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裳枝把螺狮粉的材料弄好之后,就能做螺狮粉了。
一碗热腾腾的螺狮粉摆放在桌面上,散发出奇怪的香气,上面漂浮着颜色鲜艳的油,米白色的粉在其中若隐若现,其上卧有金灿灿的炸蛋、绿色的菜叶、酥脆的豆子,配料丰盛,满当当一碗。
若是忽略散发出古怪的味道,其实卖相是非常不错的。
何铛头本想要来给薛裳枝送饴糖,结果就被塞上一碗这么奇怪的东西。
何铛头看了一眼螺狮粉,又看了一眼薛裳枝,坐立不安道,“其实、其实我还有点急事没有做完,不如等下次吧。”
薛裳枝笑道,“铛头,你的丫鬟才过来了,她说让你不要急,事情她全部帮你做完,您就好好尝一尝我做的这道新菜吧。”
何铛头当下就知道上套了,但又不好意思拒绝刚帮过自己的人,无奈坐下来品尝这一份螺狮粉。
她用筷子小小夹了一筷入嘴里,便觉得果真菜不可貌相。
鲜美的汤汁裹挟着爽滑的粉条,鲜辣滚烫入喉,十分爽快,她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竟然觉得入味三分,比平日所吃的美食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只可惜………闻起来确实古怪,薛裳枝秀秀气气漂漂亮亮一姑娘,为何总执着于做这些奇怪的东西呢?莫非是要告诫世人,人不可貌相?
何铛头又咬了一口炸蛋,所谓炸蛋自然和煎蛋不同,鸡蛋搅打均匀后下入四成热的宽油当中,将蛋炸至金灿灿的云朵状,蛋内蓬松绵软,蛋皮焦香酥脆,为避免油腻用纸将表面浮油吸净,而蛋浸润汤汁后口感更好。
薛裳枝问道,“铛头,您觉得这螺狮粉如何?值得一卖吗?”
何铛头点点头,“如果不是臭的,而是香的,那就更值得拿去卖了。”
她说话的时候,忽然看见桌子上一只盘子里摆放着一团白白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但看样子十分绵软可爱。
何铛头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询问道,“这是什么?”
薛裳枝看了一眼摆在盘中的馒头,方恍然道,“铛头想问这个吧,这是馒头,但因为初次尝试,所以味道不佳,不好拿出来献丑。”
她说着把盘子递过去。
盘子里的馒头是传统老面馒头,也就是隔夜面团作为发酵物,而现代馒头一般加入了酵母,所以比古代馒头更加蓬松。
薛裳枝因为实在受不了胡饼的味道,花了几天功夫弄出个馒头来,但因为天寒效果不尽如人意,就随便放在一处,等待日后改进了。
何铛头不知道其中曲折,伸手拿起馒头,因没注意到力道,竟然在馒头上按下一个窝。
她连忙松开手劲,赞叹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如此软。”
薛裳枝道,“新做的馒头,您若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何铛头正等着她这句话呢,闻言迫不及待撕下一块馒头入口。
虽然在现代,馒头和面包这类发酵物非常常见,但在刚发明出来时却是昂贵的贵族食品,后来逐渐取代普通面饼成为网红美食,因为馒头蓬松柔软,口感细腻,比嗑牙的烤饼、胡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何铛头吃完一口又吃了一口,最终一个馒头下肚,才喟叹道,“人间美味不过在此。”
薛裳枝还第一次见识有人吃一个馒头就这么满足,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位有身份地位的大厨,她都不知道该怜惜还是同情古代人了。
薛裳枝正想着,何铛头忽然凑过来,抓住薛裳枝的手道,“裳枝姑娘,你一定得帮我,到时候利润和你一同平分。”
薛裳枝抽出手道,“您先说,若能做得到,我一定答应你。”
何铛头便道,“就是元始天尊诞的时候,我们不如推出这面食………”
不过一两日就到了元始天尊诞,这是道家的大节日,观里各方人马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应对。观中设置大型道场,供案上摆放香花水果,邀请信众前来参加。
小昆阳观地处偏僻,香客数量历来不多,但都是一些经常来的老面孔了。
看见供桌上竟然摆放着在夏天才可以见到的蔬果,都十分惊讶。
有人询问道,“今年道长们怎么如此慷慨?”
