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我讨自己道侣开心,怎……

    不出几日, 像言岚说得那样,商封旸竟然真的同意让云宛住到她们家中,白娇娇很好奇, 言岚到底是用了何种方法让他松的口。

    问起时言岚只回她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不告诉我就算了。”白娇娇“哼”的一声跑出言岚房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比如给即将到来的云宛铺上最柔软的床铺和坐垫,照顾孕妇人人有责;比如警告那个明明伤好了还装半死不活的鹤灵, 别再奴役她的小徒弟;比如幻想言岚喝醉耍酒疯的模样,白娇娇想到这就憋不住笑意, 就是可惜身边没有手机, 不然那场景她一定给他完整地录下来, 在他清醒时循环播放嘲笑他。

    自己还挺有做坏人的潜质,白娇娇如是想到。

    经过鹤灵房前,如预料般听见他的哀嚎声:“师侄, 师侄……快救救你的师叔呀,伤口太疼了,疼到胃部了。”

    白娇娇一脚踹开房门,揪起鹤灵的耳朵说道:“我徒弟的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是给你做饭的。”天天骗吃骗喝,她怀疑鹤灵是只假的仙鹤, 真身应该是貔貅才对。

    “啊——”鹤灵一咕噜翻下床从白娇娇手中挣脱,揉搓着自己的耳朵喊道:“谋杀师弟啦!”

    白娇娇看见他上蹿下跳别提多精神了,再看看一边安静捣鼓药粉的墨淮,同样是仙,差别真大。

    墨淮专注于手中的药物研究,白娇娇秉着师父的职责想要上前探望,瞅见他桌上的玩意顷刻间吓得魂飞魄散。

    “死老鼠啊!!”

    鹤灵像是得了乐趣, 故意捏起老鼠尾巴拎到她眼前晃,“师姐,我来帮你治治胆小鬼病哈哈哈。”

    白娇娇极其讨厌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她跑到哪鹤灵跟到哪,吓得直哆嗦,只好拉过墨淮挡在身前,“乖徒弟,快救救你师父。”

    墨淮看向鹤灵手中的死老鼠淡然地说道:“师叔,它是染上瘟疫死的。”

    “你不早说!”鹤灵直接一个甩手将老鼠扔远,捏着两个指头狠搓,嫌不够干净似的在桌布上狠狠蹭了几下。

    白娇娇这时探出头来,她没听错的话,墨淮刚才说的应该是:“瘟疫?”

    墨淮点了点头,他回来后就一直在研究从暗道里带出来的药粉,做了几次试验后发现,除了一些能直接致死的毒药外,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他手中这两瓶毒粉,将其中一瓶的毒粉喂给老鼠后,出现的症状和他治疗过得瘟疫病人如出一辙。

    从四肢无力、忽冷忽热到口吐白沫、魂归西天,但如果能及时服下另一瓶毒粉,状况则会慢慢好转。

    “你的意思是……”白娇娇看着毒粉,所以那场瘟疫根本就是人为,而不是魔气入侵所致!也对,魔将尚未成型又怎么能让燕曲整国上下染疫病呢。

    墨淮紧接着拿出他先前在暗道誊抄下来的文书说道:“商封旸一直和几个邻国有往来,他桌上摆的地形图包括各个关卡要点,沿至关外就是三年前被燕曲攻下的商州国。”

    “他筹谋已久,或许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下手,”墨淮还有一点疑惑,他忆起那名路过的仙子不解道:“但当时那位仙人确实告诉我,是因为魔气入侵。”

    来到书中世界这段日子,要不是墨淮今日提起,白娇娇都差点遗忘了书里的这位女主,后期实力强悍的云萝,她又在这场灾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书里对她性格的描述是我行我素、睚眦必报,所以她被逐出仙门后,历经千险只为报复仙界,既然如此,她对仙界的态度就绝不可能是正面的,那她又为什么要告诉即将升仙的墨淮,让他有机会提醒仙界魔气入侵六界之事?

    白娇娇暗自苦恼却不得解,她与云萝交情不深,记忆里近百年时间都在与她争风吃醋,甚少有交谈。

    她开口道:“不管她存了什么心思,让我们警觉这场异变也不是坏事。”

    话是这么说,但魔将的事书里没有,云萝现在在哪也是未知,她必须小心提防着这点,至少得保住自己的小命,还需提醒师尊别被瘟疫误导。

    白娇娇立刻起身,踏出门时却看到了一脸呆愣的云宛,她的突然出现让云宛有一瞬间的诧异。

    刚才他们谈论的事,云宛听见了多少?

    白娇娇刚想发问,云宛脸色煞白地扶着门框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连忙上前喊道:“墨淮,快来帮忙。”

    几人手忙脚乱的将云宛搀到椅子上,白娇娇担心地问道:“是肚子疼吗?”云宛抚上肚子摇了摇头,好像疼得说不出话。

    墨淮立刻拿出丝帕给她诊脉,云宛难得的蹙起眉,她缩回手拒绝道:“坐下来后好多了,就不劳烦墨医师了。”

    “那怎么行,不麻烦的。”白娇娇握住她的手腕,云宛有些抗拒但又拗不过她。

    在她的坚持下,墨淮轻搭上她的手腕,静默中云宛一言不发,他抬眸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确实没什么大碍,商夫人多注意休息。”

    白娇娇忍不住问道:“宛姐姐,刚才……”

    云宛见白娇娇还想追问,她唤来一旁神情也不怎么好的碧水,“娇娇,我是来给你送花酿的,我想起屋里还有些东西没收拾,等一切收拾妥当我再找你吧。”说完碧水将花酿往桌上一放,云宛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白娇娇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心想她这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顾不上想这个,她现在还得去和言岚说瘟疫的事,她捧着花酿小跑着奔向言岚的房间,她刚才走时并未合上,还息有一条门缝。

    言岚静坐在书案前,提笔洋洋洒洒写着什么,可等她推开房门时,桌上却只剩一张白纸。

    “师尊。”

    言岚执笔抬起头,细碎的阳光正好撒在他的侧颜上,见白娇娇跑走又回来他含着笑意调侃道:“又想为师了?”

    白娇娇正经地将瘟疫的事如实告知言岚,希望他也能正经些,可言岚只是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就这么简单?

    “师尊,你就一点都不惊讶吗?”白娇娇见言岚在纸上勾勒,丝毫没有意外之情,她试探性地问道:“师尊你早就知道?”

    “画得像吗?”言岚拿起桌面的纸展示给她看,才短短一会儿工夫,纸上已经有了小小一幅白娇娇的画像,无谓的态度更是证明他知道的事实,白娇娇无奈地叹了口气。

    言岚将画像仔细裁下,起身走到她身边:“与其忧心,不如顺心。”他将画像交到白娇娇手中,“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只要你做好心理准备。”言岚手心的困天镜慢慢变大悬浮于空中,漆黑的镜面拨云见雾,硝烟中军马横行,百姓流亡四处逃窜,逃不过的就葬送在冷刀之下,魔气肆虐中的城池依稀能看出燕京的面貌。

    直到白娇娇看到街角的五岁孩童被一箭穿心时,终于忍不住捂着嘴。

    “困天境能回溯,能预知。”言岚将其收起,转头对着白娇娇说道:“燕曲灭亡是天道使然,但我也与你说过,人心是会变得,哪怕一个细微的举动也能改变结局,这才是你想做也能做的。”

    白娇娇细细品味着言岚这番话,上次他说有办法,没等她细问就被鹤灵受伤的事打断,这次言岚几乎是铺开了和她说,改变人心,只要商封旸对云宛还有心,就不会酿成这般祸果。

    “谢谢师尊。”白娇娇捏着手中的画像说道,她知道言岚是在提点她。

    “教导徒儿是为师该做的。”言岚看着低垂着脑袋的白娇娇,没忍住上手揉了揉,惹来一声嘤咛。

    没等来白娇娇的反抗,外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都传到了屋里,她挣开言岚的手跑到窗边将窗子推开,还有几响烟花升过屋檐,在空中绽放。

    “要是夜晚看烟花,一定比现在还漂亮。”白娇娇扶着窗沿踮脚张望,烟花在凡界可是稀罕物,青天白日的放几响多少有点浪费了,她感叹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奢侈。”

    言岚站在她身后:“燕京的传统,百祭庆典,类似于上元佳节的游灯会,很是热闹。”

    他没说的是,前几日国师‘窥探天机’一事让百姓更加兴奋,这次庆典几乎是全城出动,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白娇娇扬起脸,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言岚感受到她的视线,低沉着声地说道:“想去?”

    她点头如捣蒜。

    只见言岚背手说道:“只是我今日束得发有些凌乱……”

    “徒儿重新给您梳。”

    “衣服……”

    “徒儿给您更衣!”

    白娇娇殷勤地诠释了什么才叫有求必应,打点好一切才记起一旁的花酿,好不容易憋住坏笑,她捧起花酿递到言岚面前:“这是孝敬师尊的花酿,似花非花,口感醇厚,也是燕曲特产!”

    “娇娇真是有心,为师最爱花了。”言岚接过花酿,意味深长地看着手中的小坛子,轻笑一声说道:“今日回来我一定细细品尝。”

    “师尊一定要尝哦!”白娇娇顾自沉浸在‘能出门玩’和‘言岚上钩’的双重喜悦中,“我去通知墨淮和鹤灵。”

    连日来的卧床让鹤灵闷得慌,能出去玩他比谁都兴奋,白娇娇原本还想叫上云宛,可碧水却守在门外说她已经睡了,她只好悻悻作罢。

    临走前,她特意回房想将言岚给的画像放起来,又小又薄的纸片,放哪儿都不安全,白娇娇在书架上逡巡了一圈,视线落在久未翻开的与兰集上,她小心翼翼地拿下,将画像夹进第一页里。

    将书合拢时,她隐约感觉自己蹭开了第二页,临近出门她也没多想,将书放置在桌上,只等回来再翻阅。

    黄昏时分,日斜西山只留残阳,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舞龙舞狮的队伍环城绕过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声提醒百姓祭祀已经开始,歌舞游行队坐花车跳着祈福舞,广袖和飘带随着舞姿摆动,一求风调雨顺,二求国泰民安,三求安居乐业,许多百姓跟着花车前行,乐声和欢呼声震耳欲聋。

    但街上最闹腾的莫过于刚被放出来的鹤灵,一路冲在前头,兴奋的在每个摊位游走,他顺手拿起一幅兽首面具安在脸上,“快看,是不是特别适合我!”面具的眼睛处留出了孔,鹤灵的眼睛里写满了“给我买”。

    “幼稚。”白娇娇学着言岚的样子正经地背着双手走,不屑地冷哼一声。

    她打开手中的折扇,向上朝着言岚扇动,“师尊,天热,我给您扇扇风。”她还不到言岚的肩头高,举着扇子还有点吃力。

    “我来打。”白娇娇举了不过几秒,言岚就接过她手中的扇子,由上至下,带着微凉的风正好吹拂过二人。

    真是又拍了马屁还不用出力,白娇娇满意地享受着言岚的服务,看着言岚身侧鼓鼓囊囊的钱袋会心一笑。

    “师尊,我喜欢这个。”白娇娇拿起一旁的兔子面具摆弄道。

    言岚二话不说掏出银子,鹤灵见状立刻故作娇憨的举起那个兽首面具,学着白娇娇的腔调说道:“仙君,我喜欢这个。”

    “噗——”白娇娇嫌弃地咧着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师尊你给他买一个吧。”不然她得恶心死,言岚自然是听话的付了银子。

    仙君什么都听师姐的,鹤灵心里有了这个念头。

    街上的百姓好多都戴着形态各异的面具,所谓百祭庆典,就是在一天可以祭祀所有的神明,百姓会自发地装扮成信仰者的模样,以求一整年的福泽恩惠,所以他们戴着面具走在街上也不算扎眼。

    就比如随处可见的青衣打扮,和她身边的言岚一般无二,大抵都是信奉言君的,除此之外穿得最多的就是黑衣红纹的短卦,也不知道是信奉的谁,白娇娇和言岚还有种融入其中的感觉。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却越发热闹,下学的孩童冲出学堂,在街上横冲直撞地撒欢跑,冲的最快的孩子一个没注意就栽到墨淮身上,又一屁股摔在地上。

    小孩抬起头,墨淮妖异的脸映入他的眼帘,蛛爪般的胎纹更是将他吓到呆住,后头跟上来的孩子惊叫起来:“鬼啊!”

    地上的小孩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刚才的情形让他在小伙伴前有些丢脸,他吼道:“祭祀这种长得像鬼一样的神仙就别出门了,净吓人!”说完朝墨淮做了个鬼脸,带着自己的小伙伴咋咋呼呼地跑走,嘴里还喊着“丑死了”。

    白娇娇听到自己的徒弟被人欺负,气不打一处来,哪怕知道童言无忌还是教训道:“你才是鬼,不会说话就别说,小心晚上鬼来找你玩!”

    全然不怕她的小孩纷纷回身朝她继续做鬼脸,她还想冲上去骂,墨淮一把将她拽住:“师父算了,我回去拿帷帽戴着吧,省得再吓人。”

    “不许戴,破小孩真没素质。”

    墨淮自上次白娇娇提过后就没再戴帷帽,对异于常人的面貌他心里是自卑的,所以鲜少出门与人有交集,没想到今天还是吓到了人。

    “这么热闹,戴帽子根本看不清。”白娇娇不肯放他走,眼尖地看到饰品店的柜台上摆着抹额,由细到粗,最宽的那条正好是紫色,嵌着菱形的紫水晶和墨淮耳边的紫色弯月遥相辉映。

    她拽着墨淮跑到柜台前,拿起宽抹额给他戴上,齐眉绑于脑后,须发垂在两侧,右眼至太阳穴的胎纹便被挡住了大半,“这样就看不出来了。”

    “姑娘好眼力,这可是镇店之宝,紫水晶呐!”掌柜的见到来生意了连忙迎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今日祭祀我也不坑你,一口价,三千两!”

    白娇娇惊呼:“三千两?”

    这也太黑心了,她哪来那么多钱?

    “师尊,”当然是求这里最有钱的人,她牵起言岚的手撒娇道:“墨淮是你徒弟的徒弟,你给鹤灵都买了一个面具,不能厚此薄彼。”

    鹤灵都听愣了,他面上是半两银子的兽首面具,墨淮额上的可是三千两的紫水晶抹额,这还不是厚此薄彼?

