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走在小路边，街道上落叶层层堆叠，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听着枯叶捻碎的声响，心中有点激动又有点开心。
打开家门，黎棠被某样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玄关出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书包。
黑色的，有点旧，拉链上斜斜地挂着银质骷髅链条。
她捡起来拍了拍，几张试卷从中滑落，试卷有点皱，一看就是随意卷吧卷吧塞进去的。
黎棠将它们仔细铺平，“周令屿”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横在卷头，跟在后面是明晃晃的红色数字——19。
小姑娘不可思议地盯了会儿，而后把卷子压在客厅茶几下。
她抬头瞄了眼左边的房间。
木质的门板半掩着，橘黄的灯光从罅隙中漏出来。
少年清瘦的身影隐在昏暗里，戴着头戴式耳机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屏幕上刀光剑影，荧光打在他锐利直白的侧脸，拓下淡淡的阴影。
黎棠抿了抿唇，蹑手蹑脚地退回客厅。
她没想到周令屿今天会这么早回来，昨天她还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感觉好丢人啊。
她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蛋，忽然发现指尖有点疼。
翻开掌心，指腹上红痕密布，有些甚至割破了皮肤，红肿起来，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应该是弹古筝的时候没有带护甲的原因，她从包里拿出创口贴撕开。
因为十个手指指尖都有伤，黎棠贴得很艰难，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包好一个指头，一个低沉的声音落在她头顶，“在干什么？”
黎棠心兀地一跳，慌乱间，指甲粗粗地划过伤口，痛得“嘶”了一声。
“嗯？”周令屿听到呼痛声，靠得更近些，双手撑着沙发，从后面拢住她，温热的气息扑在白嫩的后颈，泛起细小的绒毛。
黎棠心脏骤缩，条件反射性地躲避着灼灼的热源，却一头往茶几上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带着厚茧的手划过她细白的脖颈，拎住她的衣领，像拎兔子般把她拽了回来。
黎棠摸了摸脖子，被指尖擦过的一寸泛起细密的痒，她抿了抿唇，有些气恼：“你…你怎么吓人呢。”
周令屿听言挑眉，语气闲闲：“讲点道理。”他也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小，和小兔子似的，一逗就红了眼。
黎棠语塞，忿忿地低着头，继续包伤口，下一秒，沙发左侧凹陷下去。
周令屿长腿一跨，从后面翻上来，右臂随意搁在黎棠后面的靠背上，散淡地撩起眼皮，问：“手怎么了？”
黎棠感觉自己被圈在他的领域，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继续捣鼓着。
经过刚刚到擦伤，手腹好像更肿了些，轻轻一碰都疼到不行，黎棠用指节夹住，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周令屿看着她笨拙的动，啧了声，从她手中抽出粉色的创口贴，低声命令：“伸手。”
黎棠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张开手心。
小姑娘人看起来纤瘦，掌心却有些肉肉的，白嫩可爱，只是指尖殷红一片，破坏了些许美感。周令屿低下头，干脆利落包了一圈，骨络分明的手擦过白软的掌心，带来一阵酥麻。
黎棠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她悄悄抬起眼。
周令屿垂着眼，细碎地银发散落在眼皮上，从黎棠的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流畅清晰的下颌。
明明是玩世不恭的性子，这一刻却莫名有点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偷偷塌了一寸，涌进一丝陌生的、无措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她还来不及辨别清楚，一道磊落的身影站起来。
“傻了？”男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线懒散，“喊你这么多声听不见。”
黎棠心里一慌，故作镇定地偏头，捂着肚子说：“有点饿了……”
见男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黎棠溜到厨房，打开保温箱，惊喜地说：“王阿姨今天烧了——”
她话突然止住，笑意一僵，瞳孔放大：“……炒鸡蛋？”
沉沉的低笑声传来，周令屿靠在墙边，胸腔震颤。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一下，黎棠打开，发现是王阿姨给她发的请假信息。
[黎小姐，家里小孙子生病了，需要我回去照看，和你打电话打不通，但我告诉周先生了。]
她的视线从少年欣长的身影，移到桌上简单的菜品，有点吃惊：“这、这是你做的吗？
周令屿抽开凳子坐下，懒散地瞥了她一眼，薄唇吐出一句话：“垃圾堆捡的。”
黎棠被噎了一下，默默拿起筷子悬在菜的上空，游移不决。
虽然看起来还可以，但一想到是周令屿做的就有点……
她看了眼低头玩手机的男生，下定决心夹了一筷子。
好歹是人家的认真做的呢，总不会有毒……吧？
黎棠一鼓作气递到口中，鸡蛋醇香润滑的口感在口腔中散开，并不特别好吃，但很符合黎棠清淡的口味。
她咽下，以一种奇怪的，崭新的眼神盯着周令屿。
说实话，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给她的印象和一般的大少爷没什么不同，浪荡轻佻，恃帅行凶，过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
直到现在，黎棠才隐约发觉周令屿，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知道老子长得帅——”
周令屿低低的嗓音响起，吊儿郎当地冲着她勾起唇角：“但你也不用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吧。”
黎棠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摸了摸嘴角，而后反应过来，涨红了脸。
周令屿看她这样，笑得肩胛骨发颤。
黎棠心突突直跳，低头扒饭，过了好一会儿，两颊热意散去，她才小声问：“你不吃吗？”
“吃过了，”周令屿手指在屏幕上慢悠悠地滑动，淡淡回。
黎棠认真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很有自觉性：“那我洗碗吧。”
周令屿扫了眼小姑娘裹得和萝卜似的手指头，直接将碗筷扔进洗水池里，而后单手搭在边沿，混不吝地看着她：“想感染就直说。”
黎棠将手别到腰后，慢吞吞地挪过来，嗡嗡地说了声：“谢谢，麻烦你了。”
昨天照顾她，今天又帮她做饭。
现在想想她刚搬进来的豪言壮语，黎棠就有点羞愧。
周令屿耷拉着眼皮，衣袖撸起，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线条，闻言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别高兴太早，明天回家就轮到你了。”
“嗯嗯”黎棠赶紧点头，敏锐地抓住某个字眼。
——明天，回家。
小姑娘悄悄地，不易察觉地弯了弯眉眼，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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