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连两个在宫中并不出挑的大内侍卫小队长都瞧出二皇子针对太子的计划,皇帝会一无所觉?
皇帝当然是在故意装聋作哑!
再次认清皇帝的真面目,南大哥实在憋不住,便拉着霍大哥口吐芬芳了好一会儿。
霍大哥全程笑而不语。
亲哥一口气骂了半盏茶的功夫,南瑾平只能给亲哥挽尊,“大哥他是真气着了。当年皇帝登基,我们南家是出了大力的……谁能想到扶起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容道远非常能理解南大哥的感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嘛。不过越早看清,损失越小……我估计围场里二皇子起码投放了上千野猪,皇帝要是觉得不够,一准儿会追加。”
这次参加冬狩的世家子弟足有好几百人,其中不乏南大哥这样的大世家继承人。
稍微设想一下数千只发狂的野猪肆意冲撞……不用撞死,撞伤乃至于撞残,都能相当程度影响到这群子弟背后的世家。
事后皇帝再把明面上的始作俑者二皇子往外一丢……
南瑾平听得出容道远的未尽之意,脸色也就更加难看,“皇帝想借着二皇子之手算计全部参与冬狩的世家,最后只需要付出一个废掉的二皇子。”
南大哥冷笑一声,“按部就班削弱世家怎么比得上这种惠而不费的邪门歪道?不成,可以说是两个儿子还小,胡闹起来没有轻重,若是成了,可就赚大了!”
容道远忽地起身,对着那两点寒芒便是势大力沉的一鞭子。
南家兄妹和霍大哥只看到长鞭呼啸而去,紧接着就是两支长箭被狠狠拍在了地上。
南家兄妹和霍大哥目瞪口呆:……越来越像是传奇话本里的战神了……
容道远从容地收回长鞭,不忘招呼比南家兄妹反应快得多,此时已然冲出去追刺客的侍卫们,“给我回来,别中了分兵之计!”
另一边,埋伏甚久的神射手一击不中,他甚至没有看清长鞭如何拍飞他的冷箭,便毫不犹豫地立时远遁。
花了两刻钟不到,神射手再次回到了自家主子身边,介绍完经过后便跪伏在地请罪道,“请主子责罚。”
顾潇潇重生后费了不少心思才收服了面前的神射手,她摆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且去歇一歇,回头还有大用……我定然让你在这围场里实现心愿。”
神射手满脸惊喜,跟着顾潇潇的丫头下去休息了。
目送自己选定的杀手锏走出房门,顾潇潇攥了攥拳,满心怀疑:上辈子霍五有这么厉害吗?挥舞长鞭击落飞箭……这种事儿不至于闻所未闻,只是她记忆中有这等炉火纯青功夫的都是三四十岁的大家。
别是霍五也有奇遇?亦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捏了捏眉心,若是有机会一定试探一下……霍五越强,收拢过来也就越好用。
顾潇潇端起手边茶盏正要喝上一口,外面传来嘈杂人声,她快步出门就见太子旁若无人般地向着她走了过来。
顾潇潇一眼看到太子缠着纱布的手臂,赶紧关切问道,“您这是……”
太子笑了,“提前预备苦肉计。若是二哥弄巧成拙,让发狂的野猪把他自己撞个重伤,我毫发无损总说不过去。”顿了顿又说,“我安排了人手到时候顶罪,父皇若是审问,还可以说霍家大郎主谋,二哥拍板,反正怎么着都能泼他点脏水。若是你一击不中,我也有让他无法脱身的法子。”
顾潇潇感动得红了眼圈儿,“殿下……”
虽然她心里想的是霍五强得超出她的预计,她别说一击不中了,在人手有限的前提下五击只怕都是徒劳,不过这种话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煞风景。
太子用带伤的那只手轻抚心上人后背,“你为我受伤,我不好为你也受伤一回,那就为你免却烦恼吧。”
这说的就是她被二皇子甩了两鞭子的事儿了。
顾潇潇的内心多少生起了些波澜:没有南瑾平,他俩这样情投意合彼此信任的时间还能再长一点……所以南瑾平最好死了吧。
想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说,“陛下也都看着呢。”
太子表情微变,略作考虑后他选择对心上人说实话,“父皇这阵子着实让人揣摩不透。”
王太医的丧事他亲自去了,回宫后父皇竟然全无反应。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王太医为了父皇才妻离子散,结果独女还被二皇子跋扈的管事威逼至死……父皇得知真相后既没有追究王太医,也只轻描淡写地骂了二哥几句,踹了二哥几脚,就没有然后了。
当时他为此事辗转难眠好几天。
虽然他早知道父皇是什么人,也并非打心眼儿里同情王太医父女,但父皇如此淡漠无情,他很难不心生寒意:对王太医这个表弟尚且如此,他这个做儿子又一定能比王太医强到哪里去?
