官鹿宫中已经许久没有添过新衣，首饰盒里面的首饰也都是多年前的旧款，那一盒盒胭脂水粉也许久不曾添置，可是当她将自己打理整齐，依旧会美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即便是处于深秋，她也是最吸引人目光的一株玫瑰，再没有花朵有她这样的颜色。
芝白突然明白了，为何娘娘平日几乎不打扮，为何即便如此低调，茗妃依旧会揪着娘娘不放。
因为好像只要娘娘她想，她依旧会站在皇上的身边，顺理成章。
芝白信心满满地跟着上官鹿，她们一路低调，并未走的张扬，却依旧有路过的宫女与太监不顾礼仪频频回头。
又是御书房。
已经很久不曾过来了。
“劳烦高公公通报一声。”
高公公看着眼前的人，刹那仿若看见了时间倒流。
他一阵恍惚，回去禀报皇上，看见皇上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纸上。
“不见。”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