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管家办事速度一流,花五千万注册了影视公司。


    按照姜姒的意思,公司名为望葵,顾名思义,她是盼望亏本。当然,郑管家并不知情。


    郑管家给姜姒找了专业的团队,包下大厦顶端的四层楼,作为公司地址。


    次日,他们联系了导演卫渡,让他来公司一趟。


    卫渡来到望葵公司。


    长久的落魄已经压弯了卫渡的脊梁,他才三十多岁,眼神就已经晦暗无光。


    卫渡自从拍了《暗火》后,公司直接倒闭了。后来,娱乐圈人人提起他,只会露出鄙夷的目光。


    他后面只拍了一部网络大电影,结果拍到一半,投资方跑路了,项目直接砍掉。


    他从此一蹶不振,日子过得穷困潦倒。


    卫渡没有看姜姒,他习惯性地低下目光:“这位太太,您找我什么事?”


    姜姒开口:“你有没有兴趣拍一部电视剧?我给你投资。”


    卫渡目光微动,却很快沉了下来。


    他苦笑了一声:“给我投资?您真的确定吗?”


    姜姒讶然:“没错啊,你不是拍过《暗火》吗?”


    “……嗯。”过了许久听到这部剧,卫渡身子还是一颤。


    这部剧开拍前,男女主角各带一个编剧进组。


    谁都想自己的戏份最出彩,剧本改得面目全非,谁都不知道第二天拍的是什么。


    电视剧播出的时候,一片倒的骂声。


    这部剧注水得连原剧本他妈都不认识,堪称史上最不知所云的一部剧。


    卫渡有些忐忑,他小声提醒了一句。


    “太太,您可能不知道我在业内的名声……”


    “我知道啊。”姜姒撑着腮,“你不就是拍倒了一家公司吗?我有的是钱。”


    她随口说了一个数字:“我给你投资两亿够不够?”


    卫渡被巨大的金钱砸得眩晕。


    他蓦地抬头,灰暗的眼底第一次浮起剧烈的情绪。


    “两……两亿!”


    姜姒以为不够,她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漂亮的手指:“那五亿?”


    “五……五亿!!!”


    这下,卫渡差点跪在地上。


    “不够吗?”


    姜姒正要往上继续加价。


    卫渡连忙制止,他深吸了一口气:“够了,太太真的够了……”


    他何德何能啊。


    卫渡结结巴巴地开口:“如果您真的需要我,我只需要两千万左右。”


    姜姒蹙眉:“这怎么行?我说两亿就两亿。”


    “我相信你。”


    姜姒眼底很亮:“你一定要发挥出你的水平。”


    她胸有成竹:电视剧拍得越烂越好,一定要赔个精光,气死陆凛。


    卫渡感动不已:他一定会发挥出他职业生涯的最高水准,赌上他的一切。


    他看着姜姒,眼睛凝聚着希冀。


    卫渡垂下头,双手颤巍巍地捂住双眼,嘴角颤抖。姜姒了然,看把卫渡高兴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一秒,卫渡抬起头,两行泪水从他眼中清晰地流下。


    姜姒:???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业内群嘲的时候也没有哭过,此时在姜姒面前却啜泣得像个小孩。


    卫渡哽咽道:“太太,我……我一定不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他明明也拍过好的作品,他的毕业作品广受好评,老师说他的作品很有灵气,明明他也意气风发过啊。


    卫渡平静下来,问道:“我手里有几个剧本,您要不要看一下?”


    姜姒不假思索:“你自己决定就行,我相信你。”


    卫渡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姜姒开口,“让杭以声出演男主角。”


    卫渡:“杭以声?”


