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时的某一天清晨,赵姨准备的早餐是火腿芝士三明治,是宋觅平时很喜欢的口味。
今天却奇怪得慌。
宋觅嚼着三明治,没吃两口就觉得如同白腊,越嚼越觉得恶心。她怀疑是不是有点感冒的原因,导致味觉出了问题。
她强行要自己咽下那一口三明治。
刚咽下去的那一瞬间,胃里就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她没忍住,起身的瞬间就全部吐了出来。
把旁边擦灰的赵姨吓了一大跳。
宋觅手扶着桌沿,弯着腰哇哇地吐,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只一个劲儿皱着眉干呕。
赵姨放下手中抹布,快步走过来。
她轻轻拍着宋觅的背:“哎哟,好端端的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刚说完,赵姨神色一定,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去叫显周!”
宋觅都没回过神,赵姨已经快步离开了餐食。
谈西泽在健身室运动完后,就近在健身室的浴室里洗澡。洗到一半,浑身都是泡沫,他听到浴室门外传来赵姨的声音:“显周,你要好了不?”
“还要一会。”
谈西泽关掉花洒,以便自己听得清,“有什么事情?”
赵姨在外面说:“觅丫头在楼下吐了,还没吃两口早餐呢,吐得昏天黑地的。”
浴室里面沉默一瞬。
很快,花洒重新放水的声音和男人的声音一并传出:“我很快就好。”
谈西泽以最快的速度冲掉身上的泡沫,裹上一件浴袍,头发都没顾得上擦一下,就匆匆打开浴室的门。
赵姨还等在健身室里,正等着他出来。
见他出来,赵姨上前,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显周,我怀疑觅丫头可能是有了!”
谈西泽眸光一聚,一个字都没说,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赵姨看见他离开的背影,湿漉漉地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一路都是,她在后面喊:“头发还是擦一擦吧!”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脚步匆匆地往前。
餐室。
宋觅吐得有些累,到洗手池前接了杯水漱了下口,又回到椅子上坐下。她浑身都乏力得很,光是闻着油的味道都很想吐。
一叠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穿着黑色浴袍的谈西泽出现在视线里,他的黑发还在滴水,长长睫毛上覆着一层水意。
他径直来到宋觅面前,看着唇色有些发白的她:“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宋觅单手按着胃部所在的位置,“就是突然间觉得恶心想吐,你说,我会不会是怀孕了?”
她刚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在想,怀孕是最大的可能性。
谈西泽:“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宋觅迟疑了下,问:“要不我先买个验孕纸测一下?”
“那个也不是确的,试纸测过后也还是要到医院做个检查的。”他说,“去医院的话,万一不是怀孕,只是单纯不舒服,也好拿些药吃。”
“那好吧。”
正好今天是周末,两人都不用上班。
谈西泽重新回到楼上换衣服,用时很短,他平时换衣服用十分钟,今天就只用三分钟。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上心。
在医院做完血hcg的检查后,等了二十分钟,拿到结果重新回到妇科医生的诊室。
给宋觅做检查的是妇科主任刘雅。
来之前,谈西泽联系周朗,通知该院院长进行了临时的安排。
院长和谈易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老友的儿子和儿媳来医院,自然是安排最好的医生。
刘雅拿着检查报告,用手指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看了一眼某个重要数值,再抬眼时,脸上已经堆满笑容。
“恭喜谈总,谈夫人这是有喜了!”
“第六周!”
“……”
宋觅和谈西泽是同时间怔住的,好消息来得有些突然,虽然在来的路上,都已经做好她怀孕的准备,可真的听医生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愣了好半晌。
先反应过来的人是谈西泽,他黑色的眸底浮出笑意,尾音上扬:“真的?”
刘雅点点头:“真的。”
她把检查报告反过来,指着某一处让两人看:“通常这个hcg值大于5u每升就是怀孕了,你们看。”
经过再次的确认,宋觅脸上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回头拉住男人一只手,晃了晃,语气难掩激动:“听见了吗!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吗!我怀孕了!”
