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说话间,两辆外表朴素的马车并二三十护卫疾驰而至。
只看顾潇潇飞速走出她装饰华贵的马车,在护卫的拱卫下坐上这辆朴素但宽敞的马车,路边依旧昏迷不醒的顾家仆从被护卫们轻松扛起塞进后面的马车……前后花费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这群人便扬长而去。
霍大哥轻叹一声,“顾大姑娘确实才智双全,真正入了太子的眼,所以……太子本就势在必得,二皇子又多了个要命的把柄,我得防着太子和顾潇潇把二皇子弄没的时候连我也捎上。”
容道远拍拍大哥肩膀,跟距离哥俩五步之遥的南大人侄子闲聊了几句,就在他准备告辞的时候,南大人的侄子眨了眨眼睛,“五郎没什么话需要我带回去的?”
南大人是吏部尚书,南大哥则是翰林学士,今天都“上班”,父子俩又不想南瑾平在他俩不在场的情况下跟容道远单独相处,于是今天做主的就是南大人的侄子,南瑾平的堂哥。
饶是霍大哥满腹心事此时都忍俊不禁。
盛情难却……容道远只好要来笔墨,给南瑾平又写了封短信,告诉她今天亲眼所见,全然不附带他个人任何猜测和推断。
南瑾平的堂哥无声地走近,看人看字再看信的内容:不怪表妹对霍五郎另眼看待。
他接过信封,郑重收好,“我会亲手转交。”
容道远拱手道:“多谢。”
目送南家人远去,霍大哥提议,“我附近有个温泉庄子,咱们哥俩去这庄子歇歇脚,吃点家常菜?”
容道远岂有不应之理。
霍大哥谦虚,说庄子里的厨子手艺一般,但容道远吃着相当合口,比在霍家时吃得香也吃得更多。
吃完他就带着弟弟王后院的池子去了,哥俩肩并肩坐着……泡脚喝茶。
享受到古代顶尖养生足浴,容道远露出了久违的惬意笑容。
五弟如此捧场,霍大哥嘴角也跟着上扬,“我跟管事说一声,你想来就自己来。”
这温泉庄子若不是大哥亲娘留下的,容道远估计大哥能送给他。
“太子跟顾潇潇好上了,二皇子一赌气,也想要个不亚于顾潇潇的贵女。全然不顾他同样世家出身的妻妾,以及怀了他孩子的尤氏。”他懒洋洋地摆出个咸鱼瘫,“早知道二皇子自作孽不可活,但他……我也是始料未及。”
霍大哥笑了笑,“谁不是呢。”
二皇子的确被人下了毒,但这种药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有毒。
前朝英宗皇帝精通医理,是个真正意义上被皇帝这个职业耽误的天才科学家。
他开创性地改良臭名昭著的五石散以及道士炼制出的金丹,调配出了一种强力止痛药,名为忘忧丹,为常年受偏头疼苦恼的他自己缓解病痛。
因为止痛药药效过于惊人,且副作用很小,本身也不成瘾,除了价钱贵之外和微毒没啥缺点,很快这药就在权贵世家之中流行推广开来。
不管是五石散还是道士们依照“传承”和“古法”炼制出的金丹,都含有朱砂,也就是硫化汞。
汞对神经系统的毒害在后世都是常识了:把神经系统破坏掉,病人又疯又傻,不就不怎么感觉到痛了?
在容道远看来,前朝英宗皇帝已经尽量压低了辰砂用量,少吃几次并无大碍,可这药就是为长期疼痛备受煎熬的人们调制的……所以英宗皇帝在服用自己调制的忘忧丹三年后彻底疯了,笃信止痛神药疗效的权贵们也跟着疯了好几个。
人们终于认清了几乎风靡天下的忘忧丹坏处,可惜为时已晚,从老人家疯到中年人,从文官疯到了武官。
统治者之中有大约三分之一要么本人半疯或是干脆疯了,剩下三分之二忧心忡忡,痛苦煎熬不已:明知道疯傻家人或是友人们没救了……但他们还下不了手。
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前朝末年乱成了什么样,所以英宗是前朝倒数第二个皇帝。
就是抓准机会乘势而起的大周皇族卫氏,还有当初鼎力支持卫氏的顾家南家赵家等南方世家一样没有“幸免”,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好几位“除了关起来别无他法”的亲人。
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卫氏得了天下便宣布前朝英宗皇帝的“得意之作”为禁药。
正应了那话,天下所有禁药宫里都有……忘忧丹长期服用效果大家看到了,但短期救个急其实还好,尤其是宫里病得不能起身只能熬日子的老太妃们。
显而易见,二皇子身上忘忧丹的来源正是宫中药房。
容道远只道:“二皇子忽然间难以自控,可见服药时间不短。”
而且若是太医不帮忙,二皇子怎么可能一直一无所觉,直到发病?
霍大哥说:“二皇子再怎么努力读书也比不过太子,他就要在骑射上力压太子一头。练武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偏偏他又娇气,我早前就听说不管受了多大的伤,他都要喝药止痛。”他转过头,“五弟,你不必冒险……他都已经发病了。”
便宜大哥满眼关切丝毫作不得假。
容道远笑了,“二皇子的心思很好揣摩。他不痛快,那别人谁也别想痛快,趁着还清醒,他不会放过太子和顾潇潇,也不会放过我和尤氏她们,南家一样躲不过这场无妄之灾。”说着他揽住便宜大哥的肩膀,“咱可不能在一开始就做逃兵,真弄不好再跑路不迟。”
霍大哥望着五弟,“也是。”
与霍大哥温泉庄子相隔不过二里地的太子田庄,太子神情有些恍惚,而顾潇潇就大大方方地守着太子,把今日遭遇娓娓道来。
顾潇潇也是一边叙述一边整理思路:上辈子二皇子死因是暴毙,身前身后事都是皇帝命心腹近臣一手包办。
那时别说新婚没多久的她了,就是太子也故意不闻不问,现在想来,太子更像是……吓得半点不肯沾边。
于是她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二皇子起码吃了一年忘忧丹,总瞒不过给他看诊的王太医吧?”
太子搓了搓自己脸,“麻烦大了。王太医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他其实是大长公主和情郎所生……”
上辈子我都不知道!
顾潇潇一脸惊异,压根不用演,“殿下那……”
太子接着说:“王太医的生父则是太后的亲哥哥,父皇的亲娘舅。”
顾潇潇:……
“大长公主临去之前,把他托付给了太后。我是不信王太医会老糊涂,看不出二哥吃过忘忧丹,但他却选择包庇给二哥用忘忧丹的人……”
顾潇潇发自内心地赞同,“麻烦大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路疾驰返回京城的二皇子进宫就直奔父皇的乾清宫。
他甚至不愿意等内侍传话,便红着眼睛跑进门,声音沙哑至极,“儿子没几天好活,求父皇把姑娘大姑娘和南家大姑娘都赏给我!”
话音未落就让他父皇茶盏砸在了脑门上,他又惊又怒,“父皇!”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父皇脚边正跪着一个,定睛一瞧:正是这些年为他看诊的王太医。
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他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大力扑了过去,“你个老不死!要不是你……”
皇帝忍无可忍,猛地起身,对着二皇子胃口就是一脚,“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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