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马车陆陆续续赶到了码头。
沈月下了马车,发现码头还有一辆马车,旁边都是护卫。
她和阿碧对视了一眼,这么严肃的场合,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紧张,她们跟在谢晗身后走了过去,才发现这位大官就是当日被她打了一拳的礼部侍郎。
尽管沈月一直躲在谢晗的身后,礼部侍郎似乎对她很感兴趣,探着头问:“怎么还有一位女子?”
是打算送来路上伺候他的吗?
闻言,随着谢晗和章柏尧侧身回头,沈月藏不住,只得低着头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规规矩矩行礼道:“民女见过大人!”
短短几日,沈月也不敢奢求贵人多忘事,可是这一抬头,便是确认过的眼神,礼部侍郎下意识的捂住了脸,指着沈月不解的看向了谢晗:“她……”
章柏尧站在一旁,解释道:“她是谢大人的妹妹。”
礼部侍郎皱了皱八字眉,想到在怡红楼时的娇艳身影,顿时更懵了,朝着谢晗清冷孤傲的面容狐疑问:“妹妹?”
他什么时候有过妹妹?
谢晗不动声色的点头:“嗯,买来的妹妹。”
沈月:“……”
章柏尧及时道:“走吧,时间不早了,该上船了。”
礼部侍郎站在原地,盯着谢晗身后低着头赶脚尖的女子,狐疑的重复着俩人的谈话,拈着胡须越品越有味:“妹妹,妹妹?妹妹!”
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他朝着身侧的仆从笑道:“看来,这谢晗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沈月登船时,太远已经挨近了西面的大山,余辉落在波澜的水面上,鳞光闪闪,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月发现前面似乎还有三位女子,穿着一点不输怡红楼的招牌,她正好奇难道谢桓把秦妈妈身边的摇钱树都挖走了?
他要做什么?
这时,只听见章柏尧朝阿碧道:“船上房间不多,晚上可能会有点吵,你们就住在最里面的厢房,先带你们小姐进去休息。”
暮色光晕下,沈月盯着前面的女子,逆光没有看清长相,她胸口有点闷,忍不住回头低声问:“房间不多,为什么还……”带了这么多女子?
谢晗除了给她赎身,是把整个怡红楼的女子都买来了吗?
沈月刚问到一半,谢桓已经吩咐完了常喜,负手站在船头训斥道:“那是侍郎大人的妾室,不得妄言,还不快速速进去!”
这话打断的正及时,沈月豁然清醒后,有些佩服,他跟别人说话,是怎么听见她说话的?
她问什么他都知道?
当然,沈月也不想在外面待着,万一待会儿侍郎大人上来了,她站在这里仿佛随时在提醒她打人的事没完一样,二话不说就和阿碧进去了,这算是她出门在外人前最听话的一次。
凡事静思忍,多听多看少说话。
沈月又在心里默默背了一遍,明明之前已经熟记在心的行事,不知道的为什么,每次看到谢晗,就压制不住自己的本性了。
沈月和阿碧进了最里面的厢房,倒也算得上安静雅致,俩人放下行礼收拾了一番,等她再看向窗外,已经天黑了。
章柏尧说得对,船上确实不隔音,外面做了一些下酒菜,礼部侍郎的小妾正在厢房弹曲儿。
沈月站在外头,船下水声汨汨,海风荡荡,不过她低头看得时候,仿佛一个会反光的黑洞,听着呼呼的水声,还挺吓人的。
阿碧见她站在船头,吓得眼睛都直了,连忙将吃食放在一旁,过去拽住了她,“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出来了,你晚上什么都看不见,要掉下去可怎么办?”
沈月拢了拢斗篷,对着她道:“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她指着船板上的清粥小菜道:“刚才有人送来的吃食,你这几日饮食要清淡,船上条件有限,他们也算有心了,幸好章大人跟人介绍你是谢大人的妹妹,我瞧着大家对你挺尊重的,他们似乎很是敬畏谢大人。”
沈月想了想,没肉也凑合,拉着她的手道:“阿碧,我不是还带了很多吃的吗,咱们待会儿就坐在窗户边吃吧,还能欣赏海景。”
“你看得见吗?”
“我能听见啊!”
俩人正准备要进去,只听见身后传来:“嗯?不是要吃饭吗?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不怕着凉?”
沈月回头,没看清长相,但听这么好听的声音也知道是章柏尧了。
于是,她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章大人。”
章柏尧顺着沈月的视线,只看见一根柱子,不禁笑:“我在这儿呢,你往哪儿看?”
