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姚正颜沉着脸轻喝一声,周遭宫人皆噤声。
唯有那为首的公公,正是怒气上头,眼都未抬,张口便出言教训道:“哪来的野丫头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放肆!”冬晴姑姑怒喝一声。
姚正颜的脸色也顿时沉到了谷底,她冷哼一声:“哦?公公果真好大的口气,我还真是怕的不行呢。”
众人虽不明所以,但也纷纷暗道不好。
他们余光偷偷打量,只见这不知是哪家粉雕玉琢的小贵女,身披赤狐皮大氅,半是遮掩住里头那身藕粉色百褶裙,领口和袖口处都是雪白的绒花,衬得她甚是可爱。
脚上还裹着小巧的鹿皮靴,笔直立在雪幕中,精致的眉眼染上了几分不虞和冷漠,殷红的唇瓣抿出凛冽且不容置疑的气势。
明明看着只是个小丫头,竟如此有压迫感。
那正面目狰狞的公公,登时被她这番气场吓了一惊。
他立即退离了被扑抓得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月琴,心虚地询问她:“你、姑娘你是何人?”
未等姚正颜开口,一旁的冬晴姑姑忍不了了,她朗声喝道:“吴公公,这位可是陛下接入了养心殿的姚二姑娘,尔等见了还不行礼!”
“什么?她是姚,姚二姑娘?”吴公公霎时怔然,膝盖一软扑通跪地,砸得地面都似是震了震,“奴才有眼无珠,求二姑娘恕罪啊!”
其余几个被他使唤动手的小太监,亦是哆哆嗦嗦跪倒,胆战不已。
陛下在养心殿养了个小姑娘之事,这几日宫中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一个乡野丫头,不但能入住养心殿,还独得陛下三千恩宠,一时人人艳羡不已。
宫中人人皆道,这位贵人,可万万惹不得!
哪想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一脸阴沉的,却正是姚二姑娘……
要完。
姚正颜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那跪倒的吴公公,哂笑了一声,才抬脚一步步逼近他。
“吴公公不认得我,也无妨。”她笑意未减,却不见分毫温度。
正遇发难,一旁也跟着跪倒的月琴突然悲戚地匍匐上前一步,砰砰砰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
“二姑娘,吴公公自从拿了银炭的管辖权,便在凌开院只手遮天,如今更是无法无天,后宫多少妃子宫女因为拿不出银两孝敬他,他便克扣下所有的银炭,害的多少宫人自入冬以来,因没法御寒,不是病死就是冻死!”
冬晴简直难以置信,目瞪口呆道:“什么!吴公公已经猖狂至此了?!二姑娘,兹事重大,还需得立即上报陛下,将人交由刑部严刑处置才才是。”
“住口!后宫死了人与我何干?你这死丫头莫要血口喷人!”吴公公又开始面目狰狞地恐吓威胁月琴,不料月琴根本毫无惧色,更加一脸坚决要拉他下水。
月琴也不甘示弱,铿锵有力道:“此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奴婢人微言轻,若无确事岂敢豁出性命污蔑公公?是公公做贼心虚了吧,若是真身正不怕影子斜,何苦在二姑娘面前徒劳挣扎?”
两人各执一词,可其余来取炭的人却都不敢出声,毕竟即便是对吴公公深恶痛绝,可他背后还有人,是以谁也不敢贸然摊上这事。
此事姚正颜自是知晓。
吴公公暗中投靠夜锦多年,在后宫肆意压榨宫人,将贪污所得的银两上贡给寻王,既能亏空了陛下,也能给夜锦行极大之便。
而夜锦又暗中替他遮掩,陛下自然顾及不到这些琐碎的事情。
这些无依无靠的宫人们哪是吴公公的对手,素来敢怒不敢言,更别提有人当这个出头鸟把事情闹大了,只能有苦说不出,多年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可如今她来了,正好拿吴公公开刀,一点点瓦解掉夜锦的势力。
毕竟对付聪明人,需得慢慢来,急不得。
“来人,把这人押到刑部送审,同时立即上报陛下!”
吴公公却是面如死灰,垂死挣扎地嘶声大喊,辩解道:“不,不是的二姑娘!您不能只听她胡诌编排奴才啊,奴才真的是清白的,是这死丫头骗子糊弄您的啊……”
“是。”她带出来的几个小太监三五下便将那还在哭嚎着死命挣扎的吴公公拖走了。
她缓缓转身俯视着一脸义无反顾的月琴。这丫头如今走投无路蠢是蠢了点,但胜在有一腔孤勇,想到前世至死还为她忠诚买卖,她便什么都觉得不要紧了。
日后多加教导即可,必定比前世更能助她一臂之力。
于是姚正颜缓了缓语气,眼里的笑意多了几许,伸出一只纤细的素手将月琴扶了起来。
她说道:“此事我自有打算,定会对这等恶奴严惩不贷。不过你倒是个勇敢的,也不怕他今日真把你打死了?”
