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榜孕夫 > 5、郡主是有些社交神经病在身上的
    谏院,卷宗库。


    小吏垂手肃穆,毕恭毕敬地引着一个深青色官袍的年轻人往前走;


    一路上始终沉默无话,直至卷宗库门前,小吏才开口道:“图大人,地方到了。”


    年轻的图大人点头为礼,微笑道:


    “为了年后的舞祭,上面说要重修稚邑行宫;查来查去,完整的图纸竟只有谏院留着,因此特来调取,倒是麻烦你们祝大人了。”


    他身为工部侍郎,更是朝中数一数二的红人,对着个小吏也这么肯和风细雨地讲话,实在是平易近人。


    平日里,被他这么对待的人说不得要诚惶诚恐地赞颂一番,然而今日这小吏竟像个木头做的,一张脸板得像是被浆糊刷过一般。


    小吏干巴巴道:“大人请进。”


    图南手按在门上,忽然转身问道:“你跟着祝司谏多久了?”


    小吏敛眉,板板正正地答道:“两个月。”


    图南喃喃自语:“太可怕了,两个月就能传染成这样。”


    他一边小声念叨,一边手上用力,卷宗库的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小吏躬身退下,图南瞧清里面的情形,嘟嘟囔囔的声音登时顿了一顿——


    卷宗库不大,统共也就是一间正殿的大小,里面规规整整地排着通天的书柜,上面是整齐划一的棕色案卷。


    书柜旁侧有张宽阔的书桌,桌前站着一个人,手持卷宗静静立着。


    阳光透过窗纸,扑簌簌地投进屋子里,将虚空中细小的灰尘映射得纤毫毕现;


    那些灰尘极其缓慢地移动着,反射着星微的光点萦绕在男人周身,就像是饱含着万千明灭星辰的银河。


    男人听见动静,朝着他的方向微一抬眼,点漆般的眼睛沉寂淡然:


    “你来了。”


    图南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猫腰将门小心地关上——


    刚一关门,图大人通身的书卷气便散了个干净,一边以手扇风,一边朝着祝景同翻了个白眼:


    “天爷,你刚才那模样可真是……我连呼吸都屏住了!怪不得小郡主一见你就不错眼地看!”


    祝景同放下书册,纤长的手指一动,按着书脊给它调了个角度,恰好和桌边平行。


    他淡声问:“中书省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图南随手一抹额头上的细汗:“咱俩快有半年没私下见面了,你就同我说这个?”


    祝景同抬眼。


    图南:“好好好,真是拿你没辙!当然是不怎么样啦!废物小郡主两个月前就行了及笄礼,照规矩应该马上之藩,要不是咱们的人拦着,她现在人都应该到封地了!”


    祝景同点点头:“宫里边怎么说?”


    “上午郡主往宫里去了一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


    图南停顿片刻,措辞道:


    “不过宫里边咱们的人倒也传出话来,说是只听见了一点——今上亲口允诺了,要让小郡主‘天高海阔’。”


    祝景同搭在桌边的手指微微点动:“知道了。”


    图南摸摸鼻子,也觉得事情难办棘手:


    “咱们筹谋多时,废了天大的劲才清空了她那三十万斤的胡饼嫁妆——为的不就是把她扣在京城么?谁料陛下竟然松了口,这……这可怎么办呐!”


    “瓷满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祝景同垂眼看向桌面,掩住自己冷冽的眸光:“她必须留在这里。”


    图南咬牙道:“要么干脆这样,今晚我夜探一趟郡主府,同她谈谈。”


    祝景同眉头一皱,而后很快松开,右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腹部:“不必,她很快就会来找我。此事我来办。”


    图南先是一怔,而后眉梢眼角都挂上了“八卦”二字,背着手在书架边兜了两圈,随手抠出一卷文册抛着玩,笑眯眯道:


    “怎么,郡主踢你一脚,踢出感情来了?”


    不待祝景同答话,他一拍掌唏嘘道:


    “我还当你会青灯古佛过一辈子,就是不得已要婚配,也是选孙若那样的才女。不想竟是废物郡主叫你动了心,这真是……嗐,妙哉妙哉!”


    祝景同冷眉冷眼地答道:“她踢了我两次,而且将我摔进了湖水中。”


    图南拿他打趣一通,十分开心;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又怕外边人听见,捂了捂自己的嘴,小声道:


    “真记仇!怎不说你算计了人家姑娘的嫁妆?”


    祝景同:“所以,今上不愿多惹事端,就算是为了堵谏院的嘴,也一定会让瓷满找我道歉。”


    图南啧啧有声:“人家定是大包小包地带一堆礼物来,你可有口福了!听闻沐恩郡主府的厨子是京中一绝,到时候你可要记得给我留一些!”


    祝景同:“你我不宜多见,留不了。”


    图南笑骂一声,用手中那文册丢他;祝景同下意识地抬手一抓——


    文册被他手指触碰的瞬间,就仿佛碰上了一个名为“碎纸机”的妖怪,“唰啦”一声,瞬间化为了满地粉尘!


    图南整个呆住了。


    祝景同看着一地碎末,语气中似乎略有懊恼:“是我没掌握住力道。”


    图南缓了好一阵,忽然看向他按住腹部的另一只手,急促地问道:“……该不会是你那要命的毛病又犯了吧!”


