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生怕自己晚回到了京城一步。
白愁飞的野心他又岂会不知。
在他接到白愁飞假传的苏梦枕让他刺杀诸葛神侯的指令的时候,便已经知道当年那句终有一日会走上陌路当真一语成谶了。
好在他趁此机会反而刺杀了奸相傅宗书,只可惜——
只可惜京城里的局势并没有分毫的好转。
他流亡在外三年有余,若非听闻他师父的独子许天衣命丧天下第七之手,他那位早已经允诺过不再踏出白须园半步的师父也朝着京城赶来,他也不会转道前来。
但他去晚了一步,天衣居士死于甜山之役,神针门织女也死在了那里。
虽然他最终还是让元十三限死在了他的手里,以一个英雄对决的方式,可他的师父师娘都已经回不来了,这数年间死在汴京城里斗争中的人也同样回不来了。
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还来得及阻止白愁飞的犯上作乱,将大哥给救下来。
然而当他踏入金风细雨楼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个健康且年轻的苏梦枕。
王小石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何自己见到的会是这样的场面。“大哥?”
“你的大哥不是我。”身披轻氅的青年目光中带着让王小石觉得陌生的情绪。
他领着王小石上了玉峰塔,在那里他见到了另一个苏梦枕。
一个身有伤势,但总算情况要比他想象的样子好得多的苏楼主。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离开京城太久错过了什么大哥找到自己的孪生兄弟之类的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以理解成,是老天都不想让白老二成功夺取金风细雨楼。”坐在床上的那个回答道。
“他现在在哪里?”王小石很想当面问问白愁飞,他们结义兄弟三人为何会走到今日的这一步。
他又得到了一个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
“在黄楼。”
这个世界的苏梦枕之前便跟时年说过,在这个世界里,黄楼是白愁飞的。
黄楼那个在金风细雨楼中代表着声色艺宴,酬酢作乐的地方,因为苏梦枕并不太喜欢经营此道来的少,白愁飞却很喜欢,以至于慢慢成为了白愁飞发展势力的地盘。
王小石不大明白,为何一个已经公然跳反的白愁飞,在此时居然不在金风细雨楼的地牢里。
就算大哥顾念兄弟之情,将他寻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地方软禁一起,也实在不应该在黄楼。
面对他诧异的表情,站着的那个苏梦枕脸上没什么异常的表情,坐着的那个表情却实在有点微妙,“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后王小石便看到,在白愁飞常在黄楼中欣赏歌舞的地方,现在在主座上坐着的已然不是那个傲慢的青年,而是一个神姿绝尘的青衣少女。
这应当就是楼里传闻的那个,大哥以神降之术招揽来的奇怪刀客。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寻常人。
正常人怎么会让白愁飞、文雪岸和任劳任怨这四个人登上那个歌舞表演的台子,让他们同之前在那个台子上最受欢迎的舞姬一般光着脚在那里跳舞啊!
王小石风中凌乱。
他眼睁睁看到任怨那个家伙就是脚下的动作慢了半拍,一道无形中迸发的刀气便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将他的头发削掉了一片。
这种对人施刑的事情向来都是任怨对别人做的,这一老一少的搭档中,素来都是这位更年轻的对人动手更狠辣,也更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就连树大夫也是死在他的细丝勒颈之下,但现在遭罪的人换成他了。
他完全不敢确定下一刻那道刀风会不会干脆吹掉了他的脑袋。
时年才懒得看这辣眼睛的画面,她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桔子,靠着耳力来辨认这四个家伙里有没有哪一个不好好按照她的吩咐做事。
她突然感觉到眼前的光线被挡住了些,一抬眼就看到王小石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和她认识的那个王小石不大一样。
这个世界的王小石才经历了师父之死,还达成了白道武林中的顶级梦想之一——击杀元十三限,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可言。
只不过亲眼见到这画风好像不太对劲的金风细雨楼,王小石脸上的忧愁都暂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有种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的迷幻混乱。
“你真的觉得他们跳的好看吗?”王小石问道。
他看不出来时年在演戏,凭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时年在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也有种仿佛隔着物种的冷淡,若说是神使好像也并不为过。
时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把桔子搁在了一边,拍了拍手。
这是个让那四个人停下来的信号。
白愁飞丝毫也不敢懈怠,因为他紧跟着便听到时年说道,“这位公子似乎觉得你们跳的不太好。”
王小石可没直接这么说!
