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军于沂都城二十里外安营立寨,而随行帝军则在不远处一个名为兆县的乡里。
楚熹带着廖三及一队人马,天黑之前赶到兆县。
身着黑甲的帝军兵士早已将百姓尽数驱离,留出一条宽坦干净的长街,沿街两侧的店铺屋檐上挂满红灯笼,像是逢年过节才有的景象,可整座县城颇为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夏蝉鸣叫,使得这条街看上去有种莫名的诡异。
“少城主,这边请,我们将军在二楼雅间恭候多时了。”
“方便我带人上去吗?”
兵士笑道:“我们将军想与少城主叙叙旧,闲杂人等怕是不便同往。”
廖三恶狠狠地瞪他:“你说谁是闲杂人等!老子偏要一块去!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话音刚落,守在酒楼门前的帝军兵士便纷纷抽出长剑:“还请廖将军慎言!那细作我们本该立即处死的,是将军看在少城主的面子上才饶他一命,廖将军若这般得寸进尺,那便请回吧!”
廖三许久没有受过这种气,真想拔出刀来跟他们打一场,可又不能不顾及楚家四少爷,站在那里脸都憋红了。
楚熹倒是很平静:“屁大点事,何必剑拔弩张的,廖将军,你带人在外面守着,我去去就回。”
廖三无非是怕楚熹和谢燕平叙旧叙出旧情,眼见谢燕平做事如此不留余地,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当即拱手抱拳道:“是!”
楚熹随着兵士来到二楼雅间,只见窗边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宝蓝锦袍上绣着繁复艳丽的芙蓉花,是合临城独有的图腾。
她拧起眉头,犹疑地唤道:“谢燕平?”
男子笑了一声,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绝非谢燕平的腔调,待他转过身,是一张于楚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楚熹想了一会才颇有些惊讶道:“谢善臻。”
谢善臻扬起嘴角,柔声唤道:“姐姐,好久不见呀。”
楚熹当然记得从前在沂都,谢善臻把她当成嫂子,总是甜润亲切的唤她“姐姐”,可她难以将眼前俊美邪魅的男子与记忆中那个如小姑娘一般文静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楚熹忍不住说:“你长大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
谢善臻眼底笑意微微凝滞,不过很快恢复常态:“何况是我,姐姐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你说抓到了楚家的细作,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我怎会诓骗姐姐呢。”
“他人呢?”
谢善臻笑道:“别急,乱世之年能久别重逢着实不易,我特地备了桌酒菜,要与姐姐叙叙旧,姐姐何不坐下说话。”
楚熹不喜欢他一口一声姐姐的叫自己,阴恻恻,冷冰冰,像一条湿腻的蛇盘在脖子上,总之令人很不舒适:“你我无亲无故,似乎没什么旧可叙,也不必叫我姐姐。”
“哦?你与我哥哥曾以兄妹相称,我唤你姐姐有何不妥?”
楚熹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了:“有话直说吧,你要怎么才能放人。”
谢善臻闻言,缓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那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里闪着阴鸷的冷光:“若我说,要与姐姐春风一度,姐姐可愿意?”
“干嘛?美男计?想勾引我?”楚熹抬起手,指腹划过他的脸,皱着鼻子晃脑袋:“可惜我不好你这一口。”
“既然如此,我只能照规矩办事了,少城主请回吧。”
“谢善臻,你看这是什么。”
谢善臻低下头的瞬间,楚熹冲着他脸就是一个狠狠的右勾拳,谢善臻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楚熹看准时机扑过去又使劲往他胸口上凿了两下:“岁数不大坏心眼不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谢善臻也不是吃软饭的,回过神来一把将楚熹掀翻在地,死死按住她的手:“你打我!”
楚熹不仅有右勾拳,还有撩阴脚,谢善臻看她笑,急忙闪身避开,楚熹顺势又扑上去,骑在他身上玩命薅他的头发:“小王八蛋!打你活该!敢威胁到我楚霸王头上!”
谢善臻气极,用力攥住楚熹的手腕:“你放开!”
楚熹顿觉骨头快要被他捏裂了,便埋下脸一口咬住他的手背,像是要把那块皮肉撕扯下来。
谢善臻难以挣脱,又不能对楚熹下狠手,只扬起脸要去咬她的耳朵,楚熹轻松避开,余光挑衅的看着他,谢善臻怒不可遏,却只能两条长腿乱蹬一气。
谢燕平得知此事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善臻!”
