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中的学习高强且高效, 能在这的可以说是江城最优秀的一批学生。
头一个星期,小舟逐渐适应了一中学习的方式和强度, 但要说跟上乃至赶超, 还远远不可能。
不过这一点江寄事先和小舟打了预防针。
“这些学生的学习能力并非只是成绩,也绝不止高中三年或者初中三年,而是一步又一步的积累, 甚至不是一个学生,而还有背后的整个家庭。”
物质经济, 家庭氛围和家长学识, 这些通通起到影响。
小舟发现了,江寄虽然言语时常犀利,但他为人却很谦逊。他肯定能走到这的每一个学生所付出的努力, 其中也包括小舟。但江寄给小舟的肯定却并非是非不分的。
“人的不甘心是很重要的。不甘心时刻驱使我们向顶峰攀登。”
所以江寄认同野心,只要手段正当。
“不甘心有时候也告诉我们, 现阶段我们的能力上限在哪里,不应该去勉强自己。人都会成长, 但是是阶段性的。不甘心使我们摆脱的是平庸,而非平凡。”
江寄也从来没有认为过自己是什么非凡人物,他依然很平凡, 在平凡的城市, 以平凡的方式爱一个人。
……
小舟在逐渐地适应,但磨合的过程是痛苦的,也不只是小舟要做出改变——
他们住的七星街离一中距离远, 还没有直达公交,江寄愿意接送小舟上下学, 也必须接送上下学。
小舟觉得不好。
江寄要是早八有课,这是耽误他的时间;即便上午没课, 也是占有时间。而晚上,为了等小舟晚自习,江寄也开始留在江大。
小舟想了好几个晚上,然后作出决定。
“江寄,我想报住宿。”
江寄明显一怔。男人握着鼠标的手顿了好一会,然后转过身来,他估计想问怎么了,想为小舟解决他的难处,再替他解决难处,可小舟不要。
小舟挨过去,看着男人的眼镜及眼睛,他们第一次对话的时候小舟被教育要看着人的眼睛,所以江寄现在得种了最诚恳的爱意。
“先生,你送我太辛苦了。”
江寄想说不会。而他的这些回答一一被小舟预料,一一被小舟拆解。
“你一路拉着我,把我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我很感激。但我还爱你呀,你拉着我,我不能把你拽下来。”
江寄怔然,随即哑然失笑。
“说什么傻话。”
可江寄还想摸摸小舟的脑袋,还想抱抱他。
小舟以为自己还没说明白,他再解释:“一辈子的路还好长,上坡路,下坡路,石子路,烂泥路,什么路都有。你已经带我走过最不好走的路了,现在是还是上坡路,但它没那么陡,所以我可以自己走上去的对不对?”
小舟最后变成依偎的动作。
他在情感上依恋与依赖,但他还是思想独立的成年人。
“江寄,你就先在上面等我,你慢慢走,我快快走,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江寄最终同意了。
距离和耗时是现实存在的问题,而小舟去寄宿,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
住宿的手续办得很快,学校充分为每一位学生考虑,也理解学生想要有更充裕时间投入学习的想法,当初建宿舍楼的时候就做了预留。
于是,这次周天下午,江寄就送小舟进校了。
小舟也看到了很多返校回来的学生,他们背着书包,有的还拉一个小行李箱,而小舟即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学生的人潮在校门口最密,仿佛还是工作日的上下学,但小舟和江寄都知道不一样——他们不会在几个小时后的夜晚重逢与拥吻。自从在一起后,他们从来还没有分开过那么久。
车子明明不好停靠,但还是停了好久。
两个人坐了一会,江寄说:“走吧,一起下去。”因为有行李。
小舟也说好,好像就是因为有行李。
几十米,走成几百米,再恨不得走成几万米,但最终只有几十米。
江寄把行李箱交给小舟:“去吧。有事一定要打我电话。”
这句话江寄在路上起码说了不下五遍,也许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小舟意识到了。原来爱可怕在这里,它让人未老先衰,絮絮念叨,人间从此多了很多老头子和老婆子。
小舟忽然有些想笑,冲散了分离的愁绪。
“嗯,你自己在家也要认真吃饭,不要应付了事,实在不想煮饭的时候,也要定点吃饭,外卖的话翻翻以前我在微信里和你说的那些,那些都符合你的口味。”
如果爱会让人变老头子,那小舟也愿意和江寄搭伴,一起在此刻絮絮叨叨地变老。
江寄抿了抿嘴。
“嗯。”
小舟又说:“那你周五晚上来接我好不好?”
“好。”
小舟再重复:“一定要来接我哦。”
“嗯。”
搞得很沉稳,又好像很吝啬,但当小舟和他挥手告别,慢慢成为人潮里面渺小的一个时,江寄觉得心里空落落了。他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小舟身上,现在这条小舟驶入人海,他就变回那个无人问津的渡口、孤岛。
所以不是沉稳也不是吝啬,是退化,温柔和周全都岌岌可危。
而驱车回家,关门,开火,煮面,没掌控好分量,煮多了,只能吃完一碗,剩下在锅里冷掉的却不想装起,于是倒掉。
还有好多天。
……
另一边,小舟在宿舍收拾床位。
小舟选的是历史,但历史的男生相对少,所以学校征求了他的意见后,把他安排到物理班的男生宿舍。
小舟的适应力很好,在家是在家,集体生活是集体生活。他很麻利,也很干净,和同寝的男孩子们差别太大,但性格好,还顺手丢了公共垃圾,所以很快融入进来。
室友得知他还是最近刚转学过来的,好奇多问了一句:“那你原来在哪里读书啊?”
这一点江寄也和小舟叮嘱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问起,不必答得具体。小舟就说:“以前我生活在锦城,现在家在江城,就跟过来了。”
“哦哦,你家里人工作调动这种吗?”
小舟说是。但江寄既不可能是他的爸爸,也绝非他的妈妈。
小舟沉吟,忽然抿嘴轻笑:“是我哥。”
时候不早了,排队洗漱后也差不多到了熄灯时间。小舟爬上床,但还带了一个USB小台灯,他问过班上的女孩子们,这个是允许用的。
小舟隔着窗帘,问他的舍友:“这个亮度会打扰到你们吗?”
“没事,两层床帘隔着呢,而且没那么早睡的,就是你也别太晚哈。”
“好。”
小舟应完,摆好小台灯,拿出他另外带上来的几封信。行李是小舟和江寄一起收拾的,小舟带走了江寄最初送他的那本书,而江寄竟然也悄悄在这份行李里添了重量。
[搬寝第一日拆封]
[在第一次考试前拆封]
[在第一次出成绩后拆封]
[在难过的时候拆封]
[在开心的时候拆封]
……
很多很多,小舟甚至讶异,江寄何时抽空写了这么多封。
小舟就听话拆了第一封,今天搬寝这封。
[宿舍不比家里,一切从简,有不便的尽量克服,有需要的下次回来给你备上。
很欣慰你从始至终都勤勉向上,小舟,回到校园后,你也许依然会有失落和遗憾,比较与不甘也在所难免。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已经隐藏了这样的负面情绪不曾让我知道。当初为你选学校,我坚持希望你去这里。前期的不适应和落差是必然,我在心里想过,也考虑过你能不能接受,但仍然送你去,是因为这里不仅仅是培养优异的成绩,还培养优秀的习惯。你是自觉而自律的,我觉得你和那里的学生是同类。
饭卡给你提前充够了,遇到喜欢的菜要点,但记得荤素搭配。食堂吃不到的,先记下来,周末回来我做给你吃。
我在家一切都好,周五一定接你,等我。]
纸短情长,这让小舟怎么乖,要忍住不去拆看其他信件——
作者有话要说:
半期考周,每章字数会少一点,和小舟一起努力念书。感谢在2022-04-07 17:30:22~2022-04-11 19:1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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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周一是常规月考, 老师们效率很高,周三就出了成绩, 总排名则再晚一天。
这几年高考改革如火如荼, 全国卷、赋分制……全在小舟离开学校的这几年中相继落实。这些难理解的教育改革,最后拆解成一个个夜晚书桌旁的两道影子。小舟要研究,江寄也在研究, 两道影子就这样贴近着,未曾分离。
小舟不想和江寄分开, 所以大学他要去, 江城也要留,目标院校早早定好。
但现实和理想具有相应落差。意料之中,小舟这次的成绩不好。小舟可以说自己很努力, 但有时候努力只是最基本的,并不足以成功, 更不该成为推诿的借口。
小舟听完讲评,认真地把卷子垒在一起, 记好这次的总分和排名。中午、下午,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得过,但等到晚上熄灯, 小舟拉好帘子, 从枕头下抽出江寄送他的书,翻开书页,拿出里面夹着的信。
他又可以拆一封了。
[……我读书时还不流行机扫, 平时卷子一发下来,满卷面红笔批改的痕迹。红笔会写分数, 红笔还打了红勾和对叉。无论分数多少,都是正确与错误的组合, 我更希望你看到这些。 ……]
江寄作为师长、作为爱人,都细致入微地关照到小舟的情绪。他想的很多,尽可能地去设想小舟所有可能遭遇到的情况,而想的多,难免刹不住车,变成长篇文字。眼睛每扫过一个字,就要花一秒两秒乃至更久,江寄的文字吃掉小舟的时间,于是就好像对方还在自己身边。
小舟觉得江寄的文字是比他现在枕的枕头还要更柔软的慰藉。
所以看完还要再小心折好,放回枕头下面。
这样更能好梦。
……
时间不急不缓地到了周五,晚自习的时候小舟效率很高,各科基础题几乎都已经做完,剩的都是难题、拔高题,需要更沉着和耐心的思考。而这恰恰是这会的小舟所缺的。
他有些急,心不在焉,甚至有些数着分秒挨时间。
不行,这不好……小舟自我反省,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水杯出去打水。饮水器里的水流注入杯中,小舟静静地看,出神地想: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谁在等谁,所以更应该克制。走到现在,一步步都不容易,但也都是他的决定。他很想江寄,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分离焦虑,会幻想枕头下江寄送他的书、写给他的信就是江寄本人,于是盖在身上的被子变成江寄搂着他的手臂。小舟甚至想过之前那些他和江寄在夜晚床上做的事。
想得多,就涌生无限的失落。可小舟得吞下。
他现在和江寄短暂的分开,是为了将来不和江寄分开。
所以小舟近乎严酷地苛待自己,可以想江寄,但不可以想太久,学习做题的时候都不可以想。什么时候做学生,什么时候□□人,根据晚自习的下课铃声。
叮铃铃——
小舟飞快地跑。他没有什么要带回去的行李,不需要再折回宿舍拿,而身上书包对他而言更是举重若轻,挡不住他归心似箭。
一出校门,小舟就飞快地寻找,眼睛从汲取知识变成搜寻爱情。
小狗最灵敏的明明是鼻子,但着急时候变笨,偏偏笃定在人海里眼睛东张西望好用。
由路灯构造的夜晚光影,仿佛小狗只能看到的单纯黑白灰。小舟可以看到好多清晰与模糊的人,但他们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小舟眼睛越睁越大,唇越咬越紧,他僵持在原地,不敢相信——不是说好了周五……他甚至不知道要不要迈开步子继续找、又要往哪里去找,去左边的路口怕错过右边,更怕其实人还没来,又或者他根本就不会来。瞻前顾后到了极点。
熟悉的掌心覆在小舟校服长袖上,身后那个人拉住小舟。
“要跑到哪里去?”