月琴受宠若惊忙退开半步,免得身上的污渍沾染到了这样的贵人儿,面色略带惶恐,却又不卑不亢回道:
“奴婢虽刚进宫,可实在见不到这么多花一样年纪的小宫女,如此凄惨的死于这样的恶人之手,却要随波这些不敢苟同的规矩,任由罪魁祸首活的逍遥快活。今日奴婢便是豁出命去,也只望苍渺一生,但求问心无愧。”
小小一宫女,竟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一番话,将周遭全然默不作声的一群鹌鹑说的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姚正颜也是鄙夷地扫了一圈,这些怯弱的奴才,旁的坏事便扎堆嘴碎,如今却生怕自己受累,真是越看越气人。
她难免带上了愠怒,道:“你们都没事做了么?还要杵在这看到什么时候?”
赞许地点点头,“刚进宫…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月琴。”
“月琴…”她失神地喃喃重复一遍,眼神迷离些许,杂夹着几分连平素近身侍奉的冬晴也看不出的悲凉。
冬晴捉摸不透,上前试探性开口:“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姚正颜摇了摇头,一句话给月琴往后下了定夺:“我还缺个大宫女,今后你便来养心殿服侍我吧。”
“什、什么?!”这下月琴彻底傻眼了。
饶是刚进宫,她也听说了这位姚二姑娘的传奇事迹。
如今她圣宠正浓,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陛下恐怕都要摘一把下来给她,怎么会没有大宫女呢?何况宫中出类拔萃的宫女多如牛毛,她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自己……?
“愣着做甚?还不快谢过二姑娘?”冬晴倒是对月琴颇有好感,见她一副被震懵了的模样,不禁好心出声提醒了一下。
月琴这才回过神,喜极而泣地磕了三个响头:“是,是!奴婢多谢二姑娘的大恩大德,今后必定为姑娘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般大动静,姚正颜有点遭不住,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冬晴一边扶起月琴,一边询问道:“那姑娘,我们还要出宫吗?”
姚正颜顺势接话:“不了,现在就回养心殿。”
她真正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特地跑来这收拾一个恶奴。
终于不闹腾着要出宫了,冬晴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将人送上车轿,又生怕她反悔似的,利索地折返回去了。
还未踏进养心殿,老远就有一宫女过来禀告她:“姑娘,陛下正在殿里等您。”
坐在车轿上的姚正颜,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殿外那一众忙着打扫的宫人,才收回视线点示意,“正好我也想见陛下。”
夜听听闻她回来,便也立马起身相迎,恰好在殿门口处牵住了她被风吹凉的小手。
今日他着了一身窃蓝色常服,此时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稳稳当当握住姚正颜,利落挺立的身板间,全然是矜贵磅礴的帝王气质,与她的软糯娇小反差甚大,却又是恰到好处的相得益彰。
天子佳人,眉目传情,这转瞬即逝的刹那,成了所有人眼中一道别致又惊艳的风景。
只可惜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丝毫不理会旁人的暗流涌动。
夜听亲昵地揽住她,将人带入暖阁中,漫不经心道:“方才去哪里玩了?”
姚正颜邀功似的一股脑道:“去了凌开院。我这一趟可好玩了,陛下有所不知,那凌开院有个吴公公,竟肆意克扣宫人的炭,还私吞脏银,实在好生气人!我便命人把他送到刑部去了。如何?我可是替陛下做了件好事?”
“好,那记你一大功。”夜听的语气只有对她撒娇的宠溺,似乎不大惊讶这些腌臜事。
见他这样无动于衷,有些着急道:“陛下,那吴公公背后有人才敢这般放肆地为虎作伥、仗势欺人的,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夜听本来确实不大上心,但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告诫他,当即敛了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朕回头命人严查此事。”
“还有一件事,正颜想求陛下帮忙。”
“嗯?”
姚正颜纠结地咬着唇瓣,最后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般,道:“我想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宫人。”
闻言,帝王幽黑深邃的眼眸投射到她身上,只是缄默片未语,不置可否。
见他不表态,以为是他对现在这样狠毒的她震惊失望了,姚正颜开始不安地心脏怦怦直跳,连说话的语气都显而易见地在发颤:“我不是乱杀的,那个人他……”
男人却轻笑一声,纵容的很:“不是说了么,你想做什么便直接去,无需同朕请示。”
他又补充道:“你可以随便杀,但不能伤着自己。否则,朕会不高兴的。”
“颜颜要杀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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