    言岚从怀中拿出银票,“说得在理,合该我给。”

    白娇娇也没想到言岚这么爽快的就付了钱,紧接着言岚垂眸看着她,将她拉着墨淮的手握到自己掌心,“前面会有花灯和游船,我带你去看。”

    白娇娇点点头,仰着笑眼侧身和墨淮说道:“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就觉得挺好看的。”

    墨淮伸手摸着抹额,指尖刻画着水晶的菱形纹路,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多年来无法抒发的情绪聚于胸口,他想说点什么,可白娇娇已经跟着言岚走远,鹤灵在店门外喊道:“师侄快走,赶不上看花灯啦。”

    “来了。”他回神和鹤灵一齐追上前面二人。

    燕京最大的清水湖边,立满了灯笼架子,烛火的光透过纸浆堆积在一起,将江面照得宛如白日一般明亮,画舟美人琵琶声,长街花灯舞乐升。

    湖边搭建的台子上正在表演着节目,有老者卖力地吆喝:“今天谁拔得头筹,全城最精美的花灯我们玲珑灯笼铺拱手奉上,分文不取。算是给大家讨个好彩头。”这话一出,底下的围观群众都沸腾了:

    “怎么得呀?”

    “你倒是说呀,别吊人胃口!”

    “最精美这话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是的。”

    ……

    老者举着双手安抚他们:“各位稍安勿躁,请看上面。”

    白娇娇就站在人群外,顺着他手指方向往上看,几丈高的木杆顶端垂挂着一盏重瓣莲花灯,花瓣层层展开,烛火照耀下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莲花瓣上的脉络,就像真实的鲜花一样在空中绽放,完全没有骨架搭建的痕迹。

    “谁能取下来,这盏莲花灯就归谁。”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说放这么高就是耍无赖,也有好胜者站出来跃跃欲试。

    “好漂亮呀。”白娇娇站在外围不禁发出感叹。

    “想要?”言岚低下头询问,周围推搡的人很多,墨淮和鹤灵站在两侧,言岚虚虚地揽着她肩,正好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她安然的困在中间。

    白娇娇只是好奇那精巧的工艺,也没多想要,便摇了摇头。

    台下的人有拿梯子的,有使轻功的,都无功而返,只因这挂杆架的太高,抱怨声不断增加,“挂这么高,难不成要飞上去吗?”

    鹤灵听到这处,自告奋勇地上前:“我可是仙鹤,我最会飞了。”况且他就喜欢凑热闹。

    可他刚想上前,墨淮却一把将他摁住,独自拂开人群一跃而起,直冲莲花灯而去,黑衣融于夜幕,脑后的抹额带子随着气流微微摆动,他不废半点力气,轻而易举地攀住高杆,将灯挑于指尖,未免吓到人还是老实地旋身而下,浅浅地喘了两口气,装作也有些吃力的样子。

    人声戛然而止,老板也面如菜色,仿佛气氛才刚刚烘托到制高点却被人一下打断,不上不下的让人着实难受。

    墨淮提着灯朝老板鞠了一躬,“多谢。”道完谢便从台侧走下,有先前那一幕加成,人群自动为他开道,他提着莲花灯走至白娇娇面前,有些羞赧地别过脸:“师父,送你的。”

    “给我的?”白娇娇惊喜地指着自己,有谁能不爱收礼物呢,她接过莲花灯,不免称赞道:“真是我的乖徒弟。”白娇娇摸着手中的莲花灯越看越喜欢,免费的就是香!

    听到身后的老板安慰着众人说等会还有第二轮,这才稍稍挽回了一些觉得无趣要走的人,他们渐渐退出人群,言岚只是轻瞟了一眼墨淮,随即转身前行,只留给白娇娇一个背影。

    一直在身边的人不再等自己,白娇娇有种被抛弃的小失落,小跑着跟上言岚,边走边侧身搭话:“师尊,你看这花灯好看吗?”

    言岚突然停下步子,给了她一个幽怨的眼神,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又加快步子向前走。

    白娇娇举着花灯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个恋爱脑是吃醋了?

    手中的重瓣莲花灯贵在精致,缺在分量,白娇娇提着它确实像是提着块铁似的,手腕也隐隐发酸,更别提言岚在意,她盯着鹤灵念叨着:“好重啊,师弟你帮我拿会儿。”

    白娇娇一将花灯塞给鹤灵,言岚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慢下脚步,怎么有种怪异的可爱呢,她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便更想逗逗他,偷笑着问:“师尊,你吃醋了吗?”

    言岚与她并行,手碰着手,肩并着肩,他直视着白娇娇用仅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道:“我吃醋了。”

    一个玩笑,直言不讳的四个字却让白娇娇有些乱了阵脚,别开眼小声解释:“墨淮是徒弟。”

    灯芯闪烁的温度不及二人之间暧昧的温度,提着莲花灯的鹤灵背过言岚凑近白娇娇,在她耳边小声吐槽:“师姐,你越来越娇气了。”

    白娇娇听见‘娇气’两个字,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书中无厌说她‘娇气’的样子,好像言岚也曾说过,两人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慢慢重合,要说她现在这般有恃无恐,大多也都是言岚惯出来的。

    在言岚一日日的纵容下,她变得依赖,变得骄纵,若言岚恢复正常,这些‘特殊’一一消失,她还能适应正常情况下的言岚吗?

    清水河岸边有不少人在放河灯祈愿,鹤灵叫嚷着也要体验放河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中多了一些士兵,白娇娇便走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避人流,站在台阶上等鹤灵将河灯买回来。

    人群中一道狠厉的目光落在白娇娇身上,让她恍惚间有种被魔物盯上的感觉,左右张望也没瞧见怪异之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只军队整齐划一地跑过,推搡下,白娇娇一直向后退,身后的小巷子倒是因漆黑而空寂无人。

    突然,巷子口钻出几个彪形虬髯的壮汉,将她和言岚困在暗巷中,白娇娇迷茫了一下,魔物变强后走的是狂野风?

    “总算让我逮到你们了。”略带阴险的男声从壮汉身后传出,说话的人就是之前对他们怀恨在心的王爷燕明,他先前想下手,这群人不是缩在屋里,就是和商封旸见面,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在他都要遗忘时却正巧在街上撞见了。

    “你是?”白娇娇不禁发出疑惑。

    最让对手生气的不是她的强大,而是她根本就不记得你,燕明瞪着眼气得发抖,喊道:“牙尖嘴利,今天就让你们吃点苦头,把他们给我捉回王府!”

    白娇娇仿佛看智障一样的看着他,会吃苦头的人是他才对吧,她看向身边的言岚,温柔地说道:“师尊,下手别太轻。”

    言岚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抬手间一道白光闪过,虬髯大汉纷纷倒地不起,燕明却不知所踪。

    “师尊,那个人呢?”

    “去了一个好地方。”

    言岚牵着她向外走,隔着整整一条街,白娇娇都能依稀听到燕明杀猪似的哀嚎,她辨认着声音的来源,竟是从上方传来,她抬头一看,刚才挂着莲花灯的高杆上,挂着一个人!正是刚才叫嚣的燕明。

    杆子上挂着一盏灯还好,现在挂着肥头大耳的燕明就显得有些吃力,在晚风的吹拂下,晃晃悠悠的让人心慌,燕明四肢不住的颤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高喊着救救他,托高杆的福,全城的老百姓都能看到他的怂样。

    “噗嗤。”白娇娇大笑,确实是个好地方。

    突然,街上的士兵越来越多,还将百姓赶至两边,空出一条宽敞的行道,街道的尽头有顶轿子缓缓行来,十六人抬轿,数百名士兵开道,玉石镶嵌、四面开阔的轿中,隐约能瞧见坐着一个人,红底黑纹的短褂,百姓祭祀的是个活人?

    白娇娇看着轿子一路行至灯笼铺前,低沉的男声发出指令:“停下。”

    万籁俱寂,只有燕明泣不成声的哀嚎,轿中一束白色烟气缥缈而出,环住燕明的腰身将他从空中带下,完全没有借助外力,仿佛天降神迹。

    嘲笑着燕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高喊着“国师太厉害了”,“国师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呐”……

    轿中坐的就是那位神秘的言国师!

    白色烟气?白娇娇心中疑惑,仙界之人施法皆为白光,烟气是魔族特征,难道是魔将伪装的,她问道:“师尊,你看出什么了吗?他是魔还是仙?”

    “都不是。”言岚有些轻蔑地望着轿中人,“只是一个略懂修仙之术的修真者,术法未成就出来招摇过市。”

    “修真者?”

    “道教修士,修真门派,也算是一种升仙的手段,不过能成大道者寥寥数人罢了,刚才那人也仅仅是学了些皮毛。”

    约等于还是个骗子,大秀了一把实力的国师不作停留,经过白娇娇跟前时,她察觉帐中人正在望着她所在的方向,让人隐隐有些后背发毛。

    直到队伍走远,白娇娇才发现轿子后面还跟着一个车队,巨大的金身像被束缚在车板上,短卦的形象不正是国师嘛。

    等金像拉过眼前,略显贼眉鼠眼的面容暴露在白娇娇的视线下,再看看言岚的谪仙之姿,也无需他多解释,她反正是确信这个言国师和言岚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等车队渐行渐远,白娇娇听到前面的人窃窃私语:“我之前听说要拆了城西的供奉祠,给国师立像,看来是真的。”

    “那不是供奉言君的地方吗?”

    “国师为我们谋福祉,是真的对我们有帮助的活菩萨,分一座祠庙给他又如何,言君心善哪会怪罪。”

    ……

    拆了一座便会有第二座,信仰的交替就好比初来时,无厌寺和言君祠的对比一样,但好歹两人都是真仙真佛,为了一个骗子舍弃言岚,真是讽刺!白娇娇心中忿忿不平,悄悄瞟过言岚的神情,也听到这些话的他却依旧气淡如尘,护着她稳步前行,这番平静的心态也默默感染着她。

    “在想什么?”言岚注意到她的沉默,开口问道。

    白娇娇摇了摇头,不想让他因此事烦心,便说道:“只是觉得便宜刚才那个坏人了。”

    言岚笑道:“要是娇娇觉得不解气,我再把他挂上去。”

    白娇娇想到燕明那个滑稽样,忍不住又笑起来,抬眸就瞧见言岚面带笑意痴痴地望着她,“师尊……”

    “好看。”

    白娇娇的面颊有些发烫,她还没问呢……

    忽然,“咻”的一声尖锐巨响将她吸引,一束火光直直地朝着天空射出,达到至高点时瞬间四散开来,橙红色的花火垂下,竟是一朵合欢花的形状,一响接着一响,不间断地变化出各种花的样子。  

    “这个烟花好漂亮!”

    “天哪,这是放了多少响呀!”

    “好像是仙阁放的!”

    ……

    人流向着放烟花的地界涌动,白娇娇跟前倒成了空地,从合欢花开始她就意识到,每一朵烟花的形态都是言岚送过她的花。

    白娇娇抬头凝视着烟花,是言岚吗?

    不远处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是鹤灵在向她招手,白娇娇刚想打招呼,才踏出一步就被言岚拽住手,她疑惑地回身却被他虚扶住腰,眼前景象瞬间消失不见,热闹的街道已经踏在脚下。

    小小的塔尖,只容得下他们二人,烟花还在不断燃放,甚至还越来越频繁,灿烂到照亮着整片天幕。

    狭小的空间,突然的独处,让白娇娇有些无所适从,她甚至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问问言岚这是在干嘛。

    总有一个人要先打破这层屏障,言岚揉着她的脑袋问道:“不好看吗?”

    “……好看。”

    白娇娇低垂着眼,纤睫飞颤,嗫嚅了半天才问了一句:“师尊为何要这么做?”

    “你不是说漂亮,想在晚上看吗?这是燕京视野最佳的观星台,无需踮脚就能看到完整的烟花。”言岚的温声细语灌入她耳中,传出嗡嗡的共鸣声。

    就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话,言岚就放在了心上还付诸于行动,她喜欢,那就放上一夜,她看不见,就带她来观星台。白娇娇不免有些羞愧,她与言岚之间一直都是单向的爱意,言岚因情蛊爱她至深,她却一直以逃避回应,哪怕他做的再多。

    一直以来,白娇娇都只是将他看做一个书中人,有对这个人物的喜欢,却鲜少有爱意存在,但言岚今天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值得用爱意回应。

    “师尊,我很喜欢。”她的心跳如烟火一般声声跳动,愈演愈烈,简单的一句话不知花费了她多少勇气。

    “喜欢就好。”

    烟花在空中不间断地盛放,她望着烟花,言岚望着她。

    白娇娇出神地问道:“师尊,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万一很久以后,你觉得并没有那么喜欢我,还会继续对我好吗?”问完后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中了情蛊的言岚肯定回答“会”,但若真恢复了,指不定怎么责骂她不尊师重道、为害师门呢。

    言岚没有一瞬移开自己的目光,坚定地和她说:“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不管过去还是未来,也只对你好。”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白娇娇未知其中含义,只能将其归咎于言岚很会说情话,悦耳又动听。

    烟火响彻天际,她又问道:“师尊,这不算破坏凡界规矩吗?”

    “我讨自己道侣开心,怎么算破坏。”

    白娇娇再次确定,言岚是真的很会说情话。

    “呯!”

    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白娇娇望着言岚如皎月般清丽的侧颜,不由的再次晃了神,如无意外,言岚迟早会解开身上的情蛊,现在的甜蜜宠溺都会跟绽放后的烟花一样成为过眼云烟,变得一文不值,她越是沉溺就越贪心。

    “娇娇。”言岚撩过她耳鬓被吹乱的碎发绕到耳后,“看烟花可不能发呆,稍纵即逝。”

    白娇娇从思绪中抬头,稍纵即逝……言岚说得对,哪怕改变不了结局,也该好好享受当下,这一刻她想明白了。

    耽于温柔,溺于偏爱。

    白娇娇有些豁然开朗,言岚面上的笑意更盛,烟火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也不知是照进了谁的心里。

    26.  第 26 章(捉)   于凡界下婚书。……

    绚烂而盛大的烟花燃放了一夜, 一座城的狂欢是两个人的秘密。

    迎着夜风,白娇娇和言岚携手走在长街上,享受二人独处的时光, 临近家门她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路程变得很短。

    言岚将她送到房门口,白娇娇不敢抬头, 目光所及之处仅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夜深了是时候该告别了, 她摆弄着手指说道:“师尊, 晚安。”

    虫鸣声掩盖住心跳声, 言岚没有回应,白娇娇的视线从他的衣襟处慢慢上移,从喉结到下颌线, 落在樱粉色的唇上,唇齿微张说出一句:“娇娇,我可以抱抱你吗?”

    白娇娇猛地抬头,言岚真挚又滚烫的眼神像是能穿透她的心脏一样,让她不自觉地点起了头。

    宽厚有力的臂膀将她拥住,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 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言岚很高,抱住她时会弯下腰来,将脑袋埋在她的颈侧,两人贴得很近,白娇娇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兰花香。

    言岚的发丝不老实地贴在她的脸颊边,白娇娇抬手将它理顺, 言岚的头发柔软顺滑,她顺着摸下,总觉得像是在哄小狗一样,摸摸揉揉就乖巧的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腿都站得有些发酸,言岚才堪堪起身,“晚安,早点休息。”

    她和言岚挥手告别,隐约听到他说什么“娇娇的心意不能浪费,我就先回去了”。

    白娇娇被抱得有些晕乎乎的,推开房门就呆坐到书桌前,回想这一晚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玩了什么,脑子里只有言岚的一颦一笑,她猜自己一定是被言岚这个恋爱脑传染了。

    呆坐良久,她瞥见桌案上还摆放着那本与兰集,她拿起书随手翻了一下,小小的画像从书页中转着圈飘落。

    画像……心意?

