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良川希感到冷,身体止不住地打颤。
这种冷,不是被海水浸湿得寒冷,而是当面对比自身强大的敌人时,唤醒了曾经的恐惧记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四肢发冷,冷到骨子里,于是条件反射地直打哆嗦。
他在害怕!
害怕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宇宙历2610年,人类内战,引发星际大战,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一些愤世嫉俗的青壮年组成一支革.命军,发出号召,推翻联盟政府,创建一个和平自由的新国家。
然而,革.命很快失败。
没有人力、物力、财力,一事无成。
有志之士失望离去,剩下一群乌合之众,干起了强盗的勾当,他们打劫来往星际的宇宙飞船,抢物资,抢武器,抢人鱼,在条件恶劣的hr90星域占了一颗人类可居住的星球,建立大本营。
从此,他们成为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
随着时代发展,星际海盗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战争年代,贩卖武器、矿产资源、毒.品以及人口屡见不鲜。星际各国苦不堪言,多次派军出征消灭海盗,都无功而返。
星际海横行霸道,盗猖獗了一千多年,与星际各国的黑势力勾结,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时无人能制。
亚特兰斯帝国崛起起后,星际海盗稍微有所收敛。然而,这种收敛远远不够,海盗势力早已渗透到星际的每一个角落,盘根错节,帝国纵使要整顿,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
直到七百年前,一个神秘的男人突然出现在dr1星域,他一招秒杀海盗首领,不费吹灰之力地掌权,谁敢反对便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
他就是黑帝。
一个让海盗们闻风丧胆的高级超能力者!
黑帝手腕狠绝,冷血无情,立下七大戒条束缚海盗。一开始,习惯了烧杀掳掠的海盗根本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不仅故意打劫了一条民用宇宙飞船,还杀光了上面的乘客,带着抢来的物资大摇大摆地回海盗星,公然挑战黑帝的权威。
后来如何?
黑帝当着所有海盗的面,亲自手刃了他们。
整整一个百人精英团,被杀得片甲不留。其中不乏精神力五级以上的超能力者,在黑帝手下也撑不过五秒。
那一天,所有海盗都畏惧地仰望独立于血泊中的可怕男人。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海盗自觉遵守七大戒律,收起恶念,听从首领的指挥。
当然,不是所有海盗都对黑帝心服口服,某些曾手握大权的海盗高层心存侥幸,私下仍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相良川希是个聪明人,不屑与那些人为伍,但为了私心,仍是搭上哈德森,给他当军师,为他出谋划策,两人一拍即合,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了几票大单,赚得盆满钵满。
本就冒着在刀尖上行走的危险,想过哪一天东窗事发,但万万没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难道是他的情报出了问题?
黑帝此时应该在hr90星域,与地球隔了上千光年,即使坐最快的宇宙飞船,也要一个月。
可此时此刻,他却出现在他的面前,踩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金属板,稳如泰山地悬浮在半空,丝毫不受巨浪和狂风的影响。
海浪声轰鸣,相良川希却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永远忘不了黑帝杀百人团时的眼神,和现在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不带一丝情绪,如看死物般冷漠,仿佛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好听吗?”
他听到黑帝的问话,下意识地开口:“什……什么?”
“歌声。”黑帝的声音不高不低。
歌声?
相良川希蓦地回神,悠扬的鲛人之歌穿透力极强,钻入他的耳朵里。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鲛人了!
捏紧拳头,他抵住恐惧,强颜欢笑:“首领怎么来了?”
黑帝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我不能来?”
相良川希连声道:“不不不,您当然能来,只是你看……”
他一脸为难地指指潜水艇,又指指越来越汹涌的海浪,声音都跟着颤抖。“属下的潜水艇坏了,恐怕无法招待首领。”
“无需招待。”黑帝身上的衣袍被风吹得烈烈作响,表情不悲不喜,“我不喝死人的茶。”
相良川希身体一僵,无法接受自己直接被判了死刑,他挣扎着为自己争辩:“不知道属下犯了什么错,首领要置我于死地?”
风太大,他不得不提高声音,喉咙被风呛得火辣。
黑帝微微眯起左眼,冰冷盯视相良川希。“1月20日,你与哈德森合谋,打劫了一艘开往hu100星域的商船,杀了十二人。4月2日,你独自带队抢了yu矿星的云母矿,私自卖给地下拍卖行。8月20日,你又和哈德森一起劫了潮汐学院的飞船,杀了一条人鱼。”
每当黑帝说一条“罪状”,相良川希的脸色就白一分,听到最后,他绝望地反驳:“我没有杀人鱼!是……是张田!一定是他干的!”
