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


    距离余晓晓最讨厌的情敌搬进她家次卧,已经过去足足二十四个小时了。余晓晓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向舒怀的,可时间过去这么久,房间里始终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那异样的安静,不由让余晓晓感到十分在意。


    ……她饭都吃了好几顿了,没见那扇门打开过。


    屋里面的人,不会一次都没出来过吧?


    余晓晓胡乱想着,就算次卧有独立卫浴,那饭呢?一顿也不吃?向舒怀她难道真是机器人,不用吃饭喝水,光充电就够了——


    随便嘛,她出不出来,和自己又没有关系。余晓晓原本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时间过去,她却忍不住对那扇门愈发地留意起来。


    午饭后没一会儿,余晓晓又跑出来吃水果捞,叼着勺子很快写完了一份涂涂改改的同居守则,便坐在客厅里,望着次卧的门发起了呆。


    ……毕竟,悠悠姐不是拜托了自己,要照看对方一些嘛。


    这样想着,余晓晓还是犹犹豫豫地抓着那份同居守则,走到了次卧门前,却没能下得了手敲门。


    一个小恶魔对她说,那个讨人厌的大冰块,余晓晓,你管她干什么,说不定她真就是充电的机器人,反正也没有哪个活人会像她那样。


    另一个小恶魔说,这可是你自己家,犹豫什么!门又没有锁,随手一按开门就是了,管她那么多。余晓晓,冲冲冲——


    咔哒。


    ——门开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余晓晓被吓了一大跳,直往后倒退了几步,一抬头就看见那张冷冰冰的脸。


    ……比起前一天,向舒怀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是一条干干净净的长袖睡裙,宽大空荡地套在身上,下摆摇摇晃晃,更显得她的身形纤细而修长。


    这样看起来,她似乎就好像太瘦了,露出的皮肤苍白得要命,关节也没有血色,赤着脚——


    看见她,向舒怀似也有些意外,开口:“你……”


    “——我、我来看看你死了吗。”不知为何,撞见对方这副样子让余晓晓忽然有些心虚,脱口而出,“这是我家!你要是死在我家,我这房子也没办法住了。往外面卖也是凶宅。我——”


    “我知道了。”向舒怀说,“我没死。”


    “你就站在这,我还不知道你死没死。”余晓晓下意识顶她,“谁让你进去就不出来,都多长时间了,连点声音也没有……”


    这么一套找茬似的指责下来,向舒怀也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就只是神情平淡,清澈的黑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余晓晓,毫无波澜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比起在外面那滴水不漏的样子,她看起来似乎有点不一样,可余晓晓又说不上来究竟是有哪里不同。被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心里别扭,逐渐也说不下去了。


    她又不肯示弱,慌慌忙忙地掏出自己写好的同居守则,一把塞进了对面的人手里,很有些颐指气使地抬了抬下巴:“守则,自己看。”


    向舒怀于是便将那张长长的草纸展开,垂下目光。


    守则很长,涂涂抹抹地写了有二三十条,包括不许向舒怀用她的拖鞋、不许吃她的水果、不可以吃味道大的食物等等等等,其余的条款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要出现在余晓晓面前,最好能让余晓晓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向舒怀一目十行地扫过守则,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将守则折好收起来,握住门把手,刚打算关门,却被余晓晓伸脚卡着门拦住了,不由得疑惑地望向面前的大小姐。


    余晓晓伸脚的时候自己也没细想,接到对方困惑的目光时不由慌乱,忽然又理直气壮了起来:“那……那,你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死在屋里面了?要是悠悠姐问我,我怎么办?”


    守则是她自己单方面列的,如今去质问作为接受方的向舒怀,未免太不讲道理。但余晓晓问的理直气壮,向舒怀也没有反驳她,只像是纵容小孩一样接受了她的举动。


    “我房间里有便签纸。”向舒怀想了想,说,“我每个早上写一张当天的日期贴在门上,每天都会换。你看日期就好。”


    “……好吧。”余晓晓勉勉强强答应了,也没有了再待下去的理由,便收回了脚,“就这么办吧。”


    向舒怀点了点头,没说话。余晓晓转头离开,刚抬脚便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不由得又心生一阵别扭。


    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关门啊。她一肚子不满地想,明明住在自己家,自己都没有说讨厌,这烦人的大冰块凭什么这么嫌弃?真是——


    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余晓晓一下歪倒在柔软沙发里,甩甩头让自己别再想烦人的东西,随手捡起旁边的绘本草稿翻看起来。没过多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


    ——是她给悠悠姐设的特别来电铃声!


    余晓晓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接通了电话。


    “悠悠姐!”


    从悠的声音响起,笑吟吟的:“晓晓。”


    “悠悠姐,”余晓晓开心得坐不住了,跳起来在客厅走来走去,“你那里现在是早上吧!你今天上课的吧,怎么有时间打电话啦。”


    “突然想你们了啊。”从悠说,“今天课不多,就打个电话看看。最近怎么样?”