    糟了!

    白娇娇抓着书就冲出房门,直奔言岚的卧房,这个心意可不就是她千叮咛万嘱咐让言岚一定要喝的花酿吗!

    言岚房中烛火未眠,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鬼鬼祟祟地扒在门缝前偷看,言岚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面前放着一个小杯子,但她看不清里面装的是茶水还是花酿。

    言岚对她这么好,不能…至少不应该在今天整他,白娇娇咽下心慌,轻轻叩响房门,带着一丝慵懒的声线说道:“进。”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有反应。

    推开房门,桌上只有茶壶,没有酒坛的痕迹,她又松了一口气。

    言岚面色如常,没有醉酒的痕迹,没有任何异样,白娇娇终于如释重负,只见言岚伸出手指,望着她说道:“娇娇,娇娇。”

    面对言岚让她一时找不出借口,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师尊,我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

    刚一转身,脚下便踢到了一个物体,“叮铃咣啷”一阵响,滚到门边撞了墙才晃晃悠悠的停下,装花酿的小坛子!白娇娇立刻转身,言岚还是和刚才一样乖乖端坐着,伸出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娇……娇,娇娇…娇娇……”

    白娇娇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言岚眼珠子都不带转动的,分明是已经喝迷糊了,连话都说不清。

    她发现言岚喝醉了不吵也不闹,就是说话有点大舌头,她又晃了几下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喝醉酒的言岚力气很大,他有点委屈地说道:“不要动,数不清了。”他摁住白娇娇,手指一点一点的在她眼前摆动。

    不是大舌头,是在数娇娇。

    白娇娇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喝多出现重影了,她轻唤道:“师尊?言岚仙君……”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言岚更加委屈了,眉眼耷下一把捧起她的脸:“都让你不要动了。”

    “师尊乖,我们去床上躺着吧。”没有预想中言岚耍酒疯的窘态,甚至平白给自己多了一份活。

    言岚对此有些执拗,根本不愿起身,先前还看不出醉意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他一手拽着白娇娇,一手在怀中摸索,他痴痴地笑着,掏出一块红色锦缎。

    白娇娇眉心一跳,锦缎的内容也与她所想相差无几。

    言岚于凡界向白娇娇递交婚书:“从兹姻缘缔结,赤绳牢系,望二人同心同性;幸逢天佑,琴瑟在御,愿二人生死相依,谨以仙魂为誓,此证无期。”

    “我写了好多遍呢。”言岚的神态语气像极了求夸奖的小动物,白娇娇照着他平日的模样,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言岚指着锦缎念道:“婚书,给你的。”

    哪有人醉着酒和人下婚书的?白娇娇虽然心里吐槽,却也注着甜蜜,她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才将其收起,放入怀中时,瞥见空气中有条若隐若现的红绳,一端系着言岚,一端系着自己,在右手腕上打着结。

    还是个死结!

    莫不是传说中月老的姻缘线?

    情蛊都未解,这又多了一样新的东西,白娇娇扶额轻叹,哄着言岚坐到榻上,言岚平日里顾盼生辉的凤眼现在却充满着迷茫,无辜又可怜地看着她,白娇娇再次叹息一声,为他解开发带再脱掉外衣,“师尊,快躺下休息吧。”

    言岚乖乖躺下,喝醉酒的他似乎格外听话,她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孩子呢,这副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欺负,白娇娇心底生出一缕‘邪念’。

    她趴在床头近距离打量着言岚,他笑时总有两处浅浅的梨涡,白娇娇好奇地伸出食指诱哄道:“师尊,笑一个。”

    言岚的嘴角慢慢上扬,她坏心眼地在他的梨涡处戳了几下,脸颊软乎乎的,见他不反抗,白娇娇更是大胆地兴师问罪:“上次为什么骗我,大骗子?”

    “怕你……骂我……”言岚口中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

    这个解释也不新奇,大概是因为言岚比较遵守礼义廉耻吧,不过是脱个外衫,白娇娇也没觉得有多不耻,正准备原谅他,言岚嘴里继续蹦出几个字:“……脱得不好。”

    “咳咳——”

    白娇娇呛得接不上气,她实在是高估言岚了。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在这陪言岚干耗着,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与兰集,再次回到床前叮嘱言岚:“师尊我走咯,你睡着可千万不要乱跑。”

    “不许走。”

    白娇娇才转身便被拉住手腕向后一拽,突然的作用力让她后仰,脚下更是打了个踉跄,猝不及防地扑倒在言岚怀中,言岚像是逮到机会一般,双手瞬间缠住白娇娇的腰际,甚至越搂越紧,还一个翻身将她卷进了床的内侧。

    这套连贯又熟练的动作,很难不怀疑是言岚早有预谋的,可他偏偏就是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蹭蹭白娇娇的肩头,呜咽着呢喃道:“头疼……难受……”

    “那我给你倒杯水?”

    “不要……”

    “那你想怎么样?”

    “……要娇娇。”

    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师尊自己哄,白娇娇无奈地深吸一口气,言岚他醒着是个恋爱脑,醉了是个不要脸的恋爱脑,她关心则乱,自然没有发现醉倒在她肩头的言岚眼里闪过的那抹清明。

    白娇娇见他只是搂着也不做逾矩的行为,她又挣脱不开,只好将就着靠在言岚身边躺下,这时她发现刚才的大动作下,与兰集的书页已然翻开,正是她之前无法翻动的第二页。

    想起上次因残念引发心痛的经历,白娇娇踌躇再三还是将书捧起,反正都要晕,现在好歹还在床上,至少晕得舒服。

    第二页上也有一幅小插图,那株兰花似乎长大了一些,但是抽出的新叶耷拉着,看上去很是萎靡。

    无厌在一旁写道:“养兰花一日心得,实在娇气,非比寻常的体验。”

    “养兰花三日心得,喜欢晨露,非比寻常的嘴叼。”

    “养兰花不知几日心得,踏过三千世界即可入佛门,却总有挂念。兰花,养不得。”

    短短几句话,道尽无厌的喜爱之情,触碰那幅画会不会再次进入他的残念中,白娇娇正想着,她身体内的困意却突然袭来,等意识再次清醒时,“啪嗒,啪嗒”,有水滴不断砸在她脑门上。

    白娇娇抖了抖身子,再睁眼她已经出现在了书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合捧置于她头顶,双手间的缝隙处有水珠滴落,莫名感觉甜滋滋的,刚才砸她的就是他!

    当那双手挪开时,果然是和言岚有着同一副面孔的无厌,掌心的水珠滴尽,他问道:“够吗?”

    白娇娇怕他再砸自己,立刻晃动枝叶,无厌环膝坐在她身边,依旧不厌其烦地摸着她的叶脉,“看来是够了。”

    一人一花,日复一日,无厌每日都会捧着新鲜的晨露来看她,他话不多,总是一坐就是一天。其间走过几个看着面善的人,但都未曾因他们而驻足,都是直奔白玉汉石阶而去,越走越高直到消失在云层之中。

    几次下来,白娇娇隐约意识到,来到这的人都该去登这座石阶。

    也确实如她所想,这一日,无厌停止抚摸,温柔地说道:“我该上去了,若有机会再来寻你。”

    就像送走别人一样,白娇娇看着他一步一步踏上石阶,他走得很慢,却没有回头望一眼,长久的陪伴迎来分离,她心底泛起不舍,但却无法挽留。

    白娇娇耸拉着叶片,唯一一个会和她说话的人也要走了,孤独的花生又开始变得无趣。

    烈日当头,驱散层层云雾,刺目的阳光将白娇娇晒得蔫头耷脑。在无厌即将隐入云层时,阳光照至他身侧,使得他停下脚步。

    不消片刻思考,他便回身跑下台阶。

    他有挣扎,也有犹豫,但他放不下他的小兰花。

    白娇娇努力用叶片遮着阳光却收效甚微,忽然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头顶,太阳这么快就下山了?

    她眯起眼一瞧,是无厌!

    “石阶太长,实在累人,我休息会再去。”他高举手臂,宽大的广袖正好垂下将她遮得严严实实的,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再次摸上她的叶子。

    嘴硬心软说的大概就是无厌。

    白娇娇舒服了不少,她听到无厌的声音悠远而绵长:“我同你说说飞升前的事吧,那时我还是个将军呢。”

    这次的画面定格在无厌的笑颜上,一切结束的突然,脑海中只剩黑暗,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白娇娇的身体异常的困乏,脑内的记忆正在并融,玉簪再次发出微弱莹光,这一夜她睡得很香,身旁的言岚亦是。

    翌日清晨,在树梢跳动的喜鹊发出喳喳的叫声,白娇娇不堪其扰从混沌中醒来,正想舒展身体却感觉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试图挪动身子,可一只手臂将她牢牢箍住。

    侧目一瞧,言岚沉睡未醒,手上的力道却分毫不减,昨晚的情形仿佛犹在眼前,白娇娇彻底清醒。

    万一言岚醒了,质问她花酿的事怎么办?

    白娇娇做贼心虚似的吓得一哆嗦,蹑手蹑脚地从言岚怀中溜出,提起鞋子、拾起酒坛,踮着脚打开房门,一气呵成地逃离案发现场。

    白娇娇小心地合上房门,没有任何意外,她心中窃喜。

    言岚的房门正对花园,她一转身,墨淮和鹤灵就站在院子里,两双好奇的眼睛一齐侧目望着她,空气仿佛凝固,白娇娇拢了拢外衫,只要她不尴尬:“早安。”

    鹤灵抬头确认了一下,正午的太阳很刺眼,“早安。”

    “其实,我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要给师尊梳头发!”白娇娇支支吾吾道。

    “不用解释,看得出来。”鹤灵胡乱点着脑袋,凌乱的衣衫,鞋子都没穿,就当他瞎呗。

    白娇娇快速收拾好自己,微微的有些羞恼,问道:“你们干嘛站在院子里?”

    “因为它。”墨淮指着花圃说道。

    栽满鲜花的花圃缺了一个角,只有光秃秃的茎还立着,花却不翼而飞了,凑近一看,茎上留下的这是……齿痕?

    谁这么变态!

    白娇娇质疑的眼神落在鹤灵身上,他跳起来说道:“这一看就是小孩咬的,请尊重高贵的仙鹤,我不吃素!”

    说的也有道理,齿痕很浅,看着是还没长大的样子。

    “我们家哪儿来的小孩子呀?”三人面面相觑,唯一的小孩还没生出来呢,真是奇怪。

    墨淮折下一根花茎,若有所思的将其收进自己的灵囊中,转头问她:“师父,今日还要给商夫人诊脉吗?”

    “要。”昨天云宛受了惊吓,也不知有没有好,再者白娇娇很是在意云宛昨日到底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墨淮又道:“我给她熬了一剂安胎药。”

    鹤灵兴致缺缺不想与他们同去,墨淮领着白娇娇前往后厨,她发现墨淮今天依旧戴着那条抹额,身上的阴郁都散了不少。

    “师父,不要怪墨淮多嘴。”他细致的将药汤倒入碗中,白娇娇满脸疑问,他斟酌再三开口道:“昨日我为商夫人诊脉,她的身体很好,甚至好的异常,只是心跳有些过快。”

    言下之意,云宛在撒谎。

    白娇娇敛眸不作答,黑黢黢的药汤印照出她微微蹙眉的神情,毫无疑问云宛听见了,但她丝毫不惊讶,这是为什么?

    甚至她还从墨淮的话中找到了疑点,“好的异常是什么意思?”

    “我曾记得师父说过,商夫人怀孕一月有余。”

    “没错。”

    “初怀孕的女子脉象不明显,但等到胎儿成型,就会有较明显的滑脉,”墨淮欲言又止,白娇娇有些僵硬地抬起头,只听他继续说道:“商夫人的胎儿至少三月。”

    “不可能啊。”

    一月前云宛还去言君祠祈福求子,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太医还能诊不出一个小小的喜脉吗?

    “我们一直以来都在怀疑商封旸和他妻子二人,但我们遗忘了一点。”墨淮的话就像是拉响了白娇娇脑海里的警报。

    一个几乎确切的答案呼之欲出。

    “孩子。”

    白娇娇干涩的喉咙发出声响,从一开始云宛脸色苍白,到鹤灵受伤后她面色红润,到如今发现胎儿异常,不是她身体变好了,而是魔将‘吃饱了’。

    墨淮捏着那根花茎,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看得出来他又饿了,他惧怕仙君,所以只能吃些灵花灵草。”他说的话都有据可依,没有比这一个解释更为贴合实际的答案了。

    白娇娇端起药碗,拉着墨淮直奔云宛的厢房,途中嘱咐道:“好好诊脉。”白娇娇与他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咽下心中所想。

    云宛难得没有待在屋里,而是坐在回廊长椅上晒太阳,手中一刻不停歇地缝着小孩衣裳。

    他们过来时的动静惊扰了云宛的走线,她抬头看见是白娇娇,有一瞬间的僵滞,立刻又挂上笑:“娇娇,你怎么来了?”

    白娇娇递上手中的药汤:“墨淮特意给你熬得安胎药。”

    “实在太麻烦墨医师了,”碧水上前接过药汤,云宛手下动作不停,像是在缓解尴尬,“我刚吃了些点心,过会儿再喝吧。”

    抛开个人情感去观察云宛,其实她的小动作很多,紧张时也会露出很多破绽,只是白娇娇单纯以心相待,从不注意这些。

    “商夫人,今日还未诊脉。”墨淮提醒道,接着不由分说地拿出丝绢。

    墨淮蹲身把脉时停留了许久,让云宛有些紧张:“有问题吗?”

    “没问题,孩子长大了不少。”墨淮意有所指地看了白娇娇一眼。

    白娇娇盯着她的肚子,眼中满是复杂:“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她看到云宛震惊地望着她,指尖被针扎出了一滴血珠。

    云宛强装镇定,“碧水,你先下去。”

    白娇娇也有点赌气,“墨淮,你也回吧。”

    回廊中只剩二人四目相对,都咬着牙不愿松口,最终云宛败下阵来,面色颓败地说道:“娇娇,他是我的枕边人,我不可能不知道,但我能怎么办呢?”

