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也会想逗逗他,让这张冷淡的脸上多一点其他的表情。
楚淮轻笑一声,像是临时想到了什么,随意说道:“下周六有空么?”
听到这个问题,宋引墨心跳慢了半拍,手一顿,偏头看向主位上的楚淮。
其实这人的气势很强,容貌太盛,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傲慢劲,看着就不好招惹。
但是他眯着眼笑的时候,身上又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给别人一种这个人其实脾气很好的错觉。
“眯眯眼都是怪物。”
宋引墨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这一句话。
莫大大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在重刷他的那部真爱,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感慨。
“上一秒跟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就可以笑着把刀递到你脖子上,啧啧,是个狠人。”
“下周六?”宋引墨点开电脑自带的日历,语气自然:“四月二十日,你生日?”
“是。”楚淮笑道,狭长的眼睛微眯。
“家里说要借此举办一个聚会,让我叫一些朋友过来。”
他身体前倾,姿态随意且放松,但是语气不容置喙:“你会来的吧。”
宋引墨思索了几秒:“我可以拒绝吗?”
楚淮微笑:“你还记得一年前我邀请你来我生日聚会,你都做了什么吗?”
宋引墨顿了顿,呵呵一声:“你怎么不提在这之前,你都做了什么。”
去年楚淮生日的时候,正值两人关系非常诡异的阶段。
那时学生会为了相应上面“丰富校园生活,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号召,面向全校办了个娱乐性质的棋类比赛。
为了让更多同学踊跃参与进来,冠军奖品那一栏有一项“价值高昂的神秘大礼~”,还事先让人故意走漏了一些小道消息。
用某个人的话来说,主要是为了骗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彰显一下学生会的号召力。
后来大家报名得果然十分踊跃,堪称盛况空前。
但到比赛中后的时候,出了一些问题。
围棋组冠军的神秘礼品原本是某个知名牌子的限量版音响。
但是直到决赛前十天,负责礼物采买的小组才哭着跟楚淮说,因为各种不可抗力因素,商家突然不发货了。
当时围棋组的冠军热门是当时棋社的社长,曾经放言“我倒是想看看学生会能整出什么神秘大礼”,并为此才参加的比赛。
要是人家拿了冠军,学生会却颁发不了奖品,到时候丢脸丢到家,笑话可就大了。
在这种事关学生会名誉的关键时刻,楚淮难得慎重地思考了一下。
“前几年有一个先例,为了增添意外性和娱乐性,这种非正式比赛,学生会应该可以设置一个额外嘉宾,嗯……也可以说是保送名额,保送一个人到一个项目的三十强。”
宋引墨当时就在旁边,听完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我记得你小时候参加过围棋比赛,还获奖了吧。”
“那——”楚淮话音一转,微笑着拍了拍宋引墨的肩:“围棋那组就交给你了。”
宋引墨:“……”
你为什么不自己上?
比赛结束的时候棋社社长含泪握着宋引墨的手:“学弟,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棋社,这样我下一届的社长位置就有着落了!”
宋引墨瘫着一张脸,呵呵道:“我也想知道自己当初脑子是进了什么水,去了学生会。”
因为宋引墨属于自己人,奖品可以押后再给,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
不过为了犒劳他的劳苦功高,决赛结束那天,楚淮在办公室里寻寻觅觅了好久,最后拿起桌上一个学生会特质纪念小熊塞进宋引墨怀里。
那种厂家流水线操作,一次生产上百个,主要是作为讨喜的免费赠品在学生会举办的各种活动上送给嘉宾和同学们的,价格不超过十元。
“先拿这个凑活吧,一时也找不出别的,这几天辛苦了。”楚淮笑意盈盈地看着宋引墨。
这个画风可爱的小熊跟他搭在一起真是要多不配有多不配。
宋引墨看着怀中的小熊,沉默了一会儿。
……它或许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他面无表情地单方面捏了捏怀中的小熊,仿佛手里的不是熊,而是某个人一样。
几秒后,宋引墨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楚淮一眼,动作自然地把小熊重新塞到他怀里。
“心意领了,下周三你生日,这就当做我提早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说完,他迎着对方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继续淡声道:“还有,那一天我有事来不了,你就当它代我去了。”
楚淮拎着手中的小熊,沉默:“……”【熊,我招你惹你了!你礼貌吗】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他两真的是不给对方制造点不痛快就会死。
楚淮偏过头,微笑:“今年你要送什么,还是小熊?”
“也不是不行,记得送一个配套的,我看它一个人孤零零在我书桌上待着挺可怜的。”
宋引墨瞥了他一眼:“放心,今年不送这个。”
“不送这个?”楚淮闻言,笑得眉眼弯弯:“你已经准备好今年送我的礼物了。”
明明刚刚还在装自己不知道下周六是什么日子。
“没有。”宋引墨八风不动:“只是参照你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按照社交礼节,我觉得我应该回一个价值相当的而已。”
“是吗……”楚淮笑了笑,也不继续戳穿什么。
“还有,很抱歉。”
宋引墨目光重新回到了电脑屏幕上,十指如飞,语气平淡:“今年你的生日聚会我恐怕还是去不了了。”
楚淮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为什么,你周末有事?”
宋引墨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听不出喜怒,也听不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板,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样。
“没什么,就是之前有人警告我,不要离你太近,注意自己身份,不要肖想不该有的东西。”
大概过去了十几秒甚至几十秒,整个房间寂静一片,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好久,楚淮才道。
“谁?”
