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烂的血肉在身后延出一道血河,  盛怀昭蹙眉后退半步,凝着跟前求救的人。

        段清看着他警惕的神情,双眸晃过一瞬的恨意,  但很快掩藏下来。

        他扒着门槛将要往前时,  一柄剑落到眼前,  痛觉尚未来得及将感觉传至手腕,  那只手就已经落在地上。

        云谏横在他的眼前,  居高临下:“滚出去。”

        段清下唇咬出一道血印,他含恨看着眼前的人:“为什么……虞瞳他不也是狡猾至极的狐妖,凭什么你们救他不救我!”

        他的每一个字咬得都像即将剜入心脏的利刃,发了疯般谴责眼前的人,  可云谏的回应却是没有丝毫动摇。

        他像个没有情感的护卫,  风霜雨雪,只为身后的人格挡一切。

        盛怀昭本能察觉到不妙,  回头重新握起灵剑。

        云谏的剑尖从他的手腕挪移,悬到段清的心口之上:“说。”

        他自然是不信段清是过来求救的,不说他被腰斩,哪怕之前他行动自如时都不能随意出入长望门,  而今他凭什么以一副残躯冲破重重障碍,出现在怀昭面前?

        段清见他有松口的意思,  缓缓抬手握住他的剑刃,  像是依附归寻般缓缓站起:“我被魔尊掳走之后,被迫跟他双休,他掏空了我的灵气修为之后,边跟我说……”

        像是情绪稳定下来,  段清强忍疼痛,  死死抓着剑刃:“他说,  要我想活,那就必须……听从天道的安排!”

        话音刚落,一条盘曲的百足虫忽然从他的眼眶里迅速钻出来,显然是要袭击云谏!

        被种过蛊的人要比凡人更容易被蛊虫二次侵害,云谏抬手一挡,手里的剑却骤然被毒气侵蚀腐化,裂痕迅速地沿着剑神蔓延而上!

        盛怀昭极快地将一柄抵在残剑之上,灵气光障骤然涌现,那只阴邪狡猾的百足虫似被灼伤般蜷落在结节之外。

        云谏迅速将盛怀昭护在身后:“小心。”

        “我没事,不要紧。”盛怀昭看着地上那只还没死却忽然安静下来的蛊虫,缓缓咬住齿关。

        段清已经气绝,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睛趴在两人的门外,死相奇惨。

        两人还没想好该如此处理这只蛊虫,脚步声纷至沓来。

        一位身穿水色道袍的弟子疾步落到段清跟前,迅速将尸身保护撤离,回头时相当愤怒地看了一眼房子里的两人。

        黄长老立在长望门的弟子之前,眉眼愤然:“居然敢在长望门内作祟,来人!把他们押下!”

        突如其来的问罪谴难,云谏将一柄横在眼前:“谁敢。”

        凌冽的剑压威慑所有人,长望门的弟子拿着剑却不敢轻易上前。而刚刚那个领走段清的弟子回头,面色凝重地走到黄长老跟前:“段公子已死……如他所说,身被百足虫蚕食,且身上多处剑伤。”

        身上……多处剑伤?

        盛怀昭瞳色瞬间暗了下来,视野顺落到人群之后想看段清的尸体时,一身紫衣的谢缙奕姗姗来迟。

        绕过谢缙奕,他才发现连虞瞳都被长望门的人控制住了,正压在身后,直面段清的尸体。

        小狐狸吓得面色惨白,却无论如何也挣扎不断长望门的缚妖索,只能站在原地无措地看向盛怀昭。

        见谢缙奕目不斜视地迈过人群走向云谏跟盛怀昭,黄长老冷哼一声:“谢道君,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偏袒这两个魔修吗?”

        谢缙奕的回应是扣住了腰际的紫曜剑,光是剑柄的紫光微现,黄长老便抿下唇不敢出言挑衅。

        这虽然是长望门的地盘,但他们却不敢对谢道君说三道四。

        “怎么回事?”盛怀昭压低嗓音,面色凝重。

        “死掉的那个狐妖,今早跪在长望门的结节外,苦求见萧宗主一面。”谢缙奕说,“他说知道瑶城的种种异象都是因何而起,而他正被人追杀。”

        萧落是知道段清被魔尊掳走的,他既然逃了回来求救,自然是不会无动于衷。

        但段清到了大殿之后,却只字没提魔尊的任何事情,而是一口咬定……他是被云谏所伤。

        “他说你身上也携带此等蛊毒的痕迹,可却没有丝毫被影响,而且修为还诡异地不断增进……”谢缙奕嗓音越低,“言下之意,蛊虫与你关系更大,甚至是你用蛊虫威胁萧少主。”

        此话当属无稽,可这段清却说他就是人证,萧落的蛊虫因虞瞳而起,虞瞳又与云谏、盛怀昭寸步不离。

        如今半个修真界都知道,冕安与一个神秘魔修有染,而当初薛亭柏带着盛府的人上门讨要说法也无疾而终。

        这个紧要关头,谢缙奕又因百足虫一事亲临瑶城。

        “我们瑶城的动乱,就是你!”黄长老愤然指向云谏,“你们联合了冕安,仗着元星宫有权有势,四处作恶!还用如此阴邪的百足虫祸害我们!”

