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秋宫。
啪——
将将醒来的姚舒云,面目狰狞地掀翻了春来端过来的药,一副生无可恋的厌世模样,加之重伤后身子虚弱脆弱,叫人又心疼又惧怕的。
春来忙跪地苦口婆心道:“姑娘,您不肯喝药病如何好得快?”
姚舒云侧首睨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春来,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不是的姑娘!”春来奋力摇晃着小脑袋,极力否认道:“姑娘选了奴婢近身伺候,将奴婢从那吃人的浣衣局里救出来,您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即便日后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是么?”
姚舒云到底还是身子难受,实在没心力追究她话里是有几分讨好,只失神地盯着地上的小宫女。
前几日冬晴姑姑让她挑选大宫女近身伺候,她几乎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最瘦弱卑微的春来。
因为胡嬷嬷告诉过她,宫里的奴婢比尘泥还卑贱,但凡有人如救世主般给她丝毫救赎,她便要恨不得对你死心塌地、当牛做马以报答主子的恩情。
她知道冬晴姑姑虽负责烟秋宫事宜,明面上对她们姐妹俩不曾厚此薄彼,但其实她私下是偏疼姚正颜的。
姚舒云心中又不免怨恨起来,她到底哪点比不上她?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人人都偏爱姚正颜?还有皇上,皇上他竟然、竟然还为了姚正颜当众打她!
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她姚舒云这个“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宫中素来捧高踩低,日后她在宫里该怎么立足?
姚舒云越想越怕。
她急忙问春来:“颜儿呢?我要去看看她。”
不管怎么样,如今颜儿受宠,她若想在宫中体面,只怕得费一番心思讨好姚正颜才是,待日后寻着机会,她必定要好好雪洗耻辱!
春来把脑袋往胸口埋了埋,心知此事免不了又会刺激到主子,故而有些为难道:“二姑娘她,她被陛下接去养心殿了……”
“养心殿?”
姚舒云微微张开嘴巴,两眼空洞地盯着春来的脑袋,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养心殿是哪,随后声音尖锐又粗厉地一字一句震惊道:“你是说,陛下把她接过去同住养心殿了?!”
冰冷又坚硬的地板跪的春来的膝盖微微发疼,但她听着主子那咬牙切齿得变了声的话,却是更加一都不敢动,硬着头皮闷声答道:
“听闻二姑娘早就想搬出烟秋宫的,陛下许是想等二姑娘身子好了再另僻宫殿与她罢…”
“好,好的很!”
姚舒云一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这个妹妹得了陛下的宠爱,翅膀硬了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姚舒云实在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她绞尽脑汁地想在宫中找个能帮助她的人,到头来发现能既厌恶姚正颜又愿意帮她的人,似乎只有一个胡嬷嬷。
是了,胡嬷嬷。
姚舒云立马笃定主意,追问春来:“胡嬷嬷呢?”
“回姑娘,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后冬晴姑姑也随着过去照料了,故而烟秋宫的事宜皆暂时交由胡嬷嬷打理,如今胡嬷嬷正在殿外忙活。”
姚舒云眉头微蹙,“去把她叫进来!”
“是。”
春来终于得起身,跪得发麻的肢骸一时难以运转,令她跑出去时脚步虚浮踉跄,好在她极力稳住了。
新官上任的胡嬷嬷本该大作威风一番的,但被姚正颜敲打过后她便谨慎了许多,深知在没有成为姚舒云的心腹之前,她必须先忍耐。
本以为自己还需要等上一阵子,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姚舒云一醒就请她过去了。
胡嬷嬷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垂眸说道:“姑娘,您找老奴?”
姚舒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强撑着一口气故作强硬,只有那抵着床沿边的手指节泛白,暴露出她的虚弱无力。
她斥退了其余宫人,才漫不经心道:“胡嬷嬷,如今是你暂且管烟秋宫罢?”
“是的姑娘。”
姚舒云又暗暗威胁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多是狗眼看人低,可如今我虽不得圣宠,我始终是颜儿的姐姐,更是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谁也越不过去。”
“今日你是掌事嬷嬷,可我若不高兴,一声令下便能即刻将你打回原形,明白了吗?”
胡嬷嬷自是意会,当即低身跪下诚恳感激道:“老奴虽久未侍主,但那日一见姑娘便心生臣服之心,故而冬晴走后,老奴自请为姑娘鞍前马后打理烟秋宫上下。老奴粗鄙,唯恐招惹了姑娘的不喜。但这些年,老奴也是深谙宫中险恶人心的,只盼着能留在姑娘身边,替姑娘谋划一二。”
闻言,姚舒云原本略微涣散的眼眸亮起了稀碎的星光,她下巴稍稍仰起,饶有兴趣道:“你为我谋划一二?”
一听她这语气,胡嬷嬷就知道自己要成了,不过也是,一个空有野心无依无靠的小丫头,除了她还能选谁?
胡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兴奋极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沉稳自信了起来:
“老奴斗胆几句,还望大姑娘莫怪。姑娘与其将自身荣辱寄托在她人身上,不如尽快为自己谋条出路,省得日日看人脸色。何况如今姑娘年纪不小了,若不为自己打算,日后如何有底气左右自己的婚事?”