他现在的表情实在算不上有多好看,要是换个学生会的下属在这估计早就想跑了。
宋引墨表情从容:“很多,你能想到的人里面,都有。”
楚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因为这种事就会改变主意的人。”
“嗯,的确不是。”
宋引墨应下了这个评价,薄唇轻掀,笑得有些嘲讽:“这种话以前也不是没听过,同样的话在耳边重复一遍又一遍是挺无聊的。”
“只是有一个人的身份挺特殊,他说的话我没法无视。”
宋引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体微微后仰,语气意有所指。
“你家的长辈似乎很关心你,明明都这么忙了,还抽出时间特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楚淮危险地眯了眯眼,没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沉。
宋引墨饶有兴味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脸上笑容真情实意了许多,似乎看到他不开心,他就开心了。
“我后来想了想,的确。”
他说得不紧不慢:“毕竟总不能一直让人误会下去,影响不好,何况你现在还有未婚妻。”
更不要说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蹚这趟浑水。
就像是高估值股票一样,回报率或许会高,但是风险太大。
就算他自己承受得起这个代价,最后事情也可能不会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宋引墨耸耸肩,脸上依旧挂着绅士假笑:“你不觉得在这件事里,我挺无辜的吗?”
明明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却招了一圈人的怨恨,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他说得有些含糊,但指的是什么在场两个人心知肚明。
因为某个人的偏心,他遭受到了许多原本不会遭受的恶意。
“无辜……吗。”楚淮垂眸,像是在自言自语。
“做人不要太贪心……楚大少爷。”宋引墨敛眉,盯着虚空一点,轻声喃喃道。
“接受了前人庇护就要付出代价。”
这是宋引墨第一次这么明白地袒露出自己的不满。
不是针对任何一个人,只是明晃晃地把可笑又可悲的事实挑明而已。
优渥的身世是本钱,也是枷锁。
对楚淮来说,那一连串的身份更像是一种警告。
从他出生开始,就有人不断提醒他——
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是靠你自己得到的。
而是在外力的庇护下获得的。
如果你只是你。
你什么都不是。
“前人开拓道路,后人接受庇护,这是正常的,天经地义的。”
“虽然接受庇护需要承受代价,但是比起未知的危险来说,这样有保障的人生也未尝不可。”
“你毕竟跟他们血脉相连,该听的话还是要听。”宋引墨的语气一如既往,清冷的声线透着凉丝丝的味道,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及时止损的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明白,请你用理智压制那些不该有的情感,好好做你的楚家大少爷。”
这话说得有点狠了。
就像某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撕开了一个隐秘的口子。
“喜欢”和“爱”这种情感对他们这种将算计刻在骨子里的人来说太过奢侈。
既然看到了前方是万劫不复,那就没必要继续玩这暧昧的情感推拉游戏了。
毕竟他们都是亏不起的人。
原本是这样的……
应该要是这样的……
宋引墨闭了闭眼,压下心里最后那点微妙的波动,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说完,他合上笔记本,收拾了一下背包。
斜照进来的日光将办公室分割成了泾渭分明的明暗两条光线。
靠近窗的那一边被烘照得暖融融的。
宋引墨觉得自己有点热,他扯了扯衣领,轻舒一口气,缓步走到门那边阴凉的角落,就像是从有光的地方走进了暗处。
在他手指碰上那冰凉凉的门把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所以,你不打算继续再利用我了吗?”
宋引墨眼睫微微一颤。
“你不也是在利用我吗?”
一开始就是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互相接近的。
除了这份意想不到的感情,他们没有谁比谁无辜。
那人的脚步声从身后慢慢逼近,不紧不慢,声音异常清晰,跟胸腔里的心跳声逐渐合上拍子。
“你知道吗,你刚刚那番话会给我一种错觉。”
“在享受的,不只有我一人。”
这个声音很近,像是贴在耳边一样。
有什么,要烧起来了。
他其实很适合这样修身的长款风衣,肩颈线清晰,腰线轮廓若隐若现,非常赏心悦目,从上到下没有一处不妥帖,就像他整个人一样。
楚淮忽然就笑了。
就好像是找到了锚点一样。
之前一直浑浑噩噩坚持的事情,现在终于有了为之甘之如饴的对象。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他问。
“你会选择老老实实接受前人的庇护吗?”
听到这个问题,宋引墨嘴角勾了勾。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虽然代价很大,风险很大,但现在看来,并非没有一试的可能。
他偏过头,嘴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抱歉,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就没怎么听过他们的话。”
所有的决定都是他自己做的,所有的路都是他自己选的。
他从没有后悔过。
楚淮盯着他的侧脸,昏暗的灯下这人白得越发晃眼,颈侧露出的一小节脖颈散落着浅痣,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嗓音低沉沙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引墨又轻又缓地眨了眨眼:“不知道……大概在说梦话吧。”
毕竟这种事对之前的他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宋引墨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头一回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用劲,想拉开虚掩的门。
还没打开门,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伸出来,牢牢箍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他感受到颈侧一阵刺痛。
……
对面活动室,志愿者协会的同学看到学生会紧闭的大门。
“诶?学生会的门怎么关了,明明刚刚还看到有人的。”
“中午去吃饭所以锁了吧,我们也走吧,再晚食堂就要人满为患了”
“走走走!”
……
身后走廊里的嬉闹声清晰异常,但宋引墨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前襟的衣领敞开,纽扣蹦了几个,两只手的手腕有点疼,脖子上更是一片麻痒刺痛。
鼻梁上的眼镜已经被某个人摘了,就像是卸掉了层伪装一样。
耳边的鼻息很重,相互纠缠在一起。
身上的人把他抵在门板上吻得凶狠,连带着,把他骨子里偏爱刺激的本性勾了出来。
前面是办公桌,一沓一沓的文件还整整齐齐地堆叠其上,往日一起共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隔着一道门,背后是走廊,四周要么是活动室要么是教务室。
正值中午无人,安静地呼吸可闻,发出一点声音,都可能在走廊引起回声。
“这里是办公室……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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