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赏功宴上赐婚之事,看似只是卫傅将额哲亲王之女,赐婚给了惠郡王世子,实则影响很大。
至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再没有发生其他部落女子献舞之事。
蒙古各部都消停了,大燕这边自然也消停了,以至于福儿再出帐时,大营里一改之前遍地‘开花’的景象。
接下来的数次小围,就没卫傅什么事了,多是下面的人争锋。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竞比,少年们有少年们的竞比,像大郎这种舞勺之年以下的小少年们,也有他们的争锋。
这期间,三郎出了一次风头,和草原各部同龄子弟摔跤时,竟横扫了所有人。
对此,福儿倒不吃惊。
三郎遗传了她的体质,是家里人早就知道的事,这小子力气大也能吃,早先还小的时候和二郎区别不大,现在随着年龄增长,两人竟走向不同的发展趋势。
一个是越来越斯文,身条就是普通孩童,顶多比同龄人高了一些。一个是越长越横,越长越壮,颇有当年卫琦幼年的架势。
三郎和大郎站在一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大的那个,殊不知二人差了三岁。
不过大郎终究大一些,这些日子随着几位皇子和各家子弟的交际,大皇子聪慧稳重,颇有乃父之风的名声,也广为人知。
第二次大围时,卫傅没有亲自下场,而是交给了卫琦和卫崇领队。
对于瑞王,众人早就熟知,毕竟是有实打实军功在身的人,这种场面对瑞王来说是小场面。
让人意外的是庄王。
这位庄王,众人只知他是陛下最小的弟弟,今年还不到二十。
早先卫崇被封王时,极为低调,人前也少有露面,这次算是正式在蒙古各部面前露脸。大家也看得出陛下是故意给当弟弟的做脸,多有逢迎之举,因此让卫崇大出风头,在这里就不细述。
九月初三,秋狝终于结束了,此时距离重阳节还有五日。
蒙古各部络绎离开,本来卫傅和福儿打算在行宫里过了重阳节再启程回京,就在这时京里递信来了,说是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回京了。
遂,卫傅也没再耽误,当即命人摆驾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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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回京后,并未住进宫里。
而是住在西苑。
西苑位于皇宫西侧,始于前前朝,三代都是皇家御苑。而经过三个朝代的不断修葺,西苑的风景其实并不亚于承德避暑行宫,每年皇帝若不去承德,多是在西苑避暑。
卫傅和福儿刚回到京城,还来不及修整,就带着孩子们来到西苑瀛台。
在这里,福儿见到阔别已久的太上皇后。
“娘娘……”
“还叫娘娘?”黎潆眉眼微嗔,“你这口算是改不了了。”
福儿忙叫了一声‘娘’,又觉得感觉不对,改口为‘母后’。黎潆也未与她计较这个,笑着对几个孩子招了招手。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这里面若论谁跟太上皇后最熟,那还是大郎。
二郎三郎也还记得祖母,只是毕竟相处得少,更不用说圆圆了,那会儿她还没记事。
见娘让自己叫祖母,圆圆疑惑地看了看太上皇后,看了好几眼,突然摇了摇头:“不是祖母,不是祖母。”
福儿正想说什么,黎潆抬手制止了她,把圆圆拉到面前来。
“怎么就不是祖母了?”她含笑问。
这次离得近了,圆圆看得更清楚了。
她有些苦恼地又看了黎潆好几眼,才找到合适说辞。
“祖母老一些,应该叫婶婶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错愕,又是失笑。
尤其是福儿,简直哭笑不得。
这要是让她娘听见,定会气得不轻!
能让圆圆叫祖母的,就只有赵秀芬。虽然平时几个孩子私下里都是亲热的叫姥,但人前称呼还是外祖母。
现在圆圆竟觉得太上皇后太过年轻,不能叫祖母,应该叫婶婶。
黎潆被逗得笑得合不拢嘴,用纤白的手指抚了抚孙女的额头。
“真是个小机灵鬼,是不是故意说好话哄祖母的?”
“真是祖母?”圆圆回头看了看娘。
“真是祖母,快叫人。”
圆圆这才脆脆地叫了声祖母,换得黎潆将她抱在怀里舍不得丢手。
之后黎潆又把大郎二郎三郎一一叫到面前说话,这时宫女领来了一个小女娃。
小女娃穿着粉色的衫子,头上的短发用丝带绑了两个小揪揪。
今天圆圆也穿的粉色的衫子,头上也是两个小揪揪。
乍一看去,两人穿着和发型简直一模一样,细看才能看出头上的发饰,和衣裳的细节,还是不一样的。
而且一个胖一些高一些,脸圆圆的,一个瘦一些矮一些,脸相对没那么圆。
“你为何抱着瑶瑶的娘?”
圆圆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她怎么也穿粉衣裳,还跟她梳一样的揪揪?
“你是谁?”
黎潆招手让女儿来到身前。
可轮到介绍时,她一时有些犯了难。
这时,福儿上前一步笑着对圆圆说:“圆圆,这是小姑姑,你要叫小姑姑的。”
听到这句小姑姑,大郎还好,后面的二郎和三郎都是面露怪异之色。
一个还没有小妹大的小姑姑?
“小姑姑?”
圆圆喃喃,又问:“她的名字叫小姑姑吗?”
