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苏起跳的瞬时速度,能够轻轻松松地达到9/h。
助滑的压倒性速度和起跳时的瞬间爆发力,是他的致胜法宝。
这位正当年的健硕运动员,作为哈萨克斯坦跳雪运动员低曲线飞行技术集大成者,在赛前就是冠军大热人选。
只见他到达起跳点,后蹬——整个人气势如虹,飞扑而下!
奈何他的体重远大于凌放,这种顺风条件下,空气张力小了,轻盈的身形更加有利。
选择顺风,对阿伊苏来说是个挑战。
可以明显看出,他没有凌放那种一气呵成的流畅感。在飞行第二阶段,也就是俯冲,阿伊苏因为身体前倾角不如凌放,前行的距离明显短了。
“啊,”看到阿伊苏落地后,解说间里的女主持人发出喟叹,“阿伊苏的成绩甚至没超过他自己的第一跳,看来如果不是超常发挥,他这类选手还是更加依赖于逆风风场吧……”
“看分啊看分!”苏靖在旁边已经搓着手,好像面前有大型宝箱等待开启一样迫不及待。
他等不及了!
第二跳,哈萨克斯坦运动员阿伊苏的姿势分54分,总分139分,两跳加总273分。
位居第二,比凌放的总分低了3.5分!
“凌放!以276.5分位列第一!中国的第一位跳台滑雪奥运冠军诞生了!”苏靖心里一直在惦记分差,此时此刻,他立马脱口而出。
在阿伊苏第二跳分数出来的瞬间,这位中国的上一代跳台滑雪运动员,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女主持人跟着欢呼:“奥运冠军!中国跳雪第一次进入奥运决赛,夺得金牌,恭喜18岁零两个月的中国小将,凌放!”
实时镜头给到了运动员们。
阿伊苏略有憾色和懊恼地摇了摇头。
郑太贤站在休息区入口处,深深低着头,刘海垂落,几乎看不清神色。
人在室内休息区的几位运动员没有被拍摄到。
凌放和中国跳雪队的教练组一同站在中国队的休息区,在实时屏幕上观赛。
“啊啊啊!”方唐在出分数的刹那间,抛弃矜持伸手想要狠狠抱住凌放——
还是晚了一步,叶飞流眼疾手快,已经把小徒弟搂过去了。
方唐只好伸着双臂转向左边——
孙宇恒静静地看着他。
“……”方唐转回去。
双臂合拢,改成鼓掌姿势!
叶飞流更野,他甚至玩着花活儿,仗着身后是个半人高的立柜,能借力,托着凌放来了个举高高!
“……放下,你腰不行……”凌放在空中已经无语了。
他体重早就超过55公斤安全范围了!
他都没来得及自己表露出激动,就听队内已经全体欢呼得一塌糊涂了,有几个老教练,比如孙宇恒的副手,看着年轻助理教练和来观摩的队员互相搂着,蹦蹦跳跳欢腾的模样,甚至在偷偷抹眼睛。
奥运冠军啊。
跳台滑雪,最高级别赛事的冠军!
中国跳雪,还能有这么一天……从前谁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叶...
飞流确实举不了凌放太久,不到两秒就放下了他,但是随即,凌放被马尔赛和另外俩师兄嚎叫着抬起来。
相当于换一个花样儿,继续被举高高。
……行吧。
他好不容易才被放下来,然后又认命地摇着头跟大家合照自拍,环顾四周,看着堪称“一片狼藉”的庆祝现场。
“……”被马尔赛兴奋地抱住,兔斯基摇晃的时候,18岁的少年终于绷不住了,在这样的氛围下,他还是眉眼弯弯地、畅快地笑了起来。
考虑到大部分场馆的温度情况,冬奥颁奖是在每一天比赛日结尾时,给所有本日项目集中颁奖。
所以凌放目前没啥事儿。只是作为运动员,平昌场馆专用通道的后段和观众退场通道有重合。
场馆方的安排是,各支队伍要在大部分观众离开后再撤,他们还要在这边稍微等一阵儿才能走。
等休息室里消停些,凌放对孙宇恒说:“孙教,我想去找一下我朋友。”
“好啊,是去找小韩吗?他肯定来看比赛了吧?你要不直接叫他过来歇会儿得了!户外观赛那么冷,来喝点热水也好。”孙宇恒很干脆。
韩墨京这两年来经常跟着凌放到各地看世界杯比赛,赛前赛后的,一般都会找凌放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去年年底,孙总教练带着男队女队一起去挪威奥斯陆的分站赛,有位助理教练的欧盟申根签证出了点岔子,还靠着韩墨京家里在奥斯陆的人脉,解决得很快呢。
孙宇恒都和韩墨京见过好几次,算熟悉,对那个温和沉稳的年轻人,也挺有好感的。
凌放于是发微信,让韩墨京不要跟着普通观众散场,先绕到观众看台后的一个内部通道,自己出发去接他。
结果,他刚把人带回来,就见到了休息区门口蹲点儿,等着第一时间采访刚出炉的奥运冠军的央视记者。
记者是想进休息区找他来着,恰好错过,所以就在门口等他。
国内凌放冠军中国跳雪第一枚金牌平昌冬奥第四枚金牌跳台滑雪滑的不是雪等多个相关词条,都已经上了实时热搜。
最高到了热搜第二,眼看着冲顶。
多少人等着看冠军的赛后感言呢!