谈西泽朝她靠近一步,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低低笑道:“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从刘雅医生的诊室出来,宋觅高兴得哼起了小曲儿。
谈西泽偏头看她。
“有这么高兴?”他问。
“当然高兴啊,我怀孕了诶,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宝宝啦。”她笑得一脸明媚。
谈西泽徐徐笑着说:“也不晓得是谁哭着说怕痛不想怀孕生孩子,现在却开心得不行。”
“呵呵。”
她冷笑一声,“女人都是善变的。”
话说回来,对于她怀孕这件事情,最高兴的人还是谈西泽。他虽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欣喜,更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抱着她转上几圈,但他眼角眉梢都蓄着满满笑意,藏都藏不住,流得到处都是。
他随意的一个眼风,都是带着笑意的,整个人如遇万卷春光展开。
从医院离开后,宋觅和谈西泽并没有直接回云水湾,而是回了一趟娘家,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宋家。
路上,谈西泽也给谈易拨去电话,告知宋觅怀孕的好消息。
谈易高兴得不行,在电话里一个劲地说:“显周,抽个时间带来我这边吃顿饭,让我好生瞧瞧,反正离得也近。”
他觉得有些好笑:“孩子还没生出来,有什么好瞧的?”
谈易还是坚持地说,抽个时间把她带过去,吃个饭,好好瞧一瞧。
四十分钟后,宾利开进周雀路,又开进宋家所在的小区。
最后停在复式小楼的白色篱笆前。
又到了牵牛花的花期,白色篱笆上绿色茎叶错综复杂地缠绕生长,紫色的白色的喇叭状小花开得很好,远远望去,是紫白交叉的一处小风景。
为了给家里人惊喜,宋觅和谈西泽并没有提前打电话说要过来,而是直接下车敲门。
来开门的是敬兰。
“你们俩今天怎么突然过来啦?”敬兰侧身让路,“快快快,快进来。”
“妈。”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
因为是周末,宋寻也在家,一家人都在。
敬兰去喊父子俩从下楼,奶奶在客厅看电视,看见夫妻俩回来后笑得嘴都合不拢,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喊:“小谈,觅觅。”
谈西泽快步走过去,扶着奶奶:“您坐。”
很快,一家人齐聚在客厅。
敬兰到厨房准备一份果盘出来,往茶几上放时,听到宋觅用喜悦轻快的语气宣布:“家人们,我怀孕啦!”
“……”
全场寂静。
然后爆发出激烈的回应——
“真的啊???”
“哇!”
“太好了!”
敬兰一个手抖,果盘直直重落在茶几上,还好里面的水果没有洒落出来。
这怎么能让人不激动高兴呢?
宋寻从沙发上跳起来,围着宋觅走了好几圈,目光盯着她的肚子,然后摸着下巴说:“我看着倒没什么分别,肚子都没隆起来。”
宋觅噗嗤一声笑出来:“才6周呢,这么点时间肚子大了才奇怪吧。”
“挺好。”宋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说:“希望你给我生个小外甥,这样我就能教他打游戏了。”
“……”
啪——!
是宋天明一巴掌抽在宋寻后颈上的声音:“你个臭小子!好的你不教,教你未来小外甥打游戏?”
宋寻痛得五官出走,紧紧皱着眉把脖子一缩:“错了错了,不教了还不行吗!”
老天,爸爸下手真的狠啊。
……他不会是捡来的吧,合理怀疑自己的身世。
奶奶全程眯着眼乐呵呵地笑着,话没说两句,光顾着替宋觅高兴了:“好哇好哇,我个老太婆马上也要有个讨喜的小小丫头咯。”
小小丫头?
宋觅握着奶奶的手,亲昵地捏了捏,问:“奶奶喜欢女孩子吗?”
奶奶点头:“当然,生女孩子的话肯定是像咱们觅觅一样可爱乖巧的,奶奶喜欢得不得了。”
一家人围绕着宋觅生男孩还是女孩各自发表意见。
宋寻喜欢男孩子。
奶奶喜欢女孩子,宋天明也喜欢女孩子。
敬兰则表示男孩女孩都行,只希望她女儿孕期少吃点苦,平安生产,月子期间能养好身体。
听着家里人的讨论,宋觅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有问过谈西泽,他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从娘家出来以后,回到车上,宋觅第一句话就是乖乖喊他:“老公。”
“嗯?”