    杭以声是彼岸之枪乐队的贝斯手,好像不是他能够请到的人。


    姜姒打下包票:“我会让他出演,其他你都不用担心,好好拍就行了。”


    最差的导演,最差的男主角,姜姒不信这部剧赔不了。


    -


    彼岸之枪乐队的谭经纪人得知消息,有个女投资人想请杭以声出演电视剧,而且她明确表示。


    她不差钱。


    杭以声虽然演技不好,但那张脸就跟行走的艺术品一样,冷又精致,不说话也很养眼。


    谭经纪人看向杭以声:“以声,有个女投资人想投资你演戏,她说无论多少片酬都可以。”


    杭以声垂下眼,黑色的睫毛遮挡了他的情绪。


    “你不愿意演的话……”谭经纪人继续说道,“可以拒绝。”


    那女投资人的心思,看上去就有点不对劲。


    杭以声没说话。


    他确实很喜欢演戏,但在演戏上好像没有什么天赋。他拿过金酸梅,大家都嘲讽他。


    他也想找个机会证明,他是可以当演员的。


    但一想到刚才谭经纪人的话,杭以声又犹豫了。


    这时,一道顽劣的嗓音响起。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让我也听听?”


    闻言,谭经纪人身子一颤。


    隔间里走出来一人。


    陆司越迈开长腿,有些不耐地将帽子扯下,他随意抓了抓头发,盯着谭经纪人。


    谭经纪人咽了咽口水:“司越……你刚才在里面睡觉啊?”


    那他不是全听到了?


    “刚醒。”


    陆司越懒洋洋地坐下,重新把帽子扣回去,惺忪的声音响起。


    谭经纪人心里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有投资商想让以声演电视剧……”


    “是个女的。”


    他看了看陆司越的眼色。


    陆司越的五官立体而鲜明,尤其是那双瑞风眼,明明是多情的眼,却像开了刃的薄刀。


    陆司越长得太好,刚出道的时候,有个女大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女大佬约了好几次饭局都约不到他,后来女大佬放话。


    她要封杀陆司越,除非陆司越主动送上门让她睡。


    陆司越二话不说,他当晚直接开车去了女大佬楼下。


    他开着一辆玛莎拉蒂,直接把女大佬的车撞了个粉碎,她吓得连夜搬了家。


    陆家花了大价钱压下这件事情,从此以后,圈内传开了。


    陆家那匹狼,不能惹。


    陆司越还尤其护短,谁敢欺负他的朋友,他一定会以牙还牙。


    寂静中,陆司越嗤笑了一声:“那个人知不知道,以声很贵的。”


    杭以声抬头,有些懵:他的片酬不高啊。


    “她愿意加价。”谭经纪人开口。


    陆司越吊儿郎当地伸着长腿,他嘲讽道。


    “五倍的片酬,她也愿意?”


    “她愿意出十倍,只要以声出演。”谭经纪人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说了一句。


    空气僵滞,陆司越缓缓抬起锋利的眼。


    “你再说一遍?”


    谭经纪人咽了咽口水。


    “那个人说了,那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只能是他,除了杭以声谁都不行。”


    陆司越:草。


    女的、不差钱、只要杭以声。


    就差把“包养杭以声”这几个字放在明面上了。


    但那人也得有这个命才行。


    陆司越凉凉地开口:“告诉我公司地址,我当面和她说这件事。”


    谭经纪人生怕陆司越做出什么,他苦口婆心道:“以声不演的话,拒绝就好了,你千万不要太冲动。”


    “我当然会和她……”陆司越咬着牙一字字强调道,“好、好、谈、谈。”


    车子开往望葵公司,三人坐在车里。


    谭经纪人一直在观察陆司越的反应,陆司越看上去好像很淡定。


    他闭眼靠在那里睡觉。


    但他越是不说话,谭经纪人越胆战心惊。


    谭经纪人知道陆家的情况,非常乱。也正因为如此,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一点。


    在一众陆家人中,陆司越最不像陆家人。


    因为他性子叛逆,血液里生来带着倒刺。


    但同时,他也最像陆家人。


    他继承了陆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不近人情。


    陆司越就像是一只永不被驯服的狼,他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利爪。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


    要么顺从他,要么让他彻底臣服。


    车子停下,陆司越昂了昂下巴:“她在第几层?”


