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借口装晕躲过责罚,被下人抬起对屋床里,一听门声就又躺了回去。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不多时床边传出女儿的声音:“母亲,您醒了么?”


    叶氏双眼一睁,哪里有半滴泪花:“就你一个人来了?”


    穆清清守在床前:“祖母让我来看看您。”


    “她有这么好心?”叶氏冷笑从床里起来:“那你爹呢?”


    穆清清没有回答,叶氏却知丈夫恐怕是不会来看她的了,顿时悲从中来:“你爹定是怨我当众吵闹落他面子,可就算是我误会他与沈家小姐,他也不必说出那种不知所谓的混账话呀?”


    “沈家小姐怎会是他的女儿呢?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往外说,这存心想要报复我的是不是?”叶氏也不全是无脑疯,她掐算过时间,以沈南霜的年龄反推丈夫当时人在何处,怎么也不可能生出这个女儿来。


    穆清清轻叹:“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叶氏顿住思绪,双目剜向女儿:“什么这样那样的人?你是觉得你父亲不是那种拈花惹草的男人,还是觉得他那种伟岸君子不存锱铢必较的心思?”


    “我告诉你,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叶氏气势汹汹:“别说你爹,哪怕是像裴成绎那样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背地里也是一心盼着左拥右抱的伪君子!”


    穆清清颦眉,事到如今她并不想牵扯其他无关的人:“母亲,我们能不能不要提他了?”


    “为什么不提他,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你!”叶氏越想越恼,掐住她的一双胳膊,“你祖母吩咐的事样样办不好,非得靠我出马才能帮你把人拦住。要不是帮你找成绎,我就不必临时离席,让那个小贱胚子有机可乘!”


    “你倒好,反过头还怪起我来了?知不知道外边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有多难听!你那大好夫婿就快被狐狸精给勾走啦!你还跟个木头似的整日板着脸闷声闷气,谁见了你不心烦?!”


    穆清清被她钳得生疼:“母亲,您别这样。”


    她越是一脸逆来顺受,叶氏越是怒极攻心。她忿恨地扬起巴掌,见穆清清躲也不躲地颦眉闭眼,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怎么,怕我打你?我怎么敢打你?你可是你祖母的心肝宝贝!”


    “你说,你祖母是不是又背地里要你父亲休妻?”叶氏红着眼质问,捂脸就哭:“你就不会劝一劝呀!”


    “当年我说什么也不该让那老不死的把你带走!瞧把你给养成什么德性?爹不疼娘不亲的,就知道向着你祖母!你娘现在这般苦了,还来气我!”


    叶氏的伶牙俐齿向来是她的矛与盾,保护自己的同时毫不留情地刺向别人。


    “我有劝的,母亲。”穆清清垂坐床前,低声安抚,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您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劝父亲的。”


    叶氏别过脸看也不看,用力拨开她的手,没有注意到自己说的是劝穆老太,而穆清清说的是劝父亲。


    穆清清从房里出来时,被迎面的烛笼火光刺住眼,一时觉得万般炫目,抓住门框用力闭眼。一双手就在这时悄然攀上她的胳膊,穆清清缓过神来,回眸看向挽扶住自己的文莺:“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看看你嘛?”文莺噘嘴,眼神小心闪避,“我都已经乖乖反省这么多天了,你别是还气我吧?”


    那日从沈将军府回来,穆清清虽未再说什么,文莺却觉得小姐有意无意间冷着她,这让她浑身难受不说,心里还有种摸不着底的慌。


    她心知如果没有穆清清的重视,她一个小丫鬟在任何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穆清清摇头,暖色的火光撒在白璧无瑕的侧面上,却显得这张脸毫无生气。


    “夫人的脾气就跟云凌小少爷偷偷养在后厨柴房那只斗鸡似的,见人就撒气,没成心针对谁的,她就是心情不好……”叶氏气势汹汹骂人的话外头都听见了,文莺安慰道:“小姐,你别难过。”


    穆清清盯着文莺握过来的温软手心,这是她唯一能够握住的手,不由自主间五指收紧,抬眸对上文莺关切的表情:“嗯,我没事。”


    出了千秋苑,天色也不早了。路上穆清清听说穆云凌找到了,只不知又惹上什么事,被大哥逮住正在前院训话。文莺问要不要过去瞧瞧,可穆清清心神不属,只道一声“平安回来就好。”


    回到泠然居,穆清清卸下一身疲惫,在文莺侍简单候洗漱就睡下了。


    也不知是否在公主府吹了好长时间的晚风,刚入梦时头昏脑热,浑浑噩噩中她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座漆黑禅屋。


    令人窒息的青烟飘散在空气之中,很快缭绕在她的身遭,似有耳语喃喃回响,但漆黑的屋里只有她一人枯坐。


    小小的身子板得端正,双眼唯一的光点近在前方,那里有一道透光的窗。


    窗户永远向外大敞,身后永远被漆黑弥漫,而她始终寂然不动。偶尔能够听见窸窸窣窣的风吹草动,行人走动碎言低语,时远时近,但大多时候没有声音。


    直到有一回,她听见敲响窗框的声音。


    这个声音与现实重叠,穆清清只以为是梦里的声音,半梦半醒间睁开双眼,似有一道高大的黑影笼在床前。


    月色失真,穆清清只道:“是梦。”


    她没有醒来。


    床前的黑影微佝腰身,撑膝跪坐在她的床前,隔着帷幔支颐看她,像只雌伏已久的庞大鹰犬,闷声嘀咕:“才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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