    “他是商州国的人,你就放任他在燕曲做手脚,哪怕有一天燕曲被铁骑踏平,燕曲百姓流离失所?”困天镜中的画面总是浮现,白娇娇以前不解云宛能将丈夫拱手相让,现在依旧不解她为了维护丈夫竟然能舍弃家国大义。

    “娇娇,燕曲的根已经烂了。”

    云宛生于世家,伴随着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长大,家里人从小就告诉她,她以后是要进宫服侍皇上的,那个年纪比她爹都大的皇上,她没有一天快乐过,直到商封旸的出现,打破了她平静无波的生活。

    他们在言君祠相遇,被恶意锁进一间房里,但凡有人出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名门嫡女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是商封旸砸碎了窗子,砸得拳头血肉模糊后翻窗逃走,她才逃过一劫。

    临走前,商封旸说他会负责,等他金榜题名,会来求娶云宛。

    云宛信了,甚至给言君祠捐了一座金身像,只为求得他高中,哪怕她知道商封旸在撒谎,甚至策划了整件事。

    商封旸也没有让她失望,三甲游街前她早早坐在酒楼床边等待,他身披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长街上与她隔空相望。

    她没有白等,因为不久后,商封旸就屡建奇功,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讨得第一个赏就是娶云宛。

    赐婚,成婚,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娇娇,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真的会爱上他。”云宛回忆起商封旸的温柔以待,“可能装着装着,把我自己都骗到了。”

    “龙椅上的那位昏庸迷信,虽然大逆不道,但确是事实,有他在,才是燕曲的灾。”

    云宛是支持燕曲易主的,白娇娇揪紧衣摆,听完云宛的故事她反而没那么生气了,或许应该说没那么不解了,“宛姐姐,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我不好评述,但魔物极其危险,千万不能碰!”  

    “魔物?”云宛一脸的茫然。

    白娇娇也懵了一瞬,云宛知道商封旸的计划,却不知道魔物为何?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娇娇的意思是邪魔外道吗?”云宛问出疑惑,她思考了一番说道:“大家都以为夫君是掌权者,其实不然,那个言国师才是背后操纵的人,有传闻说宫里日日有干尸被运送出来,我觉得与他脱不了干系。”

    干尸?正当白娇娇想追问时,碧水从前厅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粗气说道:“小姐,出大事了。”

    “什么事?”

    “姑爷来了。”

    云宛轻皱黛眉:“姑爷来了你有什么好急的。”

    碧水喘过气来,声音洪亮:“姑爷是来找白小姐的,言国师要召见她!”

    27.  第 27 章   “投你所好。”

    召见她?

    白娇娇和云宛都心虚了一秒, 果然不能背后说人,这不就找上门了嘛。

    二人一同走往前厅,本以为只有商封旸一人在那, 没想到言岚也端坐在主位上,只是披着头发,不作打理,银铃的响声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白娇娇则乖巧地站到一边。

    “国师为什么会知道娇娇呢?”云宛急迫地问着商封旸,而他却是只摇了摇头, 白娇娇倒是想起那晚与国师的对视, 难不成看一眼都要被抓走?

    “娇娇年纪小, 此去还望商大人多照顾她。”言岚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神情,什么话都没说的白娇娇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只身一人跟着商封旸进宫。

    抱着对言岚的信任, 她也没多问。

    “你就这么让娇娇进宫?”云宛被这荒唐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商封旸一走她便质问道,在她印象里言岚对白娇娇的占有欲极强,哪能这么轻易松口。

    “不。”言岚神情淡漠,背着手向外走,等她回神, 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

    跟随商封旸出门的白娇娇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商封旸是有备而来,凶神恶煞的马夫撩起车帘,“请小姐上车!”

    说话挺客气,长得一点都不客气,白娇娇吐槽着踏上脚蹬, 往内一看,吓得她一激灵,被商封旸察觉后迅速将她拽下,仔细搜查起车内,没有任何异物,他眯起眼看向怪异的白娇娇,“怎么回事?”

    “没事。”白娇娇立马摇头,大步踏上马车在言岚身边坐下。

    “吓到你了?”言岚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可不是嘛,他披头散发地出现在这里,她还以为见鬼了呢,白娇娇轻声问道:“你的计划就是跟我来?”商封旸看不见他,难怪让她安心。

    言岚说道:“修仙的人多少有点法器,你尚且无法熟练运用仙术,我当然不放心你独自前去,而且实战经验也很重要。”

    白娇娇听言咬了咬唇,“实战?”

    “等会你就知道了。”

    “师尊,我和墨淮猜想,凡界的魔将极有可能是云宛肚子里的孩子。”白娇娇凝视着他的脸,一如既往的带笑,毫无变化,她泄气般托住脸,手肘撑在腿上不愿再看他。

    鹤灵说的话可太对了,言岚真就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告诉他们。

    “不是故意的。”言岚将她的身子掰向自己,“看你喜欢云宛,若伤了她你必定伤心。”

    这是什么道理?她问道:“那你把她接到家里是为了盯紧魔将不让他跑了?”

    “投你所好。”言岚认真地说道,白娇娇喜欢云宛,所以接云宛回家,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尽管她肚子里的是魔将。

    白娇娇又忘了,言岚是个恋爱脑啊……

    马车一路行驶,慢慢的脱离主要道路,周边的人烟也越来越稀少,是人都能察觉到不对的程度,商封旸和国师也是一伙的?白娇娇看向窗外骑马的商封旸点评道:“他还挺听话,也不知道带我去做什么。”

    言岚解释道:“凡人和修仙者终归实力悬殊,他不得不听。他本想借那人的手攻下燕曲国,可到头来发现自己也受制其中,所以才会找上我,目的就是让我帮他铲除这个阻碍。”

    “想得倒美,他凭什么觉得你会帮他。”

    “因为他知道,只有我的切身利益也受到威胁时,才会真正和他站在同一阵营。”言岚盯着她说道。

    他的切身利益……就是白娇娇。

    白娇娇想明白这一点,只觉心血上涌,他好会!

    车内的白娇娇与言岚聊得起劲,外头的商封旸多次窥探车内都只看到她一人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原来是这样。这又是为什么?我明白了……”

    白娇娇的精神状况十分堪忧。

    马车兜兜转转,最后在一座宅邸前停下,马夫敲了敲车框示意她下车,白娇娇一下车就莫名感到阵阵阴寒。

    商封旸默不作声的在前面带路,走进宅邸,穿过前厅,有两名神情麻木的小厮抬着担架迎面走来。白娇娇凝视着上面所盖的白布,从褶皱处隐约能看见人形,但又不太像。

    一阵微风将白布吹起,侧边的手暴露在她眼前,都不能称之为手,更像干瘪发黑的爪子外包了一层皱巴巴的人皮,白娇娇倒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加快了脚步。

    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划破天际,惊起一片鸦雀,离内院越近啜泣声和哀鸣声就越响,她心里生出惧意,言岚勾住她的手心,传给她一丝温暖。

    临到门前,商封旸停住脚步,“我在外面等你。”

    重叠在一起的悲鸣充斥白娇娇的脑海,她鼓起勇气推开房门,即使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屋内的腥味还是令她忍不住反胃,一条铁链连着几幅脚镣,困坐在一角哭泣的年轻女子被铐在一起,衣不蔽体,哭得似乎要厥过去。

    黑衣短褂的男人背对着她,白娇娇撇头一看,发现他身前还有一名女子,不同的是她皮肤皱如老妪,松弛的挂不住肉,双目几乎翻白,麻木而呆滞,男人埋在她颈间耸动,极淡的白色灵气从女子体内冒出,尽数灌进他的颅顶。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将手中人随意的往地上一丢,像是什么废弃的垃圾一般,浑浊的眼球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白娇娇,喉腔内发出嘶哑如破锣的声音:“闻着就很美味,从未见过灵气如此浓郁的女子,你就是天生的炉鼎。”

    他癫狂的样子让白娇娇止不住地后退,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接着有人落了锁,若是寻常人,恐怕就此没了生的希望。

    贼眉鼠眼的面相,是国师无疑,他一步步朝着她走来,白娇娇几乎退到门边,她扶住门框看着容颜不在的可怜女子,呵斥道:“畜生!”

    那人又桀桀地笑起来:“呵,为本座贡献灵肉,是你们的荣幸。”

    白娇娇冷声问道:“百姓拥护你,都在歌颂你,国师的身份已经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为什么还要残害她们?”

    “拥护,歌颂?这些都比不上成仙的快乐。”他不屑地看着白娇娇,鄙夷地打量着角落里抽抽噎噎的女子,又把下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吸完你的灵气,我就能离仙更近一步。”

    “你这种脏东西,仙界不收!”白娇娇被他整得恶心极了。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他也不在意,而是缓步走向角落,猛地掐住一个女孩的脖颈,铁链“哗啦啦”的响,惊起一片叫声,“只要你自愿被我吸食,我就把她们都放了,一,二……十个人,很划算吧。”

    都是屁话,他只是在玩根本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白娇娇厌恶地抵住鼻子,不如让这些女孩子先逃出去,刚想开口,带着哭腔的哑声吼道:“你快答应啊!死你一个,我们都能活!”

    接连的同意声此起彼伏,白娇娇愣愣地望着地上的人,原来她们被折磨的不只是□□,也是灵魂。

    “人性本恶,是天性,亦是生存。”

    言岚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他在教她凡事先为自己打算,白娇娇低着头小声回道:“我又不傻。”是因为有言岚在身边,她才会有让人先走的想法。

    国师甩开手中女孩,白娇娇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周身的灵力藏着黑气,“魔气?”

    “哦?”国师轻呵,想不到白娇娇还懂这些,他不加掩饰地释放魔气,黑烟与白光交织在一起。

    白娇娇顺势问道:“你对云宛的肚子做了什么?你是魔修?”

    “你该问商封旸他做了什么,不过,你没机会了。”国师身上的魔气彻底压住白光,白娇娇立刻戒备,只听言岚说道:“聚灵。”

    听言,白娇娇立刻运气化形,背在身后的手中聚起一团白光,她侧目看向言岚,这就是他说的实战?言岚问道:“敌人在你面前,实力比你强大,你最应该攻击的是哪里?”

    腿部。

    打不过至少还能跑!

    白娇娇集中精力,眼前的国师伸出手拽她,她一个侧身,盯紧他的膝盖施出灵力,一击即中。

    血肉翻飞,国师猝不及防挨了打,吃痛的跪倒在地上,他瞪着眼问道:“你也是修仙者?怪不得……”他看出白娇娇只是个会点皮毛的丫头,眼中冒出势在必得的精光。

    言岚又问:“敌人倒地后该做什么?”

    白娇娇拧起眉,试探地问道:“再给他来一下?”

    言岚点点她的眉心,“没错,要学会补刀。”

    白娇娇再次聚灵,还未等灵力成型,地上的人突然恢复暴起冲向她,情急之下她将灵力随手一挥,只见白光化作叶状镰刀,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绕颈而过。

    极短的一瞬间,国师的动作僵滞在原地,喉颈间出现一道血痕,过了一会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始喷溅出鲜血,言岚幻化出屏障,他们身上不沾半点血污。

    国师捂住伤口仍然止不住喷涌而出的血液,割断的喉管让他发不出一点声响,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白娇娇看着他化作一滩烂泥,像被抽干了的皮囊一样和衣服融在一起。

    原以为的恶战,戛然而止,白娇娇举起掌心,左看右看,还疑惑地问着言岚:“师尊,你刚才没有帮我吗?”

    “没有。”

    她这是学会化形了?这么厉害的招式,真是她做出来的?

    “别怀疑,你一点都不弱。”言岚确信地说着,白娇娇的内心燃起巨大的信心,想不到她这么强,刚才那招怪帅人的!

    “师尊,那我们算不算惩奸除恶呀,这个大坏蛋就这么死了?”白娇娇一脸嫌弃地看向地面上的那滩不明物体。

    “没死。”

    “他都这样了还没死?”

    言岚分析道:“他一个修仙者敢这么肆无忌惮,不怕天道惩罚,手里必定有什么保命的法器,现在看来是个能死遁的灵器。”

    “哼,下次抓住他,一定让他给死去的人偿命!”白娇娇气愤地跺脚,看向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的女孩,她上前却惹来声声求饶。

    可怜又可悲,白娇娇用灵力斩断脚镣,转身要和言岚携手离开。

    “等等。”

    角落里的一名女子弱弱地开口,虽然这位青衣姑娘看着精神不太正常,一直对着空气说话,但毕竟她救了她,若能够帮上她也算是报恩了,“云小姐的事,我知道。”

    白娇娇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这名女子被抓来这里不久,精神状况也比别人好得多。

    她娓娓道来:“他用邪术吸食年轻女子,都是一次性的,所以还未轮到我们,”她看向身边疯疯癫癫的同伴,“她们都是被吓成这样的,被吸食的人利用完的人对会被丢进一个炉子里,一天少则一个,多则三四个。”

    “我听到他同一位大人说,是在炼丹,不久前他交给那位大人一颗黑色的‘仙丹’,让他用女子的身体去孕育,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孕育……

    白娇娇身形一晃,她以为云宛体内的魔将是自然孕育的,那位大人无疑是商封旸,是他亲手给自己的妻子种下魔种、造出魔将!

    但云宛却爱着他。

    “怎么办……”白娇娇的手有些发凉,为云宛不值,言岚揽着她向外走,屋外的商封旸被术法隔绝,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再没任何束缚的女子作鸟兽散,家中仆人来探,见屋内惨样怕受到牵连,也都溜之大吉,商封旸将一切看在眼里,白娇娇若没看错的话他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他的目的达到了。

    28.  第 28 章   “凡魔同体,困天镜不收……

    原本就阴森的宅邸失去仅有的人烟, 变得更加压抑和寂静,言岚施法用仙火将其点燃,火海肆意得翻涌, 残留的魔气被烈焰吞噬。白娇娇眼看着房屋变为废墟,绵绵细雨将最后一点火舌浇灭。

    “云宛还能活吗?”

    白娇娇的声音混在雨声里,以凡人之躯孕育魔将本就是逆天而为,更何况这其中承载着诸多女子的怨念, 即使言岚不说,她也该懂。

    “她生下来是死, 生不下来, 也是死。”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 路过花圃时白娇娇瞥见它又缺了一个角,想来是那魔物又饿了。

    走到云宛房前,碧水刚巧出来, 见到她面色一喜:“白小姐,你终于回来啦。”她家小姐担心了一天,以为白小姐会遭国师的毒手。

    “嗯,宛姐姐……”

    “她睡下了。”

    “刚才姑爷来看小姐,他们吵得好厉害,小姐气得什么也没吃就睡了。”碧水面露难色地看向她, “若白小姐有空,可否劝导一下。”

    白娇娇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我站在门外也没听清楚,只是隐约听到了太后的名讳。”

    碧水离开后,她在房门前踱步徘徊,累时就趴在长廊上看微雨连绵,出神之际, 一件氅衣披在她肩头。

    言岚为她系紧颈间的带子,“天冷了。”

    热气消散,燕京迎来雨季,黑云压城让人喘不过气。

    不知道商封旸用了什么手段,百姓之间开始流传,燕曲的王被妖邪附身,为一己私利残害众多女子,眼里只有长生不老,国师是他的帮凶,紧接着又有受害女子现身说法,惹来百姓口诛笔伐。

    不久后,燕王更是在朝堂上当众斥责为国为民的丞相,将其革职查办,举家流放,再一次点燃民众的怒火。

    怨声载道下,唯一还算平静的地方就是白娇娇的家中。

    云宛精通女红,给肚子里的宝宝缝制了许多衣裳,春装到冬装一应俱全,连白娇娇都不忍羡慕那小魔物,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来捉他的仙君言岚看在白娇娇的面上也多有宽恕。

    “这个帽子也太可爱了!”

