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楼凶杀案今日将在刑部审理,朝中依照惯例,进行三堂会审,莫致之作为破案关键人物,需要上堂呈供。
一大早,莫致之便来到了刑部。
刑部不同于县衙,是个门庭森严的庄重所在,门楼牌匾高悬,书有龙飞凤舞“刑部”二字,大门布满铜钉甚为威严,因是重案,侍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皆是装备精良,严正以待,领头的竟是正四品的二等侍卫。
侍卫头领品阶过高,守卫人数又众,难不成里面主审是个大官儿?莫致之暗暗猜测。
“什么人?”
守门侍卫叫停莫致之,莫致之便将腰牌递了上去。
见是一女子,侍卫脸色犹疑了些,旁边另一侍卫低声说道:“你不知京中近日有个女捕快屡破奇案,便应是这位了。”
侍卫闻言肃然起敬,仔细检查了腰牌,只是轮到搜身便有些犯难。
“我去寻个婆子来,请莫捕快稍后。”另个侍卫聪明机灵,便去寻通常搜女证女犯的婆子。
莫致之等候之时,看向眼前陌生的堂宇,心中骄傲,即便身处男尊女卑的时代,经她努力,也能在众人敬佩目光中,堂堂正正用公职身份在刑部登堂入室。
搜完身后,莫致之便进入刑部大院,侍卫引她来到大堂外一排小屋中的一间,这便是上堂之前证人所在,房间安排自有深意,一来防止证人在大堂内旁听,现编谎话,二来供证人单独等候,谨防串供。
不多久,就有侍卫传话,要莫致之上堂。
莫致之步入大堂,眼前的刑部大堂防守更为谨慎,四周设有双层木栅栏防冲撞、防冲击,通道两旁还设有路障,更有侍卫严密防护谨防歹人擅闯。
进了大堂便要叩首,莫致之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却只能依着规矩跪了下去,一边心中自我安慰:若是现代这些人已然作古,此番就当祭拜古人了,一边磕了头。
有温暖声音传来:“莫捕头请起。”
莫致之站起身,望向大堂内,庄严肃穆的殿堂正中间居然坐了个姿容出众的男子,他面若冠玉,长眉入鬓,眸光温柔,顾盼间好似一缕温煦暖风,正是与莫致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太子萧世逸。
不想此次审案,居然是太子坐阵,怪不得外间守卫如此森严。
萧世逸左右两边各设一案,分别坐有一人。
古代左手为尊,萧世逸左手案几后面坐了一个脸色威严的老年人,丹凤眼,胡子留得很长,一看就是固执之人,应是传说中刚正不阿的刑部李尚书,据说是个爆脾气老头。
萧世逸右手边是一个面色红润的温吞中年人,他下方还设有一案几,坐着莫致之熟悉的人,实在太熟悉,竟是莫致之的老子爹,也就是大理寺少卿莫少阳,那这中年人想必就是大理寺卿了,莫致之记得好像是姓方的。
三堂会审即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对案件一同予以处理,如此看来,萧世逸理应充当督查职位,属于督察院。
大堂正中站着一人,便是此次罪犯容尧,也不知为何,他竟能立而不跪。
萧世逸面露温柔看向莫致之:“请莫捕头将案件破获经过讲述一遍。”
这个太子态度谦和,居然还用“请”字,便是给足了莫致之面子,这叫其他两部的大人也都收了小觑,看向莫致之的眼神端正起来。
莫致之对萧世逸的好感便是几何倍增。
一五一十将破案经过在大堂上诉说,莫致之最终看着容尧,语气笃定:“我便确定是容尧犯下杀人罪行,此人罪罚请各位大人定夺。”
听完破案过程,几位大人看莫致之的眼神各有不同,方大人是带了讶异,莫少阳却是一脸震惊,他大概知道女儿能干,却不知道女儿如此能干,这要他颠覆过往所知,心中惊奇不已。
唯有李尚书,双目发着亮,眸中露着欣喜,面容少了些威严,多出了些慈爱,好似老伯乐寻得了相知相惜的千里马一般。
萧世逸也是欣赏一笑,便脸色严肃看向容尧,厉声问道:“容尧,你可知罪?”