听到这句略显无奈的话,小舟连忙转过身——
江寄在他后面,另一只手提着奶茶。原来他在,而且还应该是早早地来了。答案公布,还是好结果,小舟的心突然松快了,理智也回来了,当他接过江寄递给他的奶茶时,甚至有心思检讨自己的蠢: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刚才拿手机出来发个消息确认就好了。
但这一点还是不要让先生知道了。
“没带衣服回来?”江寄问。
小舟嗦奶茶,见到江寄后他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需要洗的我昨晚就都洗了晾了,傍晚能收进来的都收了,剩下的等周天进来收。”
江寄从不怀疑小舟的生活能力,闻言点点头。
小舟觉得今天的奶茶特别好喝,吸了两口,举给江寄要他也喝。小舟喝奶茶有一点不好,总是习惯性地咬吸管,于是每次吸管口都扁成一条线。而他还钟情珍珠波波这类圆溜溜的小料。江寄对奶茶敬谢不敏,对什么小料也都无感,但会记得小舟喜欢喝什么。
江寄低头附和地喝了一口,但吸不上来脆波波,得逆着小舟咬过的齿痕位置再咬一次,两道齿痕这样重合在一起。
他们还没有接吻,但齿痕已经相互咬合。
这样好色……
小舟从江寄那里默不作声地拿回奶茶,喝的时候又不自禁急促地吸了两口,小料挤在狭小的管道中争先恐后,像一发发软绵炮弹,激射得喉咙有些痒。小舟不由得再次把吸管咬扁。
江寄没喝了,就牵小舟手。在夜色的遮蔽下,他们走得近是有理由的,牵手自然坦然。走进其他的家长与学生,听过来自人潮左边与右边的关切与催促,再超过这些人群。
热闹被抛在身后,他们有了私密的话语。
轮到小舟问:“等我很久了吗?”
江寄说还好,只是学校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他的车停在了远一点的路口。
热闹又重新追上他们,各色车辆开始鸣笛着走,江寄往旁边斜瞥了一眼,换到更靠外的一侧,同时顺带提走了小舟的书包。
小舟动作一顿,抬头,却听江寄说:“你专心喝。”
“舟儿——”
听到身后有人喊,小舟和江寄一同回头。
喊人的是小舟的舍友之一。小舟所在宿舍是六人寝,大家关系都不错。
因为一手还有奶茶,小舟就松开和江寄交握的手,抬起来和对方招呼。
“肖梁,你一个人回去吗?”
江寄顿了顿,但见小舟已经和同学谈起来,便手插口袋站在一旁。
“没呢,就是我得再往前走点,我爸说他插不进来了。”
闻言,小舟放心地点点头。毕竟选择住宿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家远,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又绝对不算早,等带着七七八八的东西一路倒交通回去,指不定路上哪一辆公交或者地铁就停运了。
“舟儿,辛苦你中午还帮忙收拾了,周末回来给你捎好吃的哈!”
因为宿舍氛围好,前两天肖梁刚给小舟讲了数学选择的最后一道题,今天宿舍其他人去打篮球的时候,小舟就顺手帮忙一起把宿舍里公共区域收拾了一趟。
小舟向来是谁对他好,他就回报更多,何况在他看来,收拾房间实在是举手小事。
结果倒是江寄,虽然一言不发,但很明显地瞥了眼人家男同学。
江寄并不知道,这年头铁直男高生反而最大胆,老婆都能面不改色地喊。何况叫得亲密,这件事本身从不违法。
是老男人小肚鸡肠神经过敏,觉得他都还没这么叫,别人搞什么特殊。
“额……”
毫无疑问,年长男人的强势气场不是没出校园的少年可以遭得住的,舍友挠挠头发,潜意识地不自在,再看看小舟,恍然大悟。
“这是大哥吧!”
江寄:“……?”
叫谁哥呢。
他看向小舟。
不用说,江寄气质成熟稳重,但还不至于被认成是父辈叔辈,而小舟之前还那么说过。
小舟被这一声、这一眼弄得有些尴尬,因为他既没和室友说实话,也没和江寄提前通个气。但两者对比……
小舟一笑,挽住江寄的手臂。
“嗯,我哥来接我。”
等回到车上,江寄发动车子前,玩味地看了明显心虚的小舟一眼。
“哥?”
小舟连忙讨饶,把原委解释清楚:“之前舍友们问我怎么想到转校过来,我说随家里人,就只能说你是哥哥嘛。”
小舟担心江寄生气,没提前通气是一点,同时还怕江寄觉得他没大没小。
江寄当然不会这么小气,但他们隔了这么多天才见,小舟觉得自己有责任扼杀一切不稳定的因素。
江寄目视前方,闻言,淡淡颔首。
喉结似乎也只是正常地上下滑滚了一次。
但小舟不知道,“哥”和“哥哥”千差万别,而他喊的“哥哥”还自然且柔软。
小舟见江寄不像是介怀的样子,就放下心来,和江寄絮絮叨叨分享自己这几天发生的事。江寄都应他。
可分享欲得到满足,情感却没有随之宣泄变少,小舟还是觉得自己有说不完的话,甚至江寄在自己身边,他也还是有一种奇异的没有被满足的渴望。
是什么呢,小舟苦思冥想,终于在家门口想通:因为他们还没拥抱亲吻。
他们比真正的家人还要多一重感情。小舟他身体里现在正在叫嚣的,是这一部分的感情。
江寄打开家门,小舟跟进来。喝完的奶茶杯子他拿了一路没地方扔,最后带回家里,吸管上重叠的齿痕让情潮始终堵在一个高涨的极点。
没错,应该都怪这个齿痕。
小舟从背后抱住江寄,脸贴在男人宽阔的肩上,轻轻蹭了两下。
“好想你。”
“先生,好想好想你。”
江寄顺势转过来。
他们家原本回来的第一件事是洗手,所以江寄松了袖口。但现在,男人的手搭上小舟腰间,自然地如同抚摸细腻的香皂一样往下,把香皂拿起来,捞起小舟的小腿。
小舟只觉得身体一轻,潜在的身体记忆被唤醒,他的腿已经勾在江寄的胯骨上。
一边不够,双脚都腾空,就只能勾在江寄身上。两个人一起,以不那么轻也没那么重的力道倒向门板。
江寄俯身咬了一下小舟的下唇。
一触即分。
“刚才路上叫我什么?”
“……”
“……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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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舟因为“哥哥”的事, 晚上过了个爽。
唯有身体和心灵都得到满足,叫嚣的思念才愿意平息让步。
小舟这个年纪, 爱和冲动一样猛烈。
而江寄陪他, 甚至比他更疯。
小舟难以准确形容,但有的时候,江寄没有通过嘴上体现的, 就身体力行,于是小舟就会明白:他有的感觉、感情, 江寄全都有, 甚至说不定比他更汹涌。
现在小舟在补习机构不合适再当班助,小舟就改成一般报班的方式,周末两天各抽一个时间段去上课, 周六早上没课,小舟这回也逞懒, 没设闹钟,一觉到自然醒, 比江寄还迟。
江寄从来不会勉强小舟什么,大到人生决定,小到生活习惯。江寄今天先起了, 就正常洗漱、做早饭, 没要求小舟也起。只不过当他做完早饭路过卧室,发现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他还懵着,身体并没有离开床, 侧躺,脸朝着门这边, 一副睡不够的模样。
江寄对昨晚的程度心里有数,小舟要是没醒, 江寄就随他去,让他再睡一会,但小舟这会醒了,江寄就走了进去。
“小舟,起来吃饭了。”
陷在床里的人低低地应了江寄一声:“……我不想起。”
难得赖床与难得撒娇,搭配在一起最不得了。
江寄都要答应他了,但江寄忽然看到,小舟睡的并不是他自己那侧的枕头。
他在江寄起来的这段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滚到充满男人气息的这半边床,头枕着,埋着,仿佛很需要江寄残留下来的温度和味道。那照理来说,这些温度气息应该成为他的保护神,把他年轻美丽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不是。男孩子的手从被褥里横伸出来,那些不平整的被褥则被他压在胸口,江寄知道小舟的胸口有多么柔软,毫不夸张地说,江寄甚至怀疑很多普通的面料会把那里磨痛了。
所以也引得江寄痴迷、甚至恶意。
男孩子一个举动,轻而易举地调动起江寄的妄念。于是手臂变成招摇的水草,夹着被子的双腿则是错生的海草,湿漉漉的眼睛成为最管用的诱饵,诱捕人类来到名为“床”的漩涡。
江寄走近,坐在床边,手搭在小舟的小腿上,一路逆着摩挲过细腻的皮肤。小舟抖了一下,从被子里抬起头,露出带着潮气的眼睛。那是和惺忪睡眼完全不一样的眼神,本该只出现在夜晚,而小舟让它现在出现,就成为一种大度。
“别摸我了……”
小舟说。
“腿疼。”
应该有噼里啪啦的火花烧过江寄的脊椎。所以人类也会短路。
小舟就趁江寄没有反应的时候,膝盖一掀、一紧,把江寄的手掌夹在腿根,耍赖不放江寄走。
小舟的脸重新埋回被子里,只露一点眼神,悄悄地瞥人。
“好不容易回来家里……再让我躺一会……”
如果是床,宿舍硬板床,家里软垫床;宿舍单人床,家里双人床,差别也就在此。但小舟睡了二十年硬板床单人床,在江寄这才是初来乍到,没道理由奢入俭难。那只能是江寄。
只有在家里的这张床,有江寄的体温和味道,还有他本人。
而小舟埋头间歇性嗅吸的动作,更证实推断无误。
江寄就真的俯身踏进这个漩涡,亲吻这个漩涡的中心,心甘情愿地成为俘虏。
唇齿相依的过程中,小舟吞没了江寄意味不明的话语。
“我发现你走一周,长本事了。”
那小舟没懂。
但江寄马上让他懂。
男人的手指撑开,摁在柔软紧致的皮肉里,最后隐没在宽大的衣摆中。
“什么时候醒的?还穿我的衬衫。”
“昨晚喊我什么?”
小舟因为他而潮红,因为他而湿润,发出不作伪的低吟,很快又变成快乐的笑声。前面还没有从分离焦虑的情绪里完全脱困,后脚马上得到的救赎就会当成全世界的唯一。小舟觉得这一刻的他才是降落在快乐里的,那么哪怕每一个情绪都由江寄牵着走也没关系。他就是这么依恋江寄。
“我爱你。”
“我爱你,江寄我好爱你啊。”
“……”
都黏黏糊糊吻了好一会,小舟才迟迟反应过来:“啊……我还没刷牙。”
然后他自己抿着唇笑了,可能是笑自己发傻,也可能是不好意思,总而言之神情和动作中流露出的意思就是不肯亲了。
江寄撑在他上方,也平顺了呼吸,随后他竟然有事不当面说,反而当着小舟面拿手机给小舟发了一条微信。
然后拍了拍他的圆润屁股蛋。
“那就起来。今天有事要做。”
小舟费解:“什么啊?”
讲真心话,小舟还真有点舍不得充满江寄气息的被窝。而且他不明白,什么话不可以直接说。
然后他看到了江寄在聊天界面里给自己拍的一整树樱花。
后面的背景小舟也很熟悉,是江大的校园。
江寄亲了亲小舟的脸:“今年江大的樱花开了。”
忽然整片整片开,是在周二。江寄上早课的时候看到了,他拍了一张照,但当下没有可以告诉的人,这张照片就一直存在手机里,直到今天有了发送对象。
“樱花的花期很短,下周末你再回来的时候就没那么好看了。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看看吧。”
……
江大樱花每到花季,就是全国各大平台的热门词,甚至有不少游客会专程来打卡。
江寄身为教职工,有快捷通道入校,但他们到江大的时候,校园的樱花大道也早已挤满了预约前来的游客。
随着樱花花季,这周校园里的外来游客人数居高不下,但周末明显比前几天更夸张一些。人头攒动,却丝毫不影响小舟看花的兴奋,因为小舟完全不拘于成簇与大片的美景,樱花很好看,但有花有江寄的江大校园才是小舟最大的憧憬。
在□□短炮面前,手机是最贫瘠的手段。但国人最爱说的口语之一,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留念拍照呢。小舟秉持着这样想法,让江寄给他拍,他也要给江寄拍,但两个人合照却有点困难,自拍勉强可以,但总会遗憾没有他拍。
这时恰好插入一个声音。
“江老师,你们好,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拍一张吗……?”
