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那八个字之后楚蕴就回了苍桦山,完全不管自己给修真界带来的震动。
她不知有“代代飞升”这块金字招牌,会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这里面钻,不过她也并不在乎这些,如今楚蕴关心的是这种子怎么还不发芽。
她将那颗种子种在院子里,左临着沉剑池,右边是剑阁的立派石碑,怎么想这也是苍桦山上最最靠谱的风水宝地了。
那石碑上四个字提得气吞山河,写的是“剑破九州“,
仅仅四字便道尽了剑阁初代阁主的万千气象,峥嵘心境。
可是在最下方还藏着两个不起眼的小字,刻的是“绝色”。本来豪气干云之语,突然缀上这么个尾巴,立马变得只关风月起来。
细看之下还会发现,“绝色”两字刻得随性风流,却在藏锋处微露锋芒,分明不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是楚蕴后缀上的。
她喜欢美人,可是现在却要对着一颗连破土而出都做不到的种子。
陆知行真是害人不浅!将他又翻来覆去骂了一遍之后,楚蕴又拿起浇灵液的小壶开始往土里倒。
“真麻烦,奉剑你来。”
“剑主说过,美人的事不算麻烦。”
楚蕴嘴角一抽:“陆知行算个屁的美人!”
奉剑一脸认真:“陆真人今岁依旧是美人榜榜首。”
楚蕴长叹一口气,言辞间颇为惆怅:“他们怎么还不把你放上去?同是第一人怎么我的话就没有陆知行管用?”
奉剑不语,楚蕴也不强求,一门心思放在种子上。
她坐在个蒲团上面,盘着腿双手撑头看着那块地,抬手感应一下土地里那颗种子的生机。
“你怎么还不长大?我劝你识趣一点,要是明天还不发芽,我就将你送去给鸟妖果腹!”
种子自然是没有回应,楚蕴得不了趣索性把小壶一扔看起了院中落雪。
苍桦山一年之中以冬日为最美,山上没有什么颜色,到了冬天,大雪覆盖满目皆白,反而生出些疏狂壮阔来。
只是看着有些冷了,这话是陆知行说的,然后他在楚蕴的院子里立了盏长明灯。
灯里燃的是千金难买的鲛油,灯盏用的是万金难求的北冥玄铁,就连只差把有钱两字写在脸上的姬刃雪也难得道了声奢侈。
那日是今冬的第一场雪,陆知行提了酒上山。
“奉剑,去把他拦住,我们剑阁什么时候成了随便人来去的地方了!”
楚蕴还未梳头,披散着一头乌发立在廊下,红衣映雪,却显得格外懒散。
奉剑却是不动,眨眨眼看她:“陆真人说是来给院子里装盏灯的。”
“装什么灯?我们修真的还怕晚上看不见?”
奉剑只道不知,楚蕴却低头沉思起来。
“那陆老狐狸是不是想讹我,装好再找我要大笔灵石?你也知此人嘴毒心黑,最是难缠。”
奉剑难得摇头表示不赞同:“陆真人是好人。”
“奉剑……”楚蕴紧盯着奉剑的嘴,“你又收了他几瓶养剑油?”
“十瓶。”说完奉剑立马捂住嘴,只怕楚蕴让他都吐出来。
楚蕴冷哼一声,心道崽子大了翅膀硬了,学会糊弄她了,又欣喜于奉剑难得有丝人气,只是一想到这丝人气却是为了陆知行那只老狐狸,不免酸了起来。
“待下次下山,我给你买二十瓶养剑油!”
奉剑眨眼:“剑主,很贵,还是坑陆真人的好。”
刚被前半句噎住的楚蕴听了后半句不禁愉悦起来:“说得是,老狐狸的灵石不坑白不坑。”
说话的功夫,陆知行已经到了院子里,青衫依旧,立在雪中,眉眼沉静得像一块冷玉,任万物也激不起他眼中半分涟漪。
“怎么又不梳头?”
他一开口,才有了几分烟火气,像个活人。
楚蕴也不理他,他也不恼,走到她身后,随手招来把梳子便帮她梳了起来。
楚蕴想躲,立刻被摁住了肩膀。
“别动,跟皮猴子似的。”他声音比平时听来清润些,那丝沙哑疲惫消退,显得更加悦耳。
“陆知行我劝你好好说话,小心我削你!”