容尧冷冷一笑,仰起头来,拒不搭理。
李尚书脸色冷了下来,“好个目中无人的小辈,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便尝尝我刑部厉害。”这老炮简直一点就燃,嘴上叫着:“大刑伺候~”,抓起案几上“执法严明”签筒中的一大把黑头签,就要丢下去。
“李大人。”萧世逸急忙阻挡,见李尚书手中签没被丢出,终是松了口气,低了声音说道:“李大人,这容尧乃是邻国王子,案子涉及两国邦交,刑罚便可先缓一缓。”
“他杀人在先,杀的是我大梁人,已触及我大梁律法,又态度倨傲,若不给点苦头,他便不知我大梁的规矩。”虽说萧世逸是主审,但是刑部大人也是一言九鼎,于是二人便有些争执不下,一同看向大理寺卿。
方大人面色犹豫,看样子他做惯了和事佬,深觉双方都不可开罪,于是小眼珠子一转,直接看向莫致之,“人是莫捕快抓的,莫捕快可有何高见?”
倒没想到把她推到了台前,莫致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一向该如何就如何,便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站着的是大梁太子殿下,刑堂内也应一视同仁,况且小小异国王子,心狠手辣却不却知悔改,理应动用重刑。”
“所言极是……”李尚书露出惺惺相惜,赞赏不已的目光。
莫少阳忽然站起身,朝向几位大人深深一礼,“各位大人,莫捕头尚且年幼无知,所言不可依据,如今这案子涉及两国邦交,凭区区小姑娘几句话来定夺,实在折煞了她。”
莫少阳居然出言阻止,这老头曾以迷信定亲疏也就罢了,如今还用小姑娘的说辞,否定莫致之的判断,便是小姑娘又如何?小姑娘便没个正确判断了?
好哇,好好的庭战居然来到了父女之争,莫致之自然不服,也必定不会退让。
“小姑娘为何不能定夺,我所言句句在理,怎会折煞?怕是少卿您年老昏聩,胆小懦弱了吧。”她心中气愤,话语便夺口而出。
莫少阳闻言,脸上变颜变色,嘴唇翕张,却未曾说出什么。
见父亲吃瘪,莫致之心中舒畅极了,这老顽固也有今日,终是要他知道是非面前无年纪,道义面前无父女。
“莫小友,你所讲很对我脾胃,宛兴县令眼光当真不错,竟知人善用,得了个会破案懂刑律的人,刑部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不若你来我刑部?”李尚书听了莫致之的话,爽的直抒心意。
“李大人,尚在审案,其余事不如容后再说?”方大人见下属吃瘪,又见李尚书明显偏袒莫致之,便将言论引开了去。
岂料李尚书是个直肠子,怼人不在莫致之之下,“还如何审理?凶手拒不认罪,你等又不用刑,卷宗无法画押,还如何定案?”
莫致之觉得老炮李尚书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委实可爱。
“这~”方大人不知如何作答。
萧世逸思虑再三,终是说道:“莫少卿与莫捕快所言俱是在理,只是堂审无法继续,不如将此案延后审理。”
案件审理暂停,莫致之便出了大堂,身后忽然有一小厮口呼莫捕快,说是有一位大人求见,请她去后院等候。
莫致之来到后院,见种有两株常青树,寒冬里,叶子依旧青翠欲滴,好似刑部一般的肃穆庄严,便瞧着发呆。
有人走了近前,正是莫少阳。
莫致之心中有所猜测,便不言不语,看他如何说法。
莫少阳一脸愁容道:“致之,我在堂上阻你言论,实是情非得已,此案牵扯广泛,不可太过表明立场,若是站错了队伍,便可能阻了日后的仕途。”莫少阳一番言论似足了老父亲的谆谆教诲,“此案涉及重大,背后势力难辨,你如若选错,耽误自己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莫少阳出言阻止竟不是因为案情而是考虑仕途,莫致之心中对他已有失望,谁曾想他口口声声说是关心,实则是怕被女儿连累。
莫致之心中一股委屈升腾,想到容尧罪恶滔天,却还有个身份护着,忽然觉得她自己形单影只,甚为可怜,“同是儿女,我也生在官宦家,为何偏偏命如浮萍,任人践踏,那容尧犯下重罪,却因生在帝王家,就可区别对待?”
父亲先是一愣,然后说道:“这不可混为一谈。”
“为何不能混为一谈?”莫致之气愤填膺,莫少阳都把女儿扔了,如今捡起来还想要处处干涉?
便觉得胸口有些堵,为原身不值,为原身母亲不值。
莫少阳见莫致之伤了心,便找个好话安慰,“你如今功绩显赫,若是你母亲知晓,必然欣慰。”
“母亲已不再,便是知道我有能耐,又有何用?”莫致之心里难受,说完转身就走,再不理会。
她有些悲怆,便走的急了些,来到街上,被人轻轻拽了袖口,才见到萧世逸在身边温柔笑着,“莫捕头,本王对此案细节尚未分明,想请莫捕头去酒楼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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