“婚事……”
她不提还好,一提婚事姚舒云便六神无主了。先前她以为自己能博得陛下几分垂爱,留在后宫做他的女人,可如今他竟是看上了颜儿,对她又是不屑一顾,如此那她恐怕不成了……
见她黯然神伤起来,胡嬷嬷又道:
“姑娘也听说过戈阳公主了吧?那戈阳公主虽贵为大祁公主,可陛下与太后素来不对付,听闻陛下原先是想将她随意许给一个进士的,若不是有太后给她撑腰,公主能如愿嫁给那小周将军?”
姚舒云下意识不愿接受,“可我是颜儿的亲姐姐,她总不能看着我所嫁非良人……”
胡嬷嬷却是残忍地斩断了她的退路:“大姑娘清醒些,亲姐姐又如何?陛下若真看在二姑娘的面上就该有所顾忌,可您瞧,他昨日不是一样对您动手了么?”
一想到自己昨日被陛下无情地当众打出几丈远,姚舒云瞬间胸口窒息得头皮发麻。
是啊,若是她哪天惹了姚正颜半点不快,陛下定会像昨日那般毫不留情地处置她,届时便是将她随意指给一个乞丐,她也无法抗旨不遵……
姚舒云越想越苦涩,心中乱成一团,但无论如何她已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决定像胡嬷嬷所说的,她必须得给自己谋出路!
她的语气因惊惧而微微发颤:“胡嬷嬷,你帮我!”
胡嬷嬷信誓旦旦道:“姑娘愿意信任老奴,老奴便是为您万死不辞,也要让姑娘得偿所愿。”
随后一抬头,对上姚舒云的视线,两人交汇了彼此的满意,这才心照不宣地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与此同时,姚正颜正躺在养心殿的暖阁内,五味杂陈地看着对面那张刚搬进来安置好的床榻,越看越不是个滋味。
打死她都没想过,这才短短几日,陛下就要与她同住一屋。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明明前世这个时候,他对她就是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啊……
她又迷茫地叹了一口气。
冬晴姑姑正让人送午膳过来,见她还在长吁短叹的,心下有些好笑,语气却是宠溺得很:
“姑娘怎么还在郁闷?陛下这是喜欢极了您,才会破例提前与您同住罢了,姑娘怎的不欢喜呢?”
冬晴蹲在她床边,替她细细挽起耳鬓那些零乱的碎发。
姚正颜只能羞涩地撅嘴,呜咽撒娇道:“姑姑你也这样取笑我!”
“奴婢哪敢,”冬晴轻抚着她的脑袋,嘴上却是依旧喋喋不休:“姑娘莫羞,这些男女之事您日后也是要懂的,不过如今您年纪还小,陛下会宠着您的,无妨无妨!”
“才不要!”姚正颜赌气似的一把扯过锦被捂住自己,羞得没脸见人。
她躲在黑暗里,大口喘息着温热的气息,同时不自由自主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询问自己:
陛下会喜欢她?真的不是把她当女儿养?那她算不算喜欢陛下?……
她又喜又怕,可答案全然是不确定。
冬晴却是怕她憋着自己,急忙正色道:“好好,奴婢不说了。姑娘快些出来用膳吧,莫要把自己憋坏了。”
“那…”姚正颜试探道:“那陛下不回来用膳吗?”
“安海公公说陛下最近国政繁忙,恐怕不能回来陪您用膳了。”
姚正颜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忸怩了一会儿,才终于爬出来。
宫人伺候她穿戴了一番,只是余毒未清完的她胃口实在不大好,只勉强吃了几口便作罢,任是冬晴如何哄劝也无果。
这下轮到冬晴叹气了。
她接过小宫女端上来的两碗药汁,谨慎细致地试了毒后才送到姚正颜面前,“那姑娘先喝药吧。”
姚正颜看着面前的两大碗黑乎乎的药,一脸抗拒:“这药怎么这么多?”
“姑娘,这一碗是解毒的,另一碗则是您先前让奴婢替您寻的调理身子的秘方。奴婢请教过太医了,两种药同时服用并无不妥,奴婢便让人也一并送来了,毕竟越早服用越好。”
姚正颜:“……”万幸陛下没回来与她用膳,不然真直接尴尬死她了。
冬晴见她不肯动弹,便补充道:“姑娘,秘方不苦的。”
一回想姚舒云那勾人的身段,姚正颜瞬间斗志昂扬,端起来一饮而尽,只是用来解毒的那碗苦得她小脸皱成一团。
但她仍不忘扮演一个好妹妹,咽完苦水还关切道:“姑姑,我阿姐怎么样了?”
冬晴姑姑神色一顿,她一直没敢跟她说陛下打了大姑娘的事,但这事终究是遮不住的,只能支支吾吾道:
“大姑娘她,她昨日醒来过了。但是昨日陛下过去的时候,找不出下毒的凶手便发怒打了她一掌,听人说方才大姑娘已经醒了,许是无大碍的,二姑娘别太担心。”
姚正颜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咳的面红耳赤也仍顾着难以置信:“阿姐被陛下打了?!”
冬晴急忙替她顺气,却见她当即起身要出去,“我过去看看她!”
“姑娘您还是……”
冬晴想阻拦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小太监进来禀告:“姑娘,寻王殿下求见。”
姚正颜身形一顿。夜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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