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冬日罕见,那阴云里的闪着雷光。


    轰隆隆——


    雷声催人肝胆。


    “林居士!那只厉鬼向东去了!那边是秦岭龙脉!”宋道长的花白胡须被冷风吹乱。


    玄学界几十位泰斗巨擘,追捕厉鬼十数日,重伤十三人,剩下几位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大师也都是玄学界中流砥柱。


    几个狼狈的老人簇拥着一名女子,翠色旗袍上衬托着她霜雪似的冷白皮肤。


    旗袍上满了精致荼蘼花,雅致精细的裙子,始终不及女子夺人眼球,她一举一动都是婀娜,在风里的鬓边发丝像晕开的墨,妩媚风流,不在言下。


    她樱桃色的嘴唇总是挂着一丝胜券在握的笑容,女子指尖掐算,缓缓道:“宋道长,诛杀那只厉鬼之后,我就要飞升了。”


    宋道长震惊,这是何等的天资!


    虽说这是好事儿,可宋道长心里空落落的……


    且不说宋道长将林怀真引为莫逆之交,就说这次厉鬼作乱,玄学界上下受挫还能请林居士出山,下次呢?


    林居士羽化后,又该请那个出山平乱?


    林怀真蓦地想起一件未了之事:“那只厉鬼……原是西山鬼老用一位功德善人炼制出来的,本来无辜,待我铲除它以后,劳烦各位设道场祭坛,将它超度一二,感激不尽。”


    “定不负所托。”几位大师纷纷答应。


    “那诸位告辞。”


    语罢,林怀真像是一支射出的箭矢,直追着那黑峻峻的鬼影而去。


    一道惊雷过后,那只折腾整个玄学界半月有余的厉鬼,与风姿绰约的林怀真,一同在一阵白光中消失。


    ……


    林怀真头疼欲裂。


    脑子里好几种声音来回交织,嗡嗡响着。


    “怎么说出嫁就嫁了?还真有人敢娶!就林怀真那个人品,呦喂,前天我见她,穿着洋裙子,整天东游西逛,游手好闲的,听说她还在县城里交了个对象。”


    “什么对象,就是个二流子,我看过不了几天,就得因为流氓罪去蹲监狱,昨天那个二流子还送真真回来,两人正要亲嘴呢,被真真爹用笤帚木棍打跑了。”


    “这么说那流氓头子不得去新郎家找事儿?真真爹办事儿真够不地道的。”


    “作孽哦。”


    林怀真的记忆逐渐清晰,身体一阵摇摇晃晃的感觉,耳朵里也轰隆隆的响着唢呐声。


    她是这些女人嚼舌根的对象,林家的女儿,林怀真。


    虽说与她同名,却是一本书里的女配。


    配角?


    林怀真一生轰轰烈烈,唯我独尊,从来没给别人做过陪衬。


    灵台上刺刺得痛着,她的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是一本年代文,名叫《九零年代娇娇女》,讲述的是九零年代,人见人爱的农家女林姣姣,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向新时代的正能量故事。


    作为林姣姣的堂妹,林怀真在全文上下,把小人嘴脸展现的淋漓尽致。


    打小儿时起,林怀真就嫉妒林姣姣。


    林姣姣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林怀真家里重男轻女,吃饭穿衣都没人过问。


    事儿还要从林怀真母亲怀上孩子说起。


    林怀真是家里头胎,林家上下重视,咬牙花了几十块钱,找算命先生看了,几个算命先生都说是个男孩。


    对林家而言,几十块钱,已经算是巨款。


    一家人高高兴兴,林怀真的亲妈杨槐花,更是得了全家上下的无微不至的呵护,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却是个“赔钱货”。


    不说林家早摆明不想要女儿,杨槐花因为生下个女孩,差点没被婆婆的唾沫钉子钉死。


    杨槐花觉得她遭受全家上下冷遇,都是女儿的过错。


    一家上下,看着林怀真都像看着眼中钉。


    一连养到五岁,林怀真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直到杨槐花又怀上了。


    “怀个真的男孩吧。”


    这是林怀真名字的由来。


    林怀真整理着自己的记忆,努了努嘴儿,她的名字是师父取的——抱素怀真,平康顺遂。


    原身和林姣姣的差别不止在此。


    在书里,林姣姣成绩好,人也乖巧。


    而林怀真辍学在家,整天不着四六的混日子。


    对林怀真的父母而言:“留在她在家,不如留条狗,管一只狗吃饭,还能看家护院呢。”


    林怀真的父亲林栓柱的原话如此。


    然后林栓柱收了一万块的彩礼,把原主嫁给了个傻子。


    林家村穷苦,几十户里,最多也就一家万元户,腰包鼓了,那在村里不止有面子,还能横着走。


    一万块人民币,把林怀真的父亲砸晕,要知道村支书家嫁女儿,彩礼也就三千。


    昨个林栓柱目睹林怀真跟小流氓拉扯,平素胆小懦弱的他,居然壮起胆子,用棍打了一个流氓!