意料中的回怼没有出现,她听到耳边陆知行极低地轻笑了一声,不是那种短促的嘲讽笑声,而是真的透着一股愉悦,这让他通身的冷淡都消磨去了几分。
楚蕴偏头先是看向擒着自己的那只手,他今日没有戴那副天蚕丝手套,露出的手骨节修长,指尖泛着轻微凉意,却并不显得纤弱。
“你来做什么?我最近又没有闯祸,是不是怕下月的比试输给我所以来求饶啊?放心,这次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陆知行没有理会她,帮她把头发梳好后就将壶酒塞进她怀中,楚蕴暗骂一声哑巴,却还是美滋滋抱了酒坐到一旁。
奉剑见了上前说:“剑主我帮你温酒。”
楚蕴摆摆手:“不用,酒是温的。”
她抱着酒喝了两口,还想说什么,就见院子里孤零零立着一盏白色长灯,一点烛光和雪色相映,哪里还有陆知行的人影。
“走了?”
陆知行这身法又进境了,所以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给我炫耀?
楚蕴面色一寒,再看怀里的酒如同吞了苍蝇般,冷哼一声把酒塞给奉剑。
“剑主,不喝了?”
“不喝了!练剑去。”
楚蕴再回想起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总觉得那时候陆知行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所以就给我留盏破灯?
她起身走到灯前,鲛油燃烧出一股清淡香气,萦绕不绝,丝丝缕缕不多热烈。她细细去看,才发现灯芯之上藏着一点灵火,伸手去捉,灵火跃上她的指尖。
她看到灵火之中藏着几个字,却不等她看分明便“嗖”的一下飞进埋着那颗种子的地里。
楚蕴霎时气笑了。
什么特意跑来留灯,这明明就是给他自己埋后路来了!
她早该想到,陆知行这只老狐狸能有什么缱绻心思,他满腹心眼,装的都是坏水。
那边那颗娇贵种子却总算是发芽了。
楚蕴沉着张脸走过去,琢磨着要不要一脚把这株小草踩回土里去,不叫那只老狐狸如愿,却看那小草好似有感一般抖了抖。
她重新坐回蒲团上,仔细打量起小草来,没有灵力波动,也不像有灵智的样子,她伸手去戳,小草含羞带怯地一缩。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陆知行?”
她唤了一声,小嫩草不动了。
她又唤:“老狐狸别装了,我知道是你,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小嫩草依旧不理她。
楚蕴没有什么好耐心,直接伸手去拽嫩草的叶子,这次它动了,叶片轻轻攀上她的手指。
“……少占我便宜!”楚蕴收回手,嘴角微微上扬,“你终于栽我手上了,现在我养着你,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断你灵液,让你长不高,就算活了也只能做个小矮子,让你嘚瑟!”
“现在,给你个求我的机会,就跳个舞给我看吧,也不难为你,扭扭腰便是了。”
话音刚落,楚蕴便听到几个顿住的脚步声,她抬眼去望,就看到奉剑领了姬刃雪三人已至门外。
四人神色各异,姬刃雪一脸震惊,孟轩云满脸担忧,远尘倒是面色平静,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起了看热闹之心。
奉剑开口:“剑主,你走火入魔了吗?”
“……没有。”
楚蕴干巴巴答了一句,却也觉得堂堂剑阁之主和一株草说话着实有些跌份,她暗暗屈指,一道无形之力轻轻抽了几下小草娇嫩的叶片,这才舒气。
“你说这是知行?”姬刃雪惊讶上前,也跟着坐到她身边,想伸手却又不敢。
楚蕴想点头,又觉实在荒唐,只把刚才灯里飘出灵火的事同他们说了。
三人面面相觑,还不等他们说话,楚蕴就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孟玄云答道:“醒世镜出问题了,眼下天机阁无人能镇压它,其他仙门正在商量……由谁代管。”
楚蕴嗤笑一声:“什么代管,不过就是那些老家伙看老狐狸不在了,欺他天机阁无人,想要夺宝罢了,当初他们对我不也如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时他们都聚在天机阁不走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老匹夫依旧是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她话说得刻薄,几人却不能多怪她,当日老剑尊提前飞升,她与剑阁都差点覆灭在那场“讨伐”之下,彼时刚崭露头角的陆知行连战十三场,才将她保下。
姬刃雪跟着她啐了一声:“就是!那些老不死的东西,就欺负他们天机阁没什么长辈可以倚仗,所以我们来找你去撑撑场面!”
天机阁盛名之下,其实不过是陆知行一力扛起罢了,在他之前,天机阁不过是个三流仙门,却因出了他这么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才跻身一流。
姬刃雪说得豪气干云,干脆爽朗,完全没有想过楚蕴会拒绝。
孟玄云一阵头疼:“阿楚,此事事关重大,你……”
“我自然是要去的,不过可不是为了他们天机阁,以往有陆知行压着我不能把那些老家伙一个个教训了,今次正好他们都在,省了我好些功夫。”
话音刚落,问天剑出鞘,一时剑光四起,楚蕴以剑意虚像传音四方:“天机阁听着,醒世镜我要了!”
远尘抬眼一看,双眼无喜无悲:“人前显圣,半步飞升,阿楚要得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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