小舟转头,见到一位女生。小舟记人还不错,记得这是冬天时在温泉酒店帮过忙的那个女生。
“是你……!”
女生显然也很高兴小舟对她还有印象,温柔地再次介绍自己:“对对……你好啊,我是木嘉瑶。”
木嘉瑶举起她手中的单反,对两人微笑:“虽然这里没那么大丛,但也能拍好看的。”
小舟看了一眼江寄,然后做主道:“那谢谢你啊。”
女孩子温柔笑着摆了摆手,随后便让两人站在一块,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因为木嘉瑶是院里的主要学生干部,之前工作对接中加过江寄的微信,女孩和两人告别的时候说:“那我回去简单调个色,然后把照片发给江老师吧?”
江寄微微点头:“麻烦了,谢谢。”
嘉瑶修照片的速度很快,亦或者除了简单调色外,人像部分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修的。江寄收到后,当即也发给了小舟。小舟依然保存下来,标注心标,成为单独相册里的一部分。
太多太多了,小舟于是有了烦恼,他也许要换一个新手机。
因为现在的手机不那么好用,内存不够,甚至程序老旧,稍不留神,就可能负载过重,带着所有的心标一命呜呼。所以小舟此举是在抢救。
而周末迅速过完,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剩下的时间不足够小舟杀进手机店抢救世界。
那多出来的、快要溢满的情感要怎么办,必须找一个口子泄洪,才能挽救人类。
于是,某一天小舟以一种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爱情。
一张今年江大的纯樱花照片。
发在曾经的帖子楼中。
配文:
[2022年3月19日,我和先生,以及我们携手看的第一场樱花。
他此前看过很多年的樱花,但都无心,都一个人,所以我窃喜,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年樱花都变成有心、变成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留言的小可爱都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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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光在枝头谢了, 白昼渐长,小舟也渐渐习惯了和江寄在每周日的夕阳里分别, 在周五的路灯下重逢。
他当然还会忍不住时不时想对方, 但小舟学会了和这种如蚂蚁般啃咬的滋味共处、和解,等到回家后,他才是那个毫不保留倾泻感情的小舟。
半期考中, 小舟的成绩提高了一些,他和最优秀的一批同学共处, 每提高一分、一名, 背后都蕴含着实打实的努力。当然,小舟依然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攀登之路。
他开始显现出强烈的野心,暗自和自己较劲, 要赢过过去每一刻的自己。这是一中的氛围带给他的改变。每晚的小夜灯,暗暗陪伴并记录这个不屈向上的小小身影。
江寄没有陪在小舟身边, 有的时候再周到,也很难知道。
于是等再见着面, 见小舟习惯性地眨眼睛看东西时,江寄意识到坏了,拉着小舟去医院眼科一查, 结果出来——小舟不仅轻度近视, 还有了单边散光。
一个小时后,小舟同学“喜提”江教授同款细框眼镜。
小舟轻轻拉着男人的手指,期期艾艾地求情道:“我错了, 你别生气了。”
江寄握住掌心中的手,牵小舟过马路。
“为什么说你错了。”
“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和你说我眼睛不舒服, 我掉以轻心了。”
江寄在心里万幸,如果小舟来一句“他错在把眼睛弄近视了”, 那江寄真会气不打一出来地内伤。
江寄说道:“以后一有情况,一定第一时间和我说。”
江寄知道一中并没有强制缴交手机的规定,甚至因为各种学习活动,住宿生还可以使用电脑、平板等电子设备,真的是充分相信学生的自觉性。而小舟也真的很少主动在学校期间给江寄发消息。江寄尊重他的决定,又千万个放心不下。因为小舟是那种典型报喜不报忧的孩子。
小舟摸了摸鼻子,保证再也不会有类似情况了,也立刻提供解决方案:以后不在床铺里使用小夜灯了。
江寄一听,横眉。
“你每天晚上都很迟睡?”
最后,小舟的底裤都给江寄扒干净了。秘密抖完,诚恳认错,也接受惩罚——真被扒了底裤摁着教训。
小舟在被窝里嗷嗷地鲤鱼打挺,臀肌绷得像畏惧打屁股针的小朋友。江寄到底只是借这个形式,让小舟羞够了就好好长长教训,怎么可能真得打他。所以小舟的嚎也是半真半假,卖乖呢。
江寄拿他没辙,不可能真的教训,最后还是捧着当个宝贝。
而小舟异于常人的身体构造,让他明明在吃了苦、也能吃很多苦的同时,总是反映出一种奇异的纤弱。就好比现在,两人都是闹着玩,江寄绝对没真用力,可小舟紧密的臀缝还是泛出了嫣红色,瑰丽美妙,连带所有的感官都因此活络,江寄明明没有再碰,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皮肤肌理散发出的那种熟透了的热度。
男人色迷心窍,但同时想到,他们其实对小舟的身体都不了解。当然有过深入的探索,但那是意乱情迷,和科学无关。
小舟以前恐怕也从来没有去医院彻底地检查过,以至于与他共生二十年的这个隐秘器官,究竟是哑炮还是地雷,竟然无人知晓,变成了最致命危险的秘密。
江寄心想,身体检查得提上日常,当然,在一切安排妥帖之后。这过程中还有很多江寄要谨慎处理的地方。
江寄出神得有些久,听他没有声音,小舟从被褥里抬起头来,露出红扑扑的脸。
刚才一通闹,男孩子出了些汗,不均匀地分布在额头与鼻尖,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气息。而欲也是一种生命力的表现,两相结合,此时的小舟有一种最原始的美丽。
鼻尖的汗受地心引力,恰好滴在了上下唇的缝隙间,小舟伸出舌尖舔去,但他眼睛里的湿漉漉难去。
他冲江寄笑了笑,那种纯真的欲态。
小狗摇动的尾巴是它彰显爱的方式,但人类不会有尾巴,所以只能用相近的双腿去幻化尾巴,勾缠爱人,好在效果也不差,江寄随他陷下。
小舟拿脸去轻轻贴江寄。
“先生,下周学校开家长会,你……能不能来?”
“我这次成绩有进步的。”
……
江寄当然会来,他怎么可能缺席小舟人生的各个时刻。
还是这么富有意义的时刻。
那小舟是明知故问吗?也不是。他只是有一种孩子式的期待。
为此,在得知住校生可以报名协助老师举行家长会后,小舟积极争取,家长会当晚,成为引导的学生志愿者。
由于是晚上,小舟还特意戴上了眼镜,端正地站在阶梯口,实际翘首以盼。
等到江寄来了,小舟又觉得哪怕自己不戴眼镜,也能大老远一眼从人群中认出江寄。江寄很高,气场很强,无论哪一方面都鹤立鸡群,但其实只要江寄是江寄,小舟就能认出来。
小舟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江寄。
这是爱人的特殊能力。
江寄近了,小舟也靠近,迎上去,还没开口之前先抿抿唇,于是笑容克制变一点。
“晚上好,要去哪间教室?”
特意穿了轻西、戴了眼镜的成熟男人扯出一丝轻笑,配合男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玩装陌生人的游戏。
“高二(11)班。”
“我带您过去吧。”
“谢谢,辛苦了。”
于是他们会合,他们并肩,在热闹的楼梯与走廊中,他们是志愿者与学生家长,也是孩子与大家长,他们可以有任何关系,但世人不会猜到他们真正关系。
这样莫名就刺激了起来。
小舟便也有了坏心眼,和江寄肩贴着肩的情况下,还问他:“先生,你看起来很年轻,不太像学生家长。”
男人接受他隐晦的赞美,神色则是克制的自得。雄性生物永远摆脱不了被挚爱赞美后的虚荣心。
“我是他的哥哥。”
哥哥两个字,在教室和走廊的明暗边界里,暧昧得张牙舞爪。
“他是我的小朋友。”
小舟目视前方,一丝不苟完成工作,耳朵但和江寄好,羞得彻底。
老男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笑而不语,但步伐却有一种闷骚的嘚瑟。
走到头,小舟结束了这游戏,亲昵地小推了一把江寄的后背,和他低声说:“你快去吧,我座位在第二组第五排,我先下去。等会我就去图书馆自习,你结束了和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
江寄应完,见小舟就要走,到底不舍。别了几天的宝贝,相处起来真是分秒必争。江寄拉住小舟,给男孩整了整后领子,帮他正了正镜架。从高处俯瞰,浓密的睫毛被镜片遮挡,削弱了小舟原本眼睛的秾丽,却又彰显他鼻尖挺翘的优势,戴上眼镜的小舟有一种青涩的疏离与清冷。
有点像江寄。
是小舟没见过、但偷偷效仿的年轻的江寄。
小舟习惯了江寄的近身,他帮自己收拾仪表,身体早已形成记忆地端正站好配合。而他微微抬头仰望的模样,又使眼神里的孺慕全然流露。
江寄微微一笑:“去吧,我也进去了。”
……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家长会结束。当然,依然会有家长留下来,找班主任详细了解孩子的情况。
江寄也在其列。
很奇妙的,江寄自己的家长会,父亲时常因为警队事务缺席,更不要说单独向老师了解情况,但现在轮到江寄做家长,他却事事操心,亲力亲为。
因为小舟是他的爱人,即便抛却这层关系,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江寄希望小舟今后的道路付出总能有相应的回报,期待倾听他人生中的每一次喜报,还怕他隐忧不报。
所以此刻江寄在这里排队,心甘情愿忍受前面漫长的等待,成为这些家长中的一员。
值得庆幸的是,江寄的等待没有白费,小舟的努力也没有白费。班主任林婉清和江寄谈了很多她对于小舟的观察与了解,肯定小舟这段时间任何一点细小的进步,也给予了很多中肯的建议。
江寄发自内心地说道:“谢谢林老师,小舟麻烦你了。”
就这样,两个人再碰面,几乎是九点后的事情。时间不早,江寄开车回去需要时间,小舟也有宿舍门禁,但小舟刚见面话就往外蹦:“我作业做完了,我送你。”
江寄顿了顿,说好。
“今晚车开进来了,就送我到停车场吧。”
结果到了车子边,小舟又习惯性地拉开车门钻进去了。
车里亮着昏黄的灯,很适合接吻,但两人没在学校里接吻。只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个不发动车,一个不下车,想把分别的时间再往后拖延。
江寄觉得自己几乎能从小舟的眼中看出一种渴望,看出他在说:你带我走吧。但他们都知道不现实,所以只好一声不吭地互望。
时间真的不早了。
江寄从车后座提出两个袋子,递给小舟。一袋是水果,有小舟爱吃的,还有蓝莓。
“蓝莓护眼,你现在度数还比较浅,还是注意用眼习惯。”
但另一袋,显然不是什么日常的添补。小舟看到了平板的外壳包装。
他望向江寄,目光寻求对方的解释。
江寄说道:“本来想等你生日作为礼物送给你。”
小舟一听,轻声反驳:“那我生日还有好一段时间……”
的确,巨蟹座是夏天了。
“嗯。但平常就能用得上的东西,就不必掐日子送了。查资料、看书的话,平板都方便。这就不算今年生日礼物了,回头另外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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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五一假期前, 学校迎来运动会。
操场上各处是展现的蓬勃青春,小舟积极报名, 有个人项, 还有混合接力跑。
别看小舟个子单薄,但也曾经是风吹雨打里练过的,皮实得紧, 人往那一站,乍一看白白净净, 结果发令枪一响, 跑得比谁都快,转弯超速的时候,那压重心的姿势, 一看就是小电动没少骑,班上的女生都为他尖叫疯了。后来小舟还拿了奖状回去给江寄看。江老师就把它收起来珍藏。
一中的场地够大, 也是江城众多学校里难得有底气不要借场地办运动会的,大家玩了个痛快, 操场太大,甚至因为正在全力冲刺高考的高三没有参与运动会而显得空旷了。
小舟有些多愁善感,他甚至觉得他们也无形中正接过高三递给他们的棒子。
的确, 几乎是一眨眼, 六月的开端,高考考场紧锣密鼓地布置,小舟也因此回家住了几天, 再回校的时候,偌大的学校因为少了一波学生顿时更空旷了。
这是个象征的信号, 学生们极其自觉地进入了紧张复习的状态。小舟这次回家,带了个更新更好的台灯来, 尽管答应了江寄,学习要张弛有度,但真正复习起来,全神贯注,实在很难顾及那么多,有时候抬头,脖子咯噔地响,再一看,竟然已经零点过后。
小舟有想过再小心地瞒一瞒江寄,只要他主动不提,江寄应该就不会知道。但这念头在脑中绕了一圈,最终小舟并没有这么做。
小舟坦诚地和江寄打报告:“最近期末了,会比之前迟睡一会。”
电话那头,江寄没有立刻回答,小舟静静地听着,大概几秒钟,他听到江寄叹息又欣慰的声音:“我明白了。周末回家吗?”