    祝景同摆摆手:“你该走了。”


    图南还要再说,冷不防卷宗库的门突然被敲响!竟是那小吏回转而来,方才板正得仿佛老棺材板子投胎似的声音好似炸了毛:


    “祝大人,前面有些不好,您还是出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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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二字,用得着实微妙。


    须知谏院弹劾百官,连元泰帝都要三天两头地挨两位谏议大夫的骂;一年到头天天有官员上山求谏院快点倒闭,京郊华光寺的功德箱里有一半的香油钱都是这么来的。


    被人明里暗里损了几十年,谏院的门庭始终长盛不衰,臭鸡蛋都没挨过一个;打从建立以来,就没谁能让谏院脸上显出“不好”两个字。


    祝景同和图南跟着小吏赶到前院的时候,就见两位谏议大夫被众谏官围在中心,几个书吏挽着袖子,手持砚台笔架,连成一排挡在前面。


    众人都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仿佛外边有什么洪水猛兽。


    左谏议大夫年近六十,被众下属护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成何体统”呼哧呼哧分了三段才喷出来;右谏议大夫则两手乱摆,此人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和稀泥,哎呀哎呀劝道:


    “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尔等关门作甚?郡主甚是温和,放进来也不会咬人的!”


    “怎么不咬?!”


    前排准备拼命的小书吏一声怒吼:


    “您忘了祝司谏吗?在杏林宴上郡主都敢当众废了祝大人,今日若让她冲进来,咱们谏院岂不一起断子绝孙?!”


    此话一出,所有人齐齐向后看——


    传闻中断子绝孙的祝大人面无表情,袍袖不明显地往身前一挡。


    右谏议大夫啊呀一声,掩面道:“作孽啊!”


    图南站在祝景同身边,觉得自己都要被这群谏官们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人事不能,再这么下去非得尴尬得脚趾扣地不可!


    他一声轻咳,朝四周团团作了个揖:“在下是工部侍郎图南。听诸位的意思,外面嚷成这样,竟是沐恩郡主驾临?”


    小书吏喊得音都破了:“不错!是郡主杀过来了!”


    郡主……杀过来了?


    不是说会来道歉么,难道祝景同也有算错的时候?


    图南强行忍住了看祝景同一眼的冲动,擦了擦额上细汗:


    “右大夫说的是,这其中必有误会——要不这样?我不是谏院的人,让我出去同郡主调停调停。”


    右谏议大夫感动得老泪横飞,拱卫神仙真人似地将大门嵌开一条小缝,将图南送了出去。


    图南刚一出门,还没来得及摆上笑脸,先被这喧天的阵仗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只见谏院门口聚集起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队末几个女扮男装手拎大勺的灶房婆子格外显眼。


    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规制!


    然而更妙的是,除了最外围看热闹的老百姓,中间竟然还有几队没事人似的皇城军;前排则更为离谱,放眼看去,竟还有不少着红着青的大员服色。


    这些朝廷要员脚上穿的都是易穿易脱的软底布鞋,一瞧就是在各自衙门里办公办到一半跑出来的;双手还都抄在袍袖里,不知道是拿的什么家伙什——


    图南眼尖,瞄见溜边站着一个赤色官服的长须老头,竟是自家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这平日里满脸温和的老家伙袍袖一抖,露出里面一个黄玉镇纸的边来。


    好家伙。


    图南心头一惊。


    虽然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好像是琢磨着要下死手啊!


    图南心里抖得不行,然而既然已经自告奋勇出来了,自然不能临阵逃脱。他壮着胆子朝最当中的小少女恭恭敬敬地行礼:


    “下官工部图南,见过郡主!”


    小郡主下巴一扬:“知道了,退下。”


    她说着就要带人闯门,图南一个激灵伸开双手挡住:“殿下且慢!殿下此来何意?”


    瓷满这才正色瞧了他一眼。


    离得近了,图南突然发觉,沐恩郡主竟然很好看。


    这些年外界都叫她做废物郡主,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废物不会长太漂亮的脸。但眼前的这个小少女,圆眼团脸,鼻头的角度很钝,五官秀致,瞧来竟是格外的精致可爱。


    更兼她此刻前来挑衅砸场,简直是神采飞扬地让人挪不开眼!


    图南霎时回过神来:“殿下,这里是谏院,砸场恐怕不妥。”


    瓷满右手一抬,身后那高大侍卫登时上前,一脚蹬上谏院矜持清贵的大门,用力一踹!


    里面死死锁着的门插登时碎成几块,大门洞开,后面的书吏们吱哇乱叫着倒成一片。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滞了。


    豁然敞开的门后,一身描金水湖蓝的瓷满负手而立;微风从她身后拂过,带起被逆光裹得发亮的发丝来。


    她看也不看,接过侍卫递来的糕点小纸包,在台谏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啪嗒”向下一扔;目光穿过一众或惊或怒或怕的谏官,直直对上了肃然站在廊下,从容沉静的祝景同。


    “谁说是要砸场?”瓷满杏眼一弯:“本宫今日来,是给祝大人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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