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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小喜子一路都在瞅卫傅的脸色。
“看什么?”
小喜子嘿嘿笑了起来:“奴才瞧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卫傅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到端本宫,由于平时卫傅都是这时起的,太监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热水、衣裳,甚至是早膳,都已从膳房提了过来,就在外面等着传。
卫傅擦身洗漱了一番,换了套青色的常服。
这时早膳已经摆上了。
今天早膳卫傅用得比前两天多,粥用了两碗,还用了一笼龙眼包子,一碟切成块状的酥肉饼,几块糯米山药糕。
太子身份虽高于其他皇子,读书也不跟其他皇子一处,但卯时读书的规矩都一样。这是祖宗规矩,谁都不能免俗,所以卫傅平时都是寅时四刻就要起,卯时去文华殿。
现在是夏日,天一般亮的早,这个点儿天也微微亮了,若是换做冬天,出门的时候黑咕隆咚,还要打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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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膳临出门时,卫傅突然道:“给她换间屋子。”
旁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唯独小喜子忙应了句是,匆匆下去吩咐,吩咐完又陪着卫傅去文华殿。
卫傅到文华殿时,已经有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候着了。
二人互相施了礼,卫傅在座上坐下,侍读学士则开始讲读。
现阶段卫傅已经不用像幼年读书那般刻苦,旁的皇子读书学到差不多就不学了,他却整整学了十多年。
教他的老师都是整个大燕最有学问的那批人,随着他年纪渐长,该读的书都读完了,剩下的便是巩固以及闲暇看些旧折、邸报为将来的观政做预习。
这个预习已持续近两年的时间,一日元丰帝没下命准许太子观政议政,一日太子就得继续读书,所以现在每日讲读也就是走个形式。
可即使是形式,也不得不走。
讲读一直持续到辰时方停,负责讲读和听读之人各自去吃茶方便,休息片刻,继续讲读,到巳时止。
之后太子就可以回东宫了,又或是在此看书习字。不过一般卫傅都要去紫宸殿和坤元宫请过安后,方才会回东宫。
卫傅到紫宸殿时,元丰帝刚和大臣们议完事。
元丰帝现年四十有三,正值壮年,长相斯文,身材消瘦,若不是穿了身明黄色的龙袍,看着不像个皇帝,倒像个文人儒士。
他似乎在思索什么朝务,卫傅问安时,他虽和儿子说着话,但看得出他有些分神。
卫傅看了父皇一眼。
他记得自己幼年时,父皇也待他亲热,甚至还亲手为他启蒙,只是随着父皇登基,他在元丰三年被封为太子后,父皇就一年年待他冷淡了。
父皇说太子乃储君,非同一般皇子,所以只问他读书,只问他忠孝礼仪,大皇兄明明年长他两岁,父皇却待其明显亲热许多,还会亲手挑了骏马送给大皇兄,更不用说下面几个皇弟们。
“太子还有事?”
见太子问完安后,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退下,元丰帝诧异地抬起头。
卫傅微微抿唇,行礼道:“儿臣告退。父皇保重龙体,勿要太过操劳,朝务虽重要,但父皇的龙体更重要。”
元丰嘴角逸出一抹微笑,点点头:“太子孝心了,朕会保重龙体的。”
从紫宸殿出来时,太子碰见了宣王。
宣王乃先皇四子,深受元丰帝重用,早年一直戎马边关,战功赫赫,直到近些年腿疾严重,才回到京中养病。
他双鬓微微有些泛白,长相英武,带着风霜,高大的身躯、铁血的气质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皇叔。”
看到卫傅,宣王露出一个不显的微笑。
“太子这是来给皇兄请安?”
卫傅对这位皇叔其实是挺敬佩的,幼年宣王亲手教过他骑射功夫,早年即使宣王在外,也没少每年给东宫送东西,感情自是不同一般。
“正是,等会儿还要去母后那。”顿了顿,卫傅又道,“皇叔,最近我新得了张白虎皮,赶明儿鞣好了让人送去王府。”
虎皮确实罕见,尤其是白虎皮,但对宣王这种身份来说,也不难得。不过既然是太子送的,宣王自是没有不受的道理,也没说什么客气话。
两人又寒暄几句。
宣王看了卫傅一眼道:“太子现在每天还在文华殿读书?”
闻言,卫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抿唇。
见此,宣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兄也真是的,等本王找机会劝劝他,你岁数也不小了,哪有一直这么读书的,没得让人笑话。”
卫傅抿嘴强笑:“劳皇叔费心了。”
“费什么心,你也是本王看大的,”宣王略有些感叹,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不说还要去皇后那,快去吧。”
卫傅又行了一礼,方离开这里。
宣王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良久才摇了摇头,似有些感叹。
他走进紫宸门,行走之间微微有些迟滞,看得出腿上是有伤的,不过他步履坚毅从容,倒是不明显。
卫傅走进坤元宫。
此时皇后刚处理完宫务,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听闻说太子来了,让人把卫傅请了进来。
“母后。”
卫傅行礼后,在下面的椅子坐了下。
母子二人其实没太多的话可说,只是例行惯例罢了,其实早年间也不是这样,不知何时就成了这样。
迎春接过小宫女手中的茶,亲自给卫傅端了过来。
放茶之间,她暗示地看了看卫傅。
卫傅暗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和母后说话。
因为实在没有琐事可说,他就说起今日碰见宣王的事,自然提起了宣王对他说的话。
坐在凤座上的黎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宣王此人不善,你不要过多跟他接触。”
其实这话并不是黎皇后第一次和太子说,而是第二次,但卫傅并没有听进去过,第一次黎皇后说时,他还为此事与皇后争执了几句,之后皇后便闭口不提这事,没想到这一次再度提起。
“母后屡次说皇叔不善,儿臣就想知道皇叔哪不善了,母后总要说个理由,而不是总是命令儿臣。”
见儿子不逊,皇后微微抿紧嘴唇。
“本宫既然这么说,自然有本宫的理由。”
殊不知卫傅最是反感皇后这点,总是自有理由,总是本宫是为你好,卫傅并没有看出哪儿是为了他好,只看到凡事都想安排他。
父皇这样,母后也是这样。
父皇一直不让自己观政,所以他这个太子已经十七了,还在读书,引得朝中议论纷纷,暗中有不少人笑话他这个还在读书的太子。
母后就更不用说,整个东宫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连陈瑾都是他的人,为了不让宫女引他贪恋女色,败坏他的德行,所以他身边都是太监,因为他即将大婚,她又塞几个宫女进来让他通晓人事。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太多,不胜枚举,可上有孝道与太子德行压在,一旁还有宫女太监从中解活儿,卫傅每每有什么不满都被压下去了,但这并不代表有些问题不存在,只是一层层地积压了下来,只待一个燃点便会一并爆发。
“那母后的理由是什么?”