    果然是钱壮胆,为了把一万块彩礼牢牢抓在手里,林栓柱一天也不多留林怀真。


    这才第二天,吹吹打打,新郎就带人来迎亲了。


    能拿出一万块彩礼的新郎家当然阔气,吹打手就是一个班子的人。


    浩浩荡荡的,林栓柱受着道贺,腰杆子挺的直直的,居然觉得他卖女儿这事儿脸上有光。


    “林家也真舍得,你看陪嫁的小板凳就有八个,这叫八仙过海,真讲究。”


    “讲究个屁呢,林怀真的堂叔,姣姣他爹都说了,要是他女儿姣姣出嫁,彩电收音机自行车,新打的条几、大衣柜,一样都不能落下,再说了,真真嫁的新郎是个傻子,林老二真疼闺女儿的,能让闺女儿嫁给个傻子?”


    “那新郎官精精神神的,那眼睛那眉毛,那么俊俏,配真真也绰绰有余了,看着也不傻啊?”


    “都是沙河镇上的,新郎家就住在北沙河南边宋家楼的,又不远,谁不知道个谁?十八岁那年发烧烧傻的,现在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傻得冒烟儿。”


    送亲队伍的前头是个眼神发直的男人,他胸前别着一朵鲜红大花,个子又高又壮,见谁都憨实地笑着,他虎头虎脑的,见老头爷们儿散烟,见姑娘媳妇儿散糖。


    一群小孩堵着抢他也不生气,就乐呵呵地笑着。


    “龙凤呈祥,早生贵子。”


    “新郎官,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喜气盈门!”


    林家村里的人,背地里没个不嚼舌头根子的,只是明面上,恭喜贺喜地,说着吉祥话管新郎官要烟要糖,绝不能不能短了少了。


    被颠簸着,却用不上力气的林怀真猜测,她这身体的便宜爹,怕她生事,给她灌了让她昏睡的药。


    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林怀真跑了一万块就没了。


    出了林家村。


    卖足了力气的吹打手该是歇歇的时候了,闹哄哄的送亲队也消停了。


    林怀真嗡嗡乱响的脑仁落得个清净。


    手脚酸软无力的林怀真想——原主别是被她爹大剂量的下药,给药死了?


    林怀真闭眼凝神,平心运气,几个周天后,药性挥发,丹田平实后,她终于能动了。


    洗筋伐髓之后,身体一轻。


    这一睁眼,轿子也到了宋家楼村。


    鞭炮噼里啪啦。


    沙河镇上上下下穷得叮当响,万元户都屈指可数。


    经济不发达,旧习俗想扔都扔不掉。


    结婚还是用轿子接新媳妇。


    林怀真坐在一个新整整的轿子里,被宋家楼的小孩子堵着轿子,要看新娘子。


    扒开帘子,林怀真往外看。


    天气阴沉沉的。


    有个跟她照面的小女孩倒是实诚:“新娘子真好看!”


    一群孩子开始围着大红花轿,拍着手唱到,新娘子真好看,新娘子真好看!


    林家哪有功夫打扮林怀真,不过是给她穿了一身红衣服,抹了个红嘴唇,长头发挽成个纂。


    好看的是林怀真的那张脸。


    关于林怀真出嫁的描写,是书中女主林姣姣星期天放假回家,忽然听说堂妹嫁人,立刻就去宋家楼村找堂妹。


    林怀真出嫁后的这一段遭遇,才在书中有了描写。


    林怀真冷笑,她的人生从来都是大写的,没道理在别人的故事里当陪衬。


    轿子落地。


    新郎来扶新娘下轿。


    正午吉时,却一点日头也不见。


    轿帘子被掀开,一只粗粝宽大的手放在林怀真的面前。


    一看这只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再看来人的面目。


    林怀真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人,星眸剑目已经难得,一身正气更让人见所未见。


    “我扶你下轿子。”说话温吞了点,但男人的声音温柔低沉,好听的让人耳朵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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