只能说,江寄真的很懂小舟、并且充分尊重小舟。
小舟抱着手机,低声道:“这周回去的。”
江寄说好:“周五照旧接你,明晚我开车到后门把水果给你,你晚自习结束后见。”
三言两语,也不能聊太久。
挂了电话后,江寄望着略显冷清的家,电脑的冷光反射出他此刻的模样,一个无趣枯坐在这里的躯壳。有的时候江寄会气恼小舟报喜不报忧的过分懂事,但他自己何尝不是潜在的双标,也从不把思念乃至失落告诉対方。
他在年龄上、行事上应当是从容体贴的,那感情上就不该拖后腿。可有的时候,江寄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很需要情感慰藉的那一个,家里也需要小舟成为那个情感的支柱。如果小舟不在,好像他也不过是在维持岌岌可危的一点体面罢了。
所以是他想见小舟。
借这或那的一些并不是很重要的理由,多说一到两分钟的话,或者亲自过去见一面。
但小舟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也让江寄刹住无可救药的爱,甚至让他下意识变得大度、尊重。所谓学习的快乐,来自于精神上的满足,但学习的过程中□□很难有所谓快乐,多是受苦。这也是学习让人畏惧的主要原因之一。江寄的学生时代,是那种天子骄子,的确没有所谓学习的痛苦,他和小舟说张弛有度,是从全局层面的一种理性评价,但如果小舟表达了他自己的想法后江寄还是这副论调,那太傲慢,也太不尊重了。
虽然是大学老师,但同在教育体制内,江寄当然知道如今学生的情况又和他当初千差万别。所以如果小舟认为有必要,那很可能就是有必要的。
在这个时候,江寄真正能做的都很有限。
而理解与支持,又是他最应该给的。
江寄这段时间也说并非真的无事可做,除去本职工作,他这段时间还在和小舟锦城那边挂了学籍的高中联系,确认接下来六月参与学考的事情。订机票酒店,在这时候这些事情就不必再让小舟分神,江寄一并安排清楚了,甚至他最近还在通过各方关系联系合适的医院妇科。
第二天晚上见面的时候,江寄和小舟说了之后飞锦城参加学考的事。
“我到时候和你一起过去。”
小舟万万没想到江寄这么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但这又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就冲他撒娇道:“嗯,这回去锦城,我的脑袋就只挂着考试了,其余时候可就真脑袋空空点跟随了。”
江寄听笑了,看着栏杆里头小舟笑吟吟的脸,亲不自禁地朝里伸手。在外头,情感总是得装在套子里,不能那么直白显露,最终江寄也只是隔着栏杆摸了摸小舟的脸。
见到了江寄,小舟也有点拖拉了,就站在这和江寄分享今天的事。
“听说高三过两天要回来拍毕业照。这两天真的一下子感觉少了好多人,邱炀还嘲笑说明天要进来探监。”
“最近不是复习了吗,大家卷起来真是一样的卷,我本来还怕我太晚睡会不会影响到舍友作息,结果他们晚自习比我冲回来还要快,还能拎一袋烤肠。”
结果可想而知,烤肠这种香味四溢的大杀器,根本不可能完完整整进一个人的肚子,那位舍友被宿舍全员联手制服,含泪得到了一根光秃秃的竹签,就连小舟都一起使坏咬了一口。
无论小舟说什么,江寄都静静地听。他的手还没从栏杆里伸回去,小舟仿佛也不知道,牵着他的手絮絮叨叨那些有趣或无趣的事,和他有关的事,忽然,小舟说。
“我如果说我其实有点怕,会不会很丢脸。”
江寄顺小舟的话问:“怕什么?”
“高三、未来……我说不清楚,可能也不是怕?还是怕吧……”小舟自我矛盾的语言中流露出他真实的迷茫。
他是比周围的同学们更年长、更成熟,但他也总会有迷惘踌躇的时候,所幸江寄永远在生理和心理上比他成熟。
江寄问小舟:“那会怕到要逃跑吗?”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小舟连摇两个头,那眼神甚至有一种江寄竟然在这时候不理解他的郁闷。
江寄看到他一下子变得生动无比的表情,心中柔软且感到好笑,当然,言语上他必须表态和小舟同边。
“你不会当逃兵,但在我这里,你可以逃回来,没关系。”
……
六月是紧锣密鼓的各类考试,周五傍晚,江寄替小舟向班主任请假,直接从家里开车过来接上小舟去了机场,准备坐晚上的飞机前往锦城。
这么奔波,小舟累到一坐上飞机就睡着了。近两个小时的飞行,江寄一动不动地给小舟靠着,下飞机还能稳健地一手各管一个登机箱。
一到酒店,江寄近乎管家般地把小舟周密照顾起来,去卫生间冲洗了马桶,催小舟洗漱的时候又检查床褥用品。
江寄此行的定位也很明确,他没有什么别的要做,就是陪考,全程把小舟照顾得无微不至。小舟从拿到准考证、进考场参加会考,全过程江寄都陪同、等待。
锦城的特殊地貌,的确没什么太阳,但炎热的温度却是有的。小舟走了,仿佛也把江寄的热情带走了,江寄找了个学校附近过得去的咖啡馆坐下,店里没有空桌,还得坐在外头。蝉开始叫了,枯燥得烦人,过了一会,还有警车鸣笛的声音唱和配合。
因为是陪小舟,江寄也不可能电脑随身,因此就拿手机凑合地看资料,手机上的消息也第一时间看到。
竟然是他爸江乘风。
江队长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干练简扼的发言方式来了个大转弯,消息几乎是一句一句无间断地蹦现在江寄的手机里。
[?]
[你在锦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红包已发,这章过渡一下下哈,江爸江队长就登场。感谢在2022-04-25 23:31:25~2022-04-27 23:3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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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江队长的短信来得很突然、也很莫名, 而由近及远的警笛声让江寄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他回那边:
[你来锦城,办案?]
过了一会, 江乘风回答。
[是, 等会说。]
在锦城的这次父子相逢实在令人意外,江乘风大概也有很多话想说。
[等下我们好好谈谈。]
这一段插曲,彼时正考试的小舟并不知道。
对于小舟来说, 这次回锦城,他一心扎在学考上, 连往日的乡愁都少了, 对江寄难免也有疏忽。小舟不是不知道,但他负着内疚地想:这次学考、紧接的期末考,他都得好好考。学得多学得少都花那么长时间, 自然还是要拿出成绩才对得起江寄一贯的付出和辛苦,而且这样他假期里才有可能抽时间单独和江寄相处。
但小舟所不知道的这只扇在锦城的小小蝴蝶, 依然在后来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
那是一个周末中午,小舟照旧去陈澜老师的机构那补习。天气热了, 小舟也受不了,扒完午饭拐进便利店想买瓶冷饮过个爽。
他刚打开冰柜,就看到玻璃门反射出的一张人脸。小舟有股莫名的直觉:这不是偶然对视的陌生人, 这是专门来找他的。
小舟眼睛的余光盯着玻璃门中的那张脸, 面上却一副平静的模样伸手去拿饮料。就在他的手从冷饮柜里抽回来时,他身旁的柜门被人用手阖上了。
小舟心里一沉,拔腿就想逃。
但来人仿佛提前洞悉了小舟的想法, 身形一移,完全挡住了小舟的去路。
这个是面貌坚毅冷酷的中年人, 他的鬓角甚至有还没来得及染黑的微白发茬。
一张警官证亮在小舟眼前。
“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是江寄的父亲。”
……
小舟先后打了两通电话。
一通打给江寄。江乘风突然来临,小舟对江寄的父亲几乎一无所知, 江乘风的警官证并不能够让他相信。另一通打给陈澜,为临时请假,这还是小舟第一次请了正课。
因为是长辈,小舟虽然不知对方来找他的目的,但也尽量表现得诚恳而礼貌。当小舟试图引导这位从申城不远而来的江队去咖啡馆坐坐的时候,却被这位直接抢过了决定权。
江乘风皱了皱眉,眉间凿刻般的两道深痕显示出他的说一不二。
“去你们住的地方。”
小舟招手拦的出租车,江乘风先一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抬腿跨进去。小舟在副驾驶与后排的选项里有过片刻犹豫,但这时候坐在前头怎么都有种逃避交谈的意思在里头,仿佛他害怕对方。最后小舟也打开了后车门。
江乘风抬眼看着这个年轻人,半晌,利落地往里挪了位置。
天气很热,车里开了空调,但是司机把窗户摇下来,左手胳膊肘搭在车窗边抽烟。小舟闻到烟味,也听到打火机擦动的声音,转过头,看到江乘风也在吞云吐雾。
江寄的眉眼和嘴唇遗传自叶菁,但他整体的骨相与气质却和江乘风如出一辙。小舟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江寄,但更年老,也更冷硬落寞。而现在的江寄呢,在前不久的电话里温声安抚了小舟,说一切都没事,他爸想去家里就带他去,而他自己也马上从学校回来。
车窗几乎全摇下来了,风带着本该吹走的烟味重新灌进来,江寄倒是不抽烟的。
熟悉的沿江大道带来熟悉的风景,小舟见江乘风的目光一直看向外头,似乎被这座城市吸引。小舟想了想,开口说道:“这座就是长江大桥……”
江乘风扭过脸来,打断了小舟接下去的介绍。
“我来过江城,很多次。”
哦。
小舟点了点头,后半程保持沉默,两人无话地到了家。
小舟在江乘风面前摁动指纹锁,门锁开的声音让当下的气氛更古怪。小舟明显感觉到,身后这位脾气很差的长辈的目光在指纹锁门上停留了好几秒。小舟也反应过来:江寄父亲来过江城,许多次,想必一定知道江寄的家。而他在江寄的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像这个家的主人。
小舟头都快插到地板里头了,当下多希望江寄马上回来能缓和这份尴尬。
但现实里只有他和江乘风两人。
小舟从洗手间出来,洗了手,明明擦过毛巾,但还是紧张得在裤子上蹭了蹭。
“叔叔,您喝点什么?”