    白娇娇看向云宛手中的虎头帽,要是她来做,别说虎头了,能把帽子的形状做出来都算棒了,原主也是手工废,比如言岚每日携带从不离身的香囊,几乎丑到了她的眼睛。

    再看看自己手中绣得丝帕,眼睛更疼了。

    “从前我太姑奶奶在时,总教我刺绣,待她仙去就由我姑母带着,她们比我父母还要疼我。”云宛盯着绣布出神,白娇娇想到她的姑母就是当今太后,她们如此亲近,怪不得她会因此和商封旸吵架。

    白娇娇在现世没有亲人,对于亲情的体会几乎为零,原主记忆里也没有亲人的存在,她感叹道:“真好。”

    云宛察觉到她的低落,“娇娇想要吗?我给你做一个。”

    “虎头帽?”白娇娇想到自己顶着它的情形,不免恶寒。

    云宛捂嘴笑道:“若你想要也可以。”

    “才不要。”

    白娇娇晃着她的手撒娇,又小心地避免她磕到碰到,直到墨淮进来她才消停,墨淮每日都来诊脉,观察腹中胎儿的情况。

    “怎么样?”

    “孩子发育得很好。”

    浅浅两月,云宛的肚子已经微鼓,是人都得察觉出异常,可云宛偏偏不问,只是可惜的说道:“你与言公子的婚事怕是要延后了。”

    “嗯。”她随意应道。

    云宛看着白娇娇出神,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时释然一笑,院落里的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战争的号角声却随之吹响。

    商州国突然集结兵力,从两国交界一路高歌冲破各个关卡,势如破竹,镇守燕京的大将军只能领兵前往抗敌,一切都在朝着商封旸希望的方向发展。

    里应外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商州国的大军已经快攻至燕京城下了,就在白娇娇以为再见就是商封旸登基之时,他却突然登门造访。

    “马上就能不用当小狗了,提前恭喜你。”白娇娇没好气地讽刺道。

    商封旸径直走向云宛,此时的她肚子大的堪比临盆的产妇,他看着孩子的厌恶眼神依旧,却略带讨好的向云宛问道:“消气了吗?”

    云宛叠着小孩衣服不搭理他,他便俯下身唤道:“宛儿,这个孩子不要了好不好。”

    “不好!”

    白娇娇在不远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温婉的人发怒,云宛摔了一切的能摔的东西,连鬓间的钗头都气歪了,怕她气坏身子,忠心的碧水拿着扫帚冲出来赶人。

    后面接连几日,商封旸都吃了闭门羹。

    而今日,没有他的身影,战火已经蔓延至城外,白娇娇不安地在院中打转,“师尊,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耐心等。”言岚在给花圃中仅剩的几株兰花浇水,外面的号角声丝毫不影响他的闲情雅致。

    等魔将出世,他们才能出手。

    白娇娇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她的预感告诉她,就是今天。

    不知枯坐了多久,白娇娇看到碧水端着锦盒进来,沉甸甸的看着很贵重。

    “白小姐,这是我家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白娇娇疑惑地上前查看,只打开了一条缝,艳丽的红陡然印入她的眼帘,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猛地将锦盒打开,她呆愣地看着盒内的红衣。

    是一件嫁衣。

    边上叠好的红色丝帕用金线绣着兰花,是云宛之前答应给她做的。

    “你家小姐去哪儿了?”白娇娇突然惊觉,云宛为什么不亲自给她?

    “她说要休息……”

    白娇娇没等她说完便奔向云宛的房内,没人,后门的门栓掉在地上,云宛大着肚子能去哪儿!

    黑云彻底压住日光,肉眼可见的黑烟在她眼前窜动,她挥出一道灵力与其碰上,黑烟只是被打散了一瞬又渐渐聚拢,肆无忌惮地窜动。

    她听到跟来的言岚轻声说道:“时机到了。”

    ——

    兵临城下,商州国的将士在城门外虎视眈眈,身披铠甲的商封旸带着精锐部队抵达城门口,在百姓们期待的眼神中,他举起手发号施令,“开城门。”

    瞬间,身后的士兵冲出将燕曲的守门将士尽数斩杀,沉重而古老的城门向两边缓缓推开,商封旸里应外合,不费一兵一卒就进了城。

    大局已定,燕曲彻底沦陷。

    一名士兵快马加鞭地赶到城门口,勒住缰绳喊道:“夫人硬闯进宫,她有孕在身……我们不敢拦她。”

    商封旸顾不上身后的商州大军,策马扬鞭向皇宫赶去,云宛去那里只有一个目的。

    燕京最早被控制的地方就是皇宫,两国开战,不留皇室,商封旸也不会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皇宫之内的人杀无赦。

    他的马匹一出现,守卫的商军立刻打开宫门,宫内已经宛如炼狱,宫女、太监的尸首堆积如山,鲜血蜿蜒汇聚在一起,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商军在血洗皇宫的角角落落,刀枪和火光都昭示着皇宫的危险。

    马蹄一刻不停歇,绕过宫墙就是太后的住所。

    这一刻,商封旸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他对云宛是有感情的,甚至为她动过放了太后的念头,等这件事一过,云宛体内的魔物离开,他会好好补偿她,绝不会让她再伤心。

    目的地越来越近,可疾驰的马儿生了胆怯之心,动物的本能让它慢下脚步,甚至向后退缩,不论商封旸怎么驱赶,它也还是在原地踌躇。

    “该死。”

    商封旸咒骂着翻下马,跑着冲向太后的住所,奔跑间他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他震惊地呼道:“你没死?”

    “过河拆桥,商封旸,你真有种!”国师好端端地站在宫道上,一脸阴险地看着他。

    “那不然呢,我总要为自己考虑。”商封旸的神情不可谓不恐怖,哪怕知道眼前的人有邪术傍身,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国师啐了一口唾沫,“还好我留了一手。”

    国师手中握有一块黑晶,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咒语,顿时黑烟四起,商封旸提着剑,警惕地后撤一步,但肉.体凡胎抵抗修仙者,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挥剑斩向黑烟,根本无用。

    黑晶闪烁,空中的黑烟瞬间暴动,直指商封旸而来,贯胸而过!

    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商封旸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没有任何的伤口却让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他想说话也张不开口。

    国师邪笑着催动黑晶,下达指令一般吩咐道:“本尊命你亲手杀了太后。”

    商封旸猛地一抬头,眼睛蒙上一阵黑,全身的骨骼犹如重组再塑,从一开始的机械到行动自如,他被操纵着捡起剑,大步朝前走,他在心底呐喊阻止都没有任何效果,就好像他的灵魂被禁锢在这具身体一样。

    不行……

    不能杀太后。

    云宛会恨他一辈子的!

    太后的住所里也乱作一团,财物被下人们洗劫一空,商封旸在祈祷,祈祷云宛已经离开。

    天不遂人愿,云宛本就是双身子,找到躲藏在角落里的太后已经废了她全部的精力,太后又年迈,两人慌乱地躲避着冲撞的人,正好和商封旸撞上。

    云宛顿住脚步,她看着提剑的男人,几番开口不知言何,红着眼哀求道:“就放过姑母吧。”

    商封旸哪是不想放过,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举剑,云宛被吓得瑟瑟发抖,眼中惧意夹杂着失望。

    他又让她失望了。

    太后也几乎吓得晕厥,腿软的越发走不动路,云宛哀戚地扶着她,直视商封旸只求唤起他一丁点的夫妻情分。

    利剑指着太后的心脏,只要捅下去,他们再无可能。

    商封旸的剑悬着,他在同自己的身体作斗争,绝对不能刺!这一寸距离,就像隔在他和云宛之间的一座鸿沟,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他牵制着被操控的身体,盼着有人能来解救他。

    白娇娇等人就是在此时出现的,她一现身就看到商封旸提着剑,情急之下挥出灵力将他的剑打飞,她冲到云宛面前问道:“宛姐姐,你没事吧!”

    云宛呆滞着不说话,眼里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般流下,太后心疼地拥住她。

    “商封旸,你还是人吗?拿剑对着你的妻子!”白娇娇气愤地吼道,片刻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黑气。

    “师尊,他……”

    “他被魔物附身了。”言岚伸出手,掌心的困天镜幻化出原型,慢慢升至空中,镜面朝向地面,光芒笼罩着整个皇城,魔气无处遁形,而云宛身上黑烟犹盛,净化魔气需要言岚不断施加灵力供给困天镜。

    云宛听到言岚的话才有了一点反应。

    未等白娇娇细想,大批身带魔气的人冲向他们,看穿着都是一些宫女、太监和侍卫,她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魔物。

    鹤灵当机立断施法控制住魔物,连墨淮也不带犹豫地杀起魔物。

    她也得学会怎么御敌,自身实力的强大才是真正的保障,有了上次的经验,聚灵化形一气呵成,她的灵力精准攻击着每一只魔物,术法运用的越发顺手,灵力也越发精纯。

    同心协力之下,斩杀的魔物不在少数,可尽管如此,魔物却像源源不断一样,杀了一批再来一批。

    再斩杀完眼前的魔物时,白娇娇感到手心的灵力变得微弱了一些,她皱了皱眉,浑然未觉身后的魔物已经死灰复燃,一片的墨淮喊道:“师父,看身后!”

    白娇娇猛地回身,魔物几乎举爪就要落下,突然,他的胸口被一柄通体莹白的剑贯穿,三言剑,言岚的法器,困天镜下的他圣洁犹如神祇。

    即便是在倾注灵力之时,言岚也会分出一丝精力注意她的安危。

    白娇娇感激地回望,不过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这也教会她一个道理,不能放松后背,她聚起灵力继续全神贯注地击杀魔物。

    阴暗处,一双浑黄的眼恶狠狠地盯着战场,黑色晶石在他手中疯狂闪动,站立不动的商封旸就像突然被注入意念,挥剑就要加入魔物军团,可他却挪不开步子。

    云宛死死抱住了他。

    到白娇娇他们面前的魔物只有死路一条,她不能让他过去。

    商封旸极力克制着自己,和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意志互相抗衡,勉强将自己困在原地,云宛从他怀中抬头,还没看清商封旸的脸,她便透过肩头瞧见了不怀好意的国师。

    一股浓郁的魔气从黑晶散出,像条毒蛇一样盯准商封旸的后背游来,云宛根本不作思考,立刻将商封旸推开。

    国师的脸上满是得逞的笑容,他根本就是冲着云宛来的!

    魔气直接注入云宛体内,她身上本就极盛的魔气更加躁动,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见状国师不再隐藏,手中捏着的黑晶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受到召唤一般,他走出避障,只要剖腹得到魔子,他将主宰整个凡界。

    近乎癫狂的男人直奔云宛,千钧一发之际,商封旸终于挣破桎梏,在男人的魔爪落下时,抬剑而起,一道血弧飞溅,断臂伴随着惨叫声落地,国师被斩断了右臂。

    可这一下,也彻底激怒了国师,他捂住自己断臂处的伤口,手中的黑晶染上血后更加颤动得更加剧烈,刹那间,黑晶活过来一般,直击云宛的心口隐入不见。

    “宛儿!”

    商封旸搂住被袭后将要倒地的云宛,此时的云宛已经失去意识,她嘴里念着:“好疼,疼……”

    堂堂七尺男儿不知所措地抚过她的肚子,又摸过她的心口,他单手捧着云宛的脸,试图为她缓解一点疼痛。

    被魔物包围的白娇娇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她斩杀近处的魔物近到墨淮身边,紧接着破开一条道,墨淮与她对望一眼便知晓她的意思,立刻冲破魔物的包围圈蹲制云宛身边。

    商封旸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拽着墨淮:“你,你快给她看看,她怎么了……”

    墨淮把住云宛的手,他紧蹙眉头向四周看了一圈,云宛周围就像是真空似的,完全没有魔物靠近,他当即喊道:“师父,师叔,到云宛身边来!”鹤灵实力强劲还算撑得住,但他看得出白娇娇已经有些疲软。

    “她到底怎么了!”商封旸急迫地问道。

    墨淮说道:“孩子要出来了。”

    “宛儿要生了?”

    “不,我说的是要出来了。”

    墨淮沉着脸,敛眸凝视云宛的肚子,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魔物的生长情况。

    白娇娇和鹤灵退至云宛身边,魔物真就不敢靠近一步,他们在害怕。

    白娇娇见没了危险,立刻俯身检查云宛的状况,不论怎么呼喊,都不见云宛醒转。

    “师父,”墨淮突然拽起白娇娇,说道:“别靠太近,他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包裹云宛全身的黑烟渐渐凝聚至她的腹部,腹中如墨般的黑烟被抽出,黑烟出来一点,云宛的肚子就小一点,直到平坦如初。

    汇聚起来的黑烟竟也渐渐幻化出人形,有张白皙的小脸从烟气中浮现,面容竟和白娇娇之前遇到过的低阶魔物长得一模一样!