他知道张田拖走了一条小人鱼,只是懒得阻止而已。
这事不能算在他头上。
可是,不管算不算,仅第一条就足够他死十次了。
明知黑帝定了他的死刑,他仍心有不甘,灵机一动,急切地喊道:“我知道谁在唱歌!是鲛人!传说中的鲛人……”
下一秒,他的脖子出现一条殷红的线,滚烫的血喷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相良川希脸上保持着兴奋的表情,眼睛里却充满了不可思议,瞳孔逐渐扩散,倒映着黑帝冷漠的身影。
一个巨浪打来,海水淹没潜水艇,再退开时,已无相良川希的身影了。
黑帝修长的手指夹着一片柳叶般细薄的刀片,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聆听被海风带来的歌声。
千米之外的海域,蓝鲛坐在暗礁上,迎着肆虐的海风,泪眼朦胧地唱着鲛人的送葬哀歌。
鲛人天生擅长吟唱,用歌声传递信息和表达感情,出海的渔民听了惊为天籁之音,经常被歌声吸引,迷失在大海里,久而久之,鲛人之歌被人类喻为魅惑之音。
但其实,鲛人只是在正常交流。
鲛人寿命长,自然死亡的微乎其微,鲛人王活了数万年仍是壮年,蓝鲛活了一百年,不曾参加过鲛人的葬礼。
他原本不会唱送葬哀歌,有一天听到鲛人王唱,便学着唱。唱完了,他好奇地问鲛人王这是什么歌,为什么那么忧伤?
鲛人王摸摸他的蓝发,告诉他,这是送葬哀歌。
他天真地问,有人去世了吗?
鲛人王神情有些寞落地回答,没有,我在悼念一个朋友。一个死了很久的人类朋友。
很久是多久?
小小的鲛人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鲛人王捏捏他的鼻子,笑而不语。
小鲛人被捏疼了鼻子,气鼓鼓地跳进海里,游走了。
那时候年纪小,理解不了葬歌的含义,如今再唱,无法抑制心里的思念和悲伤。
许久,歌声渐歇。
蓝鲛抬头,望着天空皎洁的明月,海风吹着他蓬松的淡蓝发丝,无尽的孤独绕上心头,他搓了搓被海风吹得干燥的手臂。
碧绡说,一条鲛太孤独了。
此时此刻,他深有体会。
突然想起什么,蓝鲛往储物金镯上一摸,手里多了一件叠成方块的军装披风,提起来抖一抖,披到身上,紧紧裹住自己,脸颊蹭着光滑的布料,闻到淡淡的紫檀香味,不由自主想起披风主人的怀抱,很暖和。
难怪碧绡说找个人抱一抱。
因为,太寂寞了。
苏醒不到一个月,他就尝尽了孤独的滋味,然而,哀悼过后,日子还得继续。
蓝鲛轻叹一声,打算回深海做些上岸的准备工作。
突然,他感到一丝陌生的气息,抱紧军装披风,迅速潜进水里,尾鳍用力一摆,如飞箭般地冲入海水深处。
人类?
或是其它变异智慧生物?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然忽略了周围的危险。
碧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懊恼,下潜数十米,他回头看向海面,黑夜的大海黑魆魆,什么都看不清。
蹙着眉头,蓝鲛继续下潜,直达深海,军装披风吸了水,变得沉重,他只好解下披风,塞进储物金镯里,等以后上了岸,再洗干净烫平。
但愿不会变形。
海面上,黑衣男人从金属板上跳到暗礁上,丝毫不介意海水浸湿了他的靴子。浮在空中的金属板自动变形成一颗银色的金属球,头顶弹出一个虚拟屏幕,显示海洋坐标图,一个光点不断闪烁,快速地往下移。
“三千米……四千米……五千米……”智能声音每隔几秒就报一次数,“八千米……一万米……”
光点骤然消失。
智能道:“磁场紊乱,无法探测了。”
“那就不要探测了。”黑帝道,“该回去了。”
金属球一向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解体重组,眨眼间变成一架高大的银色机甲,打开胸口的驾驶舱门,投下一束光,将暗礁上的男人吸了进去,人机合一,它唰地展开背后的金属翅膀,化为一道光冲向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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