江乘风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又多看了眼这个男孩子本人。
“茶。”
小舟面露难色:“抱歉……江寄没喝茶,家里没有。”
江乘风以敏锐的洞察力看到了餐厨柜上大罐小罐的咖啡豆以及咖啡机,进而想到处处和自己不对付的亲儿子,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冷哼。
他坐在沙发上:“那就水吧。”
小舟连忙进厨房。等热水烧开的间隙,不出声,也没出去,烧水壶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就是他的心声。过了一会,他端着两个盛至七分满的纸杯出去。
江乘风接过:“谢谢。”
小舟连忙说:“没事。”这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气氛好像又缓和了。小舟多么希望能保持到直至江寄回来,但不知道身为刑警一队的队长,江乘风深谙交谈与审讯的技巧,任何一步都是他了解、剖析小舟的一步。现在,他已经足够掌握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信息了。
“你和江寄是什么关系。”
小舟知道今天的正题终于来了,悬在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来,小舟等得够久了,这会反而诡异地松了口气。至于这是不是一出诡诈的魔术,铡刀落下来后到底是安然无恙还是尸首异处,小舟不知道。
小舟很局促,很沉默,但没有打算骗面前这位父亲。
“我们是恋人……”
小舟的头低垂,江寄的父亲在他面前,他没有胆子看对方。
他变回一开始的小舟,孤僻且胆小,没有那个再叫他抬起头来的江寄。但他又不再是从前的小舟,他最后还是抬起头直视江乘风的脸。
“叔叔,对不起。”
热水喝完了,中年人竟然连这么滚烫的水都可以迅速地入喉,真的很刚硬不催,没什么酷刑能够令他屈服。
他把纸杯放在茶几上,说。
“做都做了,再认错有什么意思。”
好像他根本不能原谅小舟和江寄。
那么他们之间就是天然的对立面了,小舟也不再说为之抱歉的话。
江乘风却没有放过小舟,他翘起腿,背往后靠,说:“我见过你,不止一次。”
他已经是操纵这场谈话走向的人,所以他忽然变得大方,愿意施予小舟一些信息。
“第一次看到你,是在申城。”
当时两人吃早饭的地方就在江家楼下,而江乘风那天甚至刚从警局回来。
“那时我知道我儿子喜欢男人。”
“第二次知道你,是在锦城。”
江乘风参与跨省重大案件,警车驶过锦城某所高中的校门口,他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江寄。
“那时我以为我儿子是个混蛋,竟然和没成年的学生说爱情。”
小舟急了:“不是——”
他想要解释。
江乘风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情况。”
“但江寄和他妈还是尽胡来。”
空了的纸杯,被江乘风当成临时的烟灰缸,他解释道:“烟瘾大。我抽一根。”
在吸烟的过程中,江队长的眼睛微眯,几乎只有几秒钟,但小舟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这束目光解剖了一遍。
“我不赞成你们在一块。”
小舟的心沉了下去。
“小同志,你是成年了,在法律上你们不犯法。但你在我儿子面前,几乎可以说没成年。”
“江寄在你面前能表现出好模样,他的长相、学识、社会地位,这些都吸引你,但我也和他生活了二十几年,作为他爸,我可以说也很了解他——你所不知道的江寄。冷漠,独立,精明,甚至自私,他是一个很有计划并能够达成计划的人,你的成年和早熟对于我儿子来说太不中看了,你玩不过他。”
一个父亲,怎么能够这样贬低自己的孩子。
这可是他亲生的孩子。
江乘风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小舟压抑的愤怒与难过。
男人扯出一丝笑容,但很无情:“我只是评价他,并不是贬低他。你不能承认他的不完美吗,可人怎么可能完美。”
“你昏头了,小子。”
不可能。
“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和你谈感情?单就他比你大了十多岁这点,他就永远足以掌控你,蒙蔽你。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前面怎么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好?为什么偏就是你?”
不可能。
小舟难过极了。
从他低垂的模样,江乘风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有多重。
男人抽了一口烟,咽下的叹息和烟灰一起被抖去。
“你太年轻,太上头了,这不是件好事,你们的感情也不一定是件好事。”
“如果……”
“叔叔,如果你能看到这样的江寄,我也可以看到别的江寄吧。人不会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单面的……”小舟抬起头,他的难过反应在脸上,眼眶有点红,但没掉眼泪。
“也许您只能看到他的冷漠和自私,而我看到他的温暖和包容,对不对?”
江乘风一顿,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他看了小舟两秒。
“挺能说道。”
那并不是。
小舟从来不是能言善辩的那个。
可此刻也许是他人生里最应该言说的时刻。
“我知道,叔叔你哪怕这么说,在情感关系上,你和江寄永远是父子,和我永远是陌生人。你之所以和我说这些,不过是因为我年轻,因为你认为在感情上,江寄是有选择的那个,我是被动接受的那个、没主见的那个。”
好击破的那个。
也是不会因为父子情而心软难下手的那个。
“因为我年轻,与其说您不相信江寄,不如说是不相信我。”
年轻好像有时候就是会和犯错误挂钩在一起。
年轻的爱情也总是容易失散。
“我现在和您说,您也许心里都不相信,但我觉得还是要说的——爱是双向选择的,一定是的……能够在一起,一定是他选了我,我也选了他。”
在茫茫人海,六十亿人的世界,广袤无垠的宇宙,漫长无尽的时间,时间与空间的哪一个节点发生错位,他们都不会相见。
“江寄是我主动选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断在向他靠近。”
小舟抿嘴笑了笑:“当然,他也一直在向我靠近。”
年轻不是爱情的错误,只是当爱情有遗憾时,人类才会开始归因:不成熟、自私、欺骗、立场不同、观念不和……年轻只是其中之一。
烟吸完了。
江乘风将烟蒂摁在纸杯里。
“现在看来是的。”
但愿未来也是吧。
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一腔热诚,好的坏的,很多年后才知道结局,而现在他一定不会听江乘风的。
江乘风早就已经把屋子里的布置打量了一遍。
“这次房子变化了很多。”
到处充满了私人又温馨的布置。江乘风其实一直都能感受地到江寄对于“家”的憧憬,但是他给不了。
“你布置的。”
小舟尴尬了一秒,坦诚道:“不是……我现在不常在家,是他收拾的。”
“……”
“……”
江乘风今天第一次用稀奇的目光注视着小舟。
仿佛小舟是什么超级英雄。
之后江乘风就提出了去意,他似乎没有后续手段,反而搞得小舟有些惶然,不知道该不该留下对方,毕竟江寄还没回来。
好在江寄最终赶回来了。
江寄一打开门,就说:“你来干什么。”
这时候江乘风已经在门口一副要走的样子了,父子见面,竟然没有任何温情。江乘风穿好鞋子,直视着江寄。
“走了。”
但江寄并没有让开。
小舟紧张地站起来,眼睛盯着玄关,生怕两人的冲突升级。
他看到先生面部的肌肉紧绷着,一字一句,带着一种极度的反感:“你什么意思。”
“出现在我家,拉着别人说一些自以为正确的话。”
在小舟看来,这是两只同样凶猛的丛林野兽,同宗同源,一样的令人畏惧。
而在野兽的法则里,同类相斥。
江寄和江乘风,其实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
冷漠,嘴毒,不好相处。
只是一个拥有爱人,一个失去爱人。
一个尚且年轻,一个已经老了。
小舟忽然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出租车上这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拒绝小舟的介绍,说他来过江城很多次,不是因为江寄,是因为江城也是她在的城市。
但他的爱不会再重来了。
江乘风正了正帽子,无视江寄的愤怒。
反正他是个脾气很坏的男人,一个即将老去的老头子。
“不会再来了。”
说完,江乘风目不斜视,没有和江寄或者小舟告别,从这个家门口消失。
留下一片埋有隐雷的语言战场。
小舟和江寄对视,两个人久久无话,就像不知道该走哪一步不会引爆地雷,不知道该说哪一句话温柔抚慰。
江寄忽然快步走过来,猛地抱住小舟,深深地要把小舟勒进自己的血肉中。
小舟也抚上他的背。
过了一会,江寄皱眉道:“有烟味。”
小舟解释道:“刚才你爸爸抽了根烟……”
江寄皱紧眉。小舟发现了父子俩的一点不同,江寄极度反感烟味。
于是今天后面的时间,江寄挽着袖子,开窗通风,扔烟灰垃圾,喷空气香氛,大费周章做一趟家务,确保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里,不再有别的味道。
固执,还挺可爱的。
……
江寄的父亲就只来了这么一次,没有任何后续。而现实生活里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没有太多的伏笔和连续。
可江乘风留下的影响依然还在。
不在小舟这,是在江寄身上。
小舟起先不知道,他太忙了,不在家,疏忽了。
直到他生日那天。
江寄竟然越过他,主动先和班主任请了半天假,要带他出去。
小舟茫然地坐进车里,问江寄:“我们去哪?”
小舟心里还挺不可置信的,因为以江寄一贯的沉稳来说,不太可能干出庆祝生日而给小舟请假的事。小舟和江寄从不把学习当做儿戏。
过生日只是形式,重要的是彼此相爱的真心,礼物和大餐都可以周末回家再补。
那有什么是今天非做不可的?
结果接下来的一切让小舟全程震撼。
江寄带着小舟、小舟的证件和他的证件,去做了房产的部分赠与。
新的房产证上从此增加了小舟的名字,和江寄并在一起。
江寄握住小舟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他今天种种一切的举动都太疯狂,因此这个大庭广众下的吻竟然成为最冷静。
“这是我们共同的家。”
基于现实的种种因素,法律不能保障婚姻,户口受限于学籍与高考,那么就让金钱与法律契约成为最有效和迅速的保障。
虽然俗气,虽然疯狂,但江寄图一个能让他们名字并列的方式。
何况情比金坚。
“生日快乐,小乖。”
“今晚可以不可以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这章有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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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在二十二岁生日当天, 小舟过了自己人生中最离奇的一天。
没想过自己的生日礼物竟然是房子(部分)。
也没想到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江寄竟然会有这样冲动的时候,好像二十多岁的是他。
可年轻有什么不好。
甚至小舟有点坏, 也有庸俗的虚荣, 他不贪江寄给他的房子,但是得意于江寄这个举动呈现的爱。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舟不好意思地推着江寄往外走。
“回去说回去说。”
好像完全被江寄拿捏住了一样, 江寄希望他回家,他就回家。
但是回到家, 小男生急匆匆地关上门, 连鞋也没有时间脱,就在玄关踮起脚,捧着江寄的脸和他接吻。
小舟软嘟嘟的唇吃掉了江寄没有说完的那些爱语, 好像他根本不需要听。
夜幕降临,还没吃饭, 江寄本来也准备了烛光晚餐,但没排上用场, 小舟好像通过接吻就饱了,于是又好像他是什么需要靠爱才能活下来的小怪物。
江寄被小舟勾疯了,感觉什么理智都不剩, 变成脱缰的野马野兽, 但是好像又有新的缰绳紧紧套在他的脖颈上,成为另一种牵制他的存在。
江寄从吻的间隙里抬头,发现套牢自己的不是什么, 只是小舟环住自己的胳膊,那两只手臂, 攀附着自己依靠着自己,又紧紧地困住自己, 激动的时候会收紧,于是空气成为恋人施舍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江寄前一段时间潜在的烦躁与不安好像彻彻底底被安抚了,他被小舟需要,他也需要小舟。
江寄捞起小舟,边往卧室走,边问:“饿吗。”
小舟和他很有默契,脸贴在江寄下颚与脖颈的连接处,摇头时发丝带动的瘙痒和抱他的男人迈出的每一步附和成携手共进的探戈。
厚重的窗帘挡住落地灯昏黄的光。剪影拉长又缩短,迷乱得有些诡谲,因为影子仿佛在吞吃彼此,边缘逐渐模糊,很长时间交叠、融合,仿佛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不知道融在一起有多久,等到素色的床单晕出更深的一片痕迹后,影子带着各自的主人才稍稍分开。
卧室的空调反而在这时候关了,余下的冷气扫过每一个舒张的毛孔,小舟从床上坐起来,曲着双腿,像一只慵懒的猫,目光盯着好玩的事物不眨眼,但这里没有什么漂亮的玻璃弹珠,只有男人宽阔性感的后背。小舟看着江寄走下床,是衣服就捡起放好,一些用过的废纸和垃圾则拿着准备扔掉。
这会在家里,江寄也没那么规矩,刚办完事的男人也只是随意套了一下睡裤,胯骨和腰线在走动间十分明显。小舟半坐半躺,迷蒙着眼看着,有点饿了。
等江寄回来,就看到小舟从自己身上挖了一块奶油,手指正伸到唇边。
江寄坐过去,从小舟那堂而皇之地抢食,小舟舌头还没尝到多少奶油的味,扭头手指就被另一个温热的口腔含吮。
吃完,江寄点评道:“这家奶油不错。”
小舟又从腰上擓了一点,这次认真吃完,附和道:“是哦……”
殊不知他这副认真中的憨态,让男人的眼神再度幽暗。
江寄抬起头,从小舟的脸看到他柔软的腰腹,几秒钟后,拍了拍小舟的后腰。
“去把东西洗了。”
收拾好屋子,洗过澡的两个人吃了一顿简单的夜宵,就着还剩大半的蛋糕,对碰一杯冰凉甜醇的梅子酒。
“生日快乐,小舟。”
“谢谢先生。”
……
小舟在夏天正式进入了高三。就是一中,也难免会在暑假提早上课,经常是江寄一个人待在家。极少数时候,江寄也要出差,因此整个家好像就空落下来。
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感情,他们好想在一场场闷热的夏雨中度过了感情分离的戒断期,在彼此、在自己身上都得到了充足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这周,小舟刚下课回来,江寄前两天也去出差,走得时候客厅的窗户忘记关了,经过一场雷雨和闷热,客厅的窗台有些不成样。小舟放下书包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休息了会,然后开始打扫。
过了一会,他手机响,是江寄的电话。
男人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
小舟正在擦空调顶,肩膀和脸颊夹着手机,一边做事一边回应道:“马上上飞机回来了吗?几点到家啊?”