被记者叫住的时候,凌放正和韩墨京说着话,伸一只手拉韩墨京胳膊带路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高兴过头了,居然连手套都没来得及摘。
于是他左手拉着友人,嘴叼着右手的手套往下褪。
冷不丁走进镜头的时候,凌放就是这样一个形象。
凌放叼着手套,眼神有些锐利地扫过镜头,发现是tv的台标,才缓和了神色,对着摄像头和记者点点头。
他刚刚成年,面相也基本和前世青年时期一样了。凌放长相其实还是偏秀气些,甚至可以说作为男孩子,有些精致过头。但是胜在气质清冷锋利,有种独特的强势气场。
乍一出场,镜头对焦还在他手上,在半褪的黑色类皮质的手套对比下,露出的指尖莹润得、如含光的羊脂白玉。
说真的,这副模样,让人很难想象是个极限运动类的青年运动员——刚拿下奥运冠军的那种,他简直...
……更像是个冷淡矜贵、芝兰玉树的艺术青年。
尤其他和边上三件套加羊绒大衣,穿着看上去低调优雅的韩墨京站在一起。央视记者都看得愣了一下。
韩墨京礼貌地示意自己退出镜头画面。记者也回神,开始采访。
记者激情四射:“凌放,恭喜你啊!咱们国家首位跳台滑雪项目的奥运冠军!”
“……谢谢。”凌放简短地点头,神情很冷静。
“啊哈哈哈哈,”记者拿着话筒笑,“你真的好淡定,话真的少哈哈。”
“唔。”也不是淡定,他就是对陌生人比较慢热而已。
记者顿了顿,果断地开始问常规问题:
“怎么样,这次比赛的时候感觉如何?”常见的开场问题。
凌放歪头回忆了一下,“挺好。”
记者沉默了片刻,好家伙,这位小帅哥不太好聊的样子啊!
下个常规问题……记者挠挠头。
“那现在,咱们夺冠了,你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会是做什么呢?设想一下你走进家门……”应该会有和家人分享喜悦的感人场面吧?记者心说。
作为央视记者,采访也是做了功课的,他自然知道凌放家中有姥姥姥爷在,二老和这个令人骄傲的优秀外孙感情也非常好。
凌放眨眨眼,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在脑内做了个回到乌市、走进家门的真实情景模拟。
“……躲狗?”
“救命啊进家门头一件事是躲狗哈哈哈哈”“sos新的小冠军萌到我吸氧嗷!”“跳雪的都很省话吧因为比赛张嘴会灌风吗[手动狗头]”
这段六分钟的最新访谈,在央视流媒体和微博第一时间发布后,网友嘻嘻哈哈把凌放躲狗话题也顶上了热搜。
恰好这个比赛日就跳雪拿了一块金牌,又是新鲜项目,过程也有戏剧性,凌放几乎霸榜了。
凌放之前作为项目独苗,也接受过一些体育媒体采访,他又不太爱说话,许多跳雪迷都是反复看过他有限的那点访谈的。
所以有些梗,熟悉他的国内跳雪观众群体已经有所了解。
在话题里,就有人科普关于凌放家里有条酷爱扑他的萨摩耶的故事,引发一片“可爱”尖叫和剧烈爆笑。
大众也知道他是沈擒舟影后的儿子,所以还颇有一些感慨生子当如此的羡慕声音。
甚至还有些偷偷磕上了的可疑群体,因为访谈末尾,镜头转回记者脸上的时候,韩墨京出镜了。
“偷偷说,某人是不是又去看比赛了,这个身材和衣着是他吗?”