    鹤灵不可置信地喃语道:“凡界魔将,是个婴儿。”

    白娇娇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云宛缓缓睁开眼,她的面色急速衰败,但两眼却炯炯有神,她凝望着孩子的小脸,到此她已经无憾了。

    “宛儿……”商封旸轻声唤道,轻的像是怕吓到云宛一般。

    云宛抬手拂过他的脸,将他的眉眼刻画在自己心里,交代道:“姑母就交给你了。”

    商封旸拼命摇着头,云宛却收回了手,她看向一旁的白娇娇,回想起她们的初见,真是太傻了,“娇娇,切莫再轻易相信别人。”

    “宛姐姐……”

    “你可知,我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云宛在世家长大,又从小被培养后宅之事,早就是一张沾着墨的纸了,温柔贤惠都只是她的皮囊,她其实自私的很。

    “我与你亲近,只是想让你带我的孩子去楼兰。”白娇娇单纯又好骗,看着家中也是富户,还能带她的孩子远离朝堂纷争,一举多得,她的心眼也很坏。

    白娇娇呆了一瞬,也拼命摇头,她能感受到云宛的善意,绝不全是欺骗。

    云宛也摸上她的小脸,摩挲了几下:“娇娇,在燕曲女子出嫁都要亲手缝制嫁衣,我知你绣艺不佳,就当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我大概……是参加不了了……”云宛的手从她脸颊滑落。

    白娇娇的眼染上雾气,她使劲揉着眼睛想要擦干泪水,她想看清云宛的脸,可都是徒劳,泪水不受控制般簌簌往下掉,泣不成声。

    云宛死了。

    商封旸诡异的安静,他搂着云宛,脸贴着脸,重复地念着:“我不杀姑母……我要孩子……”  

    白娇娇看向空中稚嫩的婴儿,都是因为他!她的负面情绪压过理智,周身灵力暴动,刮起柳叶似的旋风,鹤灵和墨淮都抬袖挡住脸,方能看清情况。

    困天镜照出整个凡界的境况,光芒大盛,怯懦不敢上前的魔物开始尖叫,到处找掩体躲避,言岚一直注视着白娇娇,眼里俱是心疼,困天镜已成,他抽回灵力赶到她身边。

    “魔物都该死!”白娇娇低吼着,暴动的灵力四散着挥向魔物,叶片般的圆弧灵力像是死神的镰刀一般,所到之处,魔物皆亡。

    方圆之内,只剩空中这一婴儿魔将。

    言岚皱眉将她的双手握住,“娇娇,冷静一点,困天镜会将魔将吸纳。”这样的状态久了,恐成白娇娇的心魔。

    白娇娇哪还听得进去,在言岚的禁锢下奋力挣扎。

    困天镜吸纳凡界一切魔物,在清除完残留的魔物后,困天镜的镜面单单对准了浮于空中的孩子,光芒照耀下,他咯咯笑了起来。

    周身还泛着黑烟的孩子,挥舞着小手,困天镜中映射出他的笑脸,照射出的光芒也渐渐暗淡,直到彻底关闭,恢复原状后飘回言岚的掌心。

    鹤灵看着眼前黑烟依旧的小孩,诧异道:“仙君,他怎么没被收进去啊?”

    言岚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上前抱下孩子,白嫩的小脸与黑烟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扫过孩子的全身,说道:“凡魔同体,困天镜不收。”

    “什么意思?”白娇娇恨不得掐死他。

    言岚看着她说道:“云宛是真的怀孕了,魔将和她的孩子融为了一体,半人半魔。”

    白娇娇怔住了,若只是一个魔将,她必然下得去手,可若其中掺杂着云宛的血脉,她做不到。

    而听到言岚所言的商封旸如遭钝击,“你说什么?不可能……”

    “我,亲手害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实际只有三月大,心智都未开化,做不出害人的事,凡界光景有人蓄意为之罢了。”言岚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想要乘机溜走的国师。

    他的话像是点醒了商封旸,他脱下外衣铺在地上,将云宛轻放在上面,做好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地拿起剑,一脚踩在连滚带爬的国师背上,一刀接着一刀,他要将这人千刀万剐!

    断了一臂,又失去黑晶,国师已毫无还手之力。

    朝代的更迭,总会伴随着无辜百姓的伤亡,可这次商州国攻破燕曲国,除了皇宫之中伤亡惨重外,没有百姓遇害,乃是大幸。

    商封旸连登基大典都不办,命举国为云宛办丧,冥币白衣,洋洋洒洒漂了七日。

    世人皆念,新王有情有义。

    “呸!”白娇娇怕是最看不惯商封旸的那个。

    云府被商封旸围了起来,云氏祠堂依旧保存的很完好,她捏着三炷长明香来到这里,她想亲自祭拜云宛。

    就像她们如相识时那样,虔诚地鞠了三躬,白娇娇看着云宛的灵位,笑着说道:“宛姐姐,师尊说孩子可以先养着,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将他的魔气抽离,我会好好待他的,我不管,他可得喊我一声干娘。”

    “若你泉下有知,想必也能安心些。”

    白娇娇上前将长明香插入香炉中,她抬头想再看一会云宛的灵位,恍惚间瞟见一个名字,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处。

    云宛灵位再上三排,她口中的太姑奶奶,灵位上赫然刻着:

    云萝!

    原来她提醒墨淮就是为了云宛。

    29.  第 29 章   妖族,杀戮就是天性。……

    云萝。

    关于她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云宛是她疼爱的小辈,她想借言岚的手帮助云宛,这一点逻辑自洽后, 又有新的疑问随之而来。

    云萝为什么能预料到魔将之事?

    白娇娇百思不得其解,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回身看见了最讨厌的人,商封旸一点也不诧异她为什么能出现在这, 七日时间他就形销骨立,如行尸走肉一般。

    “人死了, 会去哪?”他其实想问云宛会去哪。

    白娇娇冷酷地回道:“不管仙界冥界, 反正是你到不了的地方。”

    “他和我说, 孕育魔将不会伤到宛儿。”

    “这句话,你自己信吗?”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白娇娇不愿与他多言, 最后看了一眼云宛的灵位便消失了。

    只愿白首不相离,不该换来,常埋枯骨在人间。

    白娇娇回到家中,曾经还热闹异常的院子里变得冷冷清清,天气也开始转冷,她轻叹一声呆坐在花圃边。

    “烦死了。”鹤灵气恼的从内屋跑出来, 他是想和魔将一较高下,但不想和一个婴儿一较高下,他的哭声简直就是魔音穿耳,他认输!

    鹤灵一屁股坐在白娇娇身边,和她一起叹气,他偷瞄着白娇娇凑近问道:“师姐,你昨天那招‘魔物都该死’是怎么使出来的?”他昨天就心痒想问, 可白娇娇的状态不适合问。

    白娇娇摊开手,昨天不断屠杀魔物,她的灵力明明已经接近枯竭,可不知是哪儿来的一股力量,突然她就爆发了。

    鹤灵睁着求知的眼睛,白娇娇眼珠一转问道:“师弟,你还能联系上天玑仙人吗?”

    “当然能啊,我可以用鹤羽传信回仙界。”

    “那你帮我办一件事,我就教你那招。”白娇娇丝毫不心虚地吹牛说道:“这可是师尊偷摸教我的保命大招。”

    鹤灵疯狂点头,白娇娇对他耳语:“帮我问你师父,云萝的飞升记录。”

    云萝?鹤灵诧异地看向她,那不是仙尊的另一个徒弟嘛,他只以为是她们二人间的争风吃醋,没多考虑就同意了。

    白娇娇放松了点紧绷的心情,她起身折下一株兰花往内屋走去,越走近婴儿的哭声越响,裹着云宛给他绣得襁褓,哭得小脸涨红。

    墨淮手足无措地端着一碗羊奶,他还是第一次照顾孩子。

    “笨!”

    白娇娇绕过他坐到床头,摘下一片花瓣放在孩子嘴边,哭泣的孩子瞬间止住了声,嘴巴耸动着将花瓣含进嘴里。

    白娇娇再摘下一片,欲给又不给,笑着逗弄他,直到他又想哭时赶紧喂进他口中,“要乖。”

    “师父,我还以为小孩都爱喝奶。”原来是爱吃灵花,墨淮尴尬地搅动手中的羊奶。

    “他要爱喝奶,师尊养的花就不会秃了。”孩子是吃饱了就困,白娇娇轻拍着哄他入睡,依稀能从他的小脸上看到云宛的面容,她的眼神暗淡不少。

    “师父,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

    墨淮担忧地望着她,白娇娇只在云宛死时哭过一次,这不像她。

    白娇娇像没事人一样,迎着他的目光释然地笑道:“我真的没事,人要学会长大,我长大了。”

    突然,隔壁房内传出瓷器落地的声音,白娇娇警惕的出门查看,房里还有熟睡的孩子,墨淮只好留下陪他,可没过一会儿,边上又传来白娇娇的惊呼声,他急忙冲出房门,却和跑回来的白娇娇撞在了一起。

    “师父,你叫什么?”

    “我没叫啊。”

    孩子!墨淮连忙起身,敞开的房门内,孩子已经被一个黑衣人抱在怀里,他腰间手中锋利饮血的弯刀和面上钢铁铸成的面罩无不昭示着此人的冷酷。

    “放下他。”白娇娇喊道,她一赶到就施出灵力,灵刃飞到男子面前,还未触及到他就被轻易化解。

    男子身上微微闪着蓝光,白娇娇恍惚间看到云宛站在那,她抱着孩子微笑着看她,怎么可能呢?

    蓝光袅袅飘向二人,身后一道白色灵力与之在空中相撞,产生巨大的波动,白娇娇被冲击得后退一步,回过神来哪有什么云宛。

    言岚沉着脸进入屋内,对他说道:“妖界之人,擅自离境还意图危害凡人,你这是在藐视仙妖两界的休战协议吗?”

    机械般的声音从面罩后传出:“这是魔。”

    白娇娇说道:“你好好看看,他是人!”

    铁面人低下头,面罩后的眼睛飞快地扫视孩子的全身,略微疑惑地歪了歪头,在白娇娇紧张的注视下,他走向床榻将孩子放置好,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铁面人周身蓝光一闪,顿时消失不见。

    这就放弃了?

    这一下把白娇娇都整不会了,“妖界的人怎么会跑到这来?”

    言岚说道:“黑甲,铁盔,妖王所属军队的打扮,照理是只听妖王的命令。”但疑问就在于他听到‘仙妖休战协议’时产生的犹豫,若确是妖王的指令,他必然不会有所顾忌。

    墨淮想起白娇娇的呼声:“那刚才我听见师父喊叫……”

    “此妖擅长幻术。”

    云萝能提前预知魔将转世,现在妖界的人又横插一脚,白娇娇心思百转,她说道:“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孩子离开我们身边,哪怕是我出事也有可能是幻术,清楚了吗?”

    墨淮默默点头。

    “我们该启程了,”言岚轻抚她的脑袋,直到她看过来,“去妖界。”

    他们在这住了许久,可东西虽然少,可比来时却多了一些,白娇娇合上存放嫁衣的锦盒,看了又看才放进灵囊,像是存放好回忆一样,与它道别。

    言岚伫立在门口,背手看着雾蒙蒙的天。

    秋末初冬,天空竟然纷纷扬扬地下起了白雪,轻盈地飘落夹杂着细雨,白娇娇伸出手迎接,细雨凝聚于掌心,雪花瞬间消融,凉意沁然,他们一走,这座宅子又会冷寂下来,失去人味。

    寒雪飞旋飘落堆积在屋檐上,冷的是天气,寒的是人心,只剩院里的兰花开得灿烂,白娇娇的手就像这座燕京城一样,怎么都捂不暖。

    言岚伸手盖住她的掌心:“别着凉了,我会心疼。”

    白娇娇低头说道:“仙人生老病故不沾,师尊你又忘了。”

    “想哭不需要忍着。”

    “师尊,我长大了。”

    “师姐!”鹤灵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他攥着鹤羽奔向白娇娇,“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可千万要保证,一定要教我大招!”

    “什么?”白娇娇懵着脸问道。

    鹤灵的笑容越盛:“云宛飞升了。”

    白娇娇不可置信地愣住,忽然眼眶一热,颤着声问道:“真的吗?”

    “是我师父传来的消息,云宛促使商封旸改变屠城决定,救了燕曲国的百姓,是大功德,而且他说给云宛安排了一个好差事,昆仑山的西王母正好缺一个侍女,那里可是仙境,众仙向往的地方。”

    鹤灵的话充斥脑海,她眼前的景象又开始模糊,忽然,言岚将她搂到怀里,温声细语从头顶传来:“在我这,你可以不用长大。”

    一个散仙凭什么能去昆仑山,必定是言岚的嘱咐,泪水打湿了言岚的前襟,就让她再食言最后一次。

    白娇娇哭够了,她擦干泪回望住所,这里只能暂时封存,她拉过铜环关紧了大门,新的任务还在等待她,一行五人再次出发。

    ——

    数百年前,新妖王率领黑甲军攻打仙界。

    那毁天灭地的力量致使凡界都有轻微的波及,至今仍留于三界万物心中,无不感叹一句‘可叹,可怖’。

    不比往常的仙胜异败,忘川河上陨落的是战神晏禾仙君,而妖王携百万妖兽直抵昆仑,在三界都以为要变天时,他却铩羽而归,匿于以荒山百年不出,外界皆道‘仙,还是胜了’。

    其实不然,妖王是获得了天地至宝才签下休战协议,至于这宝贝是什么……且听我娓娓道来!

    “什么天地至宝啊?”

    “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磨叽啊。”

    “就是!”

    ……

    荒都酒楼里人声鼎沸,纷纷出言向台上的书妖发难,说的都是些废话,一句三停顿的委实磨人心态。

    书妖号称“三界百晓书”,哪受过这般质疑,吹胡子瞪眼的,怒拍惊堂木道:“爱听不听,出了这荒都酒楼,你连妖界大门在哪都摸不着!最好给我听仔细了,不然,呵……”

    妖界在新妖王的统领下日益强大,毕竟没人敢惹一个疯子,进入妖界必先进入荒都酒楼,历时妖界大门开启,外来者方可进入。

    妖兽都是睚眦必报的玩意儿,要惹到这守门的楼中妖物,指不定给你下什么绊子,得不偿失。

    台下瞬间噤了声。

    书妖抚顺略带褶皱的衣襟,继续说道:天地至宝是什么无从得知,但妖民们都猜测那是一处小世界。

    妖王总是神出鬼没,时不时的就消失一阵,除了进到秘境小世界中,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你也只是听说和猜测的?”

    书妖“啧”了一声,不满道:“听书听书,讲求一个听字,莫再打断我了。”

    而不日前,黄昏妖市上空出现了一处黑烟,似漩涡一般引人向往,而妖宫中传出一则王谕:三日后,邀请众妖入内一探究竟。

    三千小世界,机缘皆无限。

    这番道理在座的都懂,运气也是提升能力的一部分,众人纷纷摩拳擦掌。

    “妖界广开妖门,但请各位务必遵守妖规,切记三条不可犯。”

    “哪三条?”

    “胡商不得入妖城,五岁小儿不得满街跑,七日之后外来者不得逗留妖域。”书妖话音一落,便惹来诸多不满。

    书妖合上手中袋囊背在肩上,道:“跟你们说这些不过是因我心善,谨记便可,违者……赏脑袋开花,挂宫墙三日。”

    书妖哈哈大笑,话音刚落,周身飞出纸鹤,顷刻坍塌消失于无形。

    面面相觑,荒都酒楼静谧了一阵,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推杯换盏间,对妖界的八卦侃侃而谈。

    婴儿的哭声混杂在人声中,青衣女子为了哄他掏出一株鲜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把花喂进了孩子的嘴里。

    穷到如此地步,真是可怜。

    此人正是抵达妖界的白娇娇,他们御剑前往妖界,来时妖门未开就只好在荒都酒楼里稍作休整。

    “叮——叮——叮——”

    荒都酒楼仅两层,楼顶却悬着一只巨型金钟,梵文绕身,浮现金光,七声清响让人心头一震。

    白娇娇诧异的抬头观望,喃喃道:“这是?”