“五点。”
“那飞机上没有包晚餐的,我等你一起吃吧?我去机场接你吧?”
“没关系,直接万象城见吧。”
那里有家还不错的南洋咖喱,正好前阵子小舟嘴馋说想吃咖喱了。
小舟一听:“你方便吗?”
毕竟出差完人总是累的,小舟不需要江寄这个时候还过分体贴他。
“嗯,这次出差没带什么行李。”
小舟这才说好。
“小舟,等会见。”
很平常的一句话,小舟听后却一阵暖流淌过心间。
他放下湿巾,改成两只手都抱着手机,很郑重地轻声应道:“等会见。”
也因为等会就会相见,所以电话不必打个没完没了。结束通话后,小舟心情忽然更好,家里很快收拾干净。他看着敞亮的客厅,温暖的家具,再思索还有起码三个小时才能见到江寄的时间,忽然觉得他可以买束花。
他还从来没有给先生送过一束花呢。
于是,当晚江寄和小舟挽手回家后,看到了家里忽然多出的一抹亮色——
樱桃木的茶几上新多了一个花瓶,而花瓶里满满当当是玫瑰。
原谅江寄分辨不出玫瑰的品种,也许它是白玫瑰,也许不是,因为它还有些淡淡的绿。玫瑰的品种留给专业人士,但玫瑰的爱语能被每一个爱人感知。
江寄笑了笑,低头问身边的小舟。
“怎么忽然买花?”
小舟问:“你不喜欢吗?”
不待江寄回答,小舟接着说,也是回答刚才江寄的问题:“我忽然想到的,江老师每年毕业季都会收到自己带的学生送的花,那江先生有没有收到过喜欢的人送的花呢。”
小舟跑两步,又转回身来,大大地张开手臂,好像成为这整个家。
“工作辛苦了,抱一个吧?”
江寄莞尔,抱住这全世界最美好的小朋友。
“不辛苦,家里有你,还有鲜花,挺浪漫的。”
小舟小朋友得意地笑。
江寄摸摸小舟的头发:“这是什么玫瑰?白玫瑰吗?”
小舟说:“是雪山玫瑰,我也不太懂,但看着好看就买了。”
江寄附和:“好看。”
“以后家里可以常买,下次我买了带回家。”
鲜花不实用,花语是人工赋予,但最不实用,在爱情里最昂贵。
因为你我有机会在爱里不讲实用。
而一个习惯,需要21天,就是三个分别又重逢的周末,此后余生都记得带一捧鲜花回家。
不是周五晚上,那会刚见面,时间要留给拥抱;不要周天白天,那会马上就要分开,于是最好买花、拥有花的时间,在每一个相拥醒来的周六早晨。一周有一天早饭留给外面,然后不牵手的那边挑花,就和每一个早起散步遛狗的人类遇见。
小狗摇晃尾巴,围着捧花的人类好奇地转了两圈,又追逐其他新鲜跑走。
玫瑰有两秒占据小狗的眼睛,小狗也分享它的可爱给人类两秒。
今天碰到的是一只边牧,小舟对这种聪明狗狗没辙。
“好可爱……”
江寄对可爱免疫。
“小舟,家里养不了的,你上学我上班,除非狗也有地方上学。”
倒也不必这么为难小狗,江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比赛回来了,前一个月比较忙,之后又是琐碎的事情+没灵感,尝试复健先发一章,接下来陆陆续续复更。最近每章都会给大家发小红包补偿的,谢谢大家。
明天就要高考了,祝高考的大家都能去自己心仪的学校,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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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不知道是谁说, 高三这一年是一辈子中最快的一年。小舟觉得这话很对。
教室早在暑假那会就搬到了另一栋楼,因为只有高三在这, 每一届都戏称是“坐牢”。
但这也是“有期徒刑”, 就像学生的身份有限定期。
搬去新的楼,爬更高的楼梯,却随着变凉的天气慢慢减少汗滴, 期间小舟剪了两次头发,夏天就到了秋天。然后是江寄的生日。
小舟一算。
“去年这时候我们已经认识了……!”
他说这话时, 感叹外加沮丧, 然后再掐指一算,十一月,江寄是典型的天蝎男。但想想去年这时还小心翼翼, 没住进家里,关心还要迂回, 不知道生日与没告诉生日,情理都在其中。
去年的生日, 成为今年的遗憾,再成为爱情的借口,要开始精心的准备。
江寄哪里不知道小舟想的, 只说:“不用特意准备什么。”怕小舟太花心思, 耽误了宝贵的复习时间。
“也不要花钱。”这句也要说,因为怕这孩子心里过意不去,然后用昂贵的礼物弥补。
小舟连连点头保证:“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扭头钻进江寄怀里。
岁数长了一岁, 个子也高了一些,但好像性子没变, 甚至还更黏人了。可能因为平日住校,每周只有周末的一两天见面, 再扣除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能够在一起的每一分秒都弥足珍贵。更何况小舟本来就是一个爱撒娇的人。
“但你也能理解我的想法吧?我都不能那天陪着你了,好多想做的、应该做的都不能实现,我如果还舍不得为你花钱,那我也太坏了。”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子说要给三十五岁男人花钱,乍一听有点好笑滑稽,甚至违反常识。
但谁说不可以。
小舟以前为了读书一直在攒钱,不敢说很多,但足够他现在为江寄花钱。
小舟小朋友长高了一点,但这辈子要超过老男人的身高怕是不太可能了,要给这样戴眼镜的斯文教授拍胸脯好气说花钱的话,只好暗摸摸再踮一踮脚,好再多一点气场。
小舟两手捧着江寄的脸颊,重重地吧唧了一下。
他其实很会亲,江寄知道,但平常时候小舟的吻里都是可爱的、纯真的,甚至有一点幼稚,像小孩子过家家的喜欢。
但谁知道小舟是不是故意这样?
男人都是食色动物,爱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冲动,每一个相拥的夜晚知道江寄对小舟的迷恋,但白天、不亻故爱的时候,小舟也要拿捏。
小舟说。
“只给你花钱的人,不一定是爱你。”
“但不给你花钱,一定不爱你。这点男人、女人都一样。”
有些道理不需要读到多高的学历才能明白。
爱,与爱一个人的能力恰恰是这世上少数不多的公平。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能得到爱的眷顾,也都可能在爱里受伤,于是爱里除了实力,还讲运气,有时候运气还大于实力,而这份运气,在爱里叫作偏爱。
小舟又亲了江寄一下。
“我不会干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但我想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对我爱的人好。一件礼物,花不了多少钱的。”
说着,小舟盯着江寄看了两眼,口吻古怪地说道。
“你不会双标,只准你花钱,不许我为你花钱吧?那太不公平了。”
江寄还能说什么。
什么话都让小舟说了,这小家伙现在嘴皮子可利索了。
而换位思考,江寄理解小舟和小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的一连串话,江寄自己都能把房子当生日礼物送小舟了,他自己都如此夸张,如果拒绝小舟,好像就成为了一种对他的轻视与傲慢。
那性格再好的人,自尊心都会受挫的。
而小舟还那么好,即使真有难过和受挫,也不在口头,他说气话,只说不公平,他教会江寄爱一个人需要多么温柔。
江寄抱住他,吻上他。
忽然有点沉闷地呢喃了一句:“你是属于我的么。”
说完,江寄自己都笑了。
下一个吻就吻得深重。
小舟也极其配合,舌头勾缠,从单纯落到缱绻的爱欲中。
江寄自我更正:“我刚才说错了。你不需要属于我。”人都是自由的人。
但好的爱情、好的爱人让人向往、追求,哪怕得到后也患得患失,这又是人类卑鄙的共性了。江寄想,自己一定比自己能够察觉地还要爱小舟。
小舟觉得还不够,唇又轻柔地追上去,从额头慢慢吻、吻下来,一路到嘴唇,细细磨吮。
江寄看到小舟他疏长的睫毛垂着,翳出影子。
“我的人生是属于我的,意志是自由的。”
那是我毕生追求的。
“但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大概是坐在江寄的怀里,所以小舟直起背时,比江寄高一些,目光垂着俯视,有一种爱情里伟大的神性。
“爱属于谁、心属于谁,那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所以并不可怕。
当然,世上各有各的爱人,各有各的爱法。
小舟也从不觉得自己厉害或伟大,只是他想要余生和江寄一起撰写最适合他们的爱情法则。
“我挑好礼物咯,先生不要拒绝我。”
后来江寄拆了礼物,看到是一条皮带,小贵,但也不算特别贵,从此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江寄的腰间。学生们平时隔得远,出于礼貌也不会长时间盯着老师的腰。但有家庭的同事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同教研室、同办公室的老师们碰几回面,就比如宋老师已经打趣江寄了。
“啧啧。怪不得不要我介绍对象,有情况哦。”
“小江,恭喜你被‘套牢’咯。”
因为腰带环在腰间,像一个牢套,又和爱情相关,就成为文学人口中奇特惊悚的浪漫。
江寄莞尔,心情很好,当然嘴上他不得饶人。
“那你笑什么,宋老师羡慕的话,也让自己老婆买吧。”
如果爱是自由,那被“套牢”就毫不可怕。
……
然后又冬天。
今年江城好像更冷,雪下得早,还下得久。就是不下雪,也要下雨。小舟经常回来的时候和江寄抱怨说他宿舍的衣服、鞋子经常都干不了。
江寄说:“那下次收拾了带回来洗吧?”
因为家里的洗衣机带烘干功能,方便。
小舟有些无语:“有没有一点太夸张啊……”
小舟是知道有些学生平时都不洗衣服,攒着周末一行李箱拉回去给家长洗,但他实在觉得夸张。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也让他干不出这事。
而且带回家谁洗,江寄吗?