福儿解释:“不是她名字叫小姑姑,而是她是父皇的妹妹,就像圆圆是大哥二哥三哥的妹妹一样。”
这个解释,圆圆懂了。
而且她年纪小,还单纯,并没有大人们想的那么多,觉得两者年纪相差太大什么的。
因为在圆圆心里,大哥们就很大,而她则很小,所以也没觉得这个小姑姑有什么不对。
更有一种都是妹妹的‘同病相怜’感。
“原来你也是妹妹啊,我也是妹妹。我叫圆圆,你叫什么?”
瑶瑶到底年纪还小,还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话,只知道两人都是妹妹。
“我叫瑶瑶。”
“你揪揪上的蝴蝶真好看,也是你娘给你绑的吗?”圆圆好好问。
瑶瑶摸了摸头上的蝴蝶,看了一眼圆圆头上的揪揪。
“我是蝴蝶,你是铃铛。蝴蝶娘绑的。”
“我的铃铛也是娘绑的。”
圆圆歪着头把揪揪上的铃铛给瑶瑶看,还特意晃了两下,铃铛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动。
“铃铛真好。”瑶瑶露出羡慕的神色。
圆圆得意道:“我还有好几个铃铛,你想看么?我带你去看?”
自来熟、善交际的圆圆牵着瑶瑶的小手,就往外面走。
这会儿瑶瑶也忘记娘了,就跟着她走。
两个小家伙的举动把所有人都看笑了。
太上皇后笑着连连摇头。
福儿笑道:“这可不是在宫里,看不到你的小箱子,等哪天把小箱子一同带来,再给你小姑姑看。”
圆圆有个小箱子,里面装的都是她的宝贝儿,每次有了新玩伴,她都会带人去看她的宝贝。
经过娘的提醒,圆圆这才想起这不是在宫里。
“那我只能个改天再给你看了。”她小大人似的,有些遗憾对瑶瑶说。
“那就改天再看,”太上皇后道,“圆圆想不想吃糕点,祖母让宫人拿些糕点来,你和瑶瑶一起去吃糕点?”
“吃糕点?”
瑶瑶牵着圆圆的手,期冀地看着她。
看得出她很喜欢圆圆,想和圆圆一起去吃糕点。
“那我们一起去吃糕点。”
两个小家伙手牵手走了。
.
就在福儿带着孩子们来见太上皇后的同时,卫傅在瀛台的另一处见太上皇。
见到太上皇后,卫傅脸色喜怒难辨。
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
不过想想也是,两人的纠葛又岂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
这个人杀了他的父亲,抢了皇位,致使他从云端跌入谷底,十年筹谋,中间历经坎坷,偏偏他又总是给他机会。
一路走来,回头再看,这个人费尽苦心抢了皇位,似乎仅仅就是为了报仇,为了母后,他其实对皇位并不贪恋,不然也干不出把皇位扔给他的事。
按理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从始至终卫傅对这个人都恨不起来,毕竟他是年幼自己对父爱期望又失望后,曾经偷偷期冀为何他不是自己的父亲的人。
“皇叔……”
太上皇看卫傅的眼神也很复杂。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在情绪上的自控卫傅终究不如他,所以他很快收敛了多余的情绪。
“听说这次秋狝,你把额哲的女儿赐婚给了惠郡王的儿子?”
惠郡王也有皇家血脉,却不是卫傅他们这一支的,往上要追溯到太上皇祖父那一辈了。
“确有此事。”
“听说,你后宫里至今还只有你皇后一人?”
听说这么多,自然是听留守在京城的那些大臣们说,太上皇比他们先回到京城,这期间恐怕找上门告状的人不少。
卫傅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否认。
“确实如此。”
他本以为太上皇要说什么,谁知对方却只是点了点头。
“额哲的女儿赐婚了也就赐婚了,科尔沁部这些年也从大燕身上占了不少好处,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往皇帝后宫塞女人,不用惯着他们,该赏脸赏脸,该敲打就敲打。”
太上皇拍了拍腿,神色淡定却又难掩睥睨之色。
“至于你后宫无人这事。没人规定皇帝一定要三宫六院,起初后宫的设置不过是为了繁衍子嗣,也是为了得到各方势力拥护,毕竟统合各方势力最便捷的方式,不外乎联姻。
“就像当初的科尔沁部,大燕需要借助其力时,给其一二安抚也无妨,若是不需,这些安抚也就不用给了。
“那些文臣为何一向喜欢和武将作对?皆因强大的武力就是一把时刻悬在他们头上的刀。文人总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是因为兵不用跟他们讲道理,手里的刀便可说一切道理。
“一个皇帝,缺了文臣不行,因为治国安邦需要文臣的脑子,但太过重文也不可,听多了文人的那一套,便喜欢用阴谋走捷径。
“你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没有强大的武力,就只能用自己的后宫来平衡各方势力。”
当着卫傅的面,太上皇也一点都不掩饰他对元丰帝的鄙视。
“男人大丈夫,若是喜欢女色,纳回来倒也无妨,若只因一些困难,就另辟蹊径走捷径,终究是自断双臂,自取灭亡。一个男人,若只能用女人来平衡势力,以及获取别人的效忠,与那倚楼卖笑的窑姐又有何不同?”
“这一点,你没有学他是对的。”
说到这里,太上皇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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