    “68层。”谭经纪人按了电梯,又叮嘱道,“等会控制一下情绪。”


    陆司越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电梯停在顶楼68层,电梯门刚开,陆司越大步迈了出去。


    他看到外面的场景,怔了一怔。


    走廊两边的墙上,挂着好几幅民国电影海报。


    陆司越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过去,走廊边的桌子上陈列着很多摆设。


    有留声机,有民国时期的照相机,甚至橱窗里还挂了一把漂亮的勃朗宁手.枪.模型。


    陆司越眯了眯眼,望葵公司的装修竟然是民国风格。


    这场景怎么有点眼熟呢?


    但陆司越现在想不了这么多,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前,还没等谭经纪人反应过来。


    那个暴戾的身影,已经怒气冲冲地朝门一脚踹了过去。


    “砰”地一声重响,门开了。


    陆司越怒斥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


    窗外那人转过身来。


    她穿着一件收身的蓝色丝绸旗袍,腰掐得极细。


    露出的脚踝,白得耀眼。


    过分昳丽的五官,更衬得那薄而轻的蓝色,如冷香一样缠绕着她。


    这个身材婀娜的人,不是姜姒又是谁。


    陆司越眼神几乎碎裂。


    那个想包养杭以声的人,怎么是姜姒!


    姜姒看见陆司越,她板着娇俏的脸。


    “你凶我?”


    眼看姜姒双臂拢紧,娇眼一瞪,当场就要开作。


    电光火石间,陆三少爷心里疯狂运转。


    这一瞬,陆司越贫瘠的演技飙到了极致,他阴恻恻看向身旁的谭经纪人。


    “你刚才踹什么门!”


    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谭经纪人懵了:?


    “我明明和你说过很多次,做事不要莽撞。”陆司越嚣张地挑眉,毫不心虚地指责道。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谭经纪人流泪:他承受了太多。


    姜姒才不管刚才说话那人到底是谁,反正,她现在生气了。


    她纤手倨傲地抬起,一一指过陆司越,谭经纪人和杭以声。


    “你,你,还有你——”


    “等会不准给我说话……”姜姒哼了一声,“等我心情好了再开口。”


    空气沉默。


    姜姒懒洋洋地倚在那里,她半阖着眼,娇唇不满地翘着。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底下没有一人说话。


    陆司越是因为心虚,他低头无意识摩挲着手指,看不出神情。


    杭以声则是震惊,给他投资的人竟然是陆司越大嫂。


    众人心思各异。


    大约过了十分钟,姜姒睁开眼,她扫了陆司越他们一眼:“坐吧。”


    陆司越心里莫名一松,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陆司越单刀直入地问:“是你指定要杭以声演戏?”


    “有问题吗?”姜姒歪头。


    陆司越沉着眼,姜姒到底图什么?


    莫非……


    他肆无忌惮地笑了:“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司越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姜姒羡慕他把姜锦月当成大嫂,羡慕所有人围着姜锦月转。


    她也想成为被关注的那个人,所以,她千方百计想讨好他,不惜砸重金投资他的朋友拍戏。


    陆司越唇角勾起玩世不恭的弧度,他双手往桌上一撑,挑衅着朝姜姒抬了抬下巴。


    “你是不是……”他轻讽道,“想讨好我?”


    姜姒用一副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然后,她斜了郑管家一眼:“这人脑子坏了,叫个医生过来看看。”


    用最软的声音,给陆司越心里戳了一刀。


    陆司越:“……”


    杭以声一直在旁边没说话,这时,他呐呐开口。


    “陆太太,您还是换个演员吧,我的演技挺糟糕的。”


    “谁让你好好演了?”姜姒不可思议道。


    杭以声怔怔地看着姜姒,苍白的手指不自觉绞紧。


    “你随便演啊。”


    姜姒支着下巴:“你拍戏前扫一眼台词就行,自我发挥呗。”


    杭以声认真演戏都拿了金酸梅,他如果随便演,那出来的效果一定会更糟糕。


    闻言,杭以声身子骤然僵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激动。


    自我发挥?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想错了吗?