除了衣服裤子,更私密一些贴身衣物……只要稍作联想,小舟都要羞过去。
但没想到有一天宿舍楼电路突然烧断电了,小舟凑合着水温迅速洗了个澡出来,就听到整栋楼的喧闹声。
小舟一边快速擦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室友说:“停电了,舍管正在查整栋楼有没有超高功率电器。”
“哦哦。”
因为没电,小舟没法吹头发,就只能擦得再干点,毛巾摩擦着头发跟,整个脑袋一头乱毛要起飞了似的。
小舟忽然想起来。
“我的衣服还在洗衣机……!”连忙去抢救。
衣服已经浸水了,正是混泡沫甩的时候,小舟抱着一桶的湿衣服,站在阳台水池边试图拧干,夜风很冷,吹开了毛毛细雨,一些吹进阳台,一些留给路灯。向远方眺望,昏黄朦胧的路灯光,像冬雨夜里的一个个小脚印。
这串脚印在校园里是简单的,等出去,就四散去城市的各个角落。
那有没有去到七星街他们的家呢?
再一阵风。
小舟打了个喷嚏。
小舟抬头,不算很大的阳台上头挤满了同宿舍六个人的衣服,阴雨雪天,好几天都不干,阳台的衣服越生越多,现在有一股怎么都干不了的隐隐潮味。
外套、毛衣这类的衣服还能撑一撑不洗,但内裤小舟每天一换,确实没得穿了。
可听说,这雨起码要下到周末。
小舟不喜欢雨天。因为他的雨天总是踩雨靴披雨衣在奔波,再小心都会弄一身湿,回到合租的房子,要烧很烫很足的热水,计较地花比平时更多的电费,而等待有热水的过程,雨的潮湿寒冷会慢慢钻进他的身体,很痛苦难熬。
现在的小舟可以说,他不喜欢下雨天了。
他有这份自由了。
不喜欢驱动向爱。
电话里头的嘟嘟声平缓,而小舟心跳的频率则逐渐跃动。
电话那头,江寄很快就接。
“小舟?怎么了。”
衣服放回桶里,他今晚不想拧干,湿漉漉的手没擦干,抓手机有点滑手,因此要更重点力气。
“先生,你这两天有空吗,可不可以带一点衣服给我……”
……
换衣服,穿鞋子,湿衣服尽量拧轻,装进桶里,和楼下宿管说明。
小舟开始赴约。
舍友没注意,舍管多一句提醒,深冬雨夜,没人知道小舟的热忱和他的爱情。
小舟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桶,轻车熟路走很快,绕水坑,蹚水洼,以前为赚钱,现在为见江寄。
“慢点!”
江寄的声音远远传来,很明显。
好像没有哪个顾客和他在雨天说过小心,所以江寄在那个雨天收留他过夜才成为刻骨铭心,小舟止不住开心,然后思绪装满心:
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她在等温暖,而小舟自己在这座城市、这个世界奔波忙碌,是淋雨的小狗自力更生,但偶尔抬头看到摩登大楼的灯火琳琳,也会想,那一扇漂亮的窗会成为自己的家呢?
然后有一天,江寄打开门。
和他说谢谢,辛苦了,累了的话要不要休息一下。
小舟就再也走不动了。
所以他也偶尔可以任性一次。
他跑到江寄面前,雨天里呼出的热气很明显,眼睛月牙弯弯,只可惜和江寄得电动铁栏门,和拥抱还差一点。
江寄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大伞,应该是特意从家里翻出来的,因为他另一只手拎了行李包,怕里头的衣服湿了。
江寄见面先说:“下雨天慢点,不差这一两分钟。”
“知道啦知道啦。”
小舟一认错,江寄哪里还舍得说。
男人大伞往前倾,手抬高了包,往里头递:“接一下。你手里桶方便拿吗,先放地上,等会我就拎回去了。”
小舟却说方便,脑袋一偏,夹住伞,先接了包,又把桶递给江寄。
小舟抿了抿唇:“里头就是两件厚衣服,刚进洗衣机就停电了……其他薄的我自己就还是放在宿舍洗。”
“嗯,没事,下次可以都拿回家,家里烘干很方便。”
因为是校门口相见,值班亭还有保安,他俩在雨夜打眼,保安也会时不时往这边瞥两眼注意情况。所以江寄也不多说,就嘱咐道:“回吧。周末接你。”
“对了,包里保温瓶装的是你喜欢喝的玉米排骨汤,拿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喝不完的可以分同学,不要过夜,剩的就倒掉。”
“好——”
小舟拉长声音应了。
江寄又仔细看了小舟两眼。
“不是我煮的,点的外卖,你喜欢的那家。这次来不及,周末有什么想吃的,到时候买菜给你做。”
“嗯!”
“真走了。”
小舟弯了弯唇:“我知道。你注意安全,慢点。”
江寄和他摆了摆手。
回去以后,舍友听说有夜宵,直呼爸爸。小舟从包里拿出来,发现江寄细致地不仅给衣服套了袋子,还给保温瓶里外包了好几层保鲜膜。
除了汤,连零食都有,多是解馋的肉脯、鱼干等等,今晚电工还没办法来修电路,整个宿舍各掏各的手机打灯,还有拿LED充电台灯的,吃了个爽。
有人的作业都印了个油印。
也因为喝了汤,小舟入睡的时候觉得暖洋洋的。
他忽然想起邱炀去年和自己说的话。他说下雪天,一中的宿舍楼没热水,他给他喜欢的女孩打了一整壶保温瓶的热水去,一路过去又晚又远,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那邱炀和佳佳在新的城市在一起了没有?
希望新的城市的雪天,也让他们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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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快到冬天的时候, 小舟月考的成绩又进步了不少。
一月头,江寄替小舟向班主任请了假, 两个人再一次飞往锦城参加语文学考。
当初离开家乡的时候, 小舟也想不到如今他会这样频繁回去。而现在每一次踏着锦城的土地,都为求学印上足迹。
小舟的文科一向很好,这次语文学考发挥稳定, 考完试,江寄就带着小舟去吃火锅。
红彤彤热牛油滚烫着冒热气, 反式鸳鸯锅的中间施舍地飘着一小抹乳白, 那是菌菇锅底。川渝人民一看,都要忍辱负重说一句:
叛徒。
他们吃在商圈。作为本地人,小舟当然知道更地道的地方, 但那些地方在口味上难免排外,小舟真怕江寄没尝几口就进隔壁的肛肠医院。他们俩要生活一辈子呢, 江老师脆弱的胃可得好好养。
心里想着,喉咙不知怎的就呛着了。
是辣椒还是花椒?总之这滋味不好受, 小舟死命咳嗽,还岔了气,脸不是吃红的, 而是咳红的, 在与火锅店里满挂的红灯笼交相辉映。
江寄一愣,随即扯纸巾给他。
小舟摸空抓了两把,总算抓着了, 这会他像个被扔下水的旱鸭子,但好笑之处在于, 旱鸭子瞎扑腾,但池子还没一米深;锦城的小朋友吃了二十来年辣, 一遭家门口“不正宗”的店翻了船。
江寄看着看着,有点没良心地笑了。
眼见着小舟缓过劲了,江寄递了自己这碗还没怎么吃的凉粉给小舟。
年长者打趣道:“被我这个外地人同化了?”
小舟揉了揉鼻子、喉咙,重新用消毒湿巾擦完手,然后不服输地再往红辣泳池里扑腾。
“怎么可能。你看着。”
他在江城那么乖,他在锦城又有这么辣,江寄都很喜欢他。今晚的火锅也像此刻的小舟那样霸道,尝一顿,浑身就是这个味道。
买单出门,牵手回去,武侯祠前褪去人潮,游客簇拥去下一场热闹,一年这么晚,雪也从江尾下到江头来。今晚的雪不大,两个人一起抬头,冰凉的雪花刚好覆盖鼻尖。
“下雪了。”
江寄说。
“没带伞出来啊,这雪也说下就下了。”
小舟说。
但也没什么烦恼。
小舟拉起江寄的手,笑着对他说道:“哥,路不远,雪不大,我们就走路回去吧。”
雪不大,但夜风不小,依然有感冒的可能,浪漫真是危险分子,驱动每一个人去凭直觉来爱,江寄握紧了小舟的手,为他喊自己哥,为他说要一起覆雪。
但做浪漫傻事之前,准备工作需要到位,江寄弯下腰给小舟拉羽绒服拉链,紧好围巾,翻上帽子,让他先在纯白的冬日大衣里经历一场白头,唯有露在外面的容颜还那么年轻绚烂。
江寄为小舟戴好帽子,低垂的长睫是停驻下来的蝴蝶。蝴蝶落在哪个港湾,于是薄唇也有栖息——他亲小舟一下。
“都听你的,小乖。”
……
“先生,你牵我手牵得好紧哦。”
“这会又不喊哥了?”
“……?”
“牵紧点,不然手会冷。”
……
雪在锦城没停,但也没拦他们回家。
飞机落地江城时,机翼的雪花早就不见,也许留给沿空的每一丝气流与云霞。
这次期末,一中终于不再自个和自个玩了,统一参加了全市的统考,为此小舟十分重视,全力冲刺之余,有大半个月没有回家。
江寄体谅他,刚好期末自己也忙,学生开题、教研室开会,但尽量抽空去一中校门口见他。送吃送穿,一度成为小舟宿舍共同的爹。
舍友肖梁感叹:“咱宿舍的爹妈们真好,把咱们几个变成了异父异母同吃同穿的亲兄弟。”
江寄哪有那么老。‘
小舟弹他一脑瓜:“那是我哥!”
还是情哥。
宿舍五个异口同声:“那就也是咱哥——!”
……放屁。
谁要和你们共享老公了。
咱哥寒假最早来接人,了解到小舟其他的舍友最早也是晚上家里来接,很会做人,直接学校旁的火锅店请了全宿舍吃饭。
于是完了,小舟回去路上捏着手机,就看到小群聊天框满屏的复读机。
江哥好啊,
江哥妙,
这世上难有大哥比我江哥好。
其中一个还打成:这世上男友大哥比我江哥好……
[撤回撤回,说什么呢!]
[就是就是!]
[就是就是!]
[哥就是哥!]
……
小舟简直服了这群二货,手机一扔,和江寄搬行李回家。
[舟儿呢咋不说话?]
[舟?]
[@我想静静,还没回家吗?]
[舟儿咋改名了?]
……
这次的寒假短,高三什么都特殊,什么都被理解。
小舟回到家也没有怎么犯懒休息,但他还是珍惜待在家的时间,尽可能地多关注江寄。
而且时间哪里不够呢?他们现在不用长途跋涉,每一个伏案抬头的瞬间、抿咖饮水的片刻,都会看到心爱的他。这样如果是一生,小舟很满足了。
当然,他们还要一起去买年货。
去年这时候他们是在一起的了,所以牵手逛山姆是上一年的复刻,当然今年肯德基推的冰淇淋不再是“莓好时光”,但一点点小改变有什么关系?今年江寄的厨艺还登堂入室了呢。
回去路上,小舟开一半窗户,别家车也一样,后排钻出来的小狗脑袋迎风吹成好笑的三角锥,但这也是世界的一抹可爱。
生命的可爱。
车停在路口,小舟连忙让江寄看:“有小狗!”
江寄扭头,的确是呢,小舟挡了一半,但还是能看出那只比熊犬憨得可爱,而留给江寄一个后脑勺的小舟也可爱。
“嗯,挺可爱的。”
小舟简直被这种可爱的小生命迷得不要不要的。
“等以后,我也要养一只。”
“小狗吗?”
