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文回头一看, 围上来的全是大院里那群发小。
“你们怎么来了?”他问。
众人都有些尴尬。
“呃……刚刚小贾说你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以为有什么急事,我们就赶紧来看看……”
沈熠文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信不过, 只是他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可也许是心里记挂着谢菱,注意力太过分散, 他刚才一直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居然被旁观了这么久都不自知。
“没什么, 都回去吧。”他说。
以往沈熠文在众人之中一向是说一不二的那一个,只要他开了口,大家都会老老实实地听从。
然而这一次,先前的场面和对话中的信息太过叫人吃惊,他们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熠文, 都是兄弟,究竟有没有事,你也别瞒着我们了!”有人忍不住说。
“真没事。”沈熠文皱眉。
“那她究竟是不是谢菱?你今天特地来找她是做什么?”
众人也不是傻子, 很快有人指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都不是瞎的,气质虽然变了,但是长得实在是像!你要是不说, 一会我们去打听也能问到。”
沈熠文眼看再瞒不过去, 只好把情况简单说了几句。
“所以……谢菱真就是演云露的??”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置信。
“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唉,说句老实话,她长得确实好,当初要不是总死缠着沈哥不放, 我都忍不住想跟她处处试试, 那脸是太对我胃口了!”
“原来我就总是想不通, 谢菱那么漂亮,又那么死心塌地的,沈哥怎么就死活看不上……”
“那不是有宝珠姐吗!”
“你别说,光看脸,咳,沈哥,我胡说的,没那个意思。”
沈熠文说:“没什么,我跟宝珠没谈过,以后也不会再谈。”
他看了看谢菱远去的背影,嘴里有点发苦。
凡事似乎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他现在越回想越觉得谢菱的好,相貌、性格、才能,尤其在舞台上那样魅力四射,台下又温柔内敛,分明是他最最喜欢的类型。
甚至可以说,谢宝珠都只是那个类型的一部分投影。
只是他察觉得太晚了。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坦白:“我想看看能不能跟谢菱谈个朋友……”
“啊?”
短短片刻功夫,接连几个惊雷,把家属院小圈子里的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沈熠文跟谢宝珠同出同入的,大家都喊嫂子,谢宝珠刚开始还扭捏一下,后来答应得也好好的。
连家里都去过多少回了?
两家长辈都当亲家在走。
这也叫“没谈过”?
难道非得搞出人命来了才能叫谈过?
不过戳自己人脊梁骨的事情,大伙儿自然不好做,只能扯着其他的问题问。
“她……谢菱是不肯答应的意思吗?”
“没道理啊,之前喜欢成那个样子,命都不要了也要追着熠文不放!怎么说变就变了??唉,女人真的善变。”
“你也不看看今天什么场面,现在的谢菱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多少干部子弟看着,她那个脸,又是军文院的学生,听说之后直接能进区里文工团,哪一点不是百里挑一?心肯定养大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呃……”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算哪样,我们沈哥也未必不能配得上,哪样他拿不出手了?他……”
提到这一点,说话的人忽然卡顿了一下。
哪怕再怎么偏心,也能看出来拿这个时候的沈熠文跟谢菱相提并论,虽然不至于天差地别,可也并不是那么合适了。
沈熠文一言不发。
他实在说不出谢菱对自己态度跟从前截然不同的话。
众人当着他的面不敢议论,可一分开之后,背地里根本止不住地疯狂讨论起来。
“今天那位长官是谁?我怎么觉得好像氛围有那么点不对劲?”
“才有‘那么点’吗?摆明了的啊,你没瞧见熠文手里还拿着花,都不敢递出去,那长官胸口那么多勋章,还有胳膊,熠文不过就是个刚入特选团的,他们压根都不是一个层次的,那人跟谢菱走在一起,嘿,那叫一个配啊!”
“别人已经看熠文不怎么顺眼了,他当时的话你们没听到吗?那口气,啧,真要弄起来,一个领导,一个新人,不会真的搞起来吧?”
“不至于吧?”
“难说哦……咱们是不是要跟家里头打听打听?那人真要折腾熠文的话,还能帮着搭个手。”
毕竟是一个大院长大的,互相都有感情底子在,更何况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跌宕起伏,谁都有一颗好奇的心。
见有人提议,大家纷纷响应,各自回家找长辈帮忙打听去了。
***
然而傅廷坤根本没把沈熠文看在眼里。
公是公,私是私。
只要正常遵守了规章制度,爱干什么干什么,他才不至于那么小气。
当然,堂堂正正地来是没办法,可要私底下耍什么小动作,或者让谢菱为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方才之所以会发问,完全是因为最近最近国庆庆典,上下严抓风纪风貌,他作为特选团主管干部之一,肯定要多看一眼。
“他最近还在一直纠缠你吗?”傅廷坤语气有点森然。
谢菱摇了摇头:“很久没出现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跑出来,听说在做封闭训练?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刚才吓他那一回,之后应该都不敢来了吧?”
她说着笑了下,低低说了声谢谢,又问:“今晚还回部队吗?来不来得及的?”
傅廷坤很快说:“不回了,最近有点事,估计大半年都要在外面。”
又问:“方老师说你在宿舍最近老是遇到事,怎么不跟我说?”
