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出来相亲的男人转身就去了酒吧。


    正是之前宋知在门口恰巧碰到方成衍那一家。


    一进门,他便瞧到死党陈柏宇在固定的卡座上翘着个二郎腿儿,盯着舞池里的气氛组看。后者注意到宋知,忙举起胳膊招手:“行啊你,你上道了啊,知儿?”


    “今儿个都没喊你,怎么自己就过来了?”他走过来揽宋知的肩,“可别让彬子知道,不然又得说我带坏你。”


    他揽完,一看,宋知后面还跟着俩人,是方成衍和他叔。


    这是,怎么碰到一块儿的?


    陈柏宇迎着笑脸打招呼:“你好,幸会幸会,这是?”他看看宋知的脸,又看看方晟和方成衍:“跟小知一起……出来玩来啦?”


    方晟打量起四周,动次打次的音乐叫他心脏也快跳成了一致的节奏:“对,正好碰到了。”


    “好,好,我们之前在饭桌上见过,我叫陈柏宇,是宋知的发小儿。”


    他说完,便热情地叫大家落座,打了个手势,男服务生便走了过来。宋知坐在陈柏宇旁边,和方家二人面对面。


    陈柏宇点了三瓶昂贵的洋酒,又拿了杯子,给他们倒上。


    “水烟要吗?”


    “不用了,多谢。”方成衍说。


    “不对呀,”他忽然纳闷起来,“宋知你不是相亲去了么?我怎么能在这儿看见你呢?”


    “就是相亲遇上的。”宋知解释。


    “嗳?您也去相亲那?”他这话是对着方晟的脸说的。


    仿佛是在问,您岁数都这么大了,感情还没结婚呢?


    方晟被陈柏宇问得有点受伤。


    “……对。”


    “这样呀,”他心里觉得一阵稀罕,嘴上却说:“您这条件不用发愁。”


    方晟笑笑:“谢谢了,都随意吧。”


    陈柏宇自来熟惯了,跟人摆着手唠:“对,您这心态好啊,这种事儿甭介着急,合不合眼缘,都强求不来。主要是您叔侄二人,看着也不爱说话,一般女的不敢接触。不像宋知,长得就像个话茬子样儿,上高中那会儿,他倍儿招小姑娘待见。”陈柏宇伸出大拇指,指指身边的发小。


    “滚一边儿去。”宋知把他手推开。趁陈柏宇说完话的功夫,宋知已经喝完了整杯。


    陈柏宇忙把他到嘴边的杯子拿下来:“喝奶,别喝酒。”


    “还喝奶?”宋知直皱眉:“我都快膈应死了,好不容易项彬今天不在,我就喝两杯。”


    “绝不多喝。”


    陈柏宇又伸出手去看他脑袋上的口子,见好多了,才松了口:“你丫克制着点吧。”


    “对了,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身体恢复的好吗?”方晟问。


    “好多了,脑袋倒是不疼。”宋知嘟囔:“就是最近我老是惦记着什么东西,总感觉把什么重要的事儿忘了。”


    “你这闲人能有什么重要事儿?”陈柏宇说完,心里也开始嘀咕,小知别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吧。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这样。


    “这两天睡觉,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少了什么东西,一个活的……东西。”宋知努力回忆着。


    “甭管是啥吧,你别总是想傻x和傻事了。”陈柏宇主动给他倒上酒。


    “什么傻x?”宋知立即反应过来了,“你说的是。”


    “那个张、令、泽?”


    陈柏宇“欸”了一声,满脸写着震惊:“谁特么告诉你这个人名的?搞我心态呢这不是?”