他倾身过来,替她系安全带:“你说。”
系好安全带后,谈西泽正准备抽身坐好,却被小姑娘一把搂住脖子。她搂着他,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带,两人的距离快速拉近。
他和她眼睛的距离不过几厘米。
气息都撞在一起。
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主动靠近,在他薄凉的唇上亲了下。
“这么乖做什么?”
他的视线放低,去看她的唇,“是不是又有什么小要求?”
“没有了啦。”宋觅偏偏头,小鹿眼皎洁又明亮,“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
谈西泽低脸,他的气息压近,在她唇角落下一吻:“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觅想了想:“我好奇呀。而且我在想,万一你喜欢男孩,而我生的又是女孩,到时候可以考虑生个二胎。”
谈西泽又想到上回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怕痛怕怀孕。他越想越觉得好笑,也确实笑了一声出来。
“你笑什么?”她问。
“没。”他抬手捏捏她的脸,“就是在想,你这一胎都还没落地,就在考虑二胎的事情了。”
宋觅瘪瘪嘴:“未雨绸缪嘛。”
“不用未雨绸缪。”
“?”
她怔住:“不用是什么意思?”
谈西泽睫毛长浓,微微眯眼看着就显得更加深邃,他的眼里似乎有长夜里的海洋,就那么注视着她,温温而道:“不管你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不会让你再生二胎,吃第二次生孩子的痛苦。”
宋觅完全怔住,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这样想。
他是这样的体贴和善解人意。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一视同仁的喜欢和对待,男女无异。”他告诉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只要是她为他生的孩子。
他都喜欢。
接下来就是长达数月的孕期,宋觅从没想过怀孕是一件这么痛苦辛苦的事情,恶心呕吐,身体乏力头发晕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情绪变化波动相当的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
她坐在床边时,看到一只飞鸟孤零零地飞过天空,就流下了眼泪,至于为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或者是她稍微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觉得愤怒难遏,整个人要爆炸似的生气。
她在孕检的时候询问过刘雅医生,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刘雅医生告诉她,这是因为体内孕激素的变化,情绪多变敏感是正常的,这时候就需要丈夫多多的包容理解,还有陪伴。
谈西泽在这一方面,不能说十全十美,毕竟要做到人无完人,要做到十全十美也很难,但谈西泽绝对能算得上是男人中的绝对好典范。
不管她的情绪难过或愤怒,他都会静静陪伴在她身边,她难过他就哄,耐心仿佛用不完似的哄,她愤怒生气地话,他就会接住她所有负面情绪。
有时候,宋觅突然呕吐,他来不及拿垃圾桶,索性直接用手给她接着。
她自己看都嫌恶心的呕吐物,而他却面不改色。
第一次吐在他手里的时候,宋觅下意识去看他脸上反应,发现他神色无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情绪翻涌,鼻尖倏地一酸。
他明明是有洁癖的人,那么爱干净讲究的他。
隔了会,他抬头对上她笔直视线,温声问:“吐完了吗?吐完了我给你拧个湿毛巾擦擦汗。”
他伺候她,像个佣人似的伺候她。
没有任何一句怨言。
注意到她发红的眼圈,谈西泽手里捧着脏污,脸上却露出温煦笑容:“怎么又要哭?让我猜猜看,这次又是什么招惹到我们的谈太太了?”
“窗外在飞的鸟还是树上乱叫的蝉?又或者是哪朵白云的形状你不喜欢?”
“……”
是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些都是她在怀孕期间哭过的理由。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破涕为笑,讨伐他:“谈西泽,你在取笑我是不是?”
“我哪儿敢?”
谈西泽洗完手出来,拿着湿毛巾给她擦汗,“谁敢取笑谈太太,真该死。”
在他面前,宋觅仿佛永远都可以做个幼稚的小鬼。她用手比出打枪的手势,对着他:“pià——!”
谈西泽左手捂住胸口,略微含胸一下,佯装中弹。
“已经死掉了。”他相当配合。
“……”
杨茜听她说这些孕期琐碎小事后,发过来一句:我在绝经以前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吗?
她当时甚至思考了这个问题,回:应该可以的……吧?
杨茜: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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