    鹤灵说道:“是妖界大门开启的信号。”

    他解释道:“金钟七响妖门开,黄昏钟数辨日来。妖界只有黄昏,靠钟数辨别时日,也是在提醒外来者剩余的时间,下一次七响之时,便是我们离开之日,常有外来者忘记时间导致被抓走的。”

    白娇娇背脊一凉,照那书妖所说,这岂不是要赏‘脑袋开花’?

    “三条妖规是妖王亲定,决不可犯,因为……”鹤灵的话还没说完,酒楼老板娘便步伐款款的扭着水蛇腰走来,“几位吃饱喝足便离开吧。”

    她捧着金算盘一阵敲打,红唇微启:“四百八十妖币。”

    鹤灵这次可是派头很足,这里可是他的主场!只见他豪气地拿出一袋妖币邪魅一笑:“拿去,不用找了。”

    老板娘掂了掂荷袋,满意的领着几人来到一处矮门:“进去吧。”

    仅一个人高的红色雕花木门,刻有栩栩如生的枝蔓和相思花,但……这就是妖界大门?

    由鹤灵带头,几人径直走到最前推开木门,抬脚跨过门栏,霎时天光大亮,门外再没几人的身影!老板娘扭着水蛇腰将妖门关紧。

    站稳身子的白娇娇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日落西斜,夕阳散发微弱的余晖,让万物都被覆在一层模糊的橘色间,枯枝张牙舞爪的在地上蔓延,妖界的确只有黄昏。

    眼前热闹的集市吆喝声不止,往来的已不是人类,多数都是半兽态的妖,或露着尾巴,或顶着兽耳……白娇娇感叹这是进了动物园吧。

    集市两边皆是小摊,白娇娇被这些奇异的事物吸引,她边走边看。

    第一个摊子是卖鞋的,摊主夫妇百足虫妖和蜈蚣妖正打得不可开交,飞了一地新鞋。

    百足虫拿它的数百只脚死死箍住蜈蚣道:“死鬼,你说!你是不是给那章鱼妖送鞋子了!”

    蜈蚣憋红了脸:“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腿少的家伙,足足,在我眼里只有你才是最美的。”

    百足虫哼了一声,羞涩地举起数百只脚轻锤蜈蚣的胸口,蜈蚣身躯一震咳了起来,百足拍了拍他的背,又咳嗽,你来我往,两妖数不尽的腿交缠在一起,画面诡异又温馨。

    好恶心,白娇娇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搓着手臂瞥向隔壁摊子。

    各式各样的彩色花灯,卖灯笼的白发老妪用竹篾飞速编织着骨架,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兔子灯笼,看着挺正常的,白娇娇好奇地问道:“婆婆,灯笼怎么卖呀?”

    那双枯木般的手顿了一下,与外貌不符的甜美声音说道:“免费的。”

    “免费?那我可以要一个吗?”白娇娇伸出一根手指问道。

    老妪盯着她细嫩如葱管的手指猛地咽了口唾沫,说道:“当然可以。”

    白娇娇听言饶有兴趣的挑起花灯,她看向悬在头顶的莲花灯,回想起凡界那日心生喜悦,婆婆台上的这盏莲花灯,粉色透嫩,瓣瓣生香,有别样的美,她指着那盏花灯道:“婆婆,可以帮我取一下那盏花灯吗?莲花样式的。”

    “好啊。”

    老妪应声却不见行动,摊子下一阵骚动,一条黑白相间的蛇尾窜出,尾尖勾起那盏莲花灯伸到她面前。

    白娇娇愣愣地抬起手接过,想不到尾巴还有这种用处,她刚想走,眼前的老妪转动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只听一阵撕拉声,从蛇尾开始慢慢蜕下淡黄色的皮,上身皮肤甚至面部都开始剥离,一张完整的皮便出现在了案台上,老妪也摇身一变成了貌美的年轻女子。

    蛇妖捻起指尖划过自己的肌肤,看着白娇娇桀桀地笑道:“真舒服,不过这层皮没有你的白嫩。”

    说完便捡起自己刚蜕下的皮拉到极致,紧裹在刚编织的骨架上,一只可爱的小兔子瞬间成型,那黑白蛇尾再次将花灯挂上。

    白娇娇目不斜视的往右挪了一步,蛇妖又说道:“我最喜欢收集皮了,要不我还是收点报酬吧,你的皮……就挺不错的,哈哈哈。”

    “不,不……不要了吧。”白娇娇结结巴巴地摆着手,鹤灵在一旁捂嘴嘲笑她的没见识。

    远离了灯笼摊,白娇娇拍着胸脯道:“这个集市可真吓人。”

    每个摊子都猎奇的很,卖糖葫芦的男子正在制作糖浆,他往盆中倒入大把白糖,右手搅动中不断有液体流下,白糖变的粘稠鲜红,他放的竟是自己的血!

    卖烤串的壁虎妖,雇了一只鼠妖在他身边不断惊叫,他的尾巴置于盆中,一受到惊吓就断尾,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盆,炉子里炭火香料的混合催化下尾巴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黄昏妖市,果然繁华迷人眼。

    走到妖市中心,抬眼望去果然有一处黑色漩涡,看起来像极了魔族专属的黑烟,白娇娇蹙起好看的眉:“像,但似乎不是。”

    言岚说道:“确实,或许真的是个秘境。”

    “我们到时去探一探不就知道了。”鹤灵兴奋地说道,这种好事怎么能少的了他呢,言岚不置可否,想必也是抱着这个心思的。

    妖市上人来人往,涌过来的小妖撞到了鹤灵,他“哎哟”一声差点摔倒,连忙质问那两人:“走路不长眼啊!”

    那两名小妖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全程热聊:

    “今天我要大杀四方,一次赚够本。”

    “就吹吧,上次输得底裤都没了,这次的妖币哪弄来的呀?”

    “我跟钱庄的吞金兽借的……”

    “你疯了!这要是还不上可是会被大卸八块的!”

    “放心,我有把握赢钱,隔壁的虎妖都把方法告诉我了,他昨日足足赢了八百妖币呢……”

    ……

    不仅不长眼还不带耳!

    “不与残疾妖计较。”鹤灵插着腰气得胸口连连起伏,他刚一转身,腰间的手顺势向下,在身上一通乱摸,“我钱呢!”

    钱不见了。

    妖币可只有他一个人有,五个人的生计都得靠他,必须追回来。

    “一定是他们!”他想到刚才撞自己的两个小妖,连忙追上前,可哪儿还有他们的踪影啊,思来想去他们说的话,一定是去了赌场。

    白娇娇跟着鹤灵七拐八绕,总算在一道深巷停了下来,没有任何门头,只有一名打着哈欠的看护。

    鹤灵越过护卫推开大门,顿时哭叫声、呐喊声如潮水般袭来,乌烟瘴气的室内挤满了人。

    几人干净的衣着与这个赌场格格不入,但却无人理会他们,所有人都高举着钱财,眼睛血红地盯着赌桌,随着荷官的一摇一开,整个赌场的情绪两极分化,喜怒参半。

    鹤灵扒拉着人群,寻找刚才的小妖,白娇娇看到站在高位的牛角荷官单手举起骰盅,甩起手腕猛地摇晃了三下,用力将其压在桌面,沉声道:“买定离手。”

    场边的妖都还在纠结,只有一只妖将大把的妖币扔在了“豹子”处,金铃敲响,众妖抽回手,只见牛角荷官掀开骰盅,露出点数。

    三,三,三,豹子!

    “一赔一百,赢了!”

    赌赢的妖兴奋地搂住身边的人,鹤灵也探头看去,不正是街上遇到的那两只妖吗?

    白娇娇不禁生出不合时宜的念头,原来这妖是真的有把握赢钱。

    此妖入场不到一刻,买大开大,买小开小,一赔一百的豹子也敢中,迅速引起了赌场人员的注意。

    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异常,却跟开了天眼似的洞察一切。

    什么也不玩,只玩骰子。

    他眼睛发直地揽过赌场赔付的妖币,上头道:“再来!这个就赏你了。”

    一个红色钱袋从他手中扔出,掉在赌桌上,鹤灵瞧着煞是眼熟,好家伙,就是自己的钱袋!

    牛角荷官盖盅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说道:“赌场规定,不能收取客人财物。”

    鹤灵怒气冲冲地跑上前理论,忽然骰盅里闪过一丝黑气,正好被白娇娇察觉,她惊道:“黑烟!”

    牛角荷官立刻翻转手中骰盅,一道黑烟冒出混入人群之中,他挥手间,门窗紧锁,淡黄色的妖力释出将黑烟裹成团,黑烟全力撞击妖力的壁障,坚硬如铁。

    本以为成功困住黑烟,可它突然化作一摊黑水,腐蚀了壁障,滴落在空气中又再次变成一股烟气,穿透窗缝遁走。

    那赢钱的小妖见势不妙,也想开溜。

    牛角荷官神色不明地将视线从窗缝转向落跑的小妖,有节奏地摇响金铃,道:“拿下!”

    瞬间,场边冲出十几名护卫,即使小妖拼命挣扎还是被狠狠摁在地上,涕泗横流地喊道:“我没有出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牛角荷官冷笑,这算不算不打自招啊。

    才一入妖界便寻到了黑烟的踪迹,言岚摁住她说道:“我去就行。”白娇娇喊道:“师尊小心。”言岚点头后便瞬身离开。

    他刚走一会儿,赌坊的正门被一脚踹开,两排训练有素的黑甲兵将赌坊团团围住,一名黑甲将军大步踏入,腰间挂着一把弯刀,铁面无私的模样让人心颤。

    白娇娇却认出了他,抢孩子的铁面人!

    此时,牛角荷官迅速下台俯身,恭敬地说道:“参见将军。”

    坊内众妖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也纷纷学着荷官模样跪下,高喊:“参见将军。”

    “可有看到一貌美女子。”如霜般的声音从铁面中传出。

    “回将军,妖界貌美女子诸多,不知您寻得是哪一个?”

    他径直走向赌桌,用刀尖挑起桌上的红色钱袋,侧头道:“钱袋的主人在何处?”

    荷官挥手示意护卫将出千的妖带上来:“将军,钱袋是此妖的。”

    小妖还未走到跟前,那冰冷的刀刃便贴住了他的脖颈,吓得他直翻白眼,结结巴巴地说:“这…这钱袋…也不是我的,我…我在路上偷得!”他瞥见一旁的鹤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直呼“就是他”。

    话还没说完,鲜血飞溅,人头落地,只留一句“挂城墙三日”。

    白娇娇遮住孩子的脸,这么血腥的场面少看为妙,鹤灵大摇大摆地取回钱袋,对着黑甲将军说道:“谢啦。”

    白娇娇疑惑道:“就这样把人杀了没事吗?你怎么会认识他?”

    “嗐,他听妖王的,我跟妖王,多少沾点亲带点故,关系户你懂吧。”鹤灵自信一笑,至于那个小妖,“妖族,杀戮就是天性,从一出生就要和自己兄弟姐妹竞争,活下来的才能有继承权。”

    新妖王就是杀了自己的亲爹才上位的,他坐上妖王宝座之日,万妖殒命血流成河,漫天的血雾,由东至西挂满宫墙的妖兽头颅,宫墙边的土都染上了鲜红,护城河里的水流了三日才至清。

    平时大大咧咧的鹤灵突然变得有些冷漠,似乎是看惯这些事,他说道:“妖族之所以强悍,就在于只有强者才配生存。”

    黑甲军领着小妖头颅撤出,赌场的人清理地面,赌徒继续参赌,仿若一切都无事发生。

    白娇娇知道,他说的就是事实。

    30.  第 30 章   伙伴的温暖。

    黑烟一路蹿行, 逃至城郊,藏匿于黄昏枯枝之间。

    言岚不动声色地紧随其后,未等他继续向前, 身后冲出一个身着道袍的青年怒斥道:“别跑!”

    忽然,灵气大盛,黑烟无处遁形,青年左手持剑右手画符, 符光笼罩住黑烟,他跃身想要将黑烟斩于剑下, 瞬间落叶飞舞, 地底的缚仙网将青年束住。吊起后悬在树枝上。

    黑烟绕着缚仙网逡巡了一圈, 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烟气化有形,落地竟是一个面露阴险、个头矮小的男子, 他不屑道:“抓着我们几兄弟不放,还不是落在我们手里,修仙的人也不过如此,亏我还躲了几日。”

    青年在网中虽然略显狼狈,却依旧义愤填膺地说道:“你等妖物作恶多端,早已脱离六界五常, 人人得而诛之。”

    树后跳出几个和黑烟长得一样矮小,身着打扮却稍有不同的男子,肆无忌惮地说着:“大哥,这人被捆着还要说这些文绉绉的大道理,膈应死我了,我怕吃了他会消化不良。”

    “这俩瘦子吃起来还不够塞牙缝呢,一路追着我们实在烦人, 还是除掉吧。”

    “我看把他丢入油锅里滚一滚,才能消我们心头之恨!”

    “三哥、四哥说的对。”

    ……

    最小的男子挥舞手中短矛表示支持。

    言岚恍如来到小人国一般,五个小矮人不断叫嚣,举手间短衫下露出了一条黑色的尾巴,言岚细看后意识到不对,小矮人的原形是黑水貂,体型极小,速度奇快,跑动时犹如黑烟蹿行,原来是他误会了。

    既然与魔物无关,言岚也不愿多停留。

    青年扯着缚仙网吼道:“如此嗜血,你们与魔又有何异?”

    “我们就是魔,我老大的名讳说说出来能吓死你,你能奈我们何!”黑水貂兄弟满不在乎地说道,气愤时还想拿短矛扎他,就是太矮了够不着。

    “我就知道!就算没了我,还有千千万万的修士会来制裁你们!”

    言岚微微挑眉,他没想到还有妖会自爆是魔,欲走的脚步转了回来。

    青年独自在缚仙网中哀伤地发表着大义凛然的感言:“死我一人不是死,我只是除魔道路上一颗小小的基石,啊——”

    缚仙网被一道灵力划破,青年猝不及防地掉下来,打了几个滚才在地上躺稳,黑水貂兄弟迅速聚拢,背靠着背观察四周。

    “魔物?”言岚缓缓从树后走出,青衣随风摆动,浑然天成的仙气让地上的青年看呆了,黑水貂还以为他是青年的同伙,便喊道:“是又如何?就来一个人也想救他,兄弟们,我们上!”

    五个小矮人举矛冲刺,言岚打开锁灵囊,极强的灵力瞬间卷起五人,将五人一同收入囊中。

    不费吹灰之力,收服五只黑水貂,高人!