如今他终于知道他父皇为什么对二哥“小惩小诫”,因为父皇要利用二哥给世家子弟们来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当他认清这一点,心中寒意更甚:父皇是真舍得牺牲儿子,只要有必要。自此他彻底放弃幻想,早做打算,同时不忘在父皇面前做个“乖儿子”,省得他稀里糊涂地就步了二哥后尘。
顾潇潇听太子隐晦地述及心事,窝在太子怀里轻轻叹息一声,“那上千只发狂的野猪至少有一半是要来对付您的。”紧接着她说出来上辈子最能打动太子的那句话,“殿下您除了二皇子,可还有好些弟弟呢!”
太子一怔,旋即回过神来,“你说得……对极了。”
想起他刚刚和东宫侍卫们在围场里转了转,亲自试探过眼睛通红不知疼痛和疲倦,见人就撞的野猪的能耐。
这次参加冬狩的一部分世家子弟骑射以及临机处置的水平,他多少心里有数:不说惨不忍睹也是聊胜于无的那种……就算有侍卫守护,猝不及防之下注定会有很多人吃大亏,包括有东宫侍卫拱卫的他在内。
若是最后世家子弟之中有人重伤乃至于没命,而他这个太子也没能幸免,二哥……必然不能善了。
这样的结果,父皇只怕会非常欣喜。
太子想到这里,已是在强颜欢笑。
顾潇潇感知到太子的心情起伏,“为了削弱世家,连利用二皇子这种损招都用得出,陛下也忒急切……甚至有点糊涂。”
太子福至心灵,“父皇老糊涂……”那就不适合为君了啊!
他和潇潇情投意合,就等于拉上了顾家,若是能再加上南家和赵家之中任一一家,莫说自保有余,进取……也未尝不可!
毕竟他们老卫家的开国皇帝也是这么做的,他父皇也差不多……若非父皇先后纳赵家庶女和南家庶女为侧妃,得到了赵家和南家部分支持,未必能击败皇叔顺利登基。
可惜父皇这两位爱妃身体都不太好,生下孩子后没多久母子双双殒命。
纵然过去了很多年,他都记得母后总为这两位妃子伤神……的情景。他更记得自己曾经暗暗发誓,不再让他的妻子承受和母后一样的痛苦。
可惜为了宏图大业……他也许要让潇潇和母后一样,伤神那么一阵子,他发誓只要一阵子就好。
想到在格力,他用力抱住顾潇潇,把下巴轻轻点在潇潇头顶。
太子与顾潇潇就这样相拥良久,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各怀心思。
而太子的心腹内侍见他俩情意绵绵难舍难分,也得扳着脸上前禀报,“殿下,薛家九郎摔断了腿,就倒在咱们营地之外。”
太子这个小营地位于一个小山包之后,相对隐秘。
顾潇潇闻言连忙提醒,“殿下,这可是收拢人心的好机会!”
太子笑道:“是。”他抱着顾潇潇吩咐心腹们,“赶紧把人请进来歇歇脚。”
摔断腿的薛九郎被东宫侍卫抬进营地,见到太子和顾潇潇直接松了口气,“原来是您二位……若是二皇子,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背后的薛家是稳稳的一流世家,二皇子别出心裁放猪报复太子他也是听说了的,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二皇子能这么疯!
在太医给他正骨包扎时,他疼得落泪,脑子依旧清醒,“二皇子是破罐破摔了?!王太医哄他服下忘忧丹,他就什么都不用留恋了?!”