曾静德淡定说,“不是慷慨,这种日子自然要十分重视。”
等到中午餐点时更令人惊讶了。
以前吃饭的时候,道长和香客们混在一起,挑选食堂提供的饭菜,虽然可以吃炙肉、烤肉,但是和道长们坐在一起,大家总觉得吃肉不自在,所以点炙肉的人很少。
而今日,饭堂被用屏风从中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半,不但划分了各自吃饭的地点,连买饭的窗口也划开了。
窗口处散发出浓郁的饭菜香气,旁边用牌子写着菜名,像什么馒头、炙菜等等,一看就价格不菲。
张和在小昆阳观当了五六年信众,自从他父亲的病被通明子道长治好后,他便一心拜在小昆阳观门下,逢年过节就上山来烧香祈福。
不过家里穷,他是不会在道观里吃饭的,只每次自己带好食物,上山后嘱托人热一热再吃,反正道观的胡饼比起他自己做的胡饼,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今日他刚在食堂里坐下,就看见有人端着一盘炙菜过来了。
菜价昂贵,他已经将近三个月没吃过菜了,见此羡慕道,“兄台竟然吃炙菜。”
那人惊讶道,“炙菜又不贵,今日道长们为元始天尊诞特意廉价卖炙菜,你可以去看看。”
话虽这么说,但张和心目中的廉价和别人心中是不同的,他一点想去看看的心思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厨娘们抬着一口大锅,锅中不知放了什么,揭开盖子后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等雾气散开,就看见锅上整齐摆放着白白胖胖的饼食,大约是细面做成,十分可爱。
张和没开口,他年仅十岁的弟弟便咽着口水说,“哥,我想吃那个。”
张和苦涩道,“咱家怎么有钱吃得起那个?”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端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满满当当放着这种饼食。
张和实在不忍心见弟弟这幅模样,便小心翼翼打听道,“兄台,今日小昆阳观卖这么多佳肴,是换了铛头吗?恐怕不便宜吧。”
那人摆手,“一般一般。”
张和不大信,直到他忐忑地拿着钱去询问厨娘才发现果真很廉价。
今日薛裳枝上新了蒸馒头、蒸包子和面疙瘩三种主食。
蒸馒头做了刀砍馒头和开花馒头,刀砍馒头边缘整齐,而开花馒头是利用水蒸气使面团表面蓬松膨胀,形成十字,《晋书》中有言“蒸饼上不坼作十字不食”,说有一人非常挑剔,进宫吃宴席的时候馒头不开花他不取来食用,可见开花馒头比没有开花更加美味。
馒头在发酵、气温、手劲上都有讲究,鉴于厨娘力道不足,薛裳枝考虑以后要不要让观中弟子们帮忙。
而蒸包子做了肉馅、咸菜馅儿等几种口味,难处在于捏褶皱,厨娘学过几次后好歹学会,虽然捏不出薛裳枝那样整齐的十八个褶皱,也不能捏出三十二道,但也勉强不露陷儿了。
面疙瘩则更实惠些,里面加入了胡椒粉和酱油,蛋花在里面融化开,鲜香无比,一口下肚暖洋洋的,驱散冬天的寒意,可惜少了虾米和紫菜,难免有些不足。
因为考虑到受众,所以选择的都是贫家美食,价格不贵,属于普通人也吃得起的范畴。只有炙菜原料高端,价格稍微昂贵一些。
一开始厨娘们还担心卖不出去,因而做得比较少,但等大家尝过鲜发现味道不错之后,不但要买来自己吃,甚至要求打包带回去。
张和听完后目瞪口呆道,“竟然这么便宜。”
一个馒头一枚五铢钱而已!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啃自己带的胡饼啊?
这边薛裳枝在忙碌,何良君也在和自家哥哥何文静拉扯。
何文静气得不行,自家妹妹当初送来的时候可是个白白胖胖的姑娘,现在瘦了那么多不说(两斤),竟然还染上怪癖,他非得和观里的人好好说道一番不可。
何良君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哥,你不就是把我送到道观里来减肥的吗?”