    他每次都反复研读剧本,把自己框在一个死板的框架里,最后拍出来的效果却总不尽如人意。


    杭以声想通了,他一直以来都绷着一颗心,太过紧张才导致拍戏时频频出错。


    原来在这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人相信,他可以当演员。


    杭以声忽然弯腰,重重地向姜姒鞠了一个躬:“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演的!”


    姜姒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人怎么都一惊一乍的?卫渡哭了,杭以声干脆给她鞠躬。


    陆司越一直在打量着姜姒,他思索。


    姜姒投资杭以声拍戏,其实就是想借着他朋友来讨好自己。


    第一,姜姒在了解他时,做足功课调查了他乐队里所有的人。


    她最后决定以杭以声为切入点。


    第二,他和姜姒关系这么恶劣,为了不着痕迹地接近他,她只能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


    真是用心良苦。


    不知怎地,陆司越的心空白了一瞬,对姜姒的厌恶悄然少了些。


    姜姒现在相当不满,再过一小时是她睡午觉的时间。


    “你这人好烦啊。”姜姒看着陆司越,凶巴巴道,“耽误我睡午觉了。”


    陆司越唇动了动,第一次没有反驳。


    谭经纪人和杭以声都看傻了,三少被人骂竟然不反驳?


    “我现在不想投资了,我后悔了。”


    姜姒拧起漂亮的眉。


    陆司越蓦地抬头,盯着姜姒。


    姜姒瞥见陆司越怔住的眼神。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不过……如果你希望我继续投资,我勉强还是可以同意的。”


    姜姒笼着手臂,骄矜地昂着头:“你求我呀,我很好讲话的。”


    大家心里一寒,上一个这么对三少说话的人,已经被他揍进医院了。


    陆司越看着姜姒,眼底的复杂更深了。


    到了现在,姜姒还在嘴硬。


    空气仿佛被暂停了一样,安静得过分。陆司越却一句话未说,只定定看着姜姒。


    算了,他就给姜姒一个讨好自己的机会。


    陆司越轻咳了几声:“行了,我帮杭以声答应了,他愿意演男主角。”


    谭经纪人:?


    杭以声:?


    陆家三少爷不但没有生气,还顺从了姜姒的话!


    杭以声和经纪人走后,陆司越没站起身,他心想,姜姒或许还有话要和他讲。


    他勉强耐着性子等一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司越都没等到姜姒开口。


    姜姒低着头,吹了吹新做的指甲,指甲边缘光滑圆润,好看极了。


    这次指甲涂的是杏色,上面的小小月牙像一朵半合的花。


    姜姒蹙眉,阳光下看上去有点太淡了,她的喜恶换得极快,刚换的杏色又腻了。


    她看了好一会指甲,以后要换的颜色在她脑海里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轮。


    姜姒不经意往旁边斜睨了一眼。


    陆司越没走,他坐在那里,姿态有些僵硬。


    “你还坐在这干什么呢?”姜姒不大愉快地看着陆司越,脆声道,“你自己不知道走?”


    陆司越咬牙:不是你把我晾在这的吗?


    他刚要开口,姜姒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打断了他的话。


    姜姒十分自然地使唤人:“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了。”


    陆司越皱眉,很不满姜姒发号施令的样子,他不情愿地往外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陆司越却轻轻合上了门。


    -


    几天后,杭以声收到了剧本。当他打开剧本的时候,陆司越盯着他,脸上神情微妙。


    当杭以声第五次回头对上陆司越的目光时,他终于忍不住问。


    “司越,有什么事吗?”


    陆司越拍了拍杭以声的肩膀,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晚,工作室里的灯光亮了一整夜。


    陆司越整个人窝在椅子上,他嘴上咬着笔帽,右手飞快地在纸上划动。


    而地上散落着一地的歌词废稿。


    不知何时,一旁的手机铃声蓦地响了起来,划破安静的房间。


    陆司越头也没抬,凭着直觉,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一划。


    恼人的声音终于消停了。


    另一端,姜锦月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


    换做是以前,就算是凌晨三点,陆司越只要看到她的号码,也会迅速接起。


    而现在他竟然挂了她的电话。


    这样被冷落的场景,姜锦月还是第一回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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