        “昨日我说那双母女来冕安求救,黄长老你说我是片面之词,”谢缙奕嗓音冷得骇人,“而今你却三言两语,将罪名扣得如此严实?到底是谁仗着在此地有权有势,含血喷人?”

        “含血喷人?”黄长老冷声一笑,“这狐妖身上剑痕累累,他是如何被人折磨致死的,谢道君你亲自查看便知!”

        黄长老当着长望门如此多的弟子之面说出这样的话,谢缙奕要是不去查看反而显得心虚。

        谢缙奕略微回头,云谏只道:“只伤了他的手腕,绝非致命伤。”

        得到答案,他便缓步走下,紫曜剑轻佻段清的尸身。

        这老头言之凿凿,盛怀昭垂下眼,却发现先前意图猛攻的百足虫此时仿佛蔫了一般蜷缩在云谏跟前,没有丝毫进攻的意思……

        像极了听命于他。

        抬眸之时正好对上黄长老的视线,那人冷声一笑:“谢道君,你在剑术上造诣如此高深,当是能看出来这一道道剑伤走向如何,出自谁人之手?”

        站在段清尸体之前的虞瞳一脸着急,他自然是知道段清绝非被云谏劫持,他一定是死于魔尊之手,只不过现在他的死因被姓黄的嫁祸给云谏罢了……

        “谢道君,你快说啊,”虞瞳急声道,“这剑伤并非出自云谏之手,段清是被其他人杀害的,对吗?”

        他如此期盼,可眼前的谢缙奕脸色却越发深沉。

        手腕的剑伤跟段清身上多处伤口,尤其是横断的腰身作过对比……走向居然是一模一样。

        谢缙奕作为剑修,自然是知道剑客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千锤百炼才会攀上极致的,而剑招当中的决然与精准,因为无数次的练习会落成有迹可循的痕迹。

        用剑的力道,使剑所携带的灵气,还有老练的剑向……段清身上的伤,竟然真的是跟云谏的剑招如出一辙。

        见他沉默,虞瞳亦后知后觉,缓缓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怎么可能。”

        这明明就是屈打成招的移祸于人,可偏偏却有铁证在前?

        “谢道君,”黄长老站在人群之前,“若你还要说这二人是清白的,段清身上多处致命剑伤如何解释,那只趴在云谏脚前,如此温顺的蛊虫如何解释?”

        “还是说,冕安与魔修勾结一事终于败露了,你要恼羞成怒,杀了我们长望门三千弟子以灭口?”

        “萧宗主呢?”盛怀昭淡声开腔。

        可他只是简单地问了句话,长望门所有弟子脸上皆露出厌恶愤然,像是他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痛处。

        虞瞳也跟着抬头:“对啊,萧落呢?这瑶城还没改姓黄吧,凭什么是你过来耀武扬威?”

        话音刚落,短刀便顺着黄长老的手从天而落,堪堪要横断虞瞳的脖颈。

        所幸谢缙奕反应够快,及时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虞瞳彻底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坐在谢缙奕身后,看着那把刀重新归入黄长老身后。

        老东西双眼被阴鸷笼罩,透出一丝狠毒:“你们还有脸提?萧宗主心性不定,听信你们几个妖魔的谗言,那药方喂了下去之后,落儿便倒地不起,气息将绝!”

        萧宗主没有出现在此,就是因为要守在萧落身边,将人从鬼门关里抢回来。

        “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紫曜剑翻腾的剑意结出阵来,听命而上的弟子被震落在地。

        谢缙奕带着虞瞳提剑走到云谏跟盛怀昭跟前:“如今看来,不走不行了。”

        云谏慢慢握紧了盛怀昭的指尖,眼底情绪难辨。

        长望门愚蠢至此,再无任何久留的必要。

        盛怀昭回头看了一眼愤恨不甘的人群,长叹一口气。

        难怪百年前能称霸一方的宗门会沦落至此,能让这么一个独断专横的人掌权,不毁灭才是祸害。

        黄长老眼看着他们要走,怒喝:“谢缙奕,你要是现在将这二人带走,这就证明你们元星宫也与魔修脱不了关系,这可是给你师父淮御剑君的脸上抹黑!”

        谢缙奕侧身回头,冷扫了眼前围聚的所有人,冷冷一笑。

        “无碍,下次我再来瑶城之日,便是元星宫踏平长望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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