    宋知一喝酒就上脸,仅一杯酒,他的脸颊便开始发烫:“我和他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是真的很好奇。


    看狗血的失忆偶像剧时,里面的主角只要一和人重逢,就总会出现一点医学奇迹,比如脑袋里闪现些片段什么的,但那都是影视剧的效果。


    在发现照片和碰到本人之前,他不知道张令泽是谁,不记得那张脸,正面碰上时,心里也毫无感觉。


    他想知道过去的一切,唯独在张令泽这个人身上,没人肯告诉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提起来这个名字时,大家的表情就像提起了什么禁忌似的?


    “你俩就搞了一阵子,正常……分手了呀。”陈柏宇眼睛看着舞池,语气轻描淡写。


    宋知说:“大前天晚上我碰到他了。”


    “操。”陈柏宇一点都淡定不下去了,他陡然拔高了声调:“你们见过了?”


    “嗯。”


    “前几天你们喝醉那晚。”


    “操!”陈柏宇把杯子重重扣在茶几上,这件事叫项彬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他扒拉你干嘛,贱得慌。”


    “以后再看到那个人,你不用管他。”


    “你喊上哥几个,哥非得把他揍死不可!”


    陈柏宇对张令泽深恶痛绝,他这种态度让宋知更加好奇,像是心里的空白无法得到上色一样。宋知甚至开始思考,他和项彬曾提起来的——那个他想着的活物。


    是不是张令泽?


    如果是的话,又该怎么办?


    “我是以前天天惦记着他,把自己搞得不像样子了吗?”宋知想再确认一下,“怎么大家都这样表态?”


    但是陈柏宇依旧在骂骂咧咧,他的回答没有什么太大的参考价值。


    宋知拍拍好兄弟的肩膀:“我没别的意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正在陈柏宇难以开口之时。


    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方成衍,突然插嘴说了一句:“猫。”


    他伸出手,向宋知比划:“你以前有一只这么瘦的猫。”


    “应该就是你说的,活的东西,我明天可以找人帮你托运回来。”


    宋知被移去注意,他偏偏头,眼睛放空,似乎在努力回忆:“猫。”


    继而又重重点头:“对,好像是宠物……”


    陈柏宇心底怒赞。


    还是这方兄弟有辙儿啊!


    纠缠他几天的问题终于得到完美解决,宋知又喝了一杯,开始和方成衍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听关于那只猫的事。


    酒过三巡,方晟跑去和女生搭讪,陈柏宇则在舞池里扭起来了。


    卡座上,只剩下宋知和方成衍两个。


    宋知主动和男人挑起话题:“成衍哥,你怎么不找女朋友?”


    方成衍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忽然想起,对方就是以这种笑嘻嘻的脸,在茶庄后门问自己:“怎么?被我拿住了?”


    孤寡了29年的方成衍,不得不承认——


    的确是有一点儿。


    “得,我这问题简直是废话。”宋知晃晃酒杯,“你肯定是忙得没工夫操心这些。”


    “你呢?”方成衍反问。


    “你为什么来相亲?”


    “我?”宋知把酒倒满,又给男人的杯子添满。


    “我听说我之前喜欢男的,就是那天你顺路送我的时候,在第一个红绿灯前边,右转车道上开红色超跑的那个鳖孙儿。”


    方成衍“嗯”了一声,端起酒杯。


    “你一点都不带吃惊的?”


    宋知见他一点反应也没,反倒很惊讶。但一琢磨,心想也是,现在大家接受能力都挺高的,人大哥跟我也不熟,也不care我这些。


    “那什么,”他又怕没面子,低声迅速补充一句:“但我觉得我自己不是,我还专门上网搜索了一波。”


    “我怎么也该是个1。”


    生怕对方不懂这些。


    他还伸出食指对着天花板的方向指了指,认真地解释道:“1指的就是上面那个,扮演男性角色的一方。”


    方成衍一口威士忌哽在喉咙,怎么也下不去。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几秒,缓缓把酒杯放下。


    这个小店员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怎么会说这个?


    方成衍回想了一番。


    那天,两个人也是自然而然地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摸上他的手、走进洗手间、挑开他的纽扣,然后又顺从地背对自己,除了后面不完整的部分以外,在前面的过程中,小店员始终都没对位置的问题进行反对。


    怎么失忆了……


    属性都跟着变了?