听到谢燕平的声音,楚熹方才偃旗息鼓,放过谢善臻,谢善臻也松开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少城主!少城主!给老子闪一边去!”廖三瞧见谢燕平,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酒楼里的是何人,怕楚熹遇到危险,独自硬闯进来:“少城主!你没事吧!”
楚熹活动了两下手腕,强忍疼痛道:“没事。”
廖三发觉楚熹手腕一圈青紫,不由瞪起眼睛,火冒三丈:“这谁干的!”视线环顾,落到黑发凌乱,脸颊红肿,还恶狠狠盯着楚熹的谢善臻身上:“……”
不管怎么看,挨打的都是谢善臻。
谢燕平原本带着怒火而来,此刻见弟弟如此狼狈,倒有些啼笑皆非了:“还站在这做什么。”
谢善臻丢脸至极,也不愿多留,紧抿着唇,揉了揉胸口,转身下楼。
谢燕平随即看向楚熹,叹了口气,温声说道:“善臻记恨你当日率兵增援常德,想借机为难,若有得罪之处,我替他道歉,还请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谢燕平这种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态度,让楚熹心里挺舒服的,有那么一瞬间,她竟觉得谢燕平仍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燕平公子。
“只要你们把我弟弟放了,我就不和他计较。”
“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将茂和送回薛军大营了。”
楚熹抬眸,看了看谢燕平略有些消瘦的面庞:“多谢……”
“你不怪善臻就好。”
“他都让我打成那个样子了,我自然不会怪他……”
廖三眼见楚熹神情逐渐软化,心里警铃大作,忙开口道:“少城主,天色已晚,咱们还是趁早回去吧,再迟一会,说不定四少爷就让薛帅给送回安阳了!”
薛进一贯护着老四,的确能干出这种事!
楚熹咬牙切齿的对谢燕平道:“我现在,得回去收拾那小兔崽子,今日这个人情,我暂且记下,日后有机会,一定还你。”
谢燕平眼里含着一抹浅淡而温柔的笑意:“嗯,路上当心。”
楚熹满脑子都是楚茂和,顾不得与谢燕平道别,领着廖三风风火火的赶回薛军大营。
楚茂和正在薛进的营帐里喝茶,听闻楚熹回来了,吓得手一抖,可怜兮兮的唤薛进:“姐夫——”
“姐夫个屁!”楚熹撩开账帘,冲着楚茂和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楚茂和!我这就写信让老爹把你娘赶出楚家!把你挪出族谱!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楚家人!是死是活都随你的便!”
楚熹把话说到这份上,楚茂和终于是怕了,他猛地跪在楚熹跟前,手扯着楚熹的衣摆小声哀求:“姐姐,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别把姨娘赶出去……”
楚熹一脚踢开他:“少叫我姐姐!我现在最烦别人管我叫姐姐!”
薛进见楚熹这一脚踹的丝毫不留情面,方才起身劝阻:“好了,这一次也够他长教训了。”
“用不着你装好人!”
“……”
“还不给我滚出去!非要我打断你的腿你才舒服!”
楚茂和见薛进开口都不能求得一丝情面,不禁红着眼眶退出营帐。
虽然楚熹平日里对老四总端着长姐的威严,但碍于老四已经长大成人,顾忌他的自尊,从不肯轻易对他动手。
薛进隐隐意识到楚熹不单为这一件事动怒,故低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楚熹晓得廖三会将所见所闻如实向薛进禀报,深吸了口气道:“跟人打了一架。”
“什么?跟谁打架?”
“谢善臻,这个小王八蛋,背着谢燕平找我的茬。”抛开谢善臻“春风一度”的刁难,单论这场架,楚熹倒没有很憋闷,略有些得意的伸出两只手比划:“所以我就狠狠揍了他一顿!你是没瞧见,我这么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可炫酷了。”
她抬起手的那一刹那,袖口自然下垂,露出腕间两道青紫。
薛进皱眉,捏住她的掌心:“这是谢善臻弄的?”
“嗯,不过他没比我好到哪去,我把他头发薅下来好几撮,脸都打肿了。”
“……疼吗?”
“哈哈哈,他都要哭了。”
“我问你疼吗!你到底怎么想的,跟一个男人打架,你能有他力气大?”
楚熹很不服:“那可未必,楚楚多敦实你不知道?我能单手抱楚楚半个时辰,咱不敢说力大无穷,打一个谢善臻还是绰绰有余。”
“……”
“请你记住,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句话是科学依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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