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拜见父皇。”
上官鹿与墨啸云见礼，墨卿才如梦方醒似的清醒过来，他定睛看去，耳畔又传来一声童稚的见礼声，“儿臣……拜见、父皇。”
他虽然尚且年幼，却依旧努力将自己的姿势纠正得板正，脸色一看便知是学着娘亲和兄长的严肃，可是他的眼睛看过来时，分明是独属于孩童的天真好奇。
墨卿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为一个宫女孕育，后来几经挫折，被领回了德妃宫中，只一个小名，名为华儿。
他走上前将上官鹿扶起，语气亲昵，“鹿鹿。”
上官鹿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后退一步，“陛下。”
她引着墨卿落座，姿势从容优雅，比起十几年前到底是有些区别，可是时光只为她增了韵味，将花瓣酿成烈酒，时日越久，味道便越是绵长醇厚。
墨卿落座，神态从容自然，好像从不曾离去似的，开始询问两个皇子的日常，上官鹿丝毫不惊讶华儿的身世会被查出来。
她面对墨卿的问题对答如流，也恭敬也疏远，墨卿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味了，却越发兴奋。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兴奋，有点回到少年时候，看见挑战的第一反应。
那时候少年意气，鲜衣怒马，生机勃勃。
久违。
墨卿按捺着喜悦，让两个皇子退下，周围的内侍也有眼色地退下，这一方天地只剩下了他两人。
“鹿鹿，你是不是怨我？”
上官鹿垂眸，声音平平，“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做错了什么？我又怎么会怨您。”
“您是这天下的主子，您的意思便是对的。”
应该是带着嘲讽意味的话，可是她语气没什么起伏，反而让人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觉得这人也是如同外面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一样，对着他便是一座木偶。
可是他知道不是的。
墨卿故作欲言又止，目露悲痛，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哎……”
“这些年，你们母子受苦了。”
墨卿走了，可是宫中的赏赐却连绵不断地搬了过来。
墨啸云抱着满脸好奇的华儿，有些警惕，“娘，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鹿随手翻捡着那一盒能让任何一个女人为之疯狂的簪子，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将之推在一边，反而拿起一旁的一件衣服。
“来，云儿，试一试。”
这衣服料子乃是贡品云绸，寸绸寸金，上面的花纹更是压了金线的刺绣，华美异常。墨啸云本就是好相貌，被这件裁剪得体的衣服一衬，宛如看见满室华光。
上官鹿为他理了理领口，轻声道：“我的云儿，到了今日才受了一次皇子的待遇。”
墨啸云道：“这衣料极好，不知娘和弟弟有没有？”
上官鹿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自然是有的。”
上官鹿当年也是捧在掌心，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她也喜欢精巧的首饰和漂亮的衣服，可是如今看着这些衣服首饰，她却再没了当初的欢喜，到底是已经过了喜欢的年纪。
“娘，娘！”
华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的长相随了他早逝的母亲，干净清秀可爱，换上新装便如同观音座下的金童似的讨喜。
上官鹿有些心酸，轻轻摸了摸华儿的脑袋。
“你跟着我也受苦了。”
华儿猛地摇头，笑容与墨啸云如出一辙，“不辛苦！和娘亲在一起华儿一点都不辛苦！华儿最喜欢和娘亲在一起了！”
皇上去看德妃的事情如同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后宫，有不少老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险些摔碎了玉簪。
当年皇上独宠德妃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们以为德妃已经跌进泥土里，却不曾想竟有一日会翻身。
当年踩过德妃的人冷汗津津，以前受过宠爱的人也不由得生了些心思，进宫不久荣宠正盛的新人不屑一顾，心道哪管她曾经如何貌美，到底是已经年到四十的人，哪怕保养得再好，也已经老了。而生育了皇子的宫妃都在静观其变，他们对这个没什么声息的五皇子并没有太多敌意，这皇子就连国学都不曾上过，听说是长与后宫妇人之手，能有什么出息。
人人各怀心思，在墨卿第一次去时还可静观其变，而第二次第三次去时，终于再无人能安静地看下去。
德妃空冷落了数年的宫殿突然变得门庭若市，有许多宫妃过来说要一同聊天，后宫的赏赐如同水流一样搬过来，空档的宫殿突然变得满满当当，皇上甚至亲自题字，为德妃的宫殿改了名字。
永和宫。
从前的人将德妃的宫殿叫做冷宫，如今皇上亲笔题字改名，是不是意味着皇上要以往的事情翻篇了？
而这几日，五皇子也开始出入众人视线，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上官鹿依旧对墨卿一副恭敬疏离的样子，墨卿却丝毫没有沮丧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细细数来，竟然几乎连续一个月都往永和宫去。
皇上白日空闲的时间几乎都在永和宫那边，晚上则睡在自己的宫殿中，期间倒是去了梨妃与丽妃那里两次，只是也只有这么两次。
就像一个笑话，往日里多情的皇上突然为一个妃子专情起来。
而且没人能昧着良心说，上官鹿是靠美色留住了皇上，因为皇上从不在她那里留夜。
不留夜，却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放在了德妃的身上。
所有人都生出了一股不可言说的危机感。
墨卿是谁？是皇上。他想要哪个女人，还需要考虑她的情绪吗？
可是墨卿偏偏就考虑了，他的不留夜正是对上官鹿珍惜的最好证明。
而被带在身边的五皇子，更是开始展现出非同一般的才能。
谁说他长于妇人之手便不足为据，他的学识根本不比他的哥哥们差。
收到这个消息的皇子都有些恍惚，他们不是不知道他的母亲，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才女，可是他们以为上官鹿也像京城中的贵女一样，只是靠着书籍给自己镀金。
这哪里是深闺妇人，根本比起朝廷中的大儒也不差什么。
这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了些。
五皇子锋芒初露，永和宫门庭若市，好像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发展，唯独上官鹿对皇上的感情不冷不淡，甚至在皇上要将五皇子带出去的时候，还露出了抵触。
皇上不明白，被他待在身边可是一大幸事，怎么她就不愿意了？他后宫的妃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待在身边？
可是偏偏上官鹿就可以，她甚至不惜将他惹怒。
皇上我行我素，固执地做着自认为给德妃长脸的事情，直到五皇子重病。
他是被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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