“肯定是!看发型,和那个去平昌看比赛的富婆机场偶遇拍到的一样!”“不管是不是反正我先礼貌性磕一口!”“你们小声点不要在有名字的话题下面太明显啊啊啊”“溜了溜了……”
——无论她们瞎磕的是些什么,反正韩墨京是没法在国外待太久。凌放送走他后,还不能立刻回国,国家队来的全体运动员,都要等残奥结束再一起返回。
原本答应看尼诺他们法国队的残奥冰球小组赛。没想到,尼诺赛前训练扭伤了肩膀,没能上场。残疾冰球的训练...
和比赛激烈程度确实大。
尼诺没能上场,心情低落得很。而且法国队小组没出线。
他当晚来找凌放一起吃饭,凌放没拒绝。反正冬奥村食堂吃不下,他出门也就是啃面包和沙拉,到哪儿啃也一样。
就在离冬奥村不远的本地餐馆,他们遇见了郑太贤。
郑太贤似乎是一个人出来,这位韩国运动员神色有些落魄,面前摆着两听啤酒。远远地看到凌放,他踟蹰好一会儿,才起身走近他们这桌。
凌放没有开口打招呼。
尼诺当天没去现场,但也关注了比赛过程,他看了下凌放的脸色,也没吭声。
郑太贤深吸一口气,用比较简单的英语对着凌放说:“对不起凌放,我其实比赛之前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了,但是我没有勇气……以后,我以后不会了。”
凌放没有回应。
虽然郑太贤最后成绩第四,不涉及用手段抢到奖牌,但是,如果姿势分正常,他都不该第四的。
现在的第五名、第六名、甚至第七名选手,又做错什么了,世界最高赛事里,名次就这么往后推一位。
而且,或许还有别的选手第一跳后,被失常的姿势分影响了心态呢。这个事儿不止涉及他一个,他不会因为自己拿了冠军就慷他人之慨,直接表示谅解。
再说谅解什么呢?事情都发生过了,不值得。
郑太贤看凌放没说话,低着头说:“我……以后不会再跳雪了。”
凌放微微皱眉,虽然控姿势分的事情很不好,但是郑太贤在亚洲跳雪运动员里,确实算是不错的年轻新人。
在这场决赛前,他对于这个运动员的印象甚至很不错。
沉默、勤恳、会琢磨技术、能吃苦。
亚洲运动员很多是这种特质呢。
凌放总归有点前辈心态。
郑太贤低着头:“我其实……还是一直热爱着短跑啊。”
为了平昌冬奥,韩国那边2年前是强行让他转了项目。
短跑和跳雪之间跨度非常大,两边训练方向都是要爆发力,但是用到的肌肉群差距很大,甚至连有利于发挥的标准身材画出来都差别巨大,不可能达到冬夏兼项。
尼诺也了解很多跳雪运动员的情况,疑虑地问:“你留在短跑也能创造你们国家的很多纪录对吗?”
“平昌的成绩,是在眼前的。”郑太贤说。
因此,雪上项目教练们来争夺时很强势,把郑太贤带入国家队的、对他很好的田径教练抗议也没用,因为没有高层的关系,争不过的。
“高层也更支持,我没想到是高层考虑了这些项目比起田径,有很大的主观分数因素,能创造出更大的‘进步’”郑太贤苦笑。“我本来也是想为了荣誉拼的,我真的没想到是这样……”
“那你要是退役,还能转回短跑去吗?”尼诺忍不住问
“不行,我就是不再搞体育了。在原本学校念书也耽误了。要自己重新考国外的大学。”
这个年轻人眼底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心灰意冷。
“凌放,对不起……”郑太贤走之前,用明显刚学会读音的中文,对凌放轻声地说了这五个字。
凌放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开。
...
尼诺也是。
半晌,尼诺扭头看向凌放:“……我们有什么办法吗?”
凌放平静地摇了摇头。
某些国家体育项目的作风问题,哪怕是国际雪联知道,恐怕都只能加强监督、并且还得避免被渗透。
他们作为运动员,只能管好自己。
并且庆幸,自己国家、自己项目的风气不是这个样子。活得敞亮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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