何文静痛心疾首道,“我没想到他们法子竟然这么苛刻,让你吃……来减肥。要是别人知道何家大小姐有怪癖,那你还怎么嫁得出去啊。”
何良君实在是无语,她已经和哥哥解释过很多次,这不是粪球,只是豆腐而已,但何文静怎么都说不通,非要以为小昆阳观反复折腾折磨她。
两人走到食堂外面,何良君便闻到一股诱人的芳香,转了转眼珠对何文静道,“哥,现在正值中午,我们不如先去吃点东西,待到下午时再去找道长。”
何文静平时最宠何良君,何府里面何夫人还要排在他后面,所以发现何良君的奇怪癖好他反应才会这么大。
闻言他也怕妹妹饿着了,便带着何良君进了食堂里。
小昆阳观的食堂平日很清净,因为道长们都是很文雅朴实之人,但不知为何今日竟然如此喧闹。
何文静皱了皱眉毛,问厨娘道,“还有些什么饭食?可有炙肉。”
厨娘笑道,“炙肉还多着呢,不过近日新推出的馒头没有了,包子有几个,面疙瘩汤还能做一碗,您可要尝尝。”
何文静不耐烦挥手,“就要胡饼和炙肉,这包子和面疙瘩汤一听就不雅气,也不知哪里来的贫家吃食。”
厨娘笑笑不反驳他,倒是何良君感兴趣道,“是不是裳枝想出来的。”
厨娘点点头道,“正是,何铛头也夸赞过呢。”
何良君高兴说,“我全要了。”
厨娘便把一盘烤得焦黄色的胡饼、油汪汪的烤肉给了何文静,然后把一碟白白胖胖的包子和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疙瘩汤给了何良君。
何文静看到就有点后悔,“这东西好像比我的好吃。”
等到何良君吃的时候他就更后悔了,包子皮薄肉厚,咬一口就能看见油汪汪的内馅,这内馅是给香客特制的酱肉馅儿,芬芳扑鼻,面皮松软,令人垂涎。
何文静用热水干咽了一个胡饼,终于忍不住道,“妹妹,给我一个吧。”
何良君警惕地看着他,她也是第一次吃这个,要从她手里抢吃的,非得要她命不可。
何文静没办法,只能再去找厨娘买,可惜今日是元始天尊诞,信众数目不少,好吃的馒头早已经卖完,最后几个都给何良君了,她哪还能变出多的。
厨娘道,“若是要吃,明日您可得赶早了,厨房里每日供应的面点有限,如果您来得巧,说不定恰好能遇见大师傅给您做一份单独的饭食。”
这个大师傅自然指的是时不时来后厨瞎逛的薛裳枝。
何文静心不在焉地点头,心里却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利用何家身份让观主开后门,让他尝一尝这什么“包子”。
吃过午食,何家兄妹二人便去请见通明子道长,奈何去了之后被告知不在,似乎正在后院鼓捣什么。
二人只好转道去了后院。
到后院会客室的时候,两人先是闻到一股古怪的臭味,道长的声音紧随其后。
道长絮絮叨叨道,“如今虽然观里香客多了不少,但这样也不是办法,到底是把咱这里当作食堂还是当成道观了。”
面点今日推出之后,便俘获了不少香客。来小昆阳观的香客也有家产颇丰的,吃完馒头觉得不过瘾,又让厨娘打包带走,生意兴隆。
虽说香客变多是好事,但这样的理由无论如何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薛裳枝十分温和道,“道长,这只是副产业而已,咱观里不是也被叫做戒律观嘛。”
通明子道长苦笑道,“其他的便也罢了,但若是多了个名号叫什么’包子观’,’面疙瘩观’,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师父把这里交给我,就是想要让我用毕生心血将之发扬光大,若是在我手里反倒玷污名讳,我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师父。”
薛裳枝见老人家一副可怜的样子,终究于心不忍道,“不如把给香客的食堂单独分开,就说是外包出去的,这样既给了观里增添一份收入,又可以免除这项麻烦,可谓一举两得了。”
通明子道长听完眼睛一亮,“不错,还是你会出主意。”
两人正说到这里,门忽然被敲响,道童开门迎人,带进来两个青年男女,两人长相上就有三四分相似,一看便知是亲戚关系。
其中一人是才与薛裳枝辞别不久的何良君,而另一位比她年纪稍长,想来应该是她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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