沈月:“……”
不是在她前面吗?
阿碧拉着沈月调整了下方向,不禁道:“回大人,我们小姐晚上看不见东西。”
夜盲症,章柏尧倒是听过,不至于大惊小怪,但也微微敛眉道:“那更不能在这里站着,快回去。”
“我们正要吃饭,大人吃了吗?我不是说要跟您分吃食吗?那些熏鱼我也吃不了,大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
船上倒是有专门吃饭的地方,不过比客栈要小很多。
这个时间,礼部侍郎正在陪小妾在厢房喝酒,时不时还能传来一阵娇笑声。
沈月听得声音怪怪的,坐在章柏尧对面尴尬的一直抓脖子,直到阿碧拿来了那些蜜饯和肉干,她清了清嗓音,开始给章柏尧介绍道:“大人,这是五香熏鱼,里面的刺儿都被挑出来了,就跟红烧狮子头似的,可以直接吃,特别香,您尝尝!”
章柏尧这次倒是没忙着道谢或客气,回头对着贴身仆从道:“阿福,去把新做的龙井虾仁和桂花羹端过来。”
章柏尧说完,对着沈月道:“饮食清淡不一定要青菜白粥,这也是清淡的菜,我来之前问过你义兄了,可以吃。”
沈月听到不是菠菜,胃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以至于她对着章柏尧脸上温润的笑意,词穷了半天,“谢谢大人!”
然后,沈月把私货都掏了出来,“这是香辣鱼干,我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三斤呢!五香牛肉干我可是连谢晗都没分过几块,他不吃辣的,要是你也不爱吃辣的,还有椒盐排骨。”
章柏尧察觉自己前面一包一包跟上供似的,笑道:“不急,不急,在船上的时间还长,这几天有的吃了。”
沈月一边细心的拆油纸一边道:“大人,我跟你说,吃喝嫖赌,我就占两样!”
章柏尧定睛道:“哦?”
沈月将刚拆好的牛肉干推到了他跟前,圆圆的杏眼弯成了两道月牙,笑容可掬道:“除了嫖赌,吃喝我一样不落!你跟着我吃就对了!”
沈月跟章柏尧说着说着话,发现桌子上的饭菜越放越多,不只是清淡的饮食,荤腥搭配均匀,似乎已经不止三个人的量,这时,只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冰冷的嗓音:“跟着你晕船吗。”
沈月脸上的笑意,随着眼前模糊的面孔,收敛了几分,她盯着桌子上的菜肴,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原来是他们两个人晚上要吃饭,章柏尧把她带来,不是陪她吃饭,而是陪他吃饭?
“回京路途遥远,本就容易晕船,大晚上吃这么多荤腥,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还不快你那些东西收起来!”
谢晗走过来后,沈月发现他的脸色比以前在家时更阴沉,她第一次坐船没有经验,无心之失而已……他当官以后,是已经不会好好说话了吗?
沈月盯着他的眼神,仿佛恨不得她马上从这里消失,就差赶她离开了。
在他眼里,她就那么粗鄙庸俗登不得台面吗?
章柏尧道:“无妨,我有分寸,又怎么会把桌子上的饭菜都吃了,再说是我让沈姑娘来的,一起吃饭也热闹……”
谢晗居高临下的扫了他身侧的沈月一眼,“只怕是闹腾。”
这时,章柏尧见沈月一声不吭的将桌子上的吃食全都包了起来,“挺好吃的,怎么收起来了?”
沈月被训斥后,红着脸,瓮声道:“这些都给大人,我包好了,等你到了燕京再慢慢吃吧。”
话音刚落,谢晗眉头皱的更深,眸光也比刚才暗沉了几分,“路边炙肉,藏污纳垢,看似鲜美,实则伤脾胃。”
话音刚落,沈月一个鲤鱼打挺,被阿碧按了回去,只听见咔嚓一声,手里筷子四分五裂了。
章柏尧看得目瞪口呆,朝谢晗竖起大拇指道:“令妹好功夫啊。”
谢晗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道:“大人想学吗。”
“我……”
章柏尧正不知道怎么接话时,沈月已经起身离开了餐桌。
章柏尧朝着谢晗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姑娘家脸皮薄,总要留几分面子,你分明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为何总是对这位姑娘这么凶,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谢晗冷厉的凤眸直视着他:“你这么通情达理,要么你做几天她义兄?”
章柏尧摆手:“我不了,我又没你那张嘴,我怕被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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