    青年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冲到言岚面前痛哭流涕,“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在下林显之,求恩人收了我吧。”

    “七日一到,便离开妖界吧。”言岚只是想从黑水貂口中问出点线索,顺手给他解了束缚,本意并非是救他。

    “我想与您一起除魔卫道!”见言岚不为所动,林显之突然转变思路,“我是一路跟着魔物来到妖界的,但我能确信,一开始我跟的不是他们。”

    言岚来了兴趣,这妖界真是奇异,线索都是自己找上门的。

    “我看到的魔物身形高挑,着黑白相间的服饰,额间还有一点红,根本不是这几只矮小的妖,只是后来……我跟丢了那魔物,就想着顺道除了这几只妖。”林显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言岚道:“在何处跟丢的?”

    “以荒山南面!我见他往山上去了。”

    以荒山常年雾气缭绕,他跟丢也不是怪事,想到白娇娇还在等他,言岚当下转身就离开了。

    白娇娇确实在等他。

    她受不了赌场中混杂的气味,只好抱着孩子出来,同墨淮、鹤灵一起站到街边,她问道:“鹤灵,难得到妖界,你不需要回家看看吗?”

    “不用。”鹤灵别扭的撇过头。

    白娇娇只以为他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她看着街市,远远地瞧见言岚回来了,她挥了挥手,又瞧见言岚身后似乎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师尊。”白娇娇迎上前。

    言岚从她手中接过孩子,“久等了。”

    白娇娇望向他身后,与林显之来了个意外的对视,他惊喜地启动自己的大着嗓门:“这就是令夫人吧!和您真配!”

    “这是?”

    言岚任他跟着,也不是闲不得慌,只是他还有一点用处,何况刚才他说得话让他非常舒坦:“他提供了一些关于魔物的线索。”

    林显之连连点头,把刚才与言岚讲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不可能!”

    鹤灵激动地反驳,以荒山顶,是鹤族的领地。

    黑白服饰,额间红,白娇娇侧目上下扫视了一眼鹤灵,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她调侃道:“你和魔物也…沾点亲带点故?” 

    鹤灵环胸怒视着林显之,一定是这人存了什么坏心眼!

    言岚问道:“我们在妖界还未有落脚之地,不如,就鹤族如何?”他看着沉默的鹤灵,挑明心意。

    鹤灵沉着脸,随即点了点头,他要证明给仙君看,鹤族人是绝不会搞这些歪门邪道的!

    带着几人穿过街巷,城外的以荒山逐渐显出形状,鹤灵停在山脚下说道:“我载你们上去吧。”说罢,一道白光显现,鹤灵的身形逐渐变化增大,仙鹤振翅飞旋于空中,巨大的风力将林显之吹了一个踉跄。

    他摆动着翅膀停在山脚说道:“上来吧,以荒山顶有鹤族的禁制,单单你们是上不去的。”

    白娇娇等人接连踏上他的背部,可等林显之想上时,鹤灵突然扬翅将他掀翻,随即向上空飞去。

    “带上我呀!”林显之嚎道。

    在他以为被丢下时,仙鹤又急冲直下,鹤喙大张几乎能将他整个人都吞下。

    “啊——”

    林显之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拽起,鹤喙叼着他的后颈,云雾在他眼前唰唰飞过,他想动又怕摔得粉身碎骨,被寒风吹得直哆嗦。

    只稍一会儿,破开顶层的云雾,山顶的样貌堪堪露出,回形宫殿,门前一片巨大的广场,正中央栽有一颗古树,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像立于树下。

    “呸!”

    鹤灵将林显之吐在地上,真是脏了他的嘴,他垂下翅膀俯冲,在广场上骤停,“到了。”

    白娇娇跳到地面,妖界的建筑似乎都极其简朴,奢靡有度。

    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拉开,门后有一大批人涌出来,他们上蹿下跳地奔过来,嘴里喊道:“鹤灵太子回来啦!”

    “太子?”

    白娇娇震惊地看向鹤灵,看不出来,他还是个妖二代?

    鹤族的小辈瞬间将鹤灵团团围住,白娇娇一眼望过去,清一水的高挑身材,着黑白羽衣,额间点着红痣,简直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鹤灵抱起最小的孩子,揉着他细软的头发亲昵地笑道:“你们都长大了不少。”他又望向已然空寂的朱红大门,皱起了眉头。

    一名神采奕奕的老者混在其中,神情肃穆地看着鹤灵:“禁制一动我就猜到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在仙界闯祸了?”

    鹤灵梗着脖子不说话,看得出来与他很不对付。

    鹤庆长叹一声,作为这孩子的舅舅,他无疑是失败的,才会让他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

    白娇娇从他眼中察觉到伤心,她连忙打着圆场,“鹤灵是奉天帝之命下界办差事,路过此地就顺道回来看一眼,他在仙界可是很受器重的,怎么会闯祸呢。”耳濡目染,她多少学到了一点言岚的‘张口就来’。

    “那就好。”老者的眼神中迸发出欣喜,一界妖修能在仙界担得重任,是莫大的荣幸啊!他忙问道:“几位是……”

    “我们是鹤灵的朋友。”

    鹤灵感激地望了一眼白娇娇,鹤庆立刻明白过来,这几位也都是仙界的人,尤其是边上这位仙君气度不凡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个小人物。虽说近百年来,仙妖能够抗衡,可终归大道登仙,族里人说不羡慕鹤灵都是假的。

    “我们先进殿再聊。”鹤庆将几人迎进门,自我介绍道:“我是鹤族的现任族长,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和我说。”

    言岚负手而行,问道:“刚从族长的话中听闻,你可从禁制得知有人来往。”

    “是,禁制只为本族人通过,或者像几位一样由族人带入,我们鹤族不喜与外界打交道,所以鲜少外出,最爱跑下山的就属鹤灵为最,他飞升后就没人敢带头下山了。”

    “切。”鹤灵不以为然地做声。

    林显之嘟囔道:“我明明就看见他上来了。”

    “小友可是说有人进入?”鹤庆摇了摇头,“今日到现在为止,进山的人只有鹤灵一个。”

    言岚说道:“原来如此,我们可能要叨扰几日,还望族长不要介意。”

    “乐意之至,乐意之至。”鹤庆开心还来不及,拿出了实打实的诚意,安排了殿内最好的房间给几人住。

    白娇娇等人进屋休整,鹤庆却一把将鹤灵拽住,“跟我来。”鹤灵意外的没反驳,跟上了他的步伐。

    等到了主殿,鹤灵严肃的问道:“族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鹤族虽然数量少,可也远不止刚才出门迎接他的那点人,且就算没有他,总有调皮的孩子会跑下山的,禁制怎么可能没有波动。

    “哎,”鹤庆叹息一声,凝望着鹤灵说道:“怪事!”

    从进到族内,鹤灵的眉头就没松过,听他这一说皱得更紧,“你倒是快说呀!”

    “就在你飞升不久之后,妖界各族频频发生孩童丢失的事件,从一开始的一月丢失一名,到后来几日,甚至现在的每日,下至小妖,上至名门望族,无一幸免,各大妖族都人心惶惶……”

    “我们的族人也丢了!”鹤灵惊叫道,难怪只有鹤棋一个小孩子来迎接他。

    鹤庆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怪就怪在,我们的族人都在。”

    “什么?”

    各族五岁以下的孩童均有丢失,不乏有大家族,例如狐族、狼族……寻子心切致使他们不断给上头施压,但凡有一点可疑都会被抓起来拷打审问。

    在这件事上,求同不求异。

    若被别族人知道,他们鹤族的孩子一个不少,就算他们再与世无争,也会惹来非议。

    “所以,在不久前,我同族中长老便开始秘密的将鹤族幼童转移至禁地,对外则谎称是丢了。”鹤庆扶着大腿,颓废地坐在殿中,他也不想拘禁那些孩子,可又不能忍受别人向鹤族泼脏水。

    是有人在针对鹤族,还是那人……就是鹤族的?

    鹤灵回想起那名道士的话,难道,真的有鹤族人与魔物扯上了关系!

    “我是见你带了仙界之人回来,虽然时间有限,但若他们能查到点蛛丝马迹,我们族内孩童也可以出来见见天日。”

    鹤灵看向憔悴的舅舅,心中生出一丝不忍,此事暂时还是别告诉他为妙。

    那头的白娇娇整理好床铺,逗弄着睡醒的孩子,云宛的孩子还未取名,等鹤灵回来还得问问他,能否联系到云宛让她亲自给孩子冠名。

    “他真可爱。”稚嫩的童声在她身边说道,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就是刚才被鹤灵抱在怀中的孩子,她抬头问道:“我可以摸摸他吗?”

    “可以。”

    鹤棋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孩子的脸蛋,心花怒放般说道:“好软!”

    白娇娇被她的孩子心性逗笑了,又听见她说道:“我第一次见这么小的鹤宝宝。”

    她竟然以为孩子也是仙鹤,白娇娇刚想纠正,鹤棋趴在床上老成地叹气:“弟弟妹妹都不见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了。”

    白娇娇诧异地看向她,不自觉地脱口问道:“不见了?”

    “对啊,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听妈妈说,不听话的小孩都会被抓走,已经有很多妖被抓走了,鹤棋很听话,所以没有被抓。”

    从鹤棋漫不经心的话语中,她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且她记得三条妖规中,有一条就是‘五岁小儿不得满街跑’,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关联。

    言岚和墨淮也都在细细思考着,林显之更是听得认真,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蹭的从凳子上跳起来,“那个魔物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他就是因为魔物掳走了凡界百姓的小孩才一路追踪至此的。

    白娇娇无奈道:“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说。”

    “我,我脑子笨。”林显之畏畏缩缩地坐回凳子上,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鹤灵浑浑噩噩地走进来,白娇娇问道:“族长有说什么吗?”

    鹤灵心虚地摇头,“他就说妖界近来总有孩童丢失,我觉得可能是和魔有关。”

    这不就对上了吗!

    白娇娇与言岚对视一眼,鹤灵可能不知道,他极其不擅长撒谎,且一撒谎就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像是在求认同一般。

    “今日先行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行动。”言岚吩咐众人回屋,而他却留了下来。

    白娇娇看向紧闭的房门,轻声询问言岚:“师尊,你也觉得鹤灵不对劲。”

    “他是个藏不住事的。”

    言下之意,鹤灵很快就会有行动。

    不出他们所料,在大家各自休息之时,鹤灵的房门突然打开一条缝隙,在确定四下无人之时,鹤灵化作一只纸鹤,悄无声息的向目的地飞去,殊不知言岚已经施下隐身术法,同白娇娇一起紧随其后。

    一片静谧,不知从何时起,白娇娇已经可以自如地操控银蛇环的银铃了,只需心念一动,它便会噤声。

    鹤灵飞过宫殿,白娇娇探头一望,前方已经没有去路,陡峭的悬崖低尽是云雾,更显它的深不可测。此时,纸鹤化身仙鹤,振翅急转直下,言岚立刻祭出仙剑,紧搂住白娇娇,一起御空而下。

    重重云雾间,一处黑洞显现。

    白娇娇屏住呼吸,看到鹤灵旋身进入洞中,在仙剑落地后,她急忙追上去,洞穴中四通八达,九转回肠,每进入一条道都会出现不同的岔路口,若不是一路跟随鹤灵,恐怕会迷失在这洞穴之中。

    白娇娇精神紧绷,生怕跟丢了鹤灵,直到前头照来一束亮光,地道也走到了尽头。

    “鹤灵哥哥!”

    此起彼伏的童声震耳欲聋。

    白娇娇伸手挡住刺眼的光,适应后才缓缓睁开,眼前的光景让她呆若木鸡。

    洞穴的内部竟然住满了孩童,鹤灵抱抱这个,搂搂那个,关心地询问着他们在这住的是否舒服,难得有了点长辈的模样。

    白娇娇初以为鹤灵若知晓魔物是族内人,以他单纯的性格恐怕会被骗,可现在,这里最大的孩子也不过才十几,小的甚至还未学会走步,再看衣着,分明都是鹤族人。

    她犹豫着看向言岚,他安抚般揽住她的肩,随即挥手去除术法。

    “啊!有人!”

    孩童惊恐地看向突然出现的白娇娇和言岚,鹤灵猛地一转身,瞬间脸色煞白,他嚅动着唇瓣,微不可查地唤道:“仙君,师姐…”

    到了这时还有什么好藏的,他垂下一贯高昂的脑袋,老实的将实情都交代了一番。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怕你们加深对鹤族的误会,你们本来就怀疑魔将是鹤族人。”他小声辩解道。

    “那这群孩子岂不是……”许是尽来一直照看孩子所以对小孩特别有亲近感,白娇娇十分心疼地看向他们。

    从小被关到这方圆之地,不见天日,有些孩子进来时也才是稚童,大了就要照顾新进来的弟弟妹妹,童年不该是这样的。

    白娇娇暗下决心,她必定要将那偷孩子的贼人捉住!

    言岚说道:“几件事情的交集点都是鹤族。所以自然会先考虑鹤族人的嫌疑,无需害怕。”

    白娇娇也点头说道:“就像在凡界,我固执的以为商封旸是魔将,忽略了孩子的可能性。说不定这次也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鹤灵提醒道:“凡界国师靠吸食年轻女子炼丹,现在妖界又频繁丢失五岁以下的孩童,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言岚认可地点头,“魔物最是喜欢纯净的事物,年轻女子和孩童都符合这一点,但他不选择鹤族人下手,就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是恩是怨,还得从丢失的孩子入手。”

    “我觉得妖王颁布的妖规也有可疑,上次那个黑甲将军不还跑来抢云宛的孩子吗?”白娇娇提道。

    鹤灵点着下巴说道:“妖界盘根错节,各族之间多有摩擦,但可以从与鹤族矛盾最深的几家查起。”

    “第一个丢失的孩子也尤为重要,第一次下手容易露出马脚。”

    三人各抒己见,瞬间理清了思路,像是拧成了一股绳,结实又牢固。

    说着说着,鹤灵突然不好意思地抿嘴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够相信你们,才闹了这一出。”

    “你可是我师弟!道什么歉呀。”白娇娇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他。

    当务之急,是了解丢失了哪些孩子,在哪丢的,都有什么特征?

    鹤灵的心瞬间被填满,这就是伙伴的温暖。

    解开心结后,白娇娇问道:“之前说七日后不得逗留妖界,这是为何?”

    “因为妖王不喜外界人,觉得他们玷污了妖界,”鹤灵偷瞄了二人一眼,“尤其是仙界来的,因妖界是中枢没办法制止他们进入,便想了这个法子控制人流。”

    鹤灵再次提醒道:“我真身是妖族人,留在妖界不会有事,可你们不行,七日一到必须离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他们必须在七日内查清这件事并揪出魔将,可靠他们几人弄清这妖界数十年来丢失的孩子名单,谈何容易。

    鹤灵也不禁犯了难。

    “有一个人!”白娇娇一击掌。

    “谁?”

    那个号称“三界百晓书”的书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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