谢菱刚在后台就被一群人围了半天,还是在傅廷坤和一众工作人员的护送下才能脱身出来,此时听到他问,本来想要隐瞒,见对方眼神不太对,知道再藏不下去了,只好老实交代。
“也没什么,就是学校有些同学,还有那么零星几个校外的……我出入都跟舍友、同学一起,不落单就没事。”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其实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刚开学没多久,新生里有个大美人的消息就四处传开了。
围观了半个月之后,众人发现这传闻并非假的,尤其谢菱在老师的安排下参加了几个小剧本的舞台表演,立刻被更多的人看在眼里。
她态度虽然不亢不卑,可人恬淡雅静,气质又可亲可爱,很少当面给人难堪,有好感的人哪怕被拒绝了也不会太尴尬,摸清楚了底,前赴后继的人就更多了。
刚开始还是请认识的人递情书,送礼物,直接来想要“认识一下”、“交个朋友”,谢菱自然是一概直接拒绝,对熟人都说明白了。
只是这样一来,就发展到“自己上”。
还有些不知道怎么打听到谢菱的宿舍,怕她不收,一堆东西直接放在门口,只署一个名字附一张照片,哪怕想要退回去都很难找到正主,扔了又浪费。
谢菱不堪其扰,也觉得给学校的管理添了麻烦。
原本已经够不好对付了,现在《映山红》已经首演,之后会每周轮演,随着观看的人更多,以目前的趋势,“云露”这个角色的加成肯定会更大,到时候饰演者的知名度肯定会水涨船高。
一想到这里,谢菱就头疼。
其实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张叶茗小有名气之后,被不少人骚扰过,学校还特地提醒过宿管一定守好岗位,保护好住宿生,避免不良分子、尤其是校外人士蓄意接近,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只是后来事情越来越多,张叶茗觉得影响不好,干脆住回了家里,每天通勤上课的。
可两人的情况相差太远了。
张叶茗的家里人都把她当做掌心宠,家庭成员基本都是机关干部,还有个在学校里当老师的哥哥,每天都能安排出人来负责接送。
但谢菱在谢家并没有立足之地,先不说谢宝珠,谢爸爸和谢妈妈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再加上上回发生的事,她毫不怀疑自己一旦回家去住,立刻就会被扭送去什么县城里当保洁员。
况且除了课业之外,剧组每天都要排练,每个星期还要去剧团演出,等一切工作结束,忙到半夜十一二点都有可能。
比如今天,从后台走出来都十一点多了。
不过这种麻烦事,她不想跟傅廷坤说,倒不是觉得没用。
正相反,谢菱总感觉以对方过往的处事风格,只要自己说了,他肯定会出手帮忙的。
这样的直觉有点没来由,但她深信不疑。
到时候欠的人情越来越多,以后根本没法还该怎么办?
傅廷坤没有多问,等谢菱上了车之后,才说:“方老师说,本来想让你今天起就回来住,你不同意?”
谢菱笑了下:“太麻烦老师了,我有时候回来得也晚,住过来不但老师麻烦,我自己也不方便——比起住在学校,得多花二三十分钟。”
“我爸最近借调了,有半年要驻外市,我爷爷常年是不在家的,你过来不会麻烦到别人。”傅廷坤说。
这些事情方素娥在邀请谢菱回家住的时候就提过,她并不陌生,但还是继续摇了摇头:“真没事,我……”
“刚也说了,我接了新任务,最近大半年都不在部队,也都回家住。”傅廷坤语气突然就沉了沉,“我回家估计得挺晚了,你要是结束得早,可以先自己回来,要是结束得晚,就留在原地等我来接。”
他嘴上说着,突然半矮下身子,给谢菱把安全带拉了下来,等坐回身,才又轻轻地抚了下谢菱的肩头,从上面拿下来一跟长长的落发。
“犟脾气。”他低声说,“别叫我担心,一个人在宿舍里住着,今天什么情况,你瞧不见?要真来几个人围上来,你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拦?”
语气里虽然带有责怪,可担忧的味道重得几乎都要溢出来。
你担心我做什么?
这话都已经到嘴边了,谢菱还是没有说出来,不仅没有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还突然就红了。
车还是原来那台车,之前都坐过不知道多少回,最开始是跟方素娥一起坐在后排,后来慢慢地就坐上了副驾驶位,两人从客客气气,到熟稔默契,再到现在,空气里那“粘稠”的氛围,让谢菱想要装作不存在都很难。
她的脸有点红,越来越热,居然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只是那尴尬并不难受,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谢菱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带走一些热意。
傅廷坤虽然没有绕路,但是把车开得很慢。
已经半夜,但是礼堂外还是很多来看表演的观众聚集着,或者在街边的小贩小铺上吃东西,或者一起走回家。
傅廷坤开开停停,只要遇到有人,就停下来给对方让路,真正做到了不抢一秒不说,甚至还要多停三秒。
等开到人流不多的一处路灯旁,他说了声“等我一下”,就停下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提着两个小袋子又坐回了车里。
袋子里是两个小碗,都装着吃的。
“歇一歇,先吃点东西。”傅廷坤边说边把碗递了过来。
谢菱接过一看,是一碗绿豆冰沙、一碗清补凉。
“这?”她愣了一下。
傅廷坤就笑:“刚老看着人家的摊子,是不是渴了?”
又说:“不用挑,都是你的,量也不多,能吃得下。”
谢菱犹豫了一下,把那碗清补凉推了回去,抬眼看了看他,也没说什么,傅廷坤笑了笑,立刻就把碗接了回去。
两人对坐着分别吃完了一碗消暑的小食,傅廷坤又回去送碗,过了一会,带回来一瓶水,在车边冲着谢菱说:“来,伸手出来。”
就站在车边给她倒水洗手。
两人一人都低着头,挨得极近。
谢菱刚开始还不觉得,等洗干净了手,一抬起头,就见到傅廷坤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神很温柔,看得她脸上更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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