    方总裁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不断冒出疑惑的泡泡。他真想让那医生重新给宋知看看,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怎么啊?什么眼神儿啊这是?兄弟什么话都跟你说,你就这么看兄弟是吧。”宋知好像是喝大了,称呼也不您来您去的了。


    “不像是。”方成衍回应道。


    宋知理所当然的把这句理解为“你不像是gay”,他笑得还挺开心:“我不知道,无所谓了。”


    一开始和方成衍说这些,宋知还觉得不好意思,随后如鱼得水,逐渐放肆,话题也敞开了。


    陈柏宇回来拿酒的时候,看宋知都要睡着了。他伸手拍拍好兄弟的肩头:“你丫喝多少了?消停会儿吧。”


    宋知还是笑,但困得抬不起眼皮。


    “呦,这酒量还是一点没变,自己喝晕就搁那儿傻乐。”陈柏宇吐槽一番,转而对方成衍说:“他爹那酒量海了去了,他真不行。”


    宋知确实有些醉了,没过十分钟,他直接仰过去,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没过多久,一个男侍者走到卡座前,问他们宋知先生是哪位。


    “怎么了?”陈柏宇在旁边问。


    “有一个叫张令泽的先生,前两天把这张卡留给他。张先生想让我帮忙转达,他说这张卡既然送给宋先生了,就不会再收回了。”


    陈柏宇刚准备接过。


    却眼瞧着离侍者距离最近的方成衍,主动伸出手,把那张酒吧的vip黑卡接在手里:“好。”


    陈柏宇本想阻拦。


    ——他不想宋知再和那个姓张的有什么交集。


    但碍于不熟,只能尴尬地抿抿嘴,委婉开口:“方先生,我知道你和宋知关系不错。”


    “但是你不知道,他以前都为那混账王八做了什么蠢事儿。”


    陈柏宇一直盯着方成衍手中的黑卡看:“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宋知他父母,都觉得,不能再拿这些事儿提醒宋知了,所以……”


    “这样吗?”


    方成衍把玩着那张卡,问道。


    陈柏宇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在酒吧灯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


    男人说:“那我也不遮掩了。”


    “?”


    陈柏宇不明所以。


    对方紧接着来了一句:“我也有一点喜欢宋知。”


    “!”


    他讲话很考究,连喜欢的程度都能表达的出来,仅是一点。


    但这句话的震撼程度在陈柏宇听来,不亚于宋知会生孩子了。


    “而且我本来也打算这么做。”


    说完,男人的食指中指分别夹住卡片两端,微微用力,卡片当即崩成两半,转手又被扔进垃圾桶,在视野里彻底消失不见。


    宋知还在睡觉……


    陈柏宇看完对方这一套操作,被惊得说不利索话:“你……喜欢他,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啊?”


    “应该是,他出车祸的那天早上。”


    陈柏宇有点坐不住了。


    他低头看见酒杯里的红色液体正映照着自己的脸,那表情真的很特么的傻。


    再抬头看看对面的年轻富豪,他一脸愁容。


    他们知儿,怎么就,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那,您是准备?还是说就……”


    “没有准备,随意发展。”方成衍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答道。


    喔……那就好,那就好。


    陈柏宇觉得事情不至于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觉得方成衍对宋知兴许只是一时好感,于是立刻作起了棒打鸳鸯的主儿:


    “行,随意发展!”陈柏宇干笑道,“不过宋知还有回南方的打算,所以我寻思着,您这心意也不用告诉他了,他八成……”


    “没关系,还是要告诉的。”


    男人慢条斯理地答道。


    陈柏宇笑容僵在脸上,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下一句才是更大的晴天霹雳。


    “我正巧也要去清源拍地皮。”


    “……”


    他彻底没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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