    余晓晓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们”,在原地傻笑着和从悠侃起了大山,说到从悠的设计,也说自己的绘本。聊了一会儿,也又说到借宿到自己家的向舒怀。


    “小舒的话,已经搬过去一天了吧?”从悠温温柔柔地问,“晓晓,相处得怎么样?”


    那烦人的大冰块的样子,又浮现在余晓晓眼前。


    “我和那个……那个谁。”余晓晓不大乐意地嘟囔,一笔带过,“也就那样吧。”


    “你在家吧,晓晓。”从悠说,“把电话给小舒,好不好?”


    余晓晓赌着气:“……她不在。”


    “听话,晓晓。”从悠就笑,“让她接电话。”


    余晓晓只好嘀嘀咕咕地撒着娇,被哄着敲响了向舒怀的门。


    “向舒怀,出来。”她臭着脸叫人,语气很差劲,“悠悠姐叫你接电话。”


    房门被拉开。向舒怀看了她一眼,接过手机,比起看她时的样子,神情分明可见地柔和下来。


    “……姐姐。”向舒怀轻声应,“嗯,我在。”


    又是那种缱绻又温柔、几乎不像她的语气。余晓晓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难看地看向舒怀向她点点头,口吻很郑重地说着话,走回卧室,暂时带上了房门。


    心里的雀跃一扫而空。余晓晓黑着脸,愤愤地盯着自己家次卧的门好一会儿,恨不得把那门盯出一个洞来。


    终于,卧室门被重新拉开了。向舒怀将手机交还给她。


    她的神情,赫然又变回了以往的古井无波,什么也看不出来。


    “悠悠姐和你说什么了?”余晓晓不大高兴地盯着她质问,“有什么不能听的,非要避着我。”


    向舒怀说:“姐姐说,你是小妹妹。让我在生活里多照顾你一些,她好放心。”


    “谁是小妹妹了。”这话一听,余晓晓就更不高兴了——悠悠姐分明是把她当成幼稚小孩,而将向舒怀更当作是与自己相仿的伙伴。


    她劈手夺回自己的手机,“向舒怀,你不是十一月份的吗。我比你还大半岁呢。”


    “——哦。”向舒怀挑高了眉毛,仍然是平静无波的语气,却透露着十足十的不相信,“是吗。”


    余晓晓就更气得跳脚。她用力瞪了向舒怀那张讨人厌的脸一眼,转身就走。


    关门声立刻在身后响起。


    ——烦死了!!!


    余晓晓恼火地翻出与朋友的群聊,劈里啪啦泄愤似的地敲起了手机屏幕。


    【晚上,出不出来喝酒?】


    *


    凌晨时分。


    余晓晓摇摇晃晃跳下车,随意挥挥手与开车的朋友作别,握着扶手几步登上了室外的楼梯。


    今天出去的人多,只玩了些无聊的酒局游戏,又没有人敢灌她的酒,余晓晓没喝几杯,就只比微醺稍醉些。她脸颊发热,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蒙上了层雾蒙蒙的光晕。


    因为酒精,扭开门的手指有些发软,余晓晓迈入玄关时,发现客厅一角正亮着盏明亮的灯,像是黑暗中一弯月亮似的岛屿。


    她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和向舒怀住在一起了。


    ……所以,是那个讨厌鬼。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在余晓晓想明白之前,她已经信步走向了光源之处。


    客厅是落地窗的设计,角落摆着圆桌和柔软靠椅,是方便余晓晓无聊的时候窝在旁边看书晒太阳的,身侧便是旷阔的天空。此刻,向舒怀便蜷在椅子里,披件外套,抱着电脑办公。她塞着耳机,似乎连余晓晓进来也没有发觉。


    她倒是很会找地方。余晓晓想,这确实是这个家里最舒服的地方之一了。


    ……在明亮又温和的灯光里,这个讨人厌的大冰块安静地低垂着眉目、注视着屏幕的模样,竟然也显得有些柔和起来。垂落的黑发旁,她的面庞竟然白得像是月亮一样,与白天丝毫不像了。


    大概是因为微醺,望着这样的向舒怀,余晓晓忽然想起了悠悠姐对她说的话来。


    她说,自己这位朋友身体不太好,想拜托余晓晓多照料些……


    ——向舒怀她生病了吗?


    余晓晓心想。她?


    她忍不住去看那张脸。


    她是不是好像——显得苍白了一些?


    向舒怀平日里又好像也是这个样子。面容苍白,嘴唇的颜色也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别人,毫无表情,行事独断又强硬。冷冰冰的,简直像是块又臭又硬、讨人厌的石头。


    ……可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冷得像是一块冰。又冷、又脆弱、又透明……


    什么冰啊。尽管喝了些酒,她的理智却还是在的。余晓晓及时制止了自己无端的联想,又不由得唾弃这个念头。就她?神经病还差不多。


    她上前几步,用力将怀里揣着的钥匙放在桌上。故意发出重重一响。


    “喂,你。”余晓晓说,“悠悠姐让我照看你。你生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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