“都行,但我更喜欢大狗,边牧就最好啦,上次我看一只叫贝拉的边牧也太——聪明了,好夸张的聪明。但是他们说也要看怎么教……”
以后养狗吗?
江寄想了想,想象不出来,但也不反感。那就纳入未来吧。
然后命运就来。
除夕当天,他们买花回家的路上,当场看到一只田园小狗被电动车碾了后腿。等他们跑过去的时候,撞狗那人早就骑着车一溜烟没影,只剩小狗躺在马路上抽搐呜咽。
小舟急道:“赶快送它去医院!”
江寄点头,刚好离小区不远,江寄回家拿了一件旧衣服和纸箱开着车出来,和小舟一起把小狗抱上车,定位去附近最近的权威宠物医院。
一阵兵荒马乱,要知道除夕这天,什么店都很早关门回家。
小狗的伤需要立刻手术,两人交了钱,坐在医院里等。医生看小舟填不出资料,一问才知道他们原来不是狗的主人。
“看样子应该是流浪狗。”
医生这样说。
小舟没应。
只是坐在位子上静静地等。
江寄看出了他的心思,握了握小舟手,和他温声打商量道:“你不是想养小狗吗?”
小舟犹豫。
“可……”
江寄耐心地等小舟的答案。
小舟双手攥着,半晌后,轻声说:“我喜欢小狗,也愿意带它回家。但我不能只考虑自己,家里还有你。现在我带一只小狗回家,根本没办法照顾它,等于要让你为我的喜欢和冲动买单,这对你不好,也对小狗不好。”
小舟喜欢大狗,更喜欢边牧,但他会为这只受伤的田园流浪小狗义无反顾地花钱。它受伤了,需要帮助,小舟不可能视而不见不管它。但带它回家、真的养它,现在小舟负不起这个责任。
“可你喜欢它。”
江寄说。
“在没有亲自养一只狗前,你喜欢大狗喜欢边牧,但是不是都不及你真的有眼缘有冲动想要养的那只小狗呢?”
小舟一怔,转过头去看江寄。
江寄对他宽慰一笑。
“如果它是你喜欢的小狗,那它只是比计划里早一点到家。”
言尽于此,江寄只说:“没事,小狗做完手术也需要恢复,等会我们和老板商量下,交够治疗费和看护费先让它呆在医院里恢复,这几天你也可以再慢慢做决定。如果养它,我们就等它腿好了来接它;如果放弃它,就麻烦医院发领养消息,让别的好心人带它回家。”
小舟说:“……谢谢。”
江寄摇头:“谢什么。”
小舟凑近,和江寄靠得更近。但余下的话不必说。
当然要谢。是江寄让他拥有做任何决定的决心与勇气,是他教小舟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一个小时后,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小狗的后腿还需要比较久的恢复期。江寄去交了钱,也把刚才两个人商量出来的办法告诉了医生。小舟趁着这时候悄悄去看小狗,小狗麻醉还没过,眼睛阖着,犹有湿漉的泪痕。
小舟想:他可以对这样一个生命负责吗?
两人开车回家,当晚,年夜饭丰盛,祝福信息不少,小舟还和江寄一起给叶菁打了个简短的视频电话。视频那头,叶女士家富贵又热闹,今年她的小儿子结了婚,和老婆一起在这边过年,是幸福的一大家子。
叶菁笑笑地和他们说关切的话,还约了年后见面吃饭。
“小靖和淼淼我都给了压岁钱,你俩也必须有。”
至于江乘风那,视频是小舟拨过去的,江队长没接,过了一个小时后打了个电话回来。
“刚才在执勤,怎么了。”
小舟听到江寄父亲一个人这样过年,关心的话就忍不住多说些:“刚才我们在吃饭,就想和您打个视频电话,叔叔,你今晚要通宵吗?早点休息,多注意身体……”
江乘风顿了两秒。
“下次别打什么视频。”
“要就回申城来当面一起吃饭。”
“江寄呢?算了,我先值班,之后说。”
“叔叔新年快乐啊。”
江寄随上话。
“爸,新年快乐。”
“……”
“……嗯。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
电视里的,
微信里的,
当面说的,
好多快乐的祝福话,然后再举杯里掺杂一点真心的问话。
“江寄,我可以养它吧?”
“当然。”
“过几天我们去接它,你可以先问问医生需要买点什么用品回家,再为小狗想一个名字。”
然后这个世上就又多了一只小狗有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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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小舟给小狗取好了名字, 叫“多多”。
初夕那天他们相遇,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但随即而来的是下一年。夕夕为多, 希望小狗能在他们家过许多年。
初一到初四,医院只有值班的医生,小舟和江寄也就没有特意打扰, 只通过微信了解小多多的恢复情况。医生告诉他们,当时多多的后腿虽然被碾, 但好在并不严重, 最主要的是小家伙的精气神一直很好。于是初五的时候,小舟和江寄在得到医生的允许后,开车把多多接回了家。
宠物用品都是医院现买的, 虽还只是小奶狗,但东西竟然也塞满了后座。笼子里的多多随着车的转弯摇头晃脑, 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嗷叫。
弄得小舟一直频频回头。
江寄说:“它可能比较爱叫,是正常的, 没事。”
小舟嘴上应,但哪里能止得住呢。
两人大包小包回了家,一到家, 小舟就把笼子放在地上开了门。
“多多, 多多,出来。”
“汪——!”
江寄看着一人一狗的相处,摇头失笑。
小舟发现医生说的不错, 江多多就属于性格活泼的那类小狗,可以看得出它对这个陌生的新环境充满了探索欲, 如果不是腿还没好全,估计马上就能在家里各处乱窜。
其实可以更不着急把小狗带回来。小舟不是那种容易反悔的性格, 既然决定了要养多多,就一定会坚持到底。现在迫切接小狗回来,是责任感作祟。对小狗多多的,也是对江寄的。
小狗是家里的成员了,那接它回家该是所有人的到场;
家里要多一个新成员了,也不该留江寄一个人照顾和磨合。
小舟当然知道自己没几天就要回学校了,到时候必然得江寄一个人照顾多多,但他还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他能尽到更多的责任。
小舟的用心从早到晚,睡觉的时候他特意把门开着,没过多久果然听到客厅传来小狗的呜咽,好像是白天的兴奋劲过了后,多多开始对重新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
多多的叫声没个停,小舟翻来覆去,这么过了十来分钟,有点想起来去看看。
江寄抓住他手腕,压低声音:“忘了医生交代的?”
看来他也没睡着。
“记得,但是……”
“小狗到新家基本都要经历这过程,你现在理它了,它以后每晚都叫到你过来。”
因为看江寄和小舟是第一次养狗,所以临走前医生也巨细无遗地交代了一些狗的习性,养狗不是一件容易事,让小舟他们做好心理准备,其中就有包括前期这段和狗狗相互磨合的适应期。
“睡吧,等一会就不叫了。”
江寄这么说着,拢了拢小舟的背,似乎就阖眼静歇了。
本以为多多也就再叫个十来分钟,哪想它也是个执拗小狗,就算没人来哄,也不肯罢休,小舟迷迷瞪瞪的,最后都不知道江多多什么时候不叫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两个人对着彼此眼下的黑眼圈直打呵欠,起床再看多多,懒觉正睡得香呢。
江寄拍拍小舟的肩:“熬着吧。”
……
之后几夜夜夜如此,没办法,如果多多腿没受伤,白天还能多陪它玩,体力在白天消耗了,晚上也就没精神叫了。可多多还不能剧烈运动,就如江寄所说,就只能干熬。
小舟和江寄还好,预先被打了预防针,知道这些都是天生的习性,也都有耐心和小动物相互磨合,何况多多除了夜晚爱叫外,没有别的不好,和两个主人互动性高,很有训练的潜力。
也是看家里小狗狗真是潜力股,小舟就开始翻宠物博主的训练视频了,那态度那决心,企图赶西卡超贝拉。
还信誓旦旦。
“别看我们多多只是中华田园,他们说其实中华田园可聪明了。”
然后抱着多多摆弄,朝江寄比了个举爪的姿势。
江寄啼笑皆非:“随你。”
这个家,注定要全员上学了。
望子成龙,当如严父小舟。
几天后,小舟告别了“慈母”江寄和家中的好大儿多多,临走前他颇不放心,又是叮嘱多多不准惹事,又是让江寄更细心照顾。
江寄听完了,应了,送小舟去上学路上没说什么,等小舟准备下车了,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忽然来一句。
“你就记得多多,左一句多多,有一句多多,我呢?刚才一路,有哪句话是和我不舍的话?”
小舟被说得一噎,随即脸色羞红。他看车外左右,然后飞快地亲了江寄侧脸一口,并低声服软说好话:“我错了,我没忘了你……多多刚来,我牵挂担心它,不也有在牵挂你嘛。如果多多真是能听懂人话的小狗,那我肯定和它说要乖,不要给你爸添麻烦。”
江寄听得嗤笑,本来就是故意装的,纵是原本真有几分落寞,也都被小舟好好地抚平了。
“我是爸的话,你呢?”
小舟理所当然:“当然也是爸爸。”
“但就别什么大爸爸、二爸爸了,还有大小之分,听着奇怪,反正都是爸爸,到时候多多冲谁叫,那就谁应行了……”
江寄哂然,俨然是调侃小舟人还没多大,就想当家长了。
小舟梗着:“反正我得和你一样,不能差辈分吧。”
然后他就说,不然哥哥也可以,这时候大哥二哥倒是可以分一分,毕竟他们两人年龄有差。
这就中伤老男人的心窝子了。
什么意思,年纪轻轻的男朋友已经觉得自己老了吗?
结果小舟前脚说完,自己又摇头否定了。
“不好不好,大哥、二哥,三弟……这是桃园三结义。”
看来是《三国演义》。
一阵你来我往后。
“好了,开玩笑的,我和多多都会好好在家的。”
听江寄温和中的正式,小舟忽然有好多不舍,也许“家”就这样,多一个家人,肩膀就立刻重了一分。
“嗯。”
小舟低应了一声,开了车门。
腿都已经迈出去,也不知是什么景色打动他,小舟探回头对江寄说。
“是春天了,先生。”
江寄闻声看车外,早春寒峭。
但嘴上,江寄仍应。
“是。”
“小乖,去吧,春天见。”
无厘头的接话,仿佛现在还不是春日。
那在江教授的口中,怎样才算春天呢?
不用特意去想。
当事人心里都有答案。
在拨快的分秒里,未相见和再相见,然后小狗学会了握手,等下一次打开家门,还会多一个摇晃的尾巴。
然后春天就真的到了。
能和江大樱花比美的,永远只有下一年的原地樱花。
今年是暖春,樱花开得好早,他们也起得很早。
开车进去,小舟摇下车窗,头微微往窗外探,一边问江寄:“去年我们拍过合照的树是哪一棵啊?”
江寄说是前面一栋楼。
小舟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划手机。
等车停好,小舟也找好。他翻那个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得满满当当的收藏相册,找出去年樱花季的照片,当时还是一个文学院的女孩子拿单反给他们拍的。
“我还记得她叫嘉瑶,这位学姐她毕业了吗?”
江寄答:“没有,她要明年才毕业。”
小舟开玩笑道:“今年没那么巧再麻烦她了,等会我们就别人拿手机给我们拍一张吧。”
小舟点了点手机里的照片。
“就还在这棵树下。”
每一年都在相同一棵树下合影留念,树会长,树会老,也许哪一年树还会倒,但一辈子附在这留念就很好。
“同学,谢谢你啊——!”
小舟把手机交给一位过路的男生,高声对对方道谢。
“准备好了吗?看镜头哦!”
小舟连忙靠近江寄,然后对抱在怀里的多多说道。
“多多,看前面,有肉肉——”
春天到了。
春天留这一秒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很美,和爱人在一起的春天更美,其他三季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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