他听说了二皇子准备用发狂的野猪对付太子,哪里想到野猪们居然见人就撞,还紧追不舍!若非侍卫们帮他断后解围,他不会只摔断一条腿。
顾潇潇不知道薛九郎在想什么,只记得薛九郎上辈子官至一品尚书,此时就想上前哄一哄刷个眼熟,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挽住太子手臂,“二皇子若是讲道理,太子也不会一心在这儿避风头。”
太子也很乐意示弱,更乐意展示自己在苦中作乐,“二哥的猪一样不讲道理。”
薛九郎一怔,一手抹汗一手擦泪,“甚是有理!”他又端详了会儿并肩而立的太子和顾潇潇,“有传言说,二皇子吃了忘忧丹,委屈得不得了,就跟陛下……撒泼说非娶顾家姑娘和南家姑娘不可。二皇子对付殿下您,真不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这话可真不客气。
太子很清楚自己在代二哥甚至是父皇受过,于是他苦笑说,“顾家和南家的嫡女如何能为妾?父皇又怎能让二哥停妻再娶?他只是一时激愤,见不得别人好。”说着他看向顾潇潇,“我眼里只有潇潇一个。”
问清太子态度,薛九郎也不言语了。
等他喝了热茶,彻底缓过劲儿来,他的侍卫们也终于赶来和他汇合……侍卫们狼狈不已,几乎人人带伤。
若说薛九郎之前还是猜测,现在就是笃定皇帝也不怀好意。
他此时此刻只想骂一句:父子俩都他娘的是疯子!
过了一会儿又有相熟的世家子陆续来到营地“避难”,
薛九郎与同病相怜的同伴们聊过几句后,再看向脾气温和的太子,以及站在太子身边低眉顺眼的顾潇潇,顿时有了主意:实在不行,咱们想办法换个皇帝吧。
与此同时,容道远他们在宰了十几头闯入的野猪后,也接纳了六位“逃命”而来的世家子弟以及他们的侍卫。
一下子多了一百多人,他终于可以分出精兵守卫和巡逻,剩下的几十人一起“砌墙”:让人砍下树枝搭建组装简易栅栏,围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小营地来——在容道远接连出鞭救人之后,他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这个临时小营地的“山大王”。
将近两个时辰过去,栅栏有了雏形,笼中野猪依旧没消停,而绑在栏杆上的大内侍卫却睡着了好几天。
要知道野猪习性是昼伏夜出,所以夜里才是真正的考验,度过这一夜到了第二天白天,皇帝就很难再装聋作哑,必须派出他带来的五万禁军高效地处理围场中横行的野猪。
因为围场只能做到相对封闭,如今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世家子们肯定已经派出心腹回家送信,这些信使但凡有一个顺利传出消息,皇帝就不可能再按兵不动,因为拿到消息立时带着死士侍卫前来接回子侄,确切的说是救援自己子侄的世家家主们可没那么好说话。
皇帝开始暗搓搓地算计世家们,而这种算计也的确让世家很难受,但和前来接回子侄的世家家主们直接翻脸,他还没有这个底气。
众人精诚合作之下,傍晚时分这个小营便顺利“合拢”。
有了围墙,哪怕只是用树枝赶制的薄薄围墙,也足以让众人心神大定。
当太阳彻底落山,小小的营地里燃起了两处篝火,不过大家守着篝火吃完一顿热乎乎的晚餐后,先后发现笼子里的野猪对着篝火全无畏惧之意反而不停地嘶吼尖叫。
深夜中,野猪叫声比白天传得更远,于是这一夜大家谁都没怎么睡好。
一夜里总共来了两百多只野猪——营地里光是侍卫就有将近三百人,大家轮流上岗戳野猪,累是累,成就感倒也不错。
当黎明到来,不再有野猪奔着篝火冲过来,而笼中野猪也安生了不少。
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接连捅了大半夜猪里脊,容道远都略感疲惫,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吃点热乎的打点五脏庙更让人心情放松的了。
可容道远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一支两百人的禁军由远及近,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让营地里所有人都感觉出些许不对劲儿。
容道远刚好就站在营地围墙大门处,对着身后的霍大哥比了个手势。
就在这支禁军小队的头领策马飞速逼近,拔刀挥刀一气呵成,闪着寒光的刀锋即将抵上容道远喉咙的时候,容道远迅速后跳一大步,围墙那简单的木门大开,同时霍大哥也大力推下了控制笼门的机关。
三十只冷静了些许的野猪蜂拥而出,禁军头领猝不及防,让最先冲出来成年雄野猪正面撞在了自己的马上。
马惊了,前腿高高抬起,而他整个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战马甩脱出去,结结实实摔在了营地篝火上。
容道远眼疾“脚”快,他一脚踹飞这位头领……一会儿还得问上几句,总不能真让这货烧死。
头领再次落地,便是仰面跌在了南家兄妹面前。
南瑾平幽幽道:“哥,你这是何苦呢。”是的,奉命前来灭口的禁军小头领正是南瑾平一位不太受器重族兄。
几乎是同时,二皇子也带着一身轻伤回到了位于围场入口的大营处。
他放出的上千头野猪虽然伤到了不少世家子,但探子回报说太子似乎毫发无损,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来找父皇借兵去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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