虽然要按照这样理解也不错。
他眼尖地看到任怨的脸色一白。
要知道时年上一次说他们跳的不好的时候,把四个人的腿脚都给活生生地打断了一次,又用山字经的内劲给治好了,这才有王小石进来看到他们行动自如的模样。
白愁飞觉得不能再如此被动了,否则恐怕又要挨一轮毒打。
他开口道,“姑娘……”
“是黄楼主持。”时年倔强地纠正了他的说法。
白愁飞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执念,只能改了口,“黄楼主持,您若当真想要看这京师之中最好的歌舞,完全可以找来最有名气的歌舞乐团。”
他话说到一半便意识到他不该这么说,无论是他还是文雪岸还是任劳任怨,都得罪了苏梦枕,现在这位对方请来的神使明摆着就是要来替他出气的,显然对方的目的不只是歌舞。
既然如此——
他得换个自救的法子。
也正好试试这位神使到底有多少本事。
他继续说道“不过既然阁下非要看我们跳也无妨,不如找个京城里最精通此道的人来给我们当个指导,想必很快就能满足阁下的要求。”
“那是谁?”时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但这异常平静的语调反而让白愁飞看到了几分希望。
“神通侯府的方应看。”白愁飞停顿了片刻,仿佛当真像是个乖顺的阶下囚一般又补充道,“但是阁下可能得当心,在他的身边有迷天七圣盟的五圣主和六圣主铁树开花兄弟,还有八大刀王,以及有大内第一高手名号的米有桥米公公,您得好好地将人请来才行。”
王小石才因为元十三限的事情跟方应看打过交道,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周围是个什么配置。
白愁飞这话中潜藏的用意何其可怕。
若是用来欺骗一个对此中要害关系不太明白的人,简直充斥着恶意。
下一刻,王小石便看到时年忽然站了起来,仿佛丝毫没听出其中的潜台词一般,朝着门外走去。
“你帮我看着他们一会儿。”
她这话当然是对王小石说的。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她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王小石压下了那种觉得不太妙的预感,重新将目光放到了白愁飞的身上。
当年汉水结识到如今七年有余的两个结义兄弟,一个站在台上一个站在台下面面相觑。
就算王小石曾经预想过很多次,都不曾想到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形。
当然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半个时辰,时年就将方应看给拎了回来。
和几日前王小石在汴京城外见到他的样子大不相同,当时还能称得上是面如冠玉、貌似桃花、素衣贵气的小侯爷,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有点惨。
显然他不是被用合乎规矩的客套手段请来的,而是被强抢来的。
“你没遇上米公公?”王小石忍不住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拿棍子的家伙吗?”时年将方应看往旁边的座位上一丢,脸上写满了理当如此的从容,完全不像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模样。
“见到了,不太耐打。”
米苍穹的朝天一棍时年又不是没领教过。
在另一个世界,他能被自己和关七交战后,关七破碎虚空,自己仿佛也掌控了什么超越了当时武道水准力量的场面惊退,便也意味着他的棍子再如何呼啸成风,也没法真把天捅破一个窟窿。
既然如此,他又如何有可能会是自己这个已经破碎虚空之人的对手。
米苍穹重伤,方应看落到了金风细雨楼的手里,可米苍穹甚至没法跟官家汇报此事。
他身为大内高手却与方应看联手组建有桥集团,本就是件不该做的事情,这一番牵扯之下难免把有些京城里心知肚明,却不能真对着官家展示出来的东西暴露了。
更何况,他与死亡几乎是擦肩而过,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时年的本事。
他不敢!
方应看也不敢。
他一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方巨侠的面前扮演好一个合格的义子,所以现在突然遭逢惊变,变成了这位姑娘的阶下囚,他也就是最开始反抗的时候被打伤了,后面可没做出什么反抗之举。
现在更是在意识到时年只是封了他的武功没封他的穴道后,给自己找了个安稳坐定的姿势。
他当然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他发现好像还是眼前的情况比较有意思一点。
一个不明来历又仿佛不通晓世理的重磅武器,现在任性地将金风细雨楼中的叛徒和参与此次作乱之人都指派上了台,做他们不擅长的事情。
当然白愁飞还好一些,当年汉水之上,他与王小石和温柔初遇化名为田纯的雷纯之时,便曾经在船头舞剑,也能算是个又歌又舞。
更何况见过的多了总也能模仿出来几招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不像是个正常人做的出来的事情。
方应看那双看起来柔和多情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算计。
这或许是个对他来说的危机不假,但又未尝不能是个机遇。
尤其是在他听到了时年问他“这几个人跳的太差,要如何长进”的时候。
京城里智能天纵的小侯爷整了整衣衫,虽然这个动作因为他的脸被时年给揍花了,完全看不出本该有的潇洒帅气,但总算还保留了一份神通侯的体面。
“阁下可听过歌舞的声光色形之说?”方应看问道。
“你有话直说。”时年坐回到了主座上,觉得方应看这个掉坑里的样子很是熟悉。
不过反正对这个世界的小侯爷来说,自以为自己很机灵,实际上在给别人做嫁衣也就是头一次,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在京城里蛰伏至今,正是要锋芒出鞘的时候,却先被王小石截胡了击杀元十三限的功劳,又被时年这个人形兵器来了个天降打击,若不将这个赔本买卖扭亏转盈,他又有何脸面统领有桥集团!
方应看瞥了眼白愁飞,他会到这里的原因,在时年闯入神通侯府中发难的时候便已经清楚了。
他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杀机,出口的话语却带着一种平日里的轻贵从容之态。
“先说光,这舞台上自然得有明有暗,明的可以让台上那位元十三限门下的文雪岸那招千个太阳在手里来操纵,暗则需要另一个人,黑光上人詹别野,他那一招黑光大法绝对能满足阁下的要求。”
方应看早就想把深受皇帝信任的詹别野和林灵素换成自己的人,正好在此时将他扯了出来。
“但只有明暗不够。”方应看继续说道,“这京城里有个人的掌法出掌之时五色华光,活色生香,更有仙音响动,正好是声与光的结合。此人正是六分半堂雷纯招揽来的惊涛书生吴其荣——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生云灭之中的涛生。不妨将他请来做个协助。”
六分半堂显然跟他也不是一个立场,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方应看这厮比白愁飞还狠啊!镜子大为赞叹,觉得此人真不愧是另一个世界里成功贡献了甜山上连环命案的好帮手。
而显然方应看的话还没说完。
这声光色形里,还有一半没说呢。
“色自然是得跳舞的人生得好看些。”方应看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又立马转到了这个话题,“已经在这里的也没什么办法了,天下第七和任劳实在长得不好看,让他们往后排排就是。”
“阁下可知道,这六分半堂的狄大堂主虽然颈骨断折,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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