迎春忙走了过来:“殿下,奴婢都忘了,娘娘让人给殿下做了身常服,奴婢带您去看看。”
这借口实在蹩脚,可迎春硬拉着卫傅往外走,小喜子也吓得在一旁推他,两人合着伙把卫傅拉到了殿外。
“殿下,你体谅体谅娘娘,娘娘她不容易。”迎春眼中都是哀求。
“姑姑……”
迎春推他,又让小喜子赶紧服侍主子走。
一直目送卫傅离开后,她才回到殿里。
黎皇后已经去内殿了。
殿中无人服侍,她坐在妆台前,身穿华服,满头珠翠,却身影萧瑟。
迎春有些心疼地走上前去。
“娘娘,您为何不与殿下直说?”
黎皇后端坐着,看着镜中美艳高贵却面目僵硬的人,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全靠妆粉遮掩才看着不明显。
皇后可以不美丽,但一定不能狼狈,一旦露出狼狈之态,豺狼虎豹都会冲上来,活撕了她。
“说什么?”
“说宣王他对您不怀好……”
“他并未对本宫不怀好意,他只是暗示本宫,可以在太子观政之事上帮忙。”
“可……”
迎春嗫嚅了一下消了声,满眼心疼地看着皇后。
“而且本宫也确实用得上他。”
皇后放下手中的凤钗,徐徐道:“陛下忌惮黎家,父亲和哥哥为了我和傅儿委屈多年,如今他又忌惮傅儿,一直不让他入朝观政,以至于朝野议论纷纷,三皇子四皇子及贤妃德妃她们虎视眈眈,妄图动摇我儿储位。有了谢家,若是再有宣王的帮忙,傅儿入朝观政成的把握会更大。”
“可宣王他当年自从您被赐婚为太子妃后,就……”
皇后站了起来,挺直了肩膀。
“太子之位只能是傅儿的,也只有他才能是以后的皇帝。”
卫傅压着怒气往回走,一路上也并未让人发觉太子有什么不对。
进了东宫大门,他的脸才沉了下来。
小喜子一路跟在后面,也不敢说话。
回到端本宫,卫傅进了弘仁殿,在书案后坐下,一动也不动。小喜子瞧了他一眼,偷偷摸摸地下去了。
他寻来小路子问道:“说给福儿姑娘换的屋子换了没?”
“已经换了,陈总管把人换到东路的庑房去了,一溜三间大屋子,可是宽敞。”禀报完,小路子又好奇道:“哥哥怎么问起这事?是不是殿下问起了?”
他咂了咂嘴,一脸羡慕道:“看样子这位真是不得了了,估计太子妃进门之前,也就她了。”
小喜子一袖子掸上他脑袋,笑骂:“哪儿那么多废话,主子的事儿是你能议论的?行了,下去吧。”
说完,便忙不迭又回弘仁殿了。
进去时,他特意端了茶盘做掩饰,在卫傅面前放了盏茶。
“殿下,您喝茶,奴才刚让人沏的。”
又堆笑道:“刚奴才下去问过了,给福儿姑娘的屋子已经换了,换到了东路,就临着您寝宫后面,听说是一溜三间的大屋子,宽敞得很,可把福儿姑娘喜得是连声谢恩。”
卫傅瞥了他一眼:“行了,别拿话来哄孤,就她那样刺头,孤就算给她换个金屋子,她也不会喜得像你说得这样。”
被揭破的小喜子也不尴尬,笑道:“奴才承认奴才有些夸大其词,主要是奴才也忘了问,殿下要是好奇福儿姑娘反应,不如去看看?”
“孤大白天去看一个宫女像什么!”
其实很多时候,小喜子是心疼太子的。
他跟太子年岁一般大,两人算是一起长大的,知道主子看似身为太子,其实日子过得也不自由。
瞧瞧,不过瞧上一个宫女,想新鲜两日,都要克制着。
外面人盯着东宫,皇后娘娘管着东宫,都道是东宫地位崇高,乃储君,乃国本,可谁能想到‘国本’竟然活成这样,还不如别的皇子们,想如何就如何,等封王出了宫就更自由了。
不过这些话小喜子不能说,他一个奴才说这些话,不用太子发作他,陛下和娘娘就能要了他的脑袋。
“殿下在外面还得克制着忍着,咱现在是在自己宫里,即使陈总管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听到陈瑾,倒让卫傅起了几分精神,也是他方才在坤